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请赐教》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官人请赐教- 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好的。”阿忠回答,双眼直碌碌的盯着白纱后的脸孔瞧,好奇地想看清楚她的长相。
  雀儿往前走到厅堂,正好瞧见明基将翟炯仪安置到椅上,翟炯仪的脸色依旧很差,她不懂他为何要在外头露宿,他明明有舒适的官宅可住。
  雀儿拿下头上的斗笠,朝翟炯仪行个万福。“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县大人。”
  翟炯仪抬眼瞧着她低垂螓首,摇了下手。“不用多礼,也毋需拘礼。”因她低着脸,所以他还是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只见她淡淡的眉扫过白皙的脸蛋,睫毛长长的覆盖她的眼。
  “大人,你是大人?”明基偏头瞧着他。“你是好大人还是坏大人?”
  “明基。”雀儿拉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可胡说。
  她一抬起脸,五官便清晰了。她的脸蛋圆润丰腴,五官秀气,脸蛋细致,像拿着小楷细心描绘出的一样,杏眼、俏鼻、丰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慧黠。
  “雀儿不是说好大人才要帮他抓坏人吗?”明基看着她。“我帮你问他呀!”
  “明基……”雀儿又恼又气,粉腮染着红。
  “如果你是不好的大人,雀儿就不帮你了。”明基转向翟炯仪。“雀儿很聪明,她抓了很多——”
  “明基——”雀儿再次打断他的话。
  “大人,您回来了。”一名丰腴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唇上的胭脂抹得有些不匀,绾在脑后的黑发落下几绺乌丝,走进来时,还一边顺着额边的发,想必是刚起床。
  她一走近便惊呼一声。“哎呀,您脸色好差。”
  “劳你为我煮碗醒酒的汤药。”翟炯仪说道。
  “阿忠都跟我说了,说您喝了酒,我不信,所以才来瞧瞧。”季大娘边说边瞧着另外两人。“这是……”
  “是送我回来的朋友,还没用过膳,也请你……”
  “我知道了。”季大娘伶俐地接着话。“我这就去做早膳,不过大人您要不要回屋里先歇着?阿忠说您发烧了。”
  “不碍事,先喝了醒酒药再说吧!”翟炯仪说道。
  “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弄。”说完,季大娘便走了出去。
  “大人不用为我们准备早膳,我们也该告辞了。”雀儿说道。
  “可是我肚子饿了,雀儿。”明基立刻道。
  雀儿再次尴尬地嫣红双颊。“咱们到外头吃。”
  “雀儿姑娘不用如此客气。”习炯仪顿了下。“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小女子姓桑,桑树的桑。”
  “桑姑娘。”翟炯仪礼貌地称呼。
  “我姓倪,不是你我的你,也不是泥巴的泥,是一个人加一个儿子的儿,湖南井阳人氏——”
  “不用说这么详细。”雀儿截断明基的话语,这是小时候担心明基走丢才要他背的,后面还有一长串,都是身家背景的资料。
  “井阳。”翟炯仪顿了下。“就在隔壁县。”他原以为两人是姐弟,没想到一个姓桑一个姓倪。
  “我们走了两天,我们是来找大人的——”
  “明基,别说了。”雀儿打断他的话,她实在不该在离家前跟明基说太多的,可她若不提,明基又不肯跟她离开,只会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
  明基扁起嘴。“为什么,你不是来找大人的吗?”她明明这样跟他说的啊!
  翟炯仪给勾起了好奇心。“桑姑娘找我何事?”他瞧着雀儿红着脸,眼神有些尴尬也有些恼。
  “雀儿她——”
  “明基,你让我跟大人说说话,你到驴子那里把包袱拿进来,我在里头藏了根糖葫芦。”
  “糖葫芦?”明基眼睛一亮。“我去拿,我去拿。”他高兴地奔出厅堂。
  “桑姑娘有话请直说。”翟炯仪直言道。
  “是。”雀儿垂下眼睑。“胡大人前些日子跟我提起,您这儿缺幕友,所以……”她顿了下,从袖口内拿出一封信交给他。“您看过就晓得了。”
  翟炯仪接过信,快速浏览,信的内容非常简单,是井阳县令胡朝城的保荐函。信中大力举荐桑雀儿,说她虽为一名女子,可聪慧又敏捷,她父亲桑闻道与义父倪昌皆曾在井阳县令身边担任多年幕友,将井阳县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前因听闻他手下缺幕友,所以大胆举荐桑雀儿,望他能纳为门下。
  翟炯仪将信收好,说道:“胡大人对你很推崇。”
  雀儿没应声,静静等着下文。
  他瞧着她,一会儿才道:“这样吧!我先用你十天,你若不适任、或你觉得无法与我共事,我再想法子为你找个出路,或举荐你到别的县令那儿。”
  雀儿安下心来。“是,大人。”她心安并不是因为大人用了她,而是有十天的期限,她能趁此观察他,万一大人德行操守不好,她还能离开。
  “你本来不打算这么快就拿出信的吧?”翟炯仪探问,方才她还打算离开,而且知道他是县令到现在,中间有不少机会能提这事,可她什么也没说。
  “是。”
  “为什么?”
