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庆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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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庆有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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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老前辈……”他不知杜正枫是否晓得此事,若教老人道出,恐怕对姑娘家不好,往后两人见面就更不自在了。
  老人瞥了他一眼,美髯下的唇弧有着赞许意味,朝辛守余继而又道:“他为了你阿爹这朋友也算煞费苦心,先是托人在京城里明查暗访,连宫里都藏了埋伏,你阿爹出事,我欲要寻你们二人,早想向朝廷辞去御医司里的职务,这位年兄弟安排在后宫的人恰来与我接头,说是你们姐妹现今已到武汉,后来,我又在京城东门道的富贵楼与年兄弟一会,谈了些话,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才随他到此,准备在这儿养老啦!”
  辛守余越听越惊,没料想年宗腾竟为她与倚安做了这么多事,心湖泛波,动荡不已,她调过头看向他,幽眸直勾勾的,瞧得男子黝脸暗烧,不能躲避。
  “腾哥,你、你什么也不提……”只默默地护着她和倚安。他做得够多了,他待她的恩、待她的好,要她这一辈子该如何偿报?
  年宗腾有些慌急,不太懂得该怎么应付她那样的眼神。
  “这几日我不在行会,走往京城一趟,便是为与杜老前辈一会,也和长年在宫里的一位朋友私下见过面,探听一些宫里消息,我不是不说,是想……待顺利接来杜老前辈之后,你与他相见,自然就知道了,也用不着多提。”
  不想多提的事还不仅此件,他动用了江湖上的关系,一直在追谨妃安排在宫外的杀手组织,许多事便如滚雪球般,越接近核心,答案越是惊人。
  在他的认知里,江湖上的事是“男人”的事,她娇娇弱弱的姑娘家,只管躲在他这个“男人”身后,他来守着她、保护她,这便对了。
  大口大口地饮茶,浑不觉烫似的,他把整杯灌得精光,放下茶杯,姑娘泛雾的眸子仍瞬也不瞬地望住他,害他险些倒呛。
  唉唉,别拿那般眸光看他呀……他心跳得太快,脑子快如火炉上滚烫的开水,烧得头晕目眩,说不准又要在她面前出糗。
  撇开脸,年宗腾握着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听见老人对着辛守余道:“对了,你阿爹的骨灰现下就安置在京师城外的『广安塔』,你是他大闺女儿,还得问你意思,是要帮他迁来此地亲身供奉,抑或有朝一日,你要返回京城?”
  听到“有朝一日”、“返回京城”几个字,年宗腾咳声顿止,炯目瞠得圆大。
  她要走?她不是想走了,带着倚安在武汉长久住下?
  况且回到京城,那儿又有谁在等着她?
  心里焦急,他掀唇欲言,辛守余却激动地扯住老人衣袖,“杜伯伯,我阿爹……我阿爹他、他的骨灰是您给安置的?”问这话时,她尽力控制语调,眼眸已流出两行泪来,“阿爹要我带着倚安连夜离京,我把倚安带出城后,又偷偷一个人溜回城里,知道阿爹在宫里出事,我原想留下来找他的尸身,可是又担心倚安……”
  她小口小口地喘息,她擦去流至下巴的泪,眼中却冒出更多,是喜极而泣。
  “杜伯伯……我很感激,我、我很感激……”
  老人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微微笑道:“办成这事的不是伯伯。你阿爹被运出宫烧化后,一名宫里的小太监曾受过他恩惠,偷偷将他的骨灰坛带回宫里供奉,这事原也难查,全赖这位年兄弟帮忙,才取回你阿爹的骨灰,将他安置在广安塔,也是年兄弟给办妥的,你该感激的人是他。”
  还有什么事,是他未替她做的?辛守余合起双眸,长睫沾泪,蠢蠢欲动的一汪情怀几要把持不住了。
  此时此际,太多言语哽在喉间,她无法一一道出。
  大恩不言谢,她对他除了感恩外,还衍生了男女间的情爱,他为她做了这许多,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她掀开眼睫,雾眸似有千言万语,再次凝视着端坐一旁的黝黑男子。
  唉唉,别再这样瞧他啦!像是来了成千上万的蚂蚁,在他身上爬呀蹭的,连心窝都骚痒不已……年宗腾开始觉得坐立难安了,搔搔头、抓抓耳,跟着又抚着微捺的双颚。
  蓦地,他站起身躯,“我、我把茶壶拿去加些热水。”巨掌一抓,差些没将那只小茶壶的提手握断。
  他略嫌狼狈地咧嘴一笑,刚转身,窝在门边的两只虎斑犬忽地抬起头,往三合院外瞧去。
  外边,一头骡子拖着满载干柴的板车在院外停下,赶着骡子的老翁抬高宽边的斗笠,朝里边嚷着:“杜神医,咱在半路捡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傻丫头,您给治治,也不知这丫头得了啥儿毛病,一问三不知,只说要找什么撑船大哥,还有什么……什么熟鱼的?”
