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空间里,蓝调爵士缭绕,空气中有股温暖,但也有一股淡淡的蓝色寂寥,浮动的心灵慢慢的被安抚,逐渐转为沉静。
在他打量间,Hermit将一杯骆驼红色的调酒摆放到他前面,他跟她点头微笑,拿起来浅尝一口,笑道:“不错,这叫什么?”
“裸麦威士忌跟樱桃白兰地调和而成的,酒名是——”她定定的看着长相俊美、气质狂傲的他,“猎人。”
他眉一蹙,绿眸中一闪而过一道几难察觉的惊愕眸光,但Hermit看见了,她微笑转身整理自己的调酒器。
秦晋纶抿紧了唇,瞥了她的背影一眼,仰头将那杯猎人饮尽,“我想知道,昨天你帮白依依调的酒是什么?”
她回头,“她知道。”
“她知道?”意思是要他问她?
她点点头,转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颇为疑惑的离开吧台,走到白依依的身边坐下,James也端了一盘菜走过来,他好奇的瞥了那名始终背对着客人的钢琴师一眼。
“Narcissus,维也纳森林的钢琴师,不和人亲近是出了名的,但他的音乐是最棒的!”James手里端着Kin做的凉拌开胃菜,“老板的新创意,请品尝。”
这道有青木瓜、苦瓜、豆条凉拌的菜,味道很特别,秦晋纶尝了几口,发现白依依一直没有动筷,他夹起一些来到她唇边。
她往后一缩,“我不饿。”他用的是他的筷子呢!
“不饿?那你觉得我是用筷子喂你,还是嘴巴喂你,你才会饿?”
她明白他的意思。尽管一肚子的不愿,她还是拿起筷子夹菜送入口中。
James陆续又送上几样特别的创意菜肴,看来都很新鲜美味,白依依也都吃了,因为她已经厌倦秦晋纶时时刻刻的威胁。
用完餐后没多久,Kin从厨房出来,来到他们桌旁,除了自我介绍外,也特别对白依依道:“谢谢你再度光临。”
“呃,不会。”看着好象很有智能的他脸上那了然于胸的澄澈眼神,白依依居然有些胆怯,他仿佛用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她封闭的心墙。
Kin跟几个熟客点头微笑,拿了萨克斯风走到Narcissus身边,与他合奏起来,酒馆里立即扬起令人沉醉的绝美乐声……
秦晋纶笑开了嘴,这个地方真的不错,他看向白依依,却发现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盛满了泪水,哀伤的眼神凝望着吹着萨克斯风的Kin信他蹙眉,“你怎么了?”
她慌乱的拭去泪水,“我、我先回去了!”
第二次,她从蓝色酒馆夺门而出。
秦晋纶一愣,跟着追出去。
韩贞薇用力的拍了额头一记,看到James以一种古怪的神情看她,她也只能先付帐追出去。
“Hermit,你的调酒跟Kin的萨克斯风有那么恐怖吗?”James实在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白依依会有这么奇怪的反应?
Hermit耸耸肩,没搭话。
Kin和她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目光,再同时将目光落在那个厚重木门上,他们相信,白依依还会再度光临的。
第三章
车内吵杂。
“那个酒馆跟你犯冲啊!你一连冲出来两遍?”
“不要问了,秦先生——”
“不,贞薇,Hermit说依依知道她调的那杯酒名,我也想知道是什么。”
“她不会知道的啦,Hermit根本没说——”
“我是问依依!”
“好了。”看着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没了,心情已经恢复平静的白依依,沉眉锁眼的拜托两人,“求求你们安静一下行不行?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她看来的确很疲惫,眉宇间还有一抹挥不开的愁云。
韩贞薇从后视镜瞥她一眼,要是她知道白家一家三口已经连夜搭机返台,她会不会生她的气?