  “我想观察大人几天后再决定是否——”
  “大人,您回来了。”
  一名男子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语,雀儿侧身瞧见一名斯文的男子走进来,穿着一袭青袍,唇红齿白,眼尾略往上吊。
  梅岸临踏进门槛,在瞧见陌生女子时愣了下;女子见到他时,低垂颈项,避开他的目光,梅岸临立即收回视线往翟炯仪走去。
  “大人一夜未归,学生甚是担心,正打算差人去找……大人脸色很差——”
  “我知道,告诉我的人可不少。”翟炯仪自我解嘲地说了句,见梅岸临目光往雀儿身上瞟去,他立刻道:“你们先认识也好,雀儿姑娘,这位是我的幕友,梅岸临。”
  雀儿朝他福了福身子。“见过梅公子。”
  梅岸临立刻回礼,听见翟炯仪说道:“她是我新聘请的幕宾。”
  梅岸临吃了一惊,幕宾?县令大人请个女子当幕宾,这……
  翟炯仪没遗漏他惊讶的表情,不过也没多说明什么,只是道:“我想我需要躺一下,岸临,麻烦你了。”他觉得神智愈来愈不清楚。
  “是。”梅岸临立刻上前将大人扶起。
  “雀儿姑娘,我们晚点再谈吧!至于你的歇脚处——”
  “大人不用为此劳神,还是先歇着吧!雀儿自会安置妥当。”
  翟炯仪摇摇头,脑子立刻发昏,他皱下眉头说道:“没什么劳不劳神的,反正后面宅子大得很,你若不嫌弃,就暂时先住下吧!”
  “多谢大人好意,可……”
  “你不用顾忌,除我之外,我的义妹也住在宅内,那儿有间偏屋很安静。”翟炯仪说道。
  桑雀儿犹豫了下,但随即颔首道:“多谢大人美意,那雀儿就恭敬不如从命。”
  翟炯仪点个头,示意梅岸临扶他出去,雀儿跟在两人后头出了大堂。离开前,她以目光巡视了公案上的文房四宝、气拍(惊堂木)及火签,而后移至墙边贴着的政事文件和杖棍,最终落在堂上的四个大字:公正严明。
  她不自觉地轻叹口气,耳边彷佛听见堂上大人的审问声与皂吏击杖的吆喝声,空荡的堂上异常寂静,清风隐隐流动,在她脚边盘旋,凉意沿着她的脚踝上升,她打了个寒颤,悠悠的喟叹一声,朝堂上弯腰行礼后,这才转身离开。
  “大哥,吃药了。”
  翟炯仪睁开眼,脑袋有片刻的浑沌,他转过头发现义妹舒绫坐在床边,思绪这才逐渐清晰起来。他受了风寒,还发了烧,一想到此,忽然意识到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发过汗后,头好像不那么重了。
  “吃药了。”舒绫微笑地又说了次。
  她的声音有点远,夹杂在嗡嗡声之中,他动了下头部,将耳鸣声甩开,撑起手肘才要起身,舒绫已急忙搀扶起他。
  “我不碍事。”他坐起身,发现夕阳的余晖自窗口射入,室内染着一片橘红。
  “怎么会不碍事,你还发着烧呢!”舒绫拿起汤碗吹了吹。“来。”她将汤匙移向他嘴边。
  翟炯仪微微一笑。“我自己来吧!”
  舒绫瞅着他带笑的脸,眉心拧下,伸出去的汤匙只得尴尬地又移回碗内,不发一语地将汤碗递给他。
  翟炯仪吹了吹汤药后,就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味让他皱下眉头。
  “大哥还是这么见外。”舒绫垂下眼。
  翟炯仪故作不解。“怎么?”
  舒绫正欲开口,忽听得一童稚的笑声响起。“哈哈……”
  她望向窗外,院子里明基抱着乐乐转圈,惹得乐乐笑个不停。
  “明基,别转得太急,小心些。”
  清脆的女音夹在乐乐的笑声中,窗子挡着舒绫的视线,她没瞧见人,只看见蓝裙忽隐忽现的出现在角落。
  当乐乐被抛起时,舒绫惊呼一声,自椅上站起,急急走出房外。
  翟炯仪放下汤碗,起身披了件外袍,听见义妹的声音传来:“别这样玩,会伤着。”
  “明基,快放下乐乐。”
  雀儿清亮的声音传进屋内,翟炯仪系上袍带,走到屋外,天蓝的颜色首先映入眼帘,雀儿似乎特别喜欢蔚蓝,这三天她的衣裳都是深深浅浅的蓝在替换。
  起初他以为雀儿与明基是姐弟,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夫妻,他记得岸临知道后,还咕哝了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娘。”乐乐朝着舒绫甜甜的喊了声。
  舒绫将女儿自明基怀中抱回。
  “别这样调皮,伤着怎么办?”她顺手擦去乐乐额上的汗水。女儿今年三岁,正是活泼好动、什么都不怕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有受伤的可能,前两天她才差点栽进井里,着实把她吓出一身冷汗。
  “不会的,我接着她。”明基咧着大大的笑。“我好会接东西的,是不是,雀儿?”
