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辨是非?哈哈哈,你太天真了。”睚眦必报的柴伦也不多话,指挥着手下将回春楼上下众人全都给绑了起来。
“柴伦,你不要胡作非为,假公济私。”凌依莎犹不死心的道。
“现在有朝廷命官死在你店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海极总有王法,大人你要做的应该是查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趁机报仇、诬陷忠良!”这些做官的为非作歹,肆意横行,难道除了浩腾无人能管束吗?
“给那个凶手带上铁链,别让她跑了。”柴伦不理会凌依莎的叫嚷,直接命人给棠英上戒具。
凌依莎死盯着手上的铁链,心乱如麻,在她稍稍稳定住心神之后,人已在室外,阵阵寒风伴着雪花吹满她全身。
她和其它人被推到大风大雪的清冷大街上,回春楼的人大多衣着单薄,柴伦甚至命令捕快用铁链将他们连成一纵队,像圈着牲口似的。
飘雪的长街上,传来回春楼艰难的步伐和恐惧的啜泣声。
凌依莎还在想着要怎么脱困时,忽然有七八匹骏马狂奔而来,卷起漫天雪尘。
“前面可是下城府官柴伦?”
柴伦心头一惊,忙从队伍之后的暖轿上下来,一见马上披着绛色官袍的人影,立即跪在地上道:“卑职在此。”
“听说户部侍郎何大人暴毙于回春楼?”
“回大人,正是。”对于官阶高自己很多的吏部尚书,他表现得无比恭敬。
“你所押的,可是相关人犯?”
“四大人,正是。”
“于丞相有命,朝廷命官横死青楼,兹事体大,此事当由吏部、刑部及于丞相合议审理。”
柴伦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风灯照亮的一张张严肃的脸孔,只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此时满脸是汗,看来此事已飞速传到于丞相耳里,并受到相当的重视。
此事有蹊跷!柴伦暗付。但眼前这些大官,他一个都惹不起。
“卑职遵命,王捕头,把人犯交给大人。”
芸妈妈脸上的泪水结成冰渣,她颤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烟道:“小莎,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她阅人无数,已认出那些马上的官员是来自上城。
“我不确定,但看着不太像的样子。”凌依莎镇定地道。
这一夜风雪带来许多事,纷乱得找不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个时辰后,经过重重关卡,她们竟被带往宫中天牢。
“把所有人带进去。”来到天牢门口,刑部尚书下令道。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啊,大人──”几位老妈子哭天抢地的不愿进去。
“通通都给本官关起来。”凌依莎秀眉紧皱,被粗鲁的推挤着。
“你是凌依莎吧?”身着绛色官服的老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来人啊,把人犯凌依莎带出来。”
她很快被揪出队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们跟老妈子不忍看她一个人留下,频频回首叫她。
“我没事,你们放心。”对着芸妈妈笑笑,她镇定地朝她们挥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自皇宫那边移来一顶四抬大轿,称不上华贵,但绝对官气十足的轿子在她面前停住。
“凌依莎,你认得我吗?”于堪步出轿外,走到她面前。
“不认得。”她诚实答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就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本官于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见太子沉缅于情爱之中,一直计划要除掉她,如今终于等到机会。
“我为什么非要记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为本官将亲手送你踏上黄泉路。”
凌依莎面上一窒,再难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从何大人被刺到现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剧本。看来这些人早就盯着她,等着机会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依莎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楼官员命案,也是他污辱我姐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红,仍不放弃的据理力争。
“难道你不知道,在海极若是贱民犯上,害死朝官贵族,可不审便斩吗?”
对,她知道,她曾见过一位下城平民只污了贵族的衣角便被处死的例子。
“贱民也是人。”
“杀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你跟你的那些贱民姐妹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感觉得出来,于堪对她赶尽杀绝,绝不只是为了官员惨死一事。
“于丞相,回春楼曾开罪过你?”
“不曾。”
“依莎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为何如此痛恨我?”
“因为你一个小小贱民,什么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你不该死吗?海极哪个太子会出现在沁阳下城?哪个太子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救贱民?海极皇族的颜面和尊严都因你而破坏,你说你该不该死?”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凌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与三殿下都是海极的支柱,他们一文一武,护佑海极,如今却为了你弄得兄弟阋墙、誓不两立,海极的将来,不能被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破坏!”他一点也不怀疑太子要娶她的决心,若这个女人成为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他更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看来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这次是龙极大神赐给海极的机会,我怎能放过?让你活在这个世上,只会危害海极而已。”
一抹忧伤浮现在凌依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明日午时,回春楼众人于校场斩首示众。”于堪见她垂头,昂首而立地宣读皇上的手谕。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身边的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你有意见就向阎罗王告状吧!”