秦晋纶唇线抿紧,心软了,他温柔的将白依依拉到怀中,“你睡一下。”
“你可不可以放开我?饶过我?”她有气无力的看着他,连眼神都显得脆弱。
他凝睇她一会儿,意外的放开她,没再纠缠。
车子在沉静夜色中回到白家,韩贞薇跟两人摆摆手,开车回家。
白依依面无表情的回到客房,对主卧室的争夺战已经举了白旗。
秦晋纶看着对面关上的房门,翡翠绿眸中沉淀着一抹复杂的思索眸光。
夜,平静的过去了。
翌日,他约莫在八点钟起床,梳洗后,他换上一套休闲牛仔服,一出房门,看到对面的门是半开的,他走过去,只见洁净的卧房里仍是清一色的银白色,感觉冷冷的。
听到一声轻微的声音,他举步往后面的长廊走去,随即在转角一问以玻璃、原木隔间的开放工作室里,看到聚精会神的在石膏模型上雕塑恐怖伤痕的白依依,而在她身后还有数十个塑料头形,有的脸部已经完成特效化妆,在另一个长桌上,还有假皮跟魔鬼头套、一些恐怖电影的人皮面具……
虽然早知她是特效化妆师,但一个从什么角度看都同样纤细迷人的美女,竟处在数十个毛骨悚然的假皮头套中,感觉还是很诡谲。
白依依听到脚步声,也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灼烫的视线,但她不予理会,她从高椅上下来,走到另一边,看看另一边在发烧、散热、冷却、脱水等步骤下,已经复制完成的模型,仔细查看后,她拿出道具,开始细细雕塑。
秦晋纶推门而入,走到她身边,没打扰她,只是好奇的看着她那双带着魔法的手,在模型上雕塑出像是吸血鬼的人睑——可是,他虽然没吭半句话打扰她,却跟她坐得极为靠近,而且还愈靠愈近,那气息与男性的阳刚魅力,似有若无的干扰着她平静的心。
几分钟后,她终于被逼得闷不住了,她转头看着他,“可以请你出去吗?”
他勾起嘴角一笑,“你不是该带我出去走走?”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空。”
他优雅耸肩,“我以为你应该还在休息。”
“我这也是休息——”
“磨练技巧、不敢荒废?”
她没说话,因为他没说错。
“你不喜欢我吵你。”他又说。
不错!还有自知之明。
“但我不习惯一个人出去走走。”
她瞪着他,意思还是要她跟他出去?!
“不过,想想要麻烦你一个月是太辛苦了,我想,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然后,我再告诉你,你可以用什么方法摆脱我。”
不知为何,看着他那双邪魅绿眸,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没那么好摆脱,但听听也好。
她点点头。
“你两度冲出维也纳森林的原因。”
她脸色丕变,“那涉及隐私。”
“我不介意。”
废话!她的眸中窜起两簇怒焰,“秦晋纶,让我们把话说清楚,其实我什么也没欠你,虽然是你决定让我出线,让我可以往好莱坞发展,但那也是因为我有那个才华……”
“但要是没有我,你还是没有出头天的机会。”
“这……”
“算了,我们别谈那么严肃的事,”他露齿一笑,“总之,你帮我解惑后,就有机会在之后的二十多天摆脱我,何乐而不为?”
何乐而不为?她看着他,能摆脱他是不错,要不,动不动让他抱来抱去,便宜都被他占尽了。
而伤口在一连被剥开两次后,虽然仍痛,但她已懂得如何舔舐。
“我两度夺门而出是因为心里的一道旧伤口被撕开了。”一次是因为那杯调酒,一次是那熟悉的萨克斯风。
“有关男人?”
她看着他,眸中有着深沉的痛。
“那个男人伤了你?”
她苦笑,“不,是我伤害了我自己。”
“什么意思?”
“他一直要我停止爱他,但我管不了我的心,所以是我伤害了我自己。”她做了一个深呼吸,好压回那浮上眼眸的热泪,“你明白了,行了吗?”
“爱上不该爱的人?”他摇摇头,“女人常做这种傻事,但错爱是事实,疗伤的方法是找个会疼惜女人的男人来爱,譬如——我。”
她嗤笑一声,“女人会受伤,起因大半都是你这种花心男人。”
“我是花心,但每一段感情我都谈得很认真。”他深深的凝望着她,“因为我不想亏欠人,不管在感情、金钱,甚至其它东西,我宁愿别人亏欠我,我也不想亏欠别人。”
“这话从你这个花名远播的男人口中说出,听来特别可笑。”她没有掩饰对他这一席话的不以为然。
“那我们试试看,来谈一段感情,你再看看可不可笑?”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建议。
她瞪着他,简直啼笑皆非。“不了,身为一个爱情的怯懦者与失败者,我已经没有勇气谈感情了,我建议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其它的女人身上。”
“好吧,我从不勉强女人的。”他起身,也拉起她,“不是说了要找一个让你摆脱我的好方法,我们现在就去找一个替身。”
“啥?”
