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家的产业,大部分都在国外。”Jackie解释其原因。“他们很早就移民,台湾这边只剩下侯老爷和侯康泰,其他的家族成员早就都移民到国外,他是年轻一辈最后一个留守在台湾的人。”
“他为什么不走?”夏世希的声音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Jackie也没有听出来。
“因为雨曦。”Jackie进一步解释。“侯康泰很早就喜欢上雨曦,一直守护着雨曦,不愿和家人一起移民国外。不仅如此,他连雨曦到纽约进修时,也一起跟去,可以说早已获得翁老太太的认定。大家都在猜,他们会不会在近日内完婚?不过雨曦好像没这个意思,但是她也没说反对,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你干嘛一直追问他们的事?”
Jackie解释了半天,才想起夏世希根本没立场问这些事,自己也太多嘴了。
夏世希不答话,Jackie虽然老早习惯他的沈默却也不免觉得紧张,Stan的举止太怪异了。
“你能不能帮我把她约出来?”沈默了许久,夏世希说。
“约谁出来?”Jackie听得雾煞煞,不晓得他在讲谁。
“翁雨曦。”夏世希说得斩钉截铁,Jackie的心脏都快跳出来,额头冒满了冷汗。
“听着,Stan。”Jackie的口气难得严肃。“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我不会帮你约雨曦,她快要结婚了。”虽然八字还没有一撇,最好还是先打预防针,省得他胡思乱想。
“那又怎样?”夏世希反问。
“那又怎样?!”Jackie叫起来。“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说!”这不像Stan的作风。
“我也许和你是好朋友,但我还不至于没天良到破坏人家婚姻的地步。”所以他打死不干,NEVER!
“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夏世希简单一句话,足以教Jackie闭嘴。就像夏世希说的,他还欠他一个大人情,而且这辈子可能都还不起。
“你这么做不公平。”Jackie十分无奈,因为若没有夏世希当年以及之后的支持,他不可能成为杰出的摄影师,在所有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展览馆开摄影展。
“我从来没说我是公平的。”夏世希不否认他是有些卑鄙,但他就是这种性格,也不打算掩饰,就看对方怎么接招。
不消说,Jackie自是万分痛苦。两边都是他的朋友,虽然他和侯康泰不算太熟,但好歹也见过几次面,吃过几次饭。凭良心说,他一点都不是Stan的对手,若真要厮杀起来,恐怕只有落败的分。
“你怎么回答?”YES or NO?
Jackie苦笑。
曾经他以为Stan是全天下最仁慈的人,现在才知道,沈默的狮子发起狠来比什么都可怕,他不想毁了手边现有的一切。
“我会帮你约她。”到底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害怕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成就凭空消失,况且他真的欠Stan一个人情。
“我等你的消息。”话毕,夏世希“喀”一声挂断电话。
如果不是他太清醒,Jackie会以为自己在作梦,Stan一向给人这种感觉。
Stan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上雨曦的?
Jackie百思不解。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Stan相中猎物,绝对不会让牠脱逃,谁也拦不住他。
台北是个旧都城。
因为开发得早,所以除去几条特别宽阔的大马路之外,几乎都是羊肠小径,星罗棋布来回穿梭。
台北亦是个新都市。
因为有历史,相对地有活力。许多新兴的艺术工作室:不论是服装设计,或是珠宝创作,都隐身在这些巷陌之内,就犹如时尚之都──巴黎,最前卫的创作总是寄宿在最古老的建筑物之中,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台北或许没有巴黎那么悠久的历史,但对时尚的敏锐度一点也不输给巴黎。只见错综复杂的小巷子中,挂满了各式各样、不同颜色的小招牌,其中一个绿底镶金边的招牌,就是翁雨曦的目标。
“迷乱摄影工作室。”好不容易才找到Jackie的工作室,翁雨曦望着招牌喃喃自语,觉得他取的名字很有趣。
既迷且乱,颠覆视觉。
愉快地将写有地址的MEMO放进皮包里面,翁雨曦想起以前Jackie在纽约说过的话,想必这就是艺术家与常人不同之处。
“叮当!”她用力按下电铃,等待Jackie刚来开门。昨天Jackie打电话给她,拜托她临时充当模特儿,她想都不想一口就答应下来,他一定很感激她吧!
