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以为他只是气白府擅自安排了这桩婚事,有天夜里想找他私下谈谈,却发现他不在房中。
那天她在房中等了很久,才等到他回来,那脸上宠溺又明朗的笑容,在见到她时立即收敛得一丝不剩,只是沉默的望着她,那明显的排拒狠狠刺伤了她。
“你上哪儿去了?”她装作毫无所觉,笑盈盈地迎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被关得闷,出去走走而已。夜深了,白小姐还是早些回房歇息吧。”沐青露出一抹笑,白秋却清楚知道那笑意未达眼底,不是因为客气。
她思前想后,认定他会这样,必是因为那个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
这一天,白秋带着喜帖去了客店,好事的人纷纷奔相走……这下几乎全镇的人都扔下手边的事儿,挤到店门口来了。
梦音开了门,见是白秋,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将她带到了一间雅厢房。
“楚姑娘,明日是我的大喜日,到时还请赏光到寒舍喝杯水酒。”看都不看梦音奉上的茶,白秋径自说道,颇有几分示威意味。
岂料梦音却回答得十分爽快。“我一定到。”
似乎对于她的爽快感到迟疑,白秋沉默了好一会,原先准备好的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而梦音则悠然自在地喝着茶,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沉默。
白秋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是柔婉的南方美人,却眉梢沉静,带着一股挺秀英气,就算将她摆在北方这一片冰河平川上也亦能自成一副画,丝毫不显突兀,这让白秋更加自惭形秽。又有一丝不甘。
“你、你不是说是他的妻子,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来你也没多爱他!”忍不住的,白秋开了口。
“与你无关。”梦音平静地看向她。
“你!”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这么无礼地对待她,白秋简直不敢置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家夫君。”梦音望着白秋半响,才再度开口;她看得出来,这位白小姐其实本性并不坏,只是平日里被捧在手心,是以略显骄纵罢了。
“他、他是我的未婚夫婿,才不是你的夫君!你、你好不要脸!”白秋显然无法接受这句话,气急败坏的反驳,没意识到这无异于自打嘴梦音只是坦然地望着她。白秋长得秀丽明朗,加上家世良好单纯,一望可知从小便是这般无忧的成长,不像自己……也许,沐青和她会比较相配吧?
但是……她抚着肚子。不管相不相配,如今她是不可能把沐青推给别的女人了。她已经很久都不求什么了,但现在,即使是强求也好,无论说什么她都要把她的丈夫要回来,想着,她不理会白秋的话,径自开口:“他日若是白小姐有所求,梦音自当义不容辞。”对于白秋,她是感激的,但感激却不是让她将沐青拱手让人的好理由。
“哼,我是救他,不是救你!不需要你的义不容辞!再说了,我就要他娶我以做答谢,你也要义不容辞吗?”白秋一听,挑衅似地问道。
“……只有这件事,我不可能相让。”梦音依旧波澜不兴,平静地回答。
早在得知沐青出事的那一刻起,她就决定再也不会负他,无论如何,只要他还平安,她就有一生的时间去还他。
白秋见梦音如此,霍然站了起来,感到难堪无比。她今天本是要让梦音知难而退的,没想到输的却是自己。
她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比不上眼前这个沉静若水、坚定如铁的女子。
她走出房间,想一想,咬着唇,不甘心地回头喊道:“有本事就真的来抢亲!”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声大喊,让在外头竖着耳朵的人们全听见了。
当晚,白山镇的赌局又新开了一场。这回赌的是,那位姑娘能否抢亲成功?
