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是任筝唯一能说的话。
“晏嫂,这是阿筝,以后她就是咱们家的‘长’客,你要好好招呼人家。”
“好难得这冷清的园子多了个活色生香的女孩,我不会亏待她的。”晏嫂的喜悦之情和倪晃是一致的。
她待在倪家的时间比格巩还长,她看著他的妈妈出阁、怀孕、生子——到一家四散,所有的酸甜苦辣她没比任何人少尝过,任筝的出现为凋零的倪家和欧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气,这种女孩不教人珍爱都难。
“外公,你别小鸟肚肠小眼睛教坏筝。”人是他带回来的吔,好不容易轮到受冷落的男主角伸张正义。
未来的日子他势必要盯牢,看守任筝不落入这两老的掌握里,他可不想以后的日子因为爱她的缘故必须处处受制于人。
“嘿嘿,我今天心情好得可以飞上天,是以懒得跟你计较。”倪晃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就尽尽主人之道带小娃儿到处逛逛,我不陪你们了。”
“阿伯再见。”任筝井然有礼的颔首。
“别再叫我阿伯了,改口叫外公。”他的身影已经去到大门,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呃?”
独眼龙凝视她困惑的表情,心情无限轻松,搅局高手出清令他自在多了。
“走,我带你到房间去。”他挽住她的手。
“可是,你不是要带我到处走走参观?”刚刚说的不就是这样。
“欧园不会长脚走掉的,我要你去休息。”他可以看得见她脸上微淡的倦态。
“有时候我会怀疑你真是我头一次来欧园见到的同一个人。”她促狭的问。
“蓬门今始为君开。”他颇具深意天外飞来一笔。
任筝定定看住他好几秒,抱头呻吟。
“你怎么了,头痛?”她的表现老出人意表。
“不,”她抬头,清妍的小脸漾满活泼笑意。“你好像百宝箱,仔细翻动总让人每每有出乎意外的发现,真不可思议。”
“我可以把你这些话当成赞美。”她的笑容宛如烂漫的春意,令人春心大动。
“它本来就是赞美啊!”
“不过一句随手捉来充场面的诗,没什么了不起的,相信不,我还能把白居易的‘琵琶行’和‘长恨歌’倒背如流。”独眼龙愈想掩饰自己的“所学无多”,无意中却抖出更多的“学有专精”。
他不是那种饱读诗书,华采蕴藉的男子,某些时候甚至是粗犷沧桑的,就像他们初见时的那一幕景象。
“那么,解释一下那什么‘门’的意思吧!”
“蓬门今始为君开,要照字面解释的话,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心情,可是用另一种方式演绎,那就是‘心动’,你懂吗?”不是一点点的心猿意动,是无药可救的沉沦。
“哈,有点难。”她挥头。可是,他话中的意思莫非有著一些些喜欢……喜欢她?
独眼龙注视由她脸孔飘掠的种种情绪,不禁自嘲的想,或许手长脚长的任筝和玲珑袖珍的任初静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爱情的迟钝,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绮窗一枕小游仙,该起床了。”独眼龙手脚并用掀开美人海棠春睡暖被,立刻用一件氅毛的大衣裹住被骚醒的睡美人。
“天亮了吗?”她慵懒的弓起背,无意以任何姿势取代依旧暖著的被窝。
“是天黑了。”她睡了足足一天。
“我还不想起来。”她云鬓半蓬,星眸半睁,半堆的红晕宛如胭脂,令人不由沉醉。
“恐怕不行。”他根本没想到闯进来会见到如此血脉偾张的场景,已经开始后悔。
“不然,吟首诗帮我醒脑,或许我就能起得来。”她还上瘾了。
重新将她密密盖上暖被,独眼龙不假思索:
“薄薄酒,胜茶汤,麓麓衣,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
任筝惺忪的眼睁得比什么都快,“你拐弯糗我?”
“什么?”挂著邪恶的淡笑,独眼龙静待她的下文。
“你刚刚骂我丑妻恶妾胜空房。”话飘在空气还热呼著呢,想掰,没门儿。
独眼龙唇边的诡异更深了。“我哪来的妻妾,除非有人肯自己承认。”
任筝终于完全把瞌睡虫放逐到天边去。“说来说去好像全错在我……不对啊……”可是是哪里出了错?
