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制,但在重点高中,老师还是发挥园丁精神,势必要将我们这些花儿灌溉到星期六才肯放人离开。
下了晚自习,我收拾东西一贯最慢,待回到宿舍,就看到宿舍里的姐妹们都已经在打包被铺,一副准备集体逃难的模样。
“你们……做什么?”我捧着书,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咱们决定今晚去睡操场。”青青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
“是啊,”另一个舍友也嚷嚷,“隔壁班的女生中午就有这个打算了,咱们得快点,不然就没好位置了。”
“操场上有地方睡吗?这么冷的天,学校不是说这次地震只是余震,不会有太大问题吗?”我勉强领略到一点精髓,走进去,将书安在床头放好。
“鬼知道呢!人家今年就要考大学,可千万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啊……”老七在上铺一边收拾一边叫道。
“是是是,知道你还满怀少女梦幻,准备在大学找个白马王子呢!”老大一句话就给她顶了回去。
“本来就是。”
还有闲情逸致谈笑,看来情况也并没严重到哪里去。
“年念,你还不收拾?”老大催促我。
“真的要去啊?”虽然我也挺怕死,但我觉得这样抱着被子去操场睡觉,好丢脸。
“当然,不然晚上你一个人睡宿舍。”青青念叨着。
我十分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床,那边老大已经在催促东西比较少的老八先到篮球场占位置,免得到时候篮球场睡满,只能到草地上去睡。
由此看来,决定去睡操场的人还不少。
我只好随大流。尽管我们还在单纯的高中,但人际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刻意在这个时候标新立异,恐怕没人会欣赏你的大无畏,只会背地里笑你愚蠢,更甚者,大概会和高一时二班的一个女生一样,也不知因为什么得罪了宿舍里的某个人或者全部人,结果招来宿舍的联合抵制。
我们很快收拾好东西下楼,快到操场时,土地爷很给面子地再来了一次山摇地动,以兹证明我们睡操场的决定是英明的。
去到操场,看到人山人海人手一被的壮观景象,更加证明我们应该到操场睡。至少可以感受下男女公然同居的新奇——这是色情的老七的原话。
老八占好了位,我们八个人就地铺好床,才要躺下,广播又响起来了。后来回想一下,那几天大概广播的使用率是进校以来最高的。这次是教导主任在说:“各位在操场上的同学,请大家赶快回到自己的宿舍就寝。今天气温低,操场上湿气也重,我们不希望看到大家因此生病。”
我们面面相觑,操场上一片窃窃私语声。大家都拿不定主意应该要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高一高二高三的年级主任全部都出现了,手里拿着喇叭,吆喝着要学生回宿舍睡觉。
“老师,我们怕死。”黑暗中,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说道,引来一片哄堂大笑。但笑声很快又停了,因为所有人都得承认,那个男声虽然有些怪里怪气,但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年级主任头靠着头低声商量了一会儿。
“好吧,”最终,是由我们高三的年级主任作为官方发言人,“如果大家执意要在操场上休息,那请决定留下来的同学到篮球场上睡觉,尤其是那边睡在足球场上的同学,我们还是重申一下,大家并不需要太过担心,我们并没有处在震中的位置,而且这些也只是余震而已,不会对大家的人身造成太大的威胁。”
不得不说,年级主任这番话还是有那么点点用,部分人已经开始动摇了,毕竟小城的冬天虽然不冷,但早晚的温差却很大,半夜的时候也是会冷得人心慌。
年级主任离开后,也有些人跟着回到了宿舍,偌大的操场上,乱七八糟地铺着很多被子,躺了人在里面后,在月光的照射下,鼓鼓囊囊的,倒好像……
“像坟场一样。”等四下都安静下来后,青青小声地对我说。
大概是都怕死吧,宿舍里的人还算团结,没人说要回去睡觉。我和青青共同搭了一个铺,彼此挤着睡。这是认识以来最亲近的时刻。
躺在操场上,连头都不需要抬,很容易就看到满天的繁星,那一晚,一如小城往日的夜晚,风那么柔,月那么明,星那么亮。
思绪飘飘忽忽,就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在山顶凉亭上和骆展阳一同看星星的夜晚。
我轻轻地叹息一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6章(2)
那一晚,在那样的情况下,虽然感觉浪漫,但睡得并不踏实。其他人也同样睡不着,大家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夜里还感觉地面晃动了好几次。
第二天,大家都带着熊猫眼上课,上课时,此起彼伏的喷嚏声充分显示了昨晚那一夜的成果。
下午学校宣布提前放学,大家都如同在牢里关了三年一样,连忙收拾书包回家了。
我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终于到家,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煮好了饭,见我回来,母亲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丫头,这么早回来了!在学校怎样?昨天打电话去你班主任家,说大家都还好,害怕吗?”