  屋里的人闻声迎将出来,和干柴一块窝在板车上的小姑娘见状,倏地跳跃而下,欢喜唤着:“守余!守余——”
  “倚安?!”辛守余错愕万分,下意识接住妹妹扑来的身子,“你怎么来这儿了?”
  辛倚安没回答她的话,因眼角余光已瞄到姐姐身后的美髯老人,更是欣喜惊呼:“伯伯!你在这儿呀!伯伯,你来瞧守余和倚安吗?伯伯——”她小脸因兴奋而通红,从姐姐怀里跳到杜正枫怀里,紧抓着老人衣袖又叫又跳。
  老人呵呵笑着,和辛倚安闲话家常,好脾气地回答她连珠炮的问题。
  赶骡子的老翁跟着笑叹:“原来是您家的旧识,那倒巧啦,还好教咱儿捡到,要换作别人,都不知要载到哪里去了?”
  老翁话刚落,年宗腾双目陡锐,猛地大叫:“进屋去!快!”同一时际,他飞身疾驰,迅雷不及掩耳奔向老翁,将对方整个抱起,又飞快奔回,他长腿勾带,两扇屋门在身后“砰”地紧闭,下一瞬,屋外“啄啄”声连响,三、四根羽箭由门外钉入,露出一半尖锐箭头。
  “哇啊~~咱的骡子呀!天老爷……”老翁骡子的肚腹被三根羽箭射穿,哀鸣几声,已倒地不起。
  “是谨妃的人?”辛守余拥住辛倚安,急问。
  “伏低。”年宗腾神色凝肃,长臂暴伸,忙将姐妹二人揽近。
  鼻中嗅到焦味,射来的羽箭上点燃了桐油,两扇木门已然着火。
  风助长火势,白烟顿起,年宗腾眉心更拧,心中清楚再过不久,整座三合院便要陷入火海。
  “往后门去!”他大喊,一臂挟着双腿发软的老翁,一手揽住两个姑娘。
  杜正枫边咳边嚷:“没有后门。快往左边的门走,通到左翼屋子,咳咳咳……那里有门可以出院子。”
  年宗腾跟在老人身后,刚穿过一房欲往左拐,一支点火的羽箭“飕”地射破窗子,正巧对住老人颈侧。
  辛守余与辛倚安同时惊叫,瞬间,年宗腾长腿疾扬,“帕”地厉响,将那支淬满桐油的羽箭倒踢出去。
  “你的靴子着火了!”些许桐油沾在他靴头,火跟着烧起。辛守余心惊胆跳,挣开他的臂膀,蹲下去便要用手去拍熄,却被年宗腾硬生生拉住。
  “会受伤的!”
  “你才会受伤!”她嚷回去,眼眶通红,又固执地要蹲下身。
  年宗腾头一甩,抬起另一只脚在着火的靴上踩了两、三下,再次紧抓住辛守余,吼道:“快走!”
