“臭美吧你,怎么没见你领女孩子回家过?”小菊毫不留情地打击着哥哥。
“不和你一般见识,小丫头片子,”家明笑呵呵的并不生气“秀青,好好管管你老婆。”
“家明,到我公司上班吧,”罗秀青没有看小菊,但是他深深知道小菊多么希望哥哥能留下。
“我?”家明有点疑惑“我能干什么啊?”
“正合适你,公司新买了3条3000吨级的船,想开发东南亚市场,有兴趣吗?”
“考虑一下。你不会要求我按点上班吧。”
“你做市场开发,不看出勤,看业绩,这个职位压力可不小啊。”
“别用激将法,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你。喝酒。”
“好,喝酒!”罗秀青举起酒杯。
夜深了,家明的房间里已经传来鼾声。
“秀青,谢谢你。”小菊从背后搂住罗秀青的脖子,把脸儿挨着他微卷的头发。
“傻丫头,不全是为了你。公司里面我也确实需要个信得过的人,家明来的正是时候。”罗秀青拍拍小菊的脸。
“秀青,你说我出去工作好不好?”
“什么工作啊。”
“我想干老本行,教书,你说好不好。”
“恩。。。。。。主意倒是不错,省得你在家闷得慌。不过不要太辛苦,想好了去哪个学校吗?”
“今天,爸爸的老朋友女二中的校长来了,他说看到报纸上的消息,名字对得上,照片也象我。路过就进来看看。他说学校正缺教英文的老师,问我有没有想法。我说要回头和你商量才回复他。”
“哦,是陆伯伯啊,老婆大人想做的事,我当然支持了。不过得说好了,不许太辛苦的。”
“秀青,你同意啦?太好了。”小菊给了罗秀青猝不及防的一吻。
罗秀青捏捏小菊的鼻子,这个女孩子身上仿佛有种最不可思议的吸引力,自己从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相守的对象,大概这就是好莱坞电影里反复强调的Magic——魔力吧。
“秀青,你有白头发了。“小菊捡出一根白色的头发。
“不怕,有白头发正好和你白头偕老。”
“恩,那我将来变成老太太你也这样疼我?”小菊忽然对将来有点担心。
“那时候我就是老头了,也走不动爬不动,当然要赖着你,要你照顾我。”
“秀青,你得让着我,让我先死。”
“咳,小孩子乱说话,”罗秀青抓过小菊的手在桌子上拍了三下“不许说什么死啊活的,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小菊不再言语,大概这就是幸福吧,可以和一个人谈到“永远”这个词。
五
罗秀青在到天津的第3天就上了第2次报纸,而且这次跃居了头条。
“励成洋行货仓失窃,值更工人神秘死亡”这两行黑体字使得今天报纸销路格外的好。
当罗秀青和老吴到达仓库时,现场虽然被警察封锁住了,可是还密密匝匝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眉飞色舞地议论着。
警察不得不抡起枪杆威吓着才让围观的人闪出一条通道让罗秀青他们通过。
“唉,老四,你看,那就是这个公司的老板。”
“诶,还真是,和报纸上一模一样。”
这个仓库里面存放的东西是从印尼进口的布料,虽然数量不多,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也真是咄咄怪事。仓库门口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着一个40多岁的男人,表情非常严肃。他,就是报案人耿六。
“长官,我还得再说一遍?”看上去耿六已经厌倦了重复早上被惊吓的过程。
“让你说就得说,罗嗦个嘛。”探长张志的眼睛不大,可是瞪眼的时候你会觉得他的眼睛大得不得了。
“您别着急,我说不就得了嘛。”耿六咽咽唾沫。
“昨天晚上,我去老兄弟家打麻将,这一宿可是背到家了。打到天亮才胡一把,您别看就胡这一把,那可是大牌。。。。。。”
“耿六!”张志一声大喝,吓得耿六一哆嗦赶快住了口。
“您别着急,我这不说呢嘛。也就早晨四五点钟吧,我往家走,看见地上有捆布,我就想啊,这人走运了,摔个个头都捡个金元宝。”耿六指指地上的布匹,正是这批货物中的花色。
“我抱着布往前走,心想呢,保不齐一会还能再捡一捆。走没两步,我还真就摔了一交。脚底下软不拉叽的,我一看,我的妈呀,是个死人。哎哟,把我吓的,当时就坐就地了。”
“行了行了。”张志忍住笑,“你当时怎么确定那是个死人?”
“还用确定吗?俩大白眼珠子瞪着,活人能那样?”
“你问谁呢,好好回答问题。”
“是是,长官,您别生气啊,您那眼珠子瞪得也够吓人的。”
罗秀青大概听明白了,拉着张志走出仓库,“张探长,能去看看尸体吗。”
“行,不过得有点精神准备。”张志示意罗秀青跟着他。
“秀青!”