不知是第几次的铩羽,她好像打一开始就被他吃得死死,很艰苦的,她承认,他是她啃不下的硬货。
就在她懵懵懂懂忙著把一团乱理清时,已经被独眼龙拉出暖温的被,他甚至已经解开她领子上的扣子准备帮她更衣了。
“啊——”她尖叫一声,分贝之高足以把天上飞的鸟给骇聋。
“发生什么”倪晃和欧园所有的仆人以超乎寻常人的速度堵在敞开的门口。
倪晃的视线坚定锁在独眼龙仍停留在任筝胸口处的手,老眼一亮,嘴巴噙笑。“没事没事,乖孙子,你继续努力,外公帮你清场,嘻嘻嘻。”他果真一转身把门关上,甚至还听见落锁的声响。
这下,不管跳到哪里都没用了,她的一世英名。任筝感觉自己狂奔的血液从脚底红到发梢,就像火山爆发的岩浆,只差没从全身毛细孔喷出来而已。
“你先下去,我待会就来。”除此之外,她找不到任何比较具建设性的推托词。
独眼龙重新将她睡衣的扣子扣上,沙哑著原来就好听的声音。“外公他孩子气重,别跟他生气。”
“不会。”她低著头,听见他踏著地毡走出去的足音,直到门开了又关,她才吐出一口大气。
冲进房间附设的浴室,把脸捂进湿凉的毛巾里,她才感觉到急速的心跳和发软的手脚稍稍恢复正常体温。
抱著柔软的毛巾,不消一刻,她忙碌的脑子忽然忆起独眼龙指腹触及她胸口的弹性,那骚动由四肢百骸源源不绝沁入方寸心田,心悠然翩起醉人的舞蹈。
她知道没整理干净自己这种情绪根本无法下楼见人,就在她胡乱擦起脸的当儿,听见窗外传来急而长的口哨声。
好奇是人的本能,这反射性探头中却瞧见欧园幽微迷人的园灯下立著才离去的独眼龙。
他昂著弧度性格的脸,然后用手圈成喇叭的嘴型无声:“下来。”
“从这里?”拜托,二楼吔,她可不是武侠小说里善于飞行纵跳的侠女,何况欧家的楼梯宽阔优美,有梯不走,何必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可任姑娘还没想个仔细,一条软梯不知怎么地就浮到窗台处。
独眼龙又给她一个快点的手势。
他还真是兴奋呢,看他在灯光下闪烁的白牙,任筝如是想。
她也没细想,蹦上窗台用单脚试了下软梯的高度,才放心踩下。
她一级级的数,心里没有太多害怕,只是本能的往下……好像是最后一阶了,她没能踩到,只觉腰肢一紧,整个人已经在独眼龙的怀里。
“哇,好刺激,红杏出墙是不是这种感觉?”她双眼发亮。
原是一番好意,竟被她想成了偷幽情人的暧昧,他轻敲她头。“你什么都可以想,就给我戴绿帽免谈。”
“我们再玩一次。”她要求。
“你喜欢它就送给你吧。”独眼龙由梯底摸索了下,软梯竟悄然无声收缩成巴掌大。
“这么神奇!”任筝大开眼界。
“送你。”
“可以吗?它看起来很珍贵。”这东西如果到她手里恐怕只能纯欣赏,那岂不是浪费制造者的一番心意。
“收下,耿隼浩要晓得你中意他做的‘玩具’会乐坏的,士为知己者死,一捆软梯算什么。”
任筝收下那捆不可思议的科技品,眼光低垂。“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不过,真的好有趣。”
“下来的时候心里害怕吗?”
“因为是你,所以我不怕。”因为相信,所以就有了爱的力量。
“你懂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任筝被他看得心慌意乱。“那只是纯粹宇面上的意思,你别想歪了。”
“想歪什么?”他咄咄逼人,在咄咄中却蕴含著春水般浅漾的温柔。
“我……人家……”他的敏捷令人难以招架。
“我想吻你。”他的声音吞吐在沁凉的空气中,一呼一吸间制造了魅惑勾情的酵素。
她连不好意思的时间都没有,两唇相衔,激起狂烈的惊猛情挑。
任筝完全弃甲投降,任独眼龙侵略和汲取。
一吻结束,看见她脸红气促不知所措的脆弱,独眼龙满意极自己在她身上施就的魔法,倾身,在她泛红的唇畔再蝶戏一吻,“别再发抖了,不然我会再继续吻你,直到昏倒为止。”
“不……要。”被人亲得双腿发软就已经够馍的了,一日一昏倒……她不要活了。
“来。”牵住她不够柔软的小手,在石凳坐下。
好多了,坐上足以放松下肢的凳,任筝发现自己不再打摆子打得厉害。
“知道我为什么偷渡你出来?”月光下的她有著比白日更加妩媚的美丽,像幽幽的昙。
“如果知道,你就不会这样问我了。”飞远的理智总算迷途知返了。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对于应酬无谓的人,他自觉没有那必要。
“你是主人,为什么逃?”
“就因为这样才要逃。”逃,不代表著懦弱,有时,它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不明白。”以前那凶恶的男人哪里去了?愈了解他,愈发困惑。
他忽然顽皮眨眼,眼梢眉睫漾满大孩子的笑。“像蜂窝那么多的娘子军挤在你家,你想那是什么滋味?J
如果只是单纯的拜访,他了不起敷衍一阵便是,偏偏那些女子全是他外公的女弟子,就算有脾气也得迂回一下了。
“男人不全都是好色的?”
