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对我颇有意见?”本来,是满心牵挂着父亲的病体,没想到才踩进病房,就听见自己被批判,相信任何人都会觉得非、常、不、爽。
“嗯?”抬头,宁蔓蔓看着桑诚,大眼里满布着疑惑。“伯伯,是你在说话吗?”
摇头,垮肩,桑诚满面菜色。
“是我在说话。”立定在她身后,桑子达冷瞪着她背身。
“呃?”转过头,却是看到一双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宁蔓蔓只好把视线往上调调调……“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这话,正是我想问你的。”深黑眸子正闪着点点怒火,桑子达紧锁住那双迷惘星眸。“小姐,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啊!所以你很奇怪耶,人家在讲话,你插什么嘴?”投以莫名其妙的一瞥后,宁蔓蔓酷酷的回过头,继续削她的苹果。
“伯伯,别理他,他可能是隔壁那栋精神病房的……”
“精神病房!?”桑子达濒临捉狂,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气,然后,看向他老爸,“爸!这看护是谁找的?”
叹着气,桑诚满是无奈,实在不晓得这残局该怎么收。
唉,一见面就闹成这样,那他们俩还能有未来吗?
他原先的如意算盘真的不是这样打的啊!
第二章
削削削,她努力削,嗯,等等,倒带一下,她刚才是不是听见……
“爸!?”霍然转首,宁蔓蔓一脸痴呆。
“不要胡乱认亲,我才没那么倒楣。”撇撇唇,桑子达满脸不屑。
嗯?他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才没那么倒楣?宁蔓蔓有瞬间的呆愣,不久后才明白对方的语意,然后──火山爆发!
“喂喂喂,你少不要脸了,谁想跟你认亲啊?”不爽,站直身,左手抓着削到一半的苹果,右手当然是拿着刀子对着他晃啰。
没错,之所以来做志工,就是因为想磨掉坏脾性,可是,唉,江山易改,本性偏偏却难移吶!
“是你对着我叫『爸』,不要脸的应该是你吧,小姐。”以食指推开那离自己咫尺的水果刀后,桑子达后退,跟她拉开了些许的安全距离。
疯子可怕,疯女人更不容小觎,所以他还是闪她远一点的好。
“不要脸!谁叫你『爸』啊?”气到脑血管快爆了,宁蔓蔓超想拿他人头来练“小李飞刀”。
“你啊!还对着我的脸叫咧。”明摆着的事实,她也敢赖?
哼,敢做不敢当,实属下流人士之行为。不过,看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倒也让他看得挺乐的就是了。
“我?拜托,我那声『爸』才不是在叫你,是不敢相信你这烂人,竟然会是伯伯的儿子!”
哼,以为只有他会逞口舌之快啊?笑死人了,也不想想她宁蔓蔓在还没修身养性前,骂人的功夫可也是一等一的溜呢!
“你什么意思?我是有多烂?你以为你谁啊,凭什么对我有这么多意见?”忍不住往前站了一步,他缩小了原先拉开的距离。
实在很想叫他们熄火,偏偏却愈看愈无力,桑诚现在只对自己的失算感到很沮丧。
呜,人家的计画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他们不配合的好好演,竟要给他走到这么偏的地步呢?
躺平,侧过身,他难过的抓起棉被盖住头,决定先疗养自己受到创伤的心灵,就随便他们了,反正吵得这么热,大抵也没人想理他了吧!呜,他泣。
“怎样?我就是觉得你很烂,就是对你非常有意见啦!”很久没碰见这种欠教训的猪头,宁蔓蔓真的吵到上了火。
水果刀在眼前晃来晃去,刺得桑子达心烦,索性一把夺下,而后,将刀子搁在床头旁的柜子上,才又恶狠狠地怒瞪着惹恼自己的女人。
“我警告你,你说话最好是给我客气点,要不然我随时都可以开除你!”就不要让他知道是谁找她来的,不然他肯定先叫那人回家吃自己!
“笑死人了,你以为丢几句威胁,装得一副凶狠样,本小姐就会怕你了吗?门都没有啦,你看是哪边凉快就哪边滚啦,我宁蔓蔓才不怕你撂狠话咧!”就算是撂人来,她也不怕啦!开玩笑,以前又不是混假的,哼!
“你!”真的是气怒攻心,桑子达超想掐死她,却又碍于男人不打女人的原则,最终只能怒火冲天的指着她鼻头吼道:“给我滚!我们家请不起你这种恶看护!”