以前在纽约的时候,她就经常充当他的模特儿。
翁雨曦忍不住追忆起往事。
当时他是个穷学生,没有多余的钱雇用专业模特儿,只好找她滥竽充数,她也总是爽快地答应。
她再次按下电铃,大门依旧文风不动。
Jackie总说她是最佳模特儿,这当然有谄媚之嫌,因为他知道若不这么说,她就不会帮他。
翁雨曦愉快地勾起嘴角。
他一直夸她身材均匀,比例完美。身高虽然不是特别高,但身形比专业模特儿还要更好穿衣服,像她这种身材,不需要名品包覆,随便穿几件地摊货就很迷人了,事实上她也经常买地摊货,有些还特别好穿呢!
想起Jackie的评语,翁雨曦就想起纽约的生活。想起纽约的生活,她就忍不住抱怨Jackie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开门,让她在门外空等。
她接连又按了几次电铃,仍是没有反应。原本她想干脆走人,但想起Jackie一工作起来便忘了今夕是何夕的个性,只得推门碰碰运气,没想到门竟然就自动打开了。
原来Jackie没锁门,她真傻。
翁雨曦暗骂自己,并推门进去。
他这不爱锁门的习惯真不好,以前在纽约时就遭过几次小偷,回台湾后习惯依然没变,仍是这般迷糊。
翁雨曦决定待会儿见到Jackie后,一定要好好数落他一番。不过在责备他之前还得先找到他才行,他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不晓得所有的艺术家都爱搞神秘或是怎么样,整间工作室乌漆抹黑,她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Jackie!”她顺着工作室的动线朝摄影棚里面走去,并且沿路呼喊他的名字。
“Jackie!”她几乎喊破了嗓子,就是没有人回应。翁雨曦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时间、弄错日期,否则怎么不见Jackie的踪影?
“算了,再跟他联络好了。”翁雨曦决定放弃寻找,打道回府。正打算离去的时候,摄影棚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照花她的眼睛。
“Jackie,你搞什么──”她原本是想责备Jackie的,不过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倏然停止了抱怨,变成了哑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Jackie今天临时有事,换我帮你拍照。”
让她变成哑巴的原因很简单,也很意外。原本和她约好的Jackie没来,换成夏世希──她祖母最痛恨的人。
翁雨曦整个人都呆了,不知该如何反应。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她可能会欣喜若狂,或是跪下来感谢上帝让他们又再次相遇,但现在……现在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我……我先回去了。”慌乱之中,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走,却被夏世希拦下来。
“为什么要回去?”他问翁雨曦。“你才刚来,不是吗?”
夏世希简单的话,让翁雨曦的心顿时颤动了一下。光听他的声音,就可以让她心跳不止,更何况是他深沈的注视?
“但是Jackie不在──”她试图找理由逃避。
“Jackie把你交给我处理。”夏世希打断她的辩解。
“什么?”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获得了拥有你的权利。”
夏世希不可思议的话语让翁雨曦瞪大了眼睛,他说话的方式还真特别,每一句都语出惊人。
“我不属于任何人。”诡异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他,而没有干脆走人。
“错。”夏世希平静地否决掉她的话。“模特儿一旦站在镜头面前,就属于摄影师,所以你属于我。”
这话倒没错,模特儿和摄影师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就好比一夜情,拍照的时候如胶似漆,感情好得不得了,下了镜头以后,随即说掰掰,谁也不认得谁。
翁雨曦虽然不是专业模特儿,却也知道这个道理,并因此找不到话反驳。
“你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再补一下妆?”彷佛是料定了她逃生无门,夏世希开始低头调整镜头,放入底片,准备开始拍照。
“不必。”令人气愤的是,她真的找不到跷头的理由,都怪Jackie那混蛋,居然放她鸽子。
“那么请你站在背景前,我们要开始了。”夏世希朝布幕的方向比了一下手势,翁雨曦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等待他下一个指令。
她为什么不离开?
翁雨曦问自己。
她大可不必听从他的指示,掉头就走,可是她却乖乖任他摆布,究竟是为什么?