“没事。”我笑笑,又张望了下,“爸呢?”
“出去搭棚子去了,这两天我们都要在外面的篮球场那边睡觉了。所有小区的人都在那里搭了棚子。”母亲帮我放了书包,又递水果给我。
我接过来,“你们也在篮球场睡啊?”
“是啊,这房子虽然是楼房,不过建了十多年了,可没新房子那么耐震,所以大家都跑去篮球场睡。”母亲又回厨房去煮饭。
我跟过去,一边啃水果一边貌似无意地问:“妈,爸帮骆伯伯办的事可以了吧?”
“你陈叔叔说明天回话。”母亲娴熟地炒菜,“那个骆展阳想考杭州的武警指挥学校,要是名额拿得下来的话,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那个孩子读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成绩都还很好,就那么一学期的时间,成绩一下子就滑下来了。”
“怎么成绩会滑那么快呢?”母亲围着锅转,我也跟着母亲打转。
“这个谁知道!也可能跟他家里有关系啊!”
“他家里?他家里有什么事吗?”我追问。
母亲拨开我,“别在这挡着我炒菜,别人家的事,你问这么多干吗?问了有什么用?去去去,进去看电视,要不看看你的书也行,你可别像骆展阳一样成绩一下子到高三滑下来,我才要气死。”
母亲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一边将我赶出了厨房。讨不到答案的我只好会房间发呆,骆展阳家会发生什么事呢?
吃饭的时候照例要闲聊两句的,我找不到机会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只好闷闷不乐地吃完那餐饭。晚上早早的,母亲就收拾好被子,要往篮球场那边去。
我借口说要找程越,母亲叮嘱我一些学校讲过的避震事宜,描述了一遍又一遍自家的棚子搭建的位置,一再地说小心,这才放我出去。
程越初中毕业后就念了中专,我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一半却又不想去找她,只好在小区的一个石桌子前坐下来。以往这个时候,这里是很多人的,或打扑克或下棋,热热闹闹。如今大概因为地震的原因,没几个人在外闲荡,显得冷冷清清。
骆展阳要考杭州的学校了?我心里暗自计量着,以我目前的成绩,如果考浙大,应该也不是问题,但父母一直希望我考到北京去,至少陆元在那里,也有个照应。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填志愿的时候不让父母反对填浙大呢?
这样坐着,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妹妹。”
大概想得太厉害,我居然听到好像骆展阳在叫我。不过我还是循着自己的感觉望过去,黄昏的厚重里,不远处有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伫立着。
“骆……骆展阳?”我结巴了,差点要很没出息地去揉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眼花,“你不是……不是在部队吗?怎么会……”
我连忙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他一身笔挺的戎装,穿上军服戴着军帽,身板笔挺,那样子真的帅呆了。
我因此而心跳得厉害。
“远远就看有个人坐在这里眼熟,果然是你。还好,两年不见你还认识我。”他微笑着。
我心底叹息,两年不见又怎样?就算二十年不见,我都不见得会忘记啊!“你怎么在这里?当逃兵了?”
“没,我前天回来的,有些事情要办理,今天有个战友约我来这里,没想到遇上你了。”他温和地说。
“你回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几十年难遇的地震。”我有些不是滋味地说,这便是单恋吧?你记挂着那个人,但他却从没放你在心上。就算回来,也不会主动来看你,能这样偶遇已经是奇迹,否则他来去匆匆,我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小事而已,你害怕?”
他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我也坐下来,看样子他要和我聊天了,手心里都紧张得出汗了。就是凉亭上那晚,似乎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是因为我越长越大,还是因为他越来越叫我心动?
“我倒没有很害怕,又不会塌房子倒楼,只不过身边的人都一惊一乍的,害我也跟着紧张。”我撇撇嘴,又问他,“你回来待几天?”