“梦音,你要抢亲?这是怎么回事?少主呢?”秦衍推门进了她的房间,连包袱都还未卸下,便急急问道。
他一等长孙寒逍回到碧波园,便急急赶到北方来和她会合,岂料一踏进白山镇,就到处听见这样的传言,细问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
梦音找到了人,却不马上把沐青带回去,反而要大费周章地抢亲,让秦衍百思不得其解。
“你晓得白老爷的靠山是谁?”她却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秦衍皱着眉,不明白这跟抢亲有什么关系。
“巧得很,正是长白山庄。”梦音冷静地说着这些天来她暗地查访的发现。
北方一向就是长白山庄的地盘,楚天豪接手后,更是用尽各种手段,逼使许多村镇依附于山庄。
白山镇便是其中一处,只因这里有许多上好的老蓼和松木,白老爷靠着长白山庄的关系,才能在短短几年间成为大富商。
“这些天我们的人怎么都找不到少主,原来是给藏到了这里来。”秦衍是个聪明的人,只得开头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
“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把少主带回南方才是。”
“不成。我说的只是长白山庄,不是楚天豪。这件事背后似乎还有一个人隐在暗处,只是不知那人究竟意欲为何。”梦音否决了秦衍的提议。
这些天来,她把事情前后串联了一遍,越想便越觉得事有蹊跷。
“楚天豪没有理由放着少主在这儿,他对碧波园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所以我想,他应该不知道少主就在这儿。”她细细解释。
而且沐青是在到长白山庄做客后才失踪的,树林里还留有不少打斗痕迹,楚天豪再笨,也万万不会这么做,这样做等于给了碧波园一个借口发难,和贡品被劫的事连在一起,就能猜到长白山庄做贼心虚,杀人灭口。
而沐青重伤失踪,朝廷也不好太过责难,只是轻罚了几成关税,总比碧波园百来颗人头要轻多了。
事实上,秦衍早已派人到长白山庄闹过几回了,也借此吸引江湖上的注意。
只是,那个藏着的人是谁,究竟是敌是友,梦音一时也弄不明白;因他的行为虽扶了碧波园一把,却又把沐青藏在这里,还闹出一桩婚事来。
能在楚天豪的势力范围内把人平安地藏着,绝非那个白老爷之力能够办得到的,所以梦音便决定大闹一场,再看看那幕后之人的下一步行动为何;然而她却不知道她的想法居然和沐青不谋而合。
“更何况,他希望那天能有个人把他抢走。”梦音说着,露出一抹有些哀伤的微笑。“你说,我是不是很笨,非要等到他出了事,才知道自己在钻牛角尖,才知道没了他……我什么都不是;才知道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其实……”秦衍见她如此,不禁想把沐青原本的目的说出来,但才一出声,便有些后悔。梦音好不容易才开窍,这件事又不巧弄假成真,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呢。
“行了,我们不如好好计划眼前的事吧。抢亲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别的事儿想麻烦你……”梦音深吸口气,从思绪里回转,没注意到秦衍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天刚破晓,寒气还未散尽,镇上便已是人声鼎沸,白山镇主要大街两边,早让白府结满各色彩花,显得喜气洋洋。
喜堂中沐青卓然而立,英姿隽秀,对众人微笑以对,神色平静,一点也看不出身为新郎的欣喜;然而围观的众多少女依然纷纷发出失望的低叹,暗暗怨着为何救了这个俊逸男子的不是自己,让白小姐捡了一个好夫婿。
看到穿着大红嫁衣的白秋被喜婆扶了进来,沐青感到身后钳制着他的两人又多加了几分力道,不由得心中暗暗苦笑。
不到一年,竟又被逼着做了一回新郎官,只是,两次婚礼都非他所愿。看着那盖头,沐青不禁生出奇怪的幻想,也许梦音早已偷偷扮了新娘来和他拜堂,就像上次一样,而他不知道?
见到新娘涂抹了鲜红蔻丹的十指,沐青摇头甩开这可笑的想法。梦音从来不喜欢这些东西,更讨厌这样张狂的颜色,这个人肯定不是她。
“梦儿,你什么时候才要来救我……”他哀怨地低喃,不情不愿地牵着彩带,和新娘子并肩而立,心中早已打算好,若是再没转机,他便要摆脱伪装,另寻机会。
白老爷稳坐高堂,得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今日他早已在白府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稍有可疑的人便先抓住了再说,这女儿他是嫁定了!
