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姐醒了?需要传早膳吗?”自从上次的时候,冷嬷嬷对乔筱扬的生活起居变得留心多了。
“不用,再过片刻,估计墨九就该来了。”乔筱扬放下手里洗脸的帕子,吐掉嘴里净口的盐水。
“乔小姐”,冷嬷嬷顿了顿,“您今天还是别等宫主一起用早膳了。”
“怎么?”一脸不解。
“宫主已经和雪怡姑娘一起用过早膳了。”冷嬷嬷小心地看乔筱扬的脸色。
“那便传吧,我突然想吃桂花酿,不知是否会为难厨房?”一脸淡然如常。
“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下人就该为主子尽心。”冷嬷嬷忙打发人去通知厨房。
乔筱扬阻止了丫鬟把一支簪子插到自己的发髻上,只梳了个最简单的流云髻,“你看着有些面生,原来的那个呢?”
小丫鬟迷茫地摇摇头。
不过是随意一问,乔筱扬站了起来披上蓝衫,“婆婆,我先去修习花影遥,早膳等我回来再用好了。”
“喏”,冷嬷嬷心里明白,这其实是想给厨房留时间,免得人慌忙准备。这丫头总是与人为善,可人善总是被人欺啊。
蓝色的裙裾已经出了房门,只留下似有还无的话语:“婆婆,我不是主人,我只是客,客随主便。”
这丫头,真是聪明得快成精了。冷嬷嬷默默摇头,心里稍稍安了些,聪明就好,聪明就好啊,人啊,就怕活得稀里糊涂的。
见到准时来到林中的乔筱扬,墨九惊讶地上下打量。
“如果你以为我不会那为什么还要来等着呢?”乔筱扬很直接地跃上树枝,金钟倒挂。
“这是宫主的命令,我必须服从。”比起刚开始,总是一脸冷峻的墨九倒是开始搭理乔筱扬,最近甚至有问必答。
“既然如此,你怎么还会不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
“这是你自己向宫主要来的,怎么能和我一样是命令?”墨九今日格外有聊天的兴致。
“你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这是你家宫主早有安排的?”
“怎么可能?”墨九震惊。
“残局是你家宫主引我看的,随后的赌局也是你家宫主提出来的,甚至连花影遥也是你家宫主有意无意透露给我的,你说,你家宫主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也许只是凑巧呢?”
“打赌时我不是第一次见到残局”,乔筱扬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棋局是在你家宫主的书房,你觉得,以他的能力会看不出来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吗?”
墨九沉默,诡异的静谧笼罩着两人。
良久,“乔小姐,宫主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恣意,但宫主也有不能选择的时候。”
蓝色的身影微微一晃,又稳稳地停住了。
秋意已经不知不觉地降临,风里带上了萧索的凉意,所过之处,树叶猎猎作响。
这阵风吹乱了蓝衫也吹散了本就松散的流云髻,柔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扬。
“乔小姐,你已经突破轻身的入门阶段了,只要做到风不乱身形就说明已经掌握了气息,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闻言蓝色的身影稳稳落地,“下一阶段是什么?”
“踏身,这一阶段得在水上修行。”墨九回答。
“那便走吧。”乔筱扬不解地看着有些犹豫地墨九。
“现在宫主就在明水池”,墨九目光闪烁,“还有雪怡小姐。”
良辰美景,佳人相伴,果然是快活似神仙。“他们赏他们的景色,我修我的功法,两者有何冲突?明水池水域不小,还不一定会碰上呢,快走吧。”乔筱扬只希望自己别碰上那个叫雪怡的女子,她对自己的敌意直白得一目了然,虽无惧但到底不快。
毓亟宫富甲天下这山谷又是绝佳的隐匿之所,毓亟宫自然不可能不对其精心修整,先不说那座巍峨的殿塔,单移植百年的火树银花到谷内就已经让人震惊艳羡,不过也许正是因为毓亟宫奇珍众多不在乎一株火树银花,它才能够在这里找到一片乐土。
而明水池是山涧溪流的一支分流,山谷之所以如此生机勃勃全在这一脉活水的滋养上。经过毓亟宫的挖渠改道,分流在殿塔内减缓水速而积聚成池。芳草萋萋叶难舟,一水呈空明,明水池由此而得名。
传言宫主爱水,所以毓亟宫花了不少心力整治明水池,澄碧的水面上,一条青石小路从岸边伸向深处,弯弯延延一直抵达池中央的抱月亭,那通体玉白的小巧亭子极为融洽地掩没在水天之间,只有在夜间才会因为月光而散发出幽幽荧光,衬着水面的月影真像是月宫坠下凡尘而凌空浮在池上。
然而这样的美景却有人无福消受。
只见碧池之上,一个蓝衫少女正轻盈地站立在水面之上,风拂过,衣衫轻扬,翩然欲飞,真是如同洛神赋所言“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云髻峨峨,明眸善睐,柔情绰态,媚于语言。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不过如果细看你就会发现她的脚下还踩着一块木头,只是体积很小堪堪将没入水中。而且维持这个姿势并不轻松,乔筱扬极其专注,脸色严肃还有几分苍白,不断有汗水顺着侧脸滑落。