“皇上的意思?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吗?
“本官只需告诉皇上,你和回春楼众人就是害太子与三皇子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与帮凶,就没人能逃掉斩首的命运了。”
“你……”惊惧愤怒的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王权面前竟是如此的软弱无力。
“将她押进大牢。”于堪上轿离开。
应该很冷的,为何她感觉不到?脸和手已经失去知觉,她无助地喘息,吐出浓重的白烟。
第8章(1)
呆若木鸡的凌依莎被押进幽暗的牢房,每走一步对她都是痛苦的,她要怎么面对芸妈妈和回春楼的人?由她来告诉她们死讯是多么的残忍。
于堪早就盯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她真的逃不过了。
“咦!是依莎小姐?依莎小姐,是我是我。”
谁在叫她?凌依莎木然地转动眼珠,凄楚地吸吸鼻子,借着牢房里冒着黑烟的火把,过了一会时间才认出牢房里那个向她热情招呼的男人。
“商羽?你怎么会在这里?”浩腾不是说他有要事去处理吗?
押着依莎的牢头一见商羽,连忙闪得老远,像是在避瘟神一样。
“呃……这个嘛,都怪你家太子爷咩。”商羽不耐地翻个白眼,玩弄着手上咕咕叫的白鸽。“别这样看我好不好,不要猜我是不是有在天牢里玩鸟的嗜好。”
“那你到底在这做什么?”
“我……不对,你才是怎么会在这,你家太子爷呢?哦,对了,他被派去处理麻烦事了嘛,没想到他为了亲亲美人,不惜……”商羽有一等一的探子网,每日海极的大小事务都有人透过白鸽送到他手上。
宇文浩腾的名字跃入心底,凌依莎崩溃地滑到地上,捂着小脸大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凌依莎啜泣着将前后的事情大致描述给商羽听。
“什么?我的月梨姑娘也在里面?也要问斩?”商羽霍然起身,他身边温驯的白鸽展翅飞起。
“嗯,月梨也在,回春楼的人都要死。”
“我给太子送信,你不要怕。这群老王八,太子不在就无法无天。”商羽匆忙写下一封短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从高高的气窗上放飞。
于堪千算万算,就漏算了商羽这一环。
雪白的信鸽化成飞雪的模样,腾空飞去。
“商爷,别让我们难做。”牢头小声说道。
“今日之事你们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商羽毫不讲理地指着他们的鼻尖骂。坐牢坐成他这样也满有成就感的。
“依莎小姐,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商羽抓着铁栏,高声叫道。
还没来得及道谢,牢头就拉起凌依莎前往另一间牢房。
他会回来吗?她真的好想他,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梦中反复地呼唤着他。
他离开越久,她越是后悔,自责的心情越发沉重。为何当初自己要那么逞强,好好地向他解释清楚,他一定会相信的。
她应该看清楚,他的不近人情几乎全是为了她,她怎能忘记他爱得有多热切。
拉回理智,凌依莎不由自主地摇头,在这个只有马车的时空里,距离是多么可怕的障碍。若他没赶回来,最后能见到的,只是她冷透的尸体。
她怎么了?怎能轻易想到最悲伤的结局?凌依莎倔强的吸气,擦干脸上的泪,她还有责任在身上,回春楼的姐妹都指望着她。
她没能跟回春楼的人关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单人的幽暗牢房里,沁骨的寒意和悬在半空的心都令她睡不着。
即将天亮时,天牢甬道外响起声声厉喝。那声音好熟悉,凌依莎心口一跳。
“小莎!”不到半刻,高大壮硕的身影已冲到铁栏外。
“江腾?”她惊呼。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我今晨刚从边疆赶回,就听说何大人死在回春楼。”
“江腾,江腾。”一见他,犹如见到家人,凌依莎难忍委屈和惶恐,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嘤嘤哭泣,楚楚可怜的样子牵动宇文江腾疼惜的心。
“别哭,有我在,你别怕。来人,开门。”宇文江腾高喝,震耳欲聋。
“三殿下,别为难小的,这可是皇上的旨意。”牢头哭丧着脸道。
“放她出来,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他厉声疾呼,救人心切。
“三殿下,皇上让老奴来接殿下回宫。”僵持之中,满头白发的老太监突然出现。
宇文江腾心里苦笑,他还没去闹事,父皇就已盯上他。
“小莎,你等我,无论如何我也会救你出来。”收拾好心情,宇文江腾沉重地随太监离开又冷又湿的天牢,冒着无休无止的大雪前往御书房。
一进入温暖的御书房,宇文江腾首先看见垂手而立的于堪。
“儿臣叩见父皇。”他还来不及拍去肩头的雪花便应声下跪。
“皇儿辛苦了,为海极除了大患。”同光皇帝笑呵呵地上前搀扶。
“父皇,既然儿臣有功,父皇可不可以给儿臣一个赏赐,留一条人命?”跪着的宇文江腾用力叩着头。
慈祥的老人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于堪后沉下脸来。“你所谓何事?”