“不好意思哦,我不是被请来的。”很想酷酷的交迭双手,再站个恶流氓的三七步给他看,偏偏手上多了颗没削完的苹果,害她硬是没办法酷给他看。
“不是被请的,那你待在这干嘛?”黑眸里有着困惑,桑子达居高临下的斜眼睨她。
“我是医院的志工,专门来陪那些孤单的住院病人。唉,没办法嘛,就有人不孝啊,所以才……”还没酸完,手上的苹果却突然被塞进了嘴里,然后她只能又气又恼的瞪着行凶者。
当然,不用怀疑,行凶之人自然是桑子达。
不能怪他没品,实在是她那张嘴太欠教训!所以,他才会抓住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苹果直接堵进她的嘴里。
“你那张嘴真该缝起来!”他想,世界上最尖酸刻薄的人,就是她!啧,这种人也能做志工?那些给她社工证件的人是眼瞎了不成?
“唔唔唔……”虽然被堵住嘴,但宁蔓蔓还是不甘示弱,除了发出单音抗议外,还附送超凶狠的杀人眼神。
可恶!这家伙看起来就没多壮,怎么会这么有力?Shit!让她怎么也挣不开。
“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痛恨被人误会,所以我只好委屈自己做解释。”倾身,桑子达的声音又冷又沉。
“第一,之前没来,是因为没人告诉我这件事。
第二,我今天才刚从国外谈完生意回来,回到家知道消息后,马上就赶来了。
第三,我孝不孝顺是我家的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所以,结论是请你闭嘴,不要再乱吠,OK?“
松手,他退离她两大步,跟着俯首冷瞪着她。
妈啊,原来是她误会了人家?被堵住的嘴终于得到自由,宁蔓蔓一边松动着发酸的颊,一边在心底暗暗检讨着自己的错。
“你可以走了。”下颚朝门口一努,桑子达开始赶人。“还有,以后不用你来,我自会请专人看顾。”
“你!”想认错的念头,转瞬间被打散。
“还不走?想我投诉你?”冷眸射去,桑子达可一点也不留情。
狠狠倒抽口气,宁蔓蔓已经火到了最高点,登时只见她两眼泛出红光,跟着手一甩──
啪!只见被咬过且残留着口水的苹果,正从桑子达脸上滑落。
拍拍两手,拿起提袋,宁蔓蔓又恼又火又气怒,临走前甚至恨声对着桑诚说道:
“伯伯,有这种儿子,我真同情你。”
瞪着躺在地面上的那颗苹果,再伸手触摸着脸上那黏黏腻腻的湿意,桑子达怔愣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混帐!”一声怒吼后,他想找人算帐,偏偏冲出门却早已不见她的踪影,最后,只能气恼的重踏着步伐回来,然后更加恼火的拉开椅子坐下。
可恶!从没人敢这样对他,那疯女人是头一个!
“你活该。”不是没看见儿子被教训,但桑诚却一点也不同情他。
“爸!”
“叫什么叫?人家怎么说也是好心来陪我,你却把人家说成是恶看护,活该被打啦。”
哼,竟然气跑他相了好久才相到的媳妇,他不想跟他讲话了啦!
“你是我爸还她爸?她那么用力在骂我时,怎么就不见你出来挺我?”可恶,胳臂竟然往外弯!桑子达心情更差了。
“我、我有要帮你解释啊,蔓蔓就……”不听咩。
“嘿,对,谢谢你那一句『我儿子真的没有这么糟』!”双手往胸前横摆,桑子达非常不悦。
没有这么糟,还不是有个“糟”字?啧,是怎样,他是有多糟,需要被人数落到这等地步?他愈想就愈火!
事实上,经过长程的飞行,他早已累到极致,再被那疯婆子恶搞,心情自然是糟到了最高点。
“算了,不提那疯婆子!”想到她就一肚子气。“爸,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每年都有定检,之前不也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说得了癌症?”
“啊?癌症?”桑诚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才又赶紧改口道:“就、就突然嘛!”
哇哩咧,老吴是怎么回事?他是有交代要把病情说得夸张些,但也用不着扯得这么离谱吧?还癌症咧!
“嗯?”眼眸半玻ВW哟锎蛄孔鸥盖住
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爸看起来怎么那么……心虚?桑子达霍地起身,踩着重重步伐往门口移去。
“你上哪去?”
“找主治医生。”
“啊?不用啦,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嘛!”急忙忙冲下床拦人,桑诚看起来可健康极了。
死了!现在说是骗人的,他会不会被儿子丢出窗外?
嗯,不成,这儿虽然只是三楼,但他可是一身的老骨头了,绝对禁不起那惨无人道的折腾的。
“哟,不简单嘛,生病动作还能这么敏捷?”他知道父亲是在装病了,但重点是──为什么要装?
“嘿,嘿嘿。”摸着后脑,桑诚只能干笑。
“笑也没用!快说,你到底想干嘛?”俊颜布上寒霜,酷得人心发寒。
“没有啊,我哪有想干嘛,是你想太多了啦,我……”桑诚就是想唬弄过去,因为不想儿子犯下弒父的罪行。
“爸。”声调很平很稳,却有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哎哟,好啦好啦,对啦对啦,我就是装病嘛,不然你现在是要怎样?”装不下去了,那就干脆耍赖吧!