在岸上一直观察着乔筱扬的墨九暗暗点头,能吃苦才有可能真正学会花影遥这门高深的轻功。不过他也紧了紧手里的绳子,另一头就系在乔筱扬腰间,一有不对他就会立马出手。
已经一个时辰了,尽管有木块作为支点,可其实一旦乔筱扬停止运转功法她就会立刻落入水中,苦苦坚持中,她的鞋子终于还是浸入了水里,气力告竭,气息顿时一滞,但腰上的绳索很是及时地一紧,轻柔的力道顺着绳子传了过来。知道是墨九,乔筱扬感激一笑。
“记住刚才的感觉,有一天你不靠那块木头就能浮于水面就证明你已经学会了。”墨九对着大口大口喘息的乔筱扬道。
说的轻巧,乔筱扬不顾形象地躺倒,“我浑身都脱力了。果然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要成为一个武林高手真是困难重重。”
乔筱扬有时候真的不像是一位大家小姐,不过本来就是江湖人的墨九反而欣赏她这样的洒脱。“哪天武林只以轻功论高低了,你倒是有可能成为高手。”好不给面子的泼冷水。
“果然你家宫主就是只老狐狸,人被卖了还得乐呵呵地帮他数钱。早知道我就算好奇死也不该故意中计学这个花影遥。”
对某人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墨九冷哼:“花影遥这样的顶级轻功累死了也亏不了你。”
乔筱扬自知触了以毓亟宫利益为上的墨九的禁忌,默默吐舌,真是个守财奴、铁公鸡,枉费他那张唬人的冰山脸了。
缓过气来的乔筱扬怕怕身上的尘土,对墨九挥挥手正打算回自己的房里,不料却迎面撞上了她根本不想遇见的人。
第二十二章 迷棋布局
依旧还是那身紫衣,依旧还是那张趾高气昂的美人脸,雪怡轻蔑地上下打量浑身因为练功颇显狼狈的乔筱扬,“你就是上次那个黄毛丫头?我奉劝你最好别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殛是不会真的对你动心的,不过是找了个消遣的玩意儿而已。”
相处月余,乔筱扬倒是不知道原来毓亟宫主的名讳是殛,不知姓又是什么。
对着对面人的挑衅,乔筱扬没有丝毫恼怒或惧怕,这已是收到字条的第二天,再有一天自己就会离开这里,不管毓亟宫主和这个雪怡有任何瓜葛都于自己无关。
然而乔筱扬的漠然无动却更加激怒了申雪怡。她忍不住冷哼,气质?那些毓亟宫里的下人们竟然认为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有出尘的气质?更何况比起自己绝顶的容貌,她又算的了什么!
乔筱扬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她的敌意,但她真的不想被牵扯进两人的事情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耐心解释:“雪怡姑娘,上次的事只是误会,毓亟宫主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要我扮作宫主的夫人,并无他意。”
听此申雪怡一喜,得意道:“原来只是做戏,我就说殛怎么可能背弃与我的承诺,更何况你这种……”纤长的手指轻抵着下唇,剩下的鄙夷之词未言而意明。
“既如此我也懒得为难你,把琉璃莲灯交出来,以后永远别出现在我眼前。”殛真是可气,自己与他要莲灯他竟推脱不给,哼,他不给她还不会自己问人要回来吗,本来就是她的东西。
自从知道琉璃莲灯对毓亟宫来言重如兵符,但毓亟宫主又不肯收回,乔筱扬迫于无奈只能随身携带,此刻有人主动要把烫手山芋要过去,她忍不住一乐,怕人会反悔似的立即取出来递过去。
“算你识相。”申雪怡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然而刚接触到莲灯她的身上却被袭上一股突兀的巨力,两人又恰巧站在水边,申雪怡还来不及呼救就掉到了明水池里,一入池她竟挣扎也不挣扎,很快就沉到了湖底。
“这……”乔筱扬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呼“快救人,有人落水了。”
除了生死未明的申雪怡,在场的人只剩下墨九,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上前对着乔筱扬快点几处穴位封住了她的行动能力,冰冷道:“乔筱扬你竟出手杀害未来的宫主夫人,胆大妄为,决不可饶恕。”
“我杀害申雪怡?其一,我若要杀人为何在她落水之后还要呼救?其二,我若要杀人为何不选在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当着你的面杀人,我这样有何异于自投罗网?其三,申雪怡落水后生死不明,墨总使如何能断定人已经死了?其四,遇见这样的情况人们都会以救人为先,然而墨总使到现在还没有下水救人反而急着乱抓犯人又是为何?”被扣住胳膊,乔筱扬不惧反怒,振振有词地一一反驳让墨九有些尴尬,自己自然明白人是生是死因为人就是他出手杀的,正如宫主命令,一击毙命。
一看墨九的表情,乔筱扬哪还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气极反笑,“抓人这步已经完成了,墨总使不按照计划进行下一步?”