  四周越来越热,木材燃烧声越来越响,烟起得极快,呛得人眼泪直流。
  “就到了!”杜正枫叫道,抢开通往左翼的房门。
  “等等——”年宗腾厉声提点,已然不及,门一开,火舌夹着巨量浓烟倒窜进来,若不是年宗腾反应惊人,立即将门踹回,遂又运劲踢动一只农家常用来贮水或腌菜的大陶瓮压住门板,杜正枫全身上下,恐怕不是只有美髯遭毁而已。
  退路被封,火舌四窜,看来冲出去拚斗一场,或者还有些胜算。
  “不要!”真是心有灵犀吧!辛守余似是看穿他的思绪,小手紧扯住他,深深望进他黝瞳里,“不要!”
  年宗腾恍若未闻,沉声道:“记住,等会儿跟在我身后出去,一到门外就往院后跑,我会设法挡住对方。”他现下担心的,是不知对方有多少人马。
  这事太过蹊跷,前几日由京城回武汉途中,他才与那个杀手组织的头儿见面,彼此深谈过,交换了条件,对方现下是反悔吗?
  辛守余摇头,拚命地摇头,“不要!”
  “听话!”他忽地凶狠起来。
  “不要!”
  “放手!”
  “不要!”
  一嚷,她目中又流出两行泪来,眸光却瞬也不瞬,“要挡,我跟你一起挡。”
  这姑娘到底在说些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娇娇弱弱,教他捧在掌心里呵护都来不及,她想帮他挡什么?
  磨磨牙,年宗腾正欲甩开她的手,一旁的辛倚安突然指着房屋角落稀奇大叫:“伯伯、撑船大哥,有一个洞!守余,那儿有个洞!”
  众人纷纷调过头望去,那处角落正是适才摆放大陶缸之处,地面真有一个方洞,有石阶往下,大小可容一人进出,像是寻常农家用来贮存干粮、摆放酒酿的地空口。
  这三合院是杜正枫从一对农家夫妇手中买下的,那对夫妇教经商成功的儿子接到江南享福去了,因此这三合院他刚过手不久,大部分摆设和用具全是之前留下,对于屋中结构,他尚未摸透。
  “你们两个别再大眼瞪小眼,火势越来越大,先避到下面去吧!”杜正枫开口,拉着辛倚安迅速地爬下石阶,里边竟颇为宽敞且阴凉,地窖壁上还挂着腊肠和风干的辣椒串。
  年宗腾先将已咳得半晕的老翁送下地窖,紧接着,他合掌握住辛守余的腰,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下那方仅容一人进出的地洞。
  “你快下来!”辛守余硬是站在洞口下的石阶上等待,仰着被烟熏红的小脸,直勾勾瞪着他。
  “你快下来!”她嚷声中夹带好重的鼻音,又气又急,听见木材烧得旺盛的哔剥声响,火舌已窜烧进来。
  年宗腾抿唇不答,他蹲下身来,让人以为他是要跨下石阶,没想到他却推来一块横放在壁角的大石磨,打算将地窖口封起,不让烟跑入。
  “不要!”辛守余猛然意会,大步跨到石阶上层,洞就要封住,她吓得探出双臂,牢牢勾住年宗腾伏低的颈项,“腾哥!腾哥!”