狠瞪住父亲,桑子达一股气哽在胸口,想要发作却又找不到出口宣泄。
“我要怎样?”这问题问得可真好笑。“现在问题不在我,是你到底想要『怎样』吧?”
真是会被气死!也不想想,他的事就够多够忙的了,老爸竟然还搞这种劣等玩笑!
这是怎样,嫌他生活不够精采,打算再加点刺激是吗?
“我……”
“说啊!有胆装病吓我,难道没胆跟我说实话吗?”真的是快累毙了,他真的想躺下来狠狠睡上一天一夜。
“说就说嘛,凶什么凶?我只是把病情夸张化,又不是真的没病来住院,你好歹也先关心一下我的病况吧……”摸摸鼻子,桑诚故作哀怨。
明知父亲的哀怨是假装,也明白他只是想博取他的同情,他其实可以不子理会,偏偏──
“要不要紧?”唉,他就是拿这天才老爸没辙。
“就急性盲肠炎嘛,真是有够倒楣的,临老才挨这一刀……”嘟嘟嚷嚷,桑诚说得更哀怨,不过心里可乐得很。
嘿嘿,他家儿子真好拐,放软身段再扮个可怜相,马上就心软的不计前嫌了。呵呵,真是个好儿子啊!
不过,儿子刚把他相中的儿媳妇给气跑了,那他还能不能想办法撮合他们啊?唉,算了,先别想这个,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他相信,该是他桑家的就肯定跑不掉!喔呵呵呵……蔓蔓啊,你等着吧。
啊啊啊──失败!她太失败了!
咬着拳头,捶着墙壁,宁蔓蔓正在面壁思过,因为她对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太太太──太、失、望、了!
“蔓蔓,你怎么了?”社服室里,所有人均对宁蔓蔓投以异样眼神,只有徐大妈还有胆敢靠近这般异常的她。
“我错了。”好难过的哭调,因为她是真的很难过。
呜,明明说了要修身养性的,怎么还是这么禁不起激呢?忍忍忍,忍一时就风平浪静,她怎么老是忍不了呢?
唉,莫非她真是头牛,所以牵到哪都只是头牛?呜,不要啦,人家她想进化嘛!
“啊?什么东西错了?”再贴近了些,徐大妈是真的没听清楚。
“我又发脾气了。”还是哭声哭调,宁蔓蔓现在非常的沮丧。
“发脾气?发什么脾气?”没头没尾,实在很难让人听得懂。
当然,不懂的不会只有她徐大妈一个,后头偷听的那一挂也没人听得明白。
“我知道要修口,我知道不该发脾气,我也知道忍一忍就好,可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呢?宁蔓蔓啊宁蔓蔓,你怎么就是这么沉不住气?”没回答徐大妈的问题,因为她忙着自责。
“不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怎么就是学不来呢?就算退不了一步,好歹也给它退个半步嘛!呜,宁蔓蔓,你到底是在修什么?修来修去,脾气还是一样冲……”撞墙撞墙,检讨检讨,今天回家要罚抄经书108遍,这样才能表达出她虔诚的忏悔之心。
“别再撞了啦!你不怕撞伤,大妈还怕你把墙给撞倒咧。”拉住宁蔓蔓,徐大妈把人给拖到了最近的座位上。
“来,喝口茶,顺顺气。”一旁有人奉上茶来,徐大妈赶忙接手拿过,再传送到宁蔓蔓嘴前。
捧过茶杯,啜了口温热的茶,情绪算是平和了些,但她还是觉得很郁卒。唉,为什么人家是愈修愈好,她却愈修愈糟糕呢?
“冷静下来了?”拉过椅子,徐大妈坐在她对面。
“嗯。”点点头,噘着嘴,宁蔓蔓没脸见人,只好直瞪着杯子看。
“好,来,说吧,发生了什么事?”身为志工组的头头,当然要乐于为下面的人分忧解劳啰。
“我……”
抬眼,一脸哀怨,最后宁蔓蔓才说出实情。
“哦,这样啊。”了解情况之后,现场陷入了暂时性的沉默。
“我脾气很糟,对不对?”低下头,垂着肩,宁蔓蔓像只被斗败的牛。
“呃……”说对,好像太伤人后?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只能推给徐大妈安抚。
“蔓蔓啊,没关系啦,不要放在心上了。古语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你下次就千万记着,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就是了。”好像也只能这么说了,唉。徐大妈偷偷叹了口气。
蔓蔓是个直条条的大女孩,个性耿直、讲义气也很有爱心,但就是很禁不起激,只是这是本性问题,不可能说改就改得掉,也只能慢慢磨、慢慢修了。
“下次下次,都不晓得说了几遍『下次』了,结果还不是老在犯同样的错。”垂头又丧气,宁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