“我明天就得赶回去。”
“这么匆忙?”我有些失望。
“没办法,现在可不是自由人了。”他取下了军帽,露出了里面推得平整的短短寸头。
“头发这么短了?”老实说,这个发型虽然普通,但却比他以前的发型看起来精神很多,我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部队的需要。”他简短地回答,又问我,“小丫头现在学习怎么样了?高三了吧?准备考哪里?”
“我才不是小丫头了!”我仍旧不服气地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一句,“现在还不知道啊,我都没定目标呢。”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总知道吧?”他看着我,目光专注而温柔。
人家说,单恋的人总会偷偷揣测对方的心意,他这样的目光,很容易叫我理解成他也有意于我。我选择视而不见,“都说不知道了,我妈让我考去北京,这样陆元好照顾我。”
照顾两个字我委实说得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笑了起来,“那陆元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的照顾,也委实有些言不由衷啊。
“可是我不想去北京。”我扁嘴。
“那你想去哪里?”
我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反正不想去北京,北京生活水平那么高,我妈可没那么多钱来给我败。”
“那考去杭州好不好?”他神色自若,一点都没有异样地说。
他这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邀请,倒叫我一下子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
“干吗要去杭州啊?”我目光闪躲。
他笑了笑,“别装了,小丫头,如果没有意外,我以后就在杭州,我罩着你总行了吧?”
“万一出意外呢?”我反问他,问完才想起该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么乌鸦嘴,呸呸呸!
“谁出意外?”他狡猾地反问我。
这下我知道不该回答了,“不行啦,我妈不会让我报杭州的。何况,我还不知道我学什么呢。”
那话里变相的意思,其实是我已经同意了报杭州。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啊。报上海或者杭州的学校,里面总有你想要学的东西的。”
“你觉得我学什么好?”和他谈话,心里是紧张的,但心情却又是放松的。亦兄亦父亦情人,他的温柔和煦,总让我不知不觉地愿意倾诉心事。
他笑了笑,“这个我可无法替你下断言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得出将来走什么路最合适。”
“那你说,现在学什么最热门?”我又问。
他还是那样笑,“什么热门你就学什么吗?总之,你只要记得坚持自己的理想就可以了,就算热门你不热爱,将来可能也无法学以致用,白白浪费时间。”
“这也是。”我喃喃地说,“我其实挺想学新闻专业的,将来去做个记者,但是却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真矛盾啊。”
“那就另外再看咯,我想你也不只是对做记者感兴趣吧?”
“不知道啊,好像越是事到临头,越觉得茫然一样。你当时怎么填的?”我心直口快地问。
这话问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蠢蠢地犯了错误,“呃,对不起……”
“没关系,”他拍了拍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啊,那个时候在那种情况下,填什么也无所谓了。所以你指望在我这里取到这方面的经,那就白费时间了。”
他真坦然啊。到底在军队磨炼两年,总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成熟的,不仅仅是面孔。
“那你……什么时候考试?”
他笑笑,“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有名额再说吧。”
他话才落,脚底下又明显感觉一阵晃动。我和他抬头对看一眼,都笑起来,“又地震了。”
几乎是同时说完,他看看表,站起来,“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得赶回家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还要搭火车。”
我也跟着他站起来。
“丫头,你还是没长高,看来是没机会再长了。”他一边走一边取笑我。
“我也没办法啊,不过现在也够了,有一米六三了。”上高中还是长了三厘米,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看我一眼,“嗯,那也够了。女孩子这个身高还算标准。”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路过篮球场时,他看着搭建起来的棚子,“这里也这么夸张?不是说地震不过是余震,不会造成生命威胁吗?”
“谁都怕死啊!”我耸耸肩。
他点头,“这倒是。下午我同学还给我讲他学校有个老师,晚上一听到人家叫地震就连滚带爬地从窗户跳出去了,结果全校的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摔断了腿。”
我笑起来,“你同学那里也地震吗?”
“他就在小城念大学啊。”他笑了笑,“又不是人人都能考出去。”
“噢。”我点头。眼看着车站在望了。
“到了,丫头,回去吧。”他挥挥手。
“噢。”我恋恋地答道,还是站在他身边。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