夏世希突然抬起的头,告诉她答案,她的心又漏跳了一拍。
因为她也想,她不得不承认。
因为她从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就掉入他寂静的漩涡,跟着他眼中的风暴一起沈入海底。
越是无声的风暴,力量越大。
翁雨曦觉得自己被拉扯了,陷在他的凝视里面挣脱不出来,甚至难以移动脚步,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
“请你把右手举起来。”调整好了镜头,他说。
“哦?好。”她连忙回神,照着他的指示将右手举起来,并且脸红。
“不对,再高一点。”他低头调整照相机,镜头前的翁雨曦动作十分僵硬,表情非常不自然。
“像这样吗?”她把右手再举高一些,但是身体其他部位却硬得像石头,夏世希见状皱起了眉头,干脆放开照相机走过去,亲自帮她调整姿势。
“你的身体太僵硬了。”他走到她的背后,帮她把手举高在适当的位置。翁雨曦瞬间不能呼吸,身体变得更僵硬。
“你、你在做什么?”她可以感觉到他呼出来的热气,正要命地摩挲她的颈子,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帮你调整姿势。”他非常专业地移动她的手和身体的方向,相较之下,翁雨曦就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般左支右绌,怎么都无法放松。
“你太紧张了。”感受到她慌乱的情绪,他在她耳边呢喃,要她放松。
翁雨曦的肌肉立刻绷紧,他靠得这么近,还要她放松,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你另一只手应该放在这个位置。”他的气息依然撩人,声音依然低醇,句句穿越她的耳膜,到达她的心底。
“嗯。”她应该要他滚远一点别来烦她,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她却有如中魔咒似地乖乖的点头,她是不是被下蛊了?
“很好。”夏世希沈吟。
她是被下蛊了;被眼前的男人蛊惑,他有种内敛危险的气质,稍一不慎便容易受伤,她却情愿被他伤害。
“还有你的下巴,应该再往上扬一点。”
然后,他的抚触像电流,才刚接触,她已浑身酥麻,她怀疑自己有逃离的能力。
一见钟情的利刃,在她感受他呼吸的同时,狠狠刺进她的身体里面。她理所当然的流血了,但是他看不见她的血,并用最强力的电流,刺激她全身的血液。
“这样好多了。”他轻抚她红唇的大拇指,就是电匣的开关,控制着她眼底的迷蒙。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她猜一定很可笑,或是很落魄,她从来没为一个男人这般意乱情迷过。
“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更糟的是这个男人,在她心动的瞬间,关闭了电匣,让她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翁雨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拇指离开她的芳唇,重新走回到照相机后面,她却无能为力。
照相机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失落了,他似乎只顾着拍照。
“再换另外一边。”拍完了这个镜头,夏世希说。
翁雨曦依照他的要求换另一种角度,但他似乎不满意,又放掉照相机走过来。
“你的头发乱了。”这回他没碰她的身体,带给她的感受却一样强烈,他可是在梳理她的发丝?
“是吗?”他是在梳理她的发丝,不只梳理,甚至称得上爱抚,她的心因为他的碰触而狂跳。
“很乱。”让她乱的不只是他的抚摸,还有他浓醇的嗓音,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溺死。
“这真糟。”她已经慌到语无伦次,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轻抚她面颊的手指似乎又开始放电,她抵挡不了。
夏世希将她掉落的发丝,拨回到她的耳朵旁边。或许是她多心,她总觉得他在她的耳根多停留了一下,然后才收手。
“试着摆出更多的姿势。”他无预警地转身走回照相机旁,要求她拿出最专业的态度,翁雨曦几乎无法回神。
她尽可能配合他的指示,摆出各种撩人的POSE,这并不容易,在他有如X光锐利的眼神下,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再也无法保有隐私。
银色的镁光灯,在他按下快门的瞬间,一次又一次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接下来的时间里面,他们未再交谈,夏世希也未再走回到翁雨曦身边帮她谓整姿势,一切都在沈默中进行。
“今天的拍摄工作到此为止,辛苦你了。”
好不容易,翁雨曦终于挨到拍摄结束,她已迫不及待想离开。
“不客气,麻烦你跟Jackie说一声,说我已经──”
“我等一下回去以后,会立刻进暗房把照片洗出来,明天把照片给你。”
翁雨曦原本想借着漂亮的外交辞令跟他划清界线,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
“不用了,你直接交给Jackie就可以了──”
“我坚持。”夏世希坚定的眼神说明了他不接受拒绝。
“好吧!”翁雨曦只得投降。
“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等我洗好了照片,再跟你联络。”夏世希从口袋里抽出笔和纸,询问她的手机号码。
翁雨曦一边将手机号码告诉他,一边心跳,同时又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他们应该保持距离,最好是毫无瓜葛。
“我明天打给你。”将笔和纸收回口袋,夏世希的眼神深沈且专注,她的胸口又抽紧了起来。
“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