果然如宫主所言自己瞒不过这只小狐狸。墨九讪讪然地放松了力道,带着乔筱扬走向地牢。乔筱扬慢慢悠悠地走着,墨九也不敢催促,这绝对是他押送过的气焰最嚣张的犯人了。
毓亟宫处处富丽堂皇,可惜地牢不在其内。尽管地牢用的是上好的精钢打造,但那只会显得这里更阴森恐怖。
墨九无言地打开最里层的地牢们,看着始终淡然的犯人爽快地走入。
嗯,不愧是地牢最深层,各种刑具是一应俱全,锁琵琶骨的,烫烙印的火盆……满清十大酷刑恐怕也用不到这么多的刑具。
“乔小姐,我”墨九欲言又止。
乔筱扬环视一圈,不在意地对着他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你是奉命而为,给我拿床被子来,这里的夜晚肯定很冷。”
结果在地牢的最底层,本来应该关着等同叛变罪责的犯人的地方,简单的床上整整齐齐地放着温暖柔软的锦缎褙子,破旧的三条腿桌子上布置着可口的饭菜,色香俱全,甚至在床边还放着一只香炉,竟点着宫主寝殿才有的龙涎香。
看守地牢的刑堂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总使大人不辞辛劳地一趟趟搬来这些,感情这是坐牢还是供祖宗呢?真要这么心疼人,直接把人接回去金屋养娇不就完了嘛。
不管看守地牢的人有多震惊,地牢里最滋润的犯人很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切,废话,也不看看自己这是替谁背黑锅呢?
入夜,地牢果然变得冰冷无比,在其他犯人被冻得瑟瑟发抖之时,乔筱扬却惬意地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是睡不着,而是在等一个人。
果然,一道黑影一闪,地牢里的灯就灭了,空气里的龙涎香明显浓郁了几分。
“藏头藏尾,果然不是正人君子。”知道来人是谁,乔筱扬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气又开始上涨。
“呵呵,扬儿知道我来了?看来没白和墨九学这么久。”毓亟宫主轻轻走到床边,很是自然地坐上去侧卧下来。
地牢的床可以说是狭小,这样躺下两个人自然不得不贴紧,来自另一个人的温暖气息瞬间扑面而来,乔筱扬一阵尴尬,忍不住小心翼翼在被窝里朝内挪了挪。
毓亟宫主有所察觉,好笑地跟着挪动,甚至得寸进尺地把透着凉意的双手探进被窝里暖和,“嗯,扬儿的被窝真暖和。”上扬的叹息声有一股旖旎的意味,莫名让乔筱扬红了脸,“快点拿出去。”
“不要,毓亟宫不养闲人,所以我觉得以后给扬儿安排个活计。”
闻言乔筱扬立马警惕地看向声音处。
“我决定,以后扬儿到我寝殿里服侍,专门负责暖床。”
“你,你, 你,我,我……你无耻之极。”两人口舌交锋数月,这还是乔筱扬第一次面红耳赤什么也说不出来。
毓亟宫主满意地戳戳乔筱扬的脸蛋,“扬儿竟还有害羞的时候,真是稀奇。”
乔筱扬愤怒地转过头去,怒火中伤,不再看那个极其熟稔地把手指在自己发间穿梭的登徒子。
毓亟宫主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一头堪比上好云锦的青丝,缓缓道:“见到扬儿太过心喜倒忘了正事。”
“有事快说,不然天一亮你那张丑脸就会被我看到了。”怒火未消自然是言语带刺。
“可是地牢终日不见日光,只要不点灯扬儿什么也看不到的。”对方依旧不急不缓,“扬儿知道申雪怡为什么不能活着吗?”
竟能如此平淡无奇地谈论一个被自己下令杀死的人,乔筱扬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对方是毓亟宫主,一个抓握着成千上万人生杀大权的人,也许也是一个为了权位可以不折手段的人,尽管此人在与自己相处时从未表现出一宫之主的威严。
怒火过后是无力感,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我不知道申雪怡为什么不能活着,但我知道她是因何物而死。”
话落,乔筱扬取出申雪怡尚未来得及取走的琉璃莲灯,对着身侧的人伸出手掌。黑暗里,毓亟宫主毫不意外地轻笑,取出一物放在她的掌心,赫然便是另一盏琉璃莲灯。
乔筱扬有些感慨地叹息,鸟为食亡人为权争,只要有人这争斗就难以停下。两手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