  “乐乐不是东西,她是人。”舒绫依旧锁着眉心,牙齿轻咬着红艳的下唇。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雀儿赔罪道。“明基不是有意的。”
  “我没怪罪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小心些——”
  “舅舅!”乐乐大喊一声,打断母亲的话语。
  舒绫转身。“大哥,怎么起来了,你不能出来吹风。”
  见她要走近,翟炯仪摇首道:“别过来,万一传给乐乐就不好了。”
  “大人,你已经好了?”明基跑到他面前。
  “好多了。”翟炯仪和善地微笑,他生病的这三天,明基常拿糖给他,说是喝了苦药一定要吃糖。
  雀儿在翟炯仪往她这方向瞧来时,欠身行礼。
  “毋需多礼。”他紧接着问道:“今天可有人递状纸?”
  “有。”雀儿颔首。“我已把状纸放在大人书房的桌案上。”
  “好。”翟炯仪点个头,立即往书房走去。
  “大哥,你的药喝完了吗?”舒绫急忙问道。
  翟炯仪露出一抹尴尬的笑。“药不会跑,我晚点再喝。”话毕,他快步离开。
  “大哥!”舒绫喊了声,看着他快步离开,不由叹口气。“状纸也不会跑啊!”
  雀儿轻笑一声,在舒绫回头看她时,收住笑意。
  “娘,我要下去。”乐乐扭动着。
  舒绫放下她,一边叮咛道:“别调皮。”
  “乐乐,我们来踢蹴鞠。”明基说道。
  “踢蹴鞠。”乐乐跟着明基的后面跑。
  舒绫与雀儿对望一眼,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雀儿颔首致意后,便往大人的书房走去,她能感觉舒绫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她走上石阶,在廊糜上说道:“大人,是我。”
  “进来。”
  她推门而入,翟炯仪正好抬头。“什么事?”
  “大人的身体不要紧吗?”她问道。
  “已经好多了。”他微笑以对。
  “大人明天能升堂吗?”她又问。
  “可以。”他放下手上的状纸。“这三天的案子也该处理了。”
  “大人都瞧过了?”她的视线移至状纸。
  “都看了。”他的十指在桌上互相交迭,静静等待她下一步动作,他至今还不晓得她谈话的目的是什么。
  虽说这三天他身体不适,可多少还是知道她做了哪些事,据岸临所述,她这些天都在翻阅县内这两年记载案件的帙册。
  “有件事小的想问大人的意见。”雀儿恭敬地说道。
  “什么事?”
  “其中一份状纸里,陈老汉的儿子让地痞流氓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所以我想……”她顿了下。
  他瞅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语。
  “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派人保护他们一家?”
  他露出笑。“理由呢?”
  “我翻阅这两年的帙册,发现——”
  “先坐吧!”翟炯仪打断她的话,示意她就坐。
  “谢大人。”她规矩地迭着双手置于大腿上。
  “我发现殴打陈田的流氓毛五这两年一共犯了三起案件,两件斗殴、一件窃盗,可最后罪名都不成立,其中两名告事人都曾在案审期间在夜巷遭人殴打,而且都没瞧清殴打他们的人,所以……”她收口不语。
  见她话说到一半,他只得接续道:“你认为是毛五所做?”
  她没直接回答他的话,只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扬起笑。“那倒是。”
  “早上的时候我去市集探听了一下——”
  “你去市集探听?”他惊讶地打断她的话,他没想到她会做到这地步。
  “我与季大娘上市集买菜,顺道探听了些事。”她解释。“希望没有冒犯到大人。”她没遗漏他惊讶的表情。
  “不,当然没有,”他立刻道。“我只是有点意外。”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轻敲。
  “不,没这回事。”他温和地说。“请你继续说下去。”
  “是。”她颔首。“毛五是个市棍、泼皮,专在街上撒泼闹事、为非作歹、掀打铺面,他因为买刀不给钱遂与陈田起了冲突,而后砍伤了陈田。”
  “市集里不少人目击,要将他定罪不是难事。”翟炯仪说道。
  “大人打算将他关多久?”她询问。
  他垂眼瞧了下状纸。“我还没决定。”他得先过堂问过毛五,见他有无悔意后才能决定。
  雀儿沉思地轻蹙眉心,翟炯仪注视着她的表情。“怎么?”
  “不,没什么……”她站起身。“小的不打扰大人了。”她行个万福,准备告退。
  “雀儿。”他顿了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