“回春楼一事,请父皇交由儿臣处置。”
“你可知有朝廷命官死于回春楼?”以同光皇帝和善的个性,他不喜造杀业,可此次这个凌依莎,给他带来不少烦心事,他没必要把仁慈浪费在一个贱民上头。
“儿臣知道。”
“那皇儿不会忘掉皇朝律例吧?”
“请父皇开恩!”
“皇儿,那个贱民女子有什么好?”
“她也许与海极格格不入,但在儿臣眼里,世间女子无一人能与她相比。”
年迈的同光皇帝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又是何苦?你要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朝廷官员交代?”
“儿臣愿承担一切后果。”
“一切后果?你以为有这么容易承担吗?总之凌依莎必须死!”同光皇帝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说着。
“父皇。”宇文江腾大惊失色。
同光皇帝很少杀人,但凌依莎对两位皇子的影响惊动了这位老人,为了海极与皇室的安宁,他选择听从于堪的安排。
“皇儿,你一路奔波回惊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凌依莎与回春楼的事,朕不想再听。”
“父皇,儿臣绝不放弃。”宇文江腾起身,毅然推开御书房的门,跪在寒冷的雪地中,“请父皇收回成命,否则儿臣不起来。”
“来人呀,将三殿下扶回星霄殿。”于堪面容严肃地下令道。
“谁敢!”他厉声一喝,抽出腰刀,插入地面的深雪中,刀影的寒光与雪地的莹白交映出耀目的冷芒。
同光皇帝痛心疾首地道:“明日,于爱卿,一定要在明日问斩回春楼众人及凌依莎!朕想要回自己的儿子们。”他将所有的罪过都记在她头上,并冀望除掉她以后,儿子们能不再痴迷。
“请皇上保重,明日微臣将与皇上一起监斩犯人。”
寒风袭来,吹动御书房的帐幔。同光皇帝看着跪在雪中的儿子轻声道:“江腾,让父皇替你斩去这扰乱人心的妖女。”
一直到同光皇帝离开御书房回寝宫休息,宇文江腾仍拖着疲惫的身心跪在苍茫雪地里。他肩头铠甲上积满厚厚的雪花,雪水在他发间融成水气。
不管多辛苦,他都会坚持到底。
“三爷,属下打探到消息,皇上似乎明日就要对莎小姐动手了。”猎鹰在江腾身后低语。
“猎鹰,我们的人进京了吗?”宇文江腾神情凝重地问道。
“回三爷,我们的人还在两百里之外,大雪难行,来不及赶到京城。”
“猎鹰,我不在乎被父皇责罚,不在乎全天下的人如何看我,明日就算是劫法场,也要把小莎救出来。”他会拚尽全力维护心爱的人。
“爷,猎鹰明白了。”
宇文江腾沉沉地点点头,闭起布满红丝的眼睛,吸进冰冷的气息。
暴雪无休无止,吞没朝霞和日光,更把天地化成一座冰窖。就在沁阳城内的百姓都缩在家里围着暖暖的火炉时,城北的法场响起隆隆的擂鼓声。
惶恐莫名的回春楼众人被押到法场中央,被五花大绑的她们个个面无血色,棠英吓得瘫软在地,小桔与莹霜嘤嘤哭泣着,而疼她的娘早已陷入昏迷。静默无语的凌依莎,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神色苍白。
“皇上驾到。”声势浩大的仪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