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回粉包小背包,哼着小曲慢步踱到楼梯,多享受几秒应氏集团超凉的空调设备。
简品蕴前脚踏出办公室,应巳龙后脚便送了两名客户出来,寒暄恭维数句后才让业务代表他送客户回饭店。
“应先生,刚才有位小女生送了这些东西来给您。”女职员递上重量不轻的物品,应巳龙疑惑地瞄了一眼没有注明任何字句的牛皮纸。
“有留姓名吗?”
“没有。她说您看了东西就知道是谁送的。那位小女生等了您将近两个小时。”她补充道。
应巳龙唰的一声撕去牛皮纸,在女职员的呼声中揭晓谜底。
是那天在三国博览会时,他被简品蕴拖到室外草丛边“料理”的照片。当时顶着大太阳,好不容易拗得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他坐在树丛边抽着烟,心不在焉的逗弄一只窝在他脚边的杂色花猫。
取景的她由左侧偷窥,避开了杀风景的香烟。收纳他无心露出的慵懒浅笑,与被顽皮右手食指给抚触得好满足的猫儿,让身着铠甲的他与活泼可爱的猫儿,两个全然不搭嘎的身影并存而不相斥。
简品蕴来到了应氏?
“她什么时候走的?”应巳龙口吻急切,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刚刚……五分钟前。”女职员沉醉在照片中上司迷人的笑颜里,被他一问才猛然回神。
应巳龙拎起一旁简品蕴带来的相本纸袋,忙不迭追了出去。
电梯的指示灯停留在一楼,显示她正准备离开应氏大厅?应巳龙弯进安全门,三步井做两步,飞快奔跑,只闻响亮的皮鞋踩踏声迥荡在楼梯间。
询问处的两位小姐头一回见到优闲俊逸的应五先生奔驰得连头发都乱了,不禁开口问道:“应先生,发生什么事了?火……火灾吗?”
问话的同时,两个女人似乎也做好送命的准备。
“有没有看到一位短发的年轻女孩离开应氏?”他一口气问完。
B小姐松了口气,原来应先生的慌张和火灾全然无完“应先生是揭穿着连身鹅黄洋装的那位吗?”
应巳龙压根不知道简品蕴今天的穿着、不答反问:“她走了多久?”
“应该有五分钟吧。”这次回答的是A小姐。
应巳龙追出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室内外的温差少说也有十度以上!
他跑到最近的公车站牌及计程车招呼站,遍寻不着熟悉的身影。
难掩的失望纠葛于心。
该死!要是方才没有听王副理吹捧他家养的那只会跳火圈的笨狗,他至少能提早二十分钟结束会谈!
就在应巳龙激愤地回到应氏大楼,还不断频频回首看向马路上的车阵时,一道讶异的嗓音蓦然在大楼阶梯前响起。
“赵子龙先生?”
简品蕴!
“你不是走了吗?”
急迫的问句听在简品蕴耳里自动转化为“你怎么还没滚呀”的尴尬,她干笑两声。“我马上就走。”
搔搔头,绕过应巳龙高大的身躯,强压下心头泛起的悲哀。呜……她就知道自己不该来应氏的……
“等等,柜台小姐说你五分钟前就走了。”应巳龙在跨一步,挡在她面前,打量着她的衣着——一件黑色无袖的T恤外加轻便牛仔裤、与柜台小姐所说的鹅黄色连身洋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呃……我在应氏大楼里多吹了几分钟的冷气……对不起。”不知何故,道歉的话不由自主地吐出,她急忙再向右边移动两步,可惜无论她如何绕圈圈,应巳龙的身影永远笼罩在她面前。
呜……她只不过多吹了一下下的冷气,喝了四杯香醇的咖啡,没必要找她算帐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简品蕴眼睫上扬,从压低的鸭舌帽前端睇觑应巳龙。
“外头很热,到我办公室去喝杯咖啡吧?”应巳龙终于发现自己的反应让眼前娇小的女孩紧张得像只待宰羔羊,他放轻声音询问。
还喝呀?简品蕴柳眉打了十数道小结。“我刚刚才喝完四环耶……”
“那换个地方,喝点不一样的吧。”他晃晃手上的相本袋子,“顺便一块着照片?”
简品蕴又让他的态度给迷惑了,尤其在面对他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下班了。”他答得理直气壮。
简品蕴一怔,才缓缓追上先行的男人,望着那只朝后方的她所伸来的手掌,仅仅迟疑三秒。她柔软的小手便轻轻复了上去,五根长指随即轻轻收拢,将柔荑握在其中。
两人身影离应氏大楼越来越远,简品蕴还是免不了困惑——
“赵子龙先生,你下午两点半就下班了?”