眼看着就要拜天地,白老爷笑得更加开心,下一瞬却换成了惊愕的神情。
门口一名白衣女子持剑挺立,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却在瞬间吸引了大伙儿的目光,正是梦音。
沐青见到她,绽开了笑,望着她,目光温柔至极。
第7章(1)
“我说过,这亲事不能成。”梦音微微蹙眉,对白老爷说道,眼光一转,见到两人牵着的那条彩带,语调转冷。
“我也说过,我会来的。”这一句话,却是对着白秋而说,不等其他人有任何反应,她突然抢到两人面前,将那彩带一剑斩断。
握着突然松掉的彩带,白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双手扭紧了带子,微微颤抖。
“来人啊!把这破坏喜堂的贱人给我拿下!”白老爷见到这一幕,气急败坏地大吼,却发现没人敢动。
梦音的剑直指白秋,微微一挑,挑落了大红盖头,冰冷的剑锋便搁在那形状优美的颈项边。
“沐青不会娶你,此生,他只需要我一个妻子。”梦音不去看她连胭脂都盖不住的惨白脸色,只是迳自看着沐青,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语调冷厉,煞气狂放,那张狂的美艳让看见的人都忘了呼吸,素雅的白衫穿在她身上,竟比大红嫁衣还要夺人心魄。
沐青一直看着她,见她望向自己,使用那温暖宠溺的目光相望,两人的目光缠绵相凝,旁若无人。
没想到他的梦音一旦开窍,竟是如此盛放,就好像那白荷开到极致,再也难掩其美,想到这样奔放的美丽只属于他,沐青想得很是满足。
他温柔地笑着,走向她,握住她持剑的手。
“白小姐好歹救过我,别伤了她,我们走吧。”
梦音就像一只猫儿遇到了主人,突然就恢复了安静的模样,扬起微笑。
“好。”接着放下举剑的手,另一只手反握住沐青,两人携手便要离开。
“慢着,阿南!”白秋突然回过神,激动地喊出她为他起的名字。
“你知道是我救了你,而我对你并不薄,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沐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是你们妄想得到太多,不是吗?”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白秋试着解释,却被沐青毫不留情的打断——
“可我不是。”沐青冷冷开口,和梦音走出大厅。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抓回来!”直到此刻,白老爷才如梦初醒,急急喊道,几个护院这才慌慌张张地就要去追。
“别去。”白秋蓦然出声制止。“爹,你还嫌女儿不够丢脸吗?”说完,白秋即转身进去,留下一屋子议论纷纷的人。
人群里,一名男子露出了复杂难解的笑容,悄悄地走了出去。
“没想到楚姑娘你真的来抢亲。”两人并肩慢慢走着,丝毫不担心身后是否有人追来,只是紧握着彼此的手。
梦音听到他的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夫君,你要装到何时?”
沐青的笑容一僵,小心翼翼地低头察看她的表情,却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你都知道啦?”
“嗯。”他看她的眼神,和每一次她让他开心时一样,早在暖泉边时她便察觉了,不说破,是因为她认为沐青必定有什么苦衷。
“什么时候知道的?”沐青皱眉,想着自己的演技是哪里出了问题。
梦音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看着我的时候,就跟从前一样。”
“所以你在暖泉边说的话,本来就是说给我听的?”沐青大喜过望,抓住了她的肩头,急着想知道答案。
“……不然还能说给谁听。”梦音不自在地别开脸,没有正面回答。
想起那一番告白,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她当时到底是哪来的勇气说出那些话的?
沐青见她不肯承认,突然玩心大起,一把将她拉过来,紧紧圈在怀中,不让她逃避,在她耳边说道:“你该不会只是哄着我开心吧?还是说,那都是骗我的,嗯?”
“是真的!我——”梦音见他怀疑,急急抬起头来就要辩驳,却被他打断。
“傻丫头,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忘记你,你早就刻在我这儿了。”沐青突然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贴在心口,温柔地在她低哺。
“……嗯。”梦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眼眶有些红了。
楚欢远远地看着,一脸嫉妒地看着沐青,和平时清冷的样子大相迳庭。他突然转身,想找个人去发泄一下怒气。
至于那小子,等他冷静下来再收拾他,竟敢那样抱着梦音,简直不要命了!哼!
“白老爷,我把人交给你,可不是要你把他变成女婿。”梦欢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下方、全身哆嗦的人。
“楚总管饶命,小的、小的……”白老爷深知楚欢的手段,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
他明明已经加派防备的人手,怎知那女子竟如入无人之境,还当众带走了人,喜事瞬间变成笑话一场,让他的脸面全丢尽了,还惹怒了楚欢。
他拗不过女儿的请求,加上楚总管又对那人不闻不问,再者向黑衣卫打听到沐青就是碧波园的少主,贪心作祟之下,便自作主张办了这场婚事,怎料到会出这样的乱子,这下子,白府在白山镇算是成了个大笑话了。
“行了,我自会处理。这件事,我希望从此再不要听见有人提,否则……”他不怒反笑。“你晓得我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吧,嗯?”
看着白老爷连滚带爬的出了大厅,楚欢才觉得心中舒畅许多。
“哼……沐青,别以为你这就可以称心如意了!”
狭小的山道上,仅容两人并行,一边是险峻山壁,一边是百仞河谷,沐青和梦音一人一马,一前一后缓缓而行,一时之间只有树叶沙沙、足踏残草之声。
“夫君,过了这座山秦衍在前面的小河村等我们。”梦音头也不回地说道,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