  “快放开,你手想被压断吗?”年宗腾大惊,被她和泪的叫唤扯得心一阵疼。这地窖只能由外封住,他若跟着下去,待会儿四周腾烧起来,他们没被烧死也会先被呛死。
  “你把我压断好了!”她哭着,手不放就是不放,怕他要强拉她放下,头顶更是奋力往仅余的洞口钻,秀额和眉角擦过石磨边缘,渗出血来。
  “守余——”简直就像拿刀刺他胸口。年宗腾炯目大瞠,心又烧又痛,全然无法多想。
  推开石磨,他将她拉起。
  她扑向他抱住,他顺势往后一躺,两人滚倒在地上。
  此际,屋顶上一团着火的干草飞坠而下,年宗腾长腿疾踹,终于将那块大石磨踹到地窖正上方,完全地堵住。
  他护住怀里的姑娘往旁边较为安全的角落翻滚,她就伏在他身上,鹅蛋脸脏了,发丝乱了,但眉眼有情,情丝成网,好近、好近地瞅着他,无形地将他团团围困。
  “你你你……该死!”后头的诅咒,他是在骂自个儿、骂这整个局势。
  他抱她出来,心又悔了。
  他应该抱起她后,直接将她丢进地窖里,再迅速将石磨子推上,而非让她一块儿身陷险境。
  辛守余却笑了,又哭又笑,把脸儿整个埋进他颈窝,喃喃道:
  “若为你死,我心里也欢喜。”
  第八章
  轰隆——
  漫天的飞火,呛鼻的气味,浓灼白烟熏痛双眼,惊人热流在周遭乱窜,像誓死要烤干身体里的每一滴汗水与血液,很痛苦,很难受,肌肤几要龟裂开来,但她不怕……她不怕……
  只要能抱紧他,不分离,她不怕……
  轰隆——
  陡然间,她由那个火红狂烧的梦境醒觉,胸脯不住地起伏,她急促地轻喘着,每一口空气都如此珍贵。
  双眸瞪得圆大,好半晌,辛守余似乎还不太清楚现下身在何处,梦境延伸而出,她肤上彷佛还留着高热,直到落霞男装打扮的清雅姿态映进她怔愣的眸里,一方软帕轻触她薄汗满泛的额,才真拉了她一把,将她触动。
  耳畔,那沉柔嗓音响起——
  “出汗好,多出些汗,身子里的脏东西就跟着排出,精神也会好些。”
  “……屋顶塌下来了,落霞……屋顶塌下来,到处都是火……”那是她晕厥之前,最后一幕的记忆。
  落霞微笑,“没事了,屋顶虽然塌了,可腾哥抱着你跃出来,现下咱们行会的屋顶坚实得很,没那么容易塌坏的。”
  闻言,辛守余神智倏地收拢,记起那男人密实的怀抱。
  “腾哥——”她唤出,随即欲要坐起,脑中却是一阵晕眩,双肩立时便被落霞压住,将她重新推回榻上安躺。
  “躺平了,别妄动。腾哥福大命大,好得很,只有几处灼伤,已好生处理过了,倒是你,不仅呛伤了,连额边和眉角也擦出好几道红痕来。”落霞皱起眉,觉得她鹅蛋脸上那些伤,虽已上过透凝的消肿药膏,可怎么看就怎么碍眼。
  待脑中不适稍缓,辛守余掀唇问:“那其它人呢?我杜伯伯和倚安,还有那个受到牵连的老伯伯,他们全安好吗?”
  落霞点点头,帮她收拢着散发。
  “倚安喝了宁神茶,已经睡下,那位杜神医的三合院被烧得精光,如今也搬进行会里了,至于那位老伯也让人送回家里安养,腾哥还送给人家一辆马车和一笔银两。其实,腾哥抱你跃出的同时,永昌和腾哥的一位江湖朋友已一块领人赶至,我听永昌说,因火势绵延过大,大伙儿从外头水塘那儿接水过来,仅针对地窖所在的那个屋子灭火,降低热度后,腾哥和其它人便冲进去救人了。”
  略顿,她为辛守余盖妥被子,又道:“永昌是因为发觉倚安不见了,忙教底下人分散搜寻,这才一路追到那儿去,至于腾哥的那位江湖友人,瞧起来有些儿邪门,我也不太清楚对方底细……此时,他们几个说不准还待在腾哥房里说话。”
  辛守余怔怔听着,忽地道:“我想过去瞧瞧腾哥。”
  那着火的屋顶整个塌落,她竟无丁点烧伤,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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