第五章
一家窗明几净,座落于书店某角落的咖啡店,由于正值上班时间,只有少数男女得以享受美好的下午茶光阴浓烈而芬芳的咖啡香气勾引着店外来来往往阅读书籍的过客。
“喝奶茶吗?还是柳橙汁?”应巳龙询问。
“奶茶。”
“约克夏奶茶和卡布奇诺,这里的提拉来苏不错,要不要来一份?”
“可以吗?”简品蕴小嘴嘟成期盼的圆圈,这是她惯有的小动作。
“再一份提拉来苏和水果慕斯。”他向柜台的小姐加点。
托着瓷盘两人挑了最靠它的座位。
天下一大乐事就是跷班享受一顿丰富的下午茶。
香浓可口的甜品滑入胃里,搭配上具有独特香气的约克夏奶茶几乎让她满足得傻笑三声。
应巳龙没多大心思观看相本里每一张属于他的脸孔,只是随手翻览,眼角余光睇觑憨喜的她。
简品蕴随着咖啡店里播放的音乐轻哼,每一口送进嘴里的甜品足足在抿长的唇瓣间停留三秒,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像极了正慢慢享用桑叶的……蚕宝宝。
“呼……”蚕宝宝终于吃饱喝足了,大吁一口含带浓浓奶香的气息。
“别客气,慕斯也拿去吃。”应巳龙将小碟子推到她面前。
“咦?你不吃吗?”虽然她垂涎这块水果慕丝已久,仍不好意思染指。
“我不吃甜食。”
不吃甜食还点?浪费。她在心里嘀咕着,叉子在掌心转了一圈,继续攻向爽口慕斯。
“这张照片的颜色怪恐怖的。”应巳龙向后翻了翻,这类型的照片共有三十几张,锐利的极端色有别于一股照片或艺术服的柔美。
“那些是用正片拍摄的特效。”她咬着银色叉子含糊咕哝。怪恐怖?她倒觉得正片的效果比她料想得更好呢!
“这粉粉的呢?”他又指着另外几本相簿中的照片。
“柔焦。”她又说出术语。
“这张——”
“趁你不注意偷拍的。”嗯,慕斯真是人间极品。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绝对没多奉送任何对话。
应巳龙看向低着头,只有发涡正对着他的简品蕴。“你怕我?”
“怕。”肯定的单音字节脱离牙关,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两双黑瞳视线纠缠,她若立刻移开眼光就太心虚了……唉,她连嘴里香滑软嫩的慕斯都还来不及咽下肚就先“表明心迹”,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耶……
“你可不可以装做没听见?”她愣怯又不抱希望地问。
“不可以。”应巳龙扯起笑,“为什么怕我?”
他自认为两次会面共处得相当愉快,难道是他长得太骇人、太严肃?但论验人,他绝对不及御飞的“黑道大亨面孔”一半,论严肃,他恐怕连承关的指头也比不上。
简品蕴开始以叉子戳刺着尚有一半分量的水果慕斯,水剪的双眸骨碌碌地转,欲言又止地思索着用辞,最后决定以反问句来代替回答。
“你不是讨厌我吗?”
其实,她很想直接问清楚上回他态度急速转变的原因,如果真是她无心的疏忽而令他不快,她欠他一个道歉。
“我本来打算今天送完照片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绝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眼……”虽然无缘再见“赵子龙”帅哥但无妨,她宁可捧着相本沉醉在回忆,也不愿他对她的厌恶加深一丝一毫。
人与人相处的头一眼有时除了外貌之外,直出也是相当重要的因素,即使彼此并不熟识,脑海中却会产生第一个念头——“喜欢”或“讨厌”眼前的人,进而构成交友的取决要素。如果,他对她是直觉的讨厌,那又何妨?她就快快乐乐的和他的Say Goodbye,即使心里沉重的失落感令她想哭……
抬眸,再多看他一眼,深烙他的影像也好。
“你怎么会以为我讨厌你?”果然被童玄玮说中,那次的拒绝让她误解了。“因为博览会那天我失常的反应?”
她不语,眼神中清楚写着——没错!