“走了。”
他拉着她的手要走,她不客气的甩开,“我自己会走。”
两人走到玄关,她拎了挂在钥匙箱里的车钥匙,步出大门,但秦晋纶拿走她的车钥匙,由他开车。
傍晚开始,下起绵绵春雨。
白士德、谢纯安夫妇与儿子白启源抵达桃园中正国际机场,前往接机的韩贞薇一见到三人,愉快挥手。
白家夫妇是看着她长大的,他们给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一个大大的拥抱,尤其这一次,她提供的情报简直太珍贵了。
“依依知道我们要来吗?”二老异口同声的问。
“应该猜到了。”韩贞薇小鸟依人的偎在斯文俊逸的白启源身边,点头笑道。
“那我们赶快回去,我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咱们家草莓公主重新接纳的男人。”一身香奈儿套装的谢纯安忍不住催促起未来媳妇。
四人一起坐上车,一到家却发现屋内没人,韩贞薇打了手机给白依依。
“喂?依依,你人在哪里?你那里好吵啊。”
白依依不知回答了什么,但因为背景的热门音乐太吵了,韩贞薇不得不按掉手机,摇摇头,对着三双期盼的眼神道:“看等一会儿她会不会打过来,她那里好吵,好象迪斯科舞厅。”
“不会,她不会去那种地方。”三人全摇摇头,那个甜美可人的小公主从来就不喜欢待在吵吵闹闹的环境里。
白士德看到儿子跟韩贞薇两人深情凝望的神情,笑着说:“好啦,你们两个年轻人要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就待在家,等另一对回来。”
白启源对父亲戚激一笑,带着女朋友出门了,由于“白氏珠宝设计集团”的重心与市场都摆在加拿大,身为副总裁的他,回台会女友的机会少得可怜,偏偏韩贞薇又决定在二十七岁才要结婚,他们要相偎相依的一起生活还得再等上一年。
看着两个年轻人开车离去,谢纯安握着丈夫的手,“士德,你说,女儿这次会不会又被伤了心?”想到女儿曾经受过的苦,她就好不舍。
“秦晋纶是个花心的男人,女儿的心墙筑得太高了,他能不能敲破那道心墙还很难说,更甭提是否能进入她封闭的心。”
“可贞薇说,两人进展得很快。”
“我们看看情形再说吧。”他沉稳的拍拍妻子的手,那个一直被他们细细呵护的小公主,在感情严重受挫后,已成了爱情鸵鸟,能否对爱情再产生信任,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嘻哈热门音乐砰砰作响,舞池中热舞的年轻男女忘我的扭动身躯、甩头,甚至跟着音乐嘶吼。
坐在十多个旋转霓虹彩球灯下的白依依瞪着在舞池中,跟个穿著比基尼上衣、低腰热裤的十多岁少女跳舞的秦晋纶,心中的怒火是愈烧愈旺。
从早到晚,这个男人拖着她四处走,说是要找一个让他抱起来跟抱她时有同样舒服契合感觉的人,若找到了,再来的二十多天,她就可以不必理他。
而他找人的地方都是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抱女人的地方——舞厅。
俊俏的中英混血儿脸蛋、帅气的乍仔装、挺拔的身材,让他几乎有跳不完的舞,而她也不得不承认,他跳得很好看。
只是她要到哪时候才能摆脱他?
看到他又放开了那个年轻美眉,单独走向她时,这意思她懂,这就代表他并不满意那名辣妹。
她受不了的仰头翻了翻白眼,站起身,“我受够了,我要离开了。”
“我也跳够了,走吧。”他也不坚持。
她愣了愣,“什么意思?你不是要找个抱起来有感觉的女人?”
“问题是没有一个抱起来有你舒服,所以今天算是——有句台语怎么说的?‘杠龟'了。”
他狡黠一笑,拥着她的纤腰离开了这家他们待了两、三个钟头的地下舞厅,一定上人行道,两人才发现整个台北笼罩在灰蒙蒙的绵绵阴雨下,从这里走到停车场还有一段路。他勾起嘴角一笑,拉着她就往雨中走。
“嘿!下雨了。”
“雨中散步很浪漫啊。”
她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吕仁杰那张俊逸脸庞,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雨中散步很浪漫,我们走看看……”
秦晋纶拥着她漫步在雨中,意外她没有再出声抗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她的眸中已满是泪水,莫名的,她那双带着抹沉痛与脆弱的黑白明眸令他的心没来由的一揪。
他拥着她走进一旁街道的骑楼内,将她贴靠在柱子上,执起她小巧的下颚,凝望着那泪流满面的小脸,俯身攫取了她的红唇。
她的心是冰的、血液是凉的,因为记忆太冷,感觉已被冻得麻痹,迷蒙空洞的泪眼凝望的焦距不知落在哪,一直到身体暖了,唇中的热度烫了舌,被记忆带去流浪的心回来了。她眨眨泪眼,视线清朗了,终于看清是谁将她拥在怀中,是谁狂妄的攫取了她的唇。
她脸色丕变,用力的推开他,“你干什么?!”
秦晋纶以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眼神凝睇着她,那目光太专注却又太复杂,似乎隐含了千言万语,而这不该是那个一直嘻皮笑脸、强占她便宜的男人该有的表情。
她被看得心乱如麻,莫名的一颗心失序狂跳,莫名的感到浑身燥热,她仓皇的逃开他那双深邃凝注的绿眸。
“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