罗秀青回头,看到被警察拦住的家明。
“张探长,他是公司同事,让他进来吧。”
张志对回头询问地望着他的警察摆摆手。
“秀青,没事吧。”家明大概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的。
“死了个工人,新进的布匹也失踪了。现在去看尸体。”
“我和你们一起去。”
尸体挺在屋后的树阴下,用芦席卷着。人死了好象变得格外的长,一双脚露在外面。大概因为树阴浓密遮蔽了阳光,罗秀青打了个寒噤。
“张探长”法医看到张志起身立正。
“这是励成洋行的罗总经理,打开看看。”张志指指芦席。
不同于耿六的描述,尸体已经被合上了眼睛,然而并闭不实在,缝隙里充血的眼白仿佛仍然冷漠地看着这个世界。罗秀青的胃筋挛了一下,额头渗出冷汗,他自己也没想到看到死尸的感觉不是恐怖而是恶心。
“老吴,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罗秀青把视线从尸体上移开,转向老吴。
“还有一大家子人呢,他媳妇哭得已经背过气去好几次了。”
“抚恤金尽快送过去,丧葬费也由公司出吧。公司会全力协助警方尽快破案。”
老吴喏喏应着。
“等一下,”罗秀青叫住老吴,“他的孩子多大了。”
“他有2个小子,大的已经17了。他倒是肯花本钱让这小子念书,已经初中毕业正找事由呢。”
“好,领他到文书处试工,如果能干就留下。”
“诶,我这就去通知他们去。罗总您真是大好人呐。。。。。。”
罗秀青对老吴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罗秀青回过头,看到家明和张志蹲在地上正和法医查看着什么。罗秀青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走过去加入他们。
“查到线索吗。”
“有点奇怪,好象不是普通的盗窃杀人。”法医用戴了手套的手检查着尸体的骨骼,“没有搏斗的痕迹,表面看也没有伤口。”
“您的意思是?”罗秀青有点不明白。
“还需要近一步检查尸体。不过从他的眼睛看,死者生前非常痛苦或者是恐惧。”法医翻开死者的眼皮,眼白上充满了血丝。
“您看看他的手,”家明突然插嘴。
法医掰开死者的手,粗大的掌心里有几根黑褐色的纤维状东西。张志低头看了看,示意法医把证物收集起来。
“罗先生,你们先回去吧。进一步的尸体检验得回到局里在能进行。贵公司的失窃我们也保证一查到底。如果有什么情况或者需要您配合的,我们再和您联系。”张志看到搜集证据的警员基本完成了任务,准备收队了。
罗秀青坐在车上,心情忽然变得非常压抑,他有种预感,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摇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秀青,我现在接受你的任命不晚吧。”家明突然说话。
“不走了?”
“是啊,没钱了,先打份工挣钱然后继续流浪。”家明狠狠吸一口烟,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罗秀青清楚家明留下的原因,他不放心自己,更不放心小菊。这个流浪汉般的外表掩盖下的,是世界上最热烈的心。
六.
晚饭后,罗秀青开始看当天的报纸,可怎么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总是芦席外面伸出的那双脚。再过十天就是公司成立30周年的纪念了,在这个当口出了这个事情,实在让人堵心。
“秀青,猜我今天看见谁了。”小菊进来了。罗秀青赶忙把报纸放到茶几下面。
“去学校了?看见谁了,来跟我说说。”罗秀青接过小菊手里的茶杯。
“你猜不着的,记得上学时我们班的陈凤熹吗。”
“陈凤熹?就是那个皮肤黑黑的,塌鼻子大板牙的南洋妹?”
“去,说得那么难听,我倒没觉得她难看。而且她现在好象变了个人,漂亮得不得了。秀青,你在想什么呢?”
“听你说话呢,好了,你现在还有好姐妹陪你了。和学校谈好了?什么时候上班?”
“明天就可以去,每个星期4个课时,陆叔叔让我慢慢适应。”
“别累着自己,全当消遣吧。小菊,十天以后是公司的周年纪念,和我去参加公司的舞会。”
“舞会啊,”小菊有些迟疑,天生腼腆的她实在不喜欢去应酬,可是为了秀青,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我明天去做衣服。”
罗秀青捏捏小菊的脸,“去睡吧,我和家明还有点事要商量。”
“哥哥同意去上班了?”