她将捣烂的慕斯送进口里,虽然外型惨不忍睹,味道却丝毫不差,只是心理影响味蕾,让她食不知味。
“一开始都还好好的,你伸手在我眼前比比画画之后,态度就变了……当然不是说变凶或怎么样,而是‘疏远感’——很刻意建构起来的一堵高墙。”即使隐藏在浓黑的长睫下,当时他眼眸中的怅然是瞒不了人的。
应巳龙小啜一口咖啡,没有开口的迹象。
“而目……你那时的笑,很勉强。”简品蕴扁扁嘴。“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产生不舒服的情绪,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很抱歉——”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开口打断她的话,俊颜徽垂。
“没关系的,你没必要委屈自己强装无所谓。”简品蕴再度夺回发言权。“讨厌是一种很正常很正常的情绪,我国小之前,我大哥也很讨厌我呀,每天不是赏我白眼就是压根当我是空气,我爸工作忙,根本无暇分心照顾我们……那一阵子我的生活圈子就是自己的小卧房,呆呆地坐在床边缝娃娃,我可以两天缝好一只牛或狗娃娃,直到我的房间再也容不下任何布娃娃,大哥就拿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全部收拾丢弃……然后我就背着他再缝、他再丢、我再缝所以他以前都会偷偷揍我。”
她撑着腮帮子,卟哧一笑。很难想像现在疼她入骨的大哥曾经也以欺负她为乐。
她的心思很敏感细腻,但看待事物时的态度又很淡然,从不去强求她得不到的——不管是物质上的,或是亲情及友情……
“可是你大哥看来很疼你。”
“对呀,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很保护我。”简品蕴笑得连眼睛都弯成新月,脸上布满以兄长为荣的光彩。
“哪件事?”
“邻居的一群大男生把我围起来,取笑我是智障——其实我才不是智障,我只是比较自闭……正好被放学回来的他看到,他和他们打了一架,然后我扑跳到其中最高最壮的男生身上,狠狠咬住他的脸颊,嘟囔着‘不要打我哥哥’之类的话。”她眨眨眼,粉颊上有羞赧的红晕。“后来还是大人们被那男生的哭求声引来,死拖活拉的才把我从那男生身上拉下来,那个男生脸上有一道好吓人的牙痕和血迹——后来那男生看到我就会绕道而行。”
而她也在事件平息之后才紧抱着简品惇放声大哭,嘴里一直反反复复询问着他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去看医生……商品谆的“兄长自觉”就从那一天发芽,似乎觉得拥有一个妹妹是天底下最骄傲的事,保护妹妹成了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当然他不只是说更是执行得彻底。
发觉自己的离题,简品蕴将话锋又转回应巳龙身上。“所以就算你真的讨厌我,也不用勉强自己强颜欢笑,别看我聪聪明明的实际上我在某些方面很迟钝……迟饨到有些离谱,不太听得出别人过度修饰的字句含意,也许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别在意……”
两人陷入短暂无言的尴尬。
好像该闪人了。她喝下最后一口奶茶,从包包里掏出百元钞票放在桌上。“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先——”
手掌还来不及从钞票上移开,应巳龙的大掌先一步复上她的手背、阻止地起身欲走的举动。
他倏然开口,话题却偏离一百八十度。
“参加博览会的前一天,我作了一个梦,或许对平常人而言,作梦只是微不足道的生理反应,但对我——它不是。”应巳龙凝视着她。“哪个梦境是不一样的,与我二十几年来所作的连续梦境迥然不同,我痛恨梦境,连带影响我痛恨所有梦境中出现的景物。”
简品蕴杏眼中闪动着困惑。他干嘛突然告诉她这种事?
“那是一个出现在我梦境中的女人……”应巳龙边说边将手掌再次遮掩住她的眼鼻,如同日前评股。“有人说,梦境是对未来的预知,但我的梦境……是过去。浩荡冗长历史中的某一环节,在那里我遇到了她。而在现实我遇到了你。”
简品蕴脑中迅速整理他字句中传达的意义,得到简单的结论。“我长得很像你梦境中的她?”
而他的种种反应全是源自于他讨厌所有与梦境相关的人事物?就因为这个理由,他才连带排斥无辜的她?
“或许像,或许不像。”毕竟他没见过梦中女人的全貌。
这是什么回答?像就像,不像就不像,哪还有什么或许?简品蕴拉下他挡在眼前的手掌,显然不接受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童玄玮说的对,我犯了个错,不能将我自己对梦境的情绪加诸在旁人身上,你拥有神似于那女子的部分容颜,但你不是她——就算你‘曾经’是,现在也不再是了。”他笑,诚恳地道:“我为了自己那天的反应道歉,别急着走好吗?再坐一会儿。”
她无法拒绝如此亲切的笑容,点点头,一方面也是相当好奇他刚刚吐露的话。
“你说你作了连续二十年的梦?那不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作了?”
“嗯。”
“是什么样的梦?”她兴致勃勃再追问。
“某个战国时代的梦。”他耸耸肩,“骑马、打仗、鸣金鼓……”
“一定是三国。”简品蕴肯定万分,毫不迟疑。
“为什么?”
“因为你像赵子龙呀。”
应巳龙简直要失声狂笑。“你不能将自己的‘认为’套扣在我头上,你又看过赵子龙了?你到底是凭借着哪些原因认为我像赵云?”
即使他在梦中的的确确听到那名女子唤出“赵将军”三字,但那并不代表就是属于他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