“旁人我不知道,至少我的品味是很高的。”
“呵,不害臊!”她羞他。
“我可是在赞美你呢。”怎么,她还没反应过来。
任筝怔了下,绞住睡衣衣角。“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的话。”
“别把我当成巧言令色的男人,这些话我可不对别人说的。”她之外的女人应该听出他话中的言下之意吧,为什么她那么不同?
他的话令她困惑,不自觉她又啃起光秃的食指。
是谁说感情在似懂非懂间,最难将息——
看来,他对她的好还不足以唤醒她的自觉,自己是得再加把劲了,独眼龙苦笑。
“喏,吃饭团吧,别啃指头了。”她那孩子气的举动使人很难生出非分之想。
“这饭团好大。”她一手都无法掌握的饭团,分量之重可想而知。
独眼龙啃了一大口自己的。“我特别请晏嫂捏,鲔鱼菜脯还有芝麻海苔,很丰富的。”
“像这么好吃的饭团我一定可以吃两颗。”她吞了一大口,日齿不清。
“你不会觊觎我手中仅有的吧?”他做出小生怕怕的表情。
“才不,我会去请晏嫂帮我做一个潜水艇饭团,晚餐消夜的下落全有了。”她自然有她的精打细算。
“没想到你这么好养。”
“知道就好。”她答得顺溜,一转眼却觉得他话中有话,“欸,你不会拐著弯骂人吧?”他使她想起那种偏鼻子两扇大耳朵的动物。
他已经吃饱,“有人要想歪,我是什么都没说。”
“老奸巨猾的束西!”她捶他,两人闹成了一团。
第六章
从浴室梳洗出来,任筝被门槛绊了下,差点跌跤。
奇怪,她明明没看到脚下有东西——
从昨夜开始,她发现自己的视线更加不清楚了,因为她怪异的会僮上许多她以为不存在,其实明明摆在那里的家具,即使戴上眼镜,效果清晰度也没好多少。
她肯定自己的散光度数又要暴增了,看来她今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配新镜片去,要不然撞上大树还道歉,那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把双瞳瞪大,她有惊无险的下楼,脚还悬在半途,即听到楼下传来阵阵的银钤笑声。
眼睛张大果然视线清楚多了,早餐餐桌坐著倪晃、独眼龙,还有两个妙龄少女。
“对不起,我好像来迟了。”她根本不清楚欧家的用餐时间。
在任家通常是任初静做完早饭,自顾去上学,各人依照作息起来吃饭,如果迟了,饭菜冷或——馊掉,自己设法。
“小娃儿昨天睡得还好吧?!”倪晃笑吟吟,对于昨夜她没下来用餐的事只字不提。
“好……啊……”原来脚下还有两阶,她居然又——
独眼龙快速的扶住她,疑惑和关心一起出笼:
“你太不小心了。”
“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是心不在焉。”自己是大近视眼的糗事不需要再发扬光大!反而难遮丑呢 。
“筝姐姐你好,初次见面,我叫瑛宁,她是我同学美雪。”软腻适中的嗓子,很容易能博得人喜欢的声音。
为了不想失礼,任筝把斗大的眼睛缩回原状,不过这一来就很难把眼前的人看清楚了。
“你们认识我?”
“你是欧园的娇客,昨天我们全听说了。”敢情她们都是倪晃的好徒儿?
“我们把喉咙都说干了,倪师傅才答应让我们见你一面呢。”瑛宁是向著任筝说话,可滴溜溜的大眼总似有还无的瞟向独眼龙。
个子不及她们两人高的美雪十分安诤,羞涩的直绞双手,插不上一句话。
“人也见过,你们可以走了。”独眼龙不客气的下逐客令。
“巩哥哥,你好不近人情,人家都还没跟筝姐姐说到话呢。”瑛宁温婉撒娇的跺脚,很难令人拒绝的神态表情。
美雪的脸更红了,打死她也讲不出这种话来,不过她向来就是瑛宁的跟班,即使她偷瞧那高大男子的脸色不好,还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一见面就甜言蜜语,非盗即娼。”独眼龙舌下毫不留情。
君子心戚戚,小人甜如蜜。他不喜欢她,就连她后面的小可怜也一样。
“你的刻薄性子又发作了。”任筝觉得好笑,原来他不管对任何人都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别得理不饶人。”
“筝姐姐,你好厉害喔,敢对巩哥哥说教,他每次都白眼看人,好不可怕。”瑛宁的做作更夸大了。
“你不要这么想,其实格巩是很温柔的人。”任筝急急解释。
“看来你和巩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