“对,他不走了。放心吧。去睡吧,乖。”
回到房间,小菊望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皮肤不够白,鼻子不够挺,眼睛不够大,身材更是。。。。。。小菊不喜欢别人从上到下打量的目光,舞会那种红男绿女聚集的地方正是她最怕的。
躺在床上,小菊不由得想起白天看到凤熹的情景。
秀青说得没错,凤熹曾经是学校里被人嘲笑的丑小鸭。如今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如果不是凤熹主动叫她,她是绝对认不出那就是凤熹的。高高的个子,纤细的腰身,丰满的胸部,皮肤虽然仍是巧克力色,但是五官明亮了许多,而且齿如编贝。
如果一觉醒来自己也能发生彻底的改变就好了,小菊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罗秀青睡不着,他觉得心里很不安,他忘不了这个感觉,当年父母发生意外的晚上,他在祖父母家里也是这样的坐立不安。他真的很怕,他明白自己怕的不是公司里有事,他很怕灾难会降临到小菊的身上。
家明同样睡不着,坐在起士林旁边附设的酒吧里,眼前已经堆了十几支空啤酒瓶。霓虹灯闪烁着,马路上的道钉反射红红绿绿的光线,给这夜晚平添了几许妖艳。
“我要四块奶油稻草,带走。”一个轻柔的女声。
有着好听声音的女孩子未必美丽,这是家明的经验之谈,他下意识回头去看。正好碰到女孩子不经意的目光,女孩子笑了,嘴边两个小小的酒窝。酒吧里的空气不知怎的总是犹如隔了一层雾,家明并没有看清楚女孩子的长相。再看,人已经不见了。
“发什么呆呢?”一只手拍在家明肩膀上。
“张探长。”看清楚来人正是张志。
“两杯深水炸弹。”家明吊着卷烟向酒保咕噜着。“张探长,今天辛苦你了。”
“还没什么进一步的线索,”张志就着家明划的火柴点了一只烟。“仓库那已经派人蹲守了。”
“我是个闲人,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没别的就是胆子大。”
“那个罗总是你的。。。。。。”
“他是我妹夫,我不希望我妹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干杯。”张志端起酒杯。“等一下也许有消息。
正说话间,店门上方的小铃玎玲做响,一个脑袋从门缝探了进来。张志向他一挥手,那人泥鳅一样悄没声息地滑了进来。
“张爷,我刚得到信儿,就赶快来了。”那人油头滑脑地赔着笑。
“少来这套,要是给线人费,你准第一个到。鬼市那边盯上了吗。”
“这还用您说,”这人接住张志扔过来的烟卷夹在耳朵上。“早就盯上了,要是有人卖那批货,我马上就能知道。”
“盯紧着点,你小子可别给我耍滑头,走吧。”
“哎,你这说哪去了,我泥鳅是那种人吗,跟您那么久了,什么时候给您耽误过事。”
“行了,赶紧干事去。”张志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钞票塞给泥鳅。泥鳅笑得跟开花馒头似的,接了钱,哧溜一下蹿出门口不见了。看来他是比真泥鳅滑多了。
“什么是鬼市?”家明问。
“哦,天津卫有块地方,凌晨开市,鸡叫头遍就散了。据说都是卖些来路不明的货物。因为是见不得光亮,所以就叫鬼市。”
“恩,”家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七.
十天一晃就过去了,偷东西的贼连同货物仿佛随空气蒸发了。
今天是公司周年舞会,因为哈沃德爵士的面子,不少政要也大架光临了。
小菊不记得自己跟多少人握过手,反正是谁的名字都没记住。此刻,她把自己关在洗手间的隔断里稍作休息。
洗手间的门开了,衣裙悉簌,有人进来了。
“看到霍家二少爷了吗,他请我跳了2支舞呢。”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亏得你,看他那秃头都让人恶心。”另一个女孩子很不以为然。
“长相也不能当饭吃,帅有用吗。”
“有钱的不一定就恶心啊,我看励成洋行的这个新总经理就不错,年轻有为。”
“哦,你这个小妮子是看上人家了,人家早有太太了。”
“看他太太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早晚得被休了。”
“我看罗太太挺好的,又文雅又大方,美丽和漂亮是两回事哦。”这是个新的声音。
“我说简小姐,你没必要在这里都拍马屁吧,唉,不说了,妮娜,我们走。”
小菊听着,眼泪已经快掉下来了。自从和秀青走在一起,她总是成了被比较的对象,虽然知道秀青对自己是真心的,但是心里不免有了疙瘩。秀青能不能爱自己一辈子呢,小菊真的不敢想了。也不能再想了,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了,再不出去,秀青要担心了。
大厅里灯光格外的雪亮,硕大的吊灯上每一个铅玻璃的坠子都反射着耀目的光芒。秀青在哪里呢,小菊张望着。
“小菊,你去哪了,我找你半天了。“是秀青。
“我去洗手了,刚才有点累。这位是。。。。。。”小菊看到秀青身边站着一个高挑的女郎。
“这是简小姐,哈沃德先生的钦差大臣。”秀青半开玩笑地说着。
“罗太太,您好。”简柔伸出右手,轻轻握住小菊的小手。
“简小姐您好。”小菊听得出这就是刚才为自己辩解的那个女声,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简柔两眼。
“罗太太,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