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禺笑出声来,“扬儿这么想为官?”
“非也”乔筱扬煞有其事地摇头,“是想当大官。帝师大人一手遮天,小人这点小小的愿意应该很容易达成吧?”
“确实。”
“嗯?”乔筱扬感兴趣地坐起身来。
“帝师夫人位同一品。”季禺挑挑眉,“扬儿不考虑一下?”
“为官有道啊。”假正经的某人,“这新政有了国主的支持要实行不会有多大的阻碍,可是你确定要让科举制完全取代世袭制?本来科考派和世家派的官员就已经斗争得十分厉害了,你这不是在推波助澜吗?”
“扬儿,两派的争斗自科考制出现就一直存在,长久的争斗已经耗费了许多国力,珮国已经从上次的战败里恢复过来,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一次珮国的使者就来意不明。如果我们还是内斗不止怎么对抗珮国的铁骑?”
“那你是要让两派尽快角出最后的胜者来?可是”
“朝上的每一次权利更替都是血腥的,百骨成枯也是不可避免的。”
“胜的会是科考一派?”
季禺没有回答,但是乔筱扬知道很快世家一派就将推出历史的舞台。
“所以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安排了。无论是宁国公的倒戈还是美人蛇的案件,等等等等,都在削弱世家增强科考一派的势力。”
“扬儿,我不会后悔的。”季禺一脸坚定,“用美人蛇一案折去世家一派十几位重要官员,哪怕最后国主动了乔家其实最想震慑的就是我。”
“杀一儆百”乔筱扬缓缓道:“怕只怕你这个一抵得上百。”
“扬儿,对不起。”
乔筱扬唯有沉默,尽管已经打算不把乔家满门的仇恨记在季禺身上,也知道如果不是季禺,她这个乔家余孽不可能好好活着,更清楚如果没有季禺的暗暗操作,哥哥不可能只是流放边塞,斩草除根一向是当今国主的手段,否则当初和国主争夺过王位的王爷也不会一丝血脉都没能遗留下来。
可是她还是觉得沉重,总觉得有一双双血淋淋的眼睛在悲愤地看着她。
没有,我没有忘记乔家的深仇大恨。午夜梦回,她都想这么对梦里的那些身影喊。
“乔小姐?乔小姐?”小心翼翼的声音让乔筱扬从不知不觉陷入的梦中醒来。
“怎么?”乔筱扬看向变得极为恭敬的藏书阁的下人们。
“乔小姐,已经到酉时了,需要传膳吗?”
乔筱扬摇摇头,随口问道:“外面有什么事发生吗?”
“乔小姐怎么突然问这个?”那人低下的头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外面不可能风平浪静的。”季禺的新政在三日前就已经开始正式实行,怎么可能没有事发生?说朝上天地大变她都相信,就是不可能风平浪静。
“也没什么。就是苓国太子进宫了,来向国主提亲。”那人斟酌着小心道。
“还有呢?”
“还有就是宫里的瑞妃有孕了,国主赐了瑞妃很多东西。”
“除此之外呢?”
“其他的小人哪里还能知道,小人也出不了宫。”
“是吗?”乔筱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举步出了藏书阁。
国主从来没有下过让她禁足藏书阁的命令,只是她一直识趣地消失在众人的眼里,可她刚才突然发现,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那不就跟在帝师府一模一样了吗?
第六十五章 朝堂大变
尽管乔筱扬已经有所预料,朝上的局势还是变得让她心惊。
大大小小十一个案件,其中不少是旧案重申。
一时朝廷腥风血雨,百余位官员饮恨落马。尤其相国寺佛像案中以工部侍郎为首牵连工部近乎一半的官员。
然而对于这些官员的下场,百姓却是拍手称快。斩首时,红着眼的众人忍不住流下热泪,苍天有眼啊。
这一个平日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高官们也许从来不会想到,有一日他们会被斩首示众,他们死不瞑目的头颅滚下刑台,沾满了万人的唾沫。死后,他们没有首级的尸身还要挂在城门,真正的不得好死。
“杀的好。帝师大人真是个好官。”
“是啊,帝师大人还废除了宫人们的世代奴籍,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不光这些,帝师大人的新政都是好事啊。”
乔筱扬听到宫里有很多人这样议论,对新政满怀希望。她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城门飘摇的尸身,忍不住轻叹。
那真是仁慈的帝师该有的手段吗?用百余条人命做他新政的垫脚石……而那百余人中又有多少是打上世家的烙印死去的科举一派的官员?
朝中风云变幻,两派相互角逐,胜者取缔了败者数十年的苦心孤诣,可不想真正的弄权者也有对乘胜者的威慑。真是不得不赞叹帝师大人的雷霆手段,这满朝上下,战战栗栗的臣子们还有谁敢做这新政的拦路虎。
“乔小姐。”有些熟悉的声音拉回了乔筱扬的思绪。
“宁国公?”乔筱扬有些惊讶地看着来人。
“乔小姐认识老夫?”
宁国公的惊讶让乔筱扬反应过来,他见过的只有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神医,与乔筱扬却是从未相识。
“早有耳闻。”乔筱扬不动声色地注意到宁国公脸上的难色。
“耳闻中恐怕也都是臭名,倒让乔小姐见笑了。”
“宁国公何必妄自菲薄,您的忠义之名如雷贯耳。”
“忠义?”宁国公嘲讽地笑笑,“老夫若真的忠义现在也用不着来求乔小姐了。”
乔筱扬微微想了想便明白了宁国公的来意,“宁国公可是为了令公子而来?”
宁国公闻言露出了惊容,“帝师大人竟连这个也告诉你吗?”
乔筱扬浅笑不语,心下却不以为然,想也知道季禺怎么会放过白渤戚这个命门上的把柄?
“不知宁国公对帝师大人的新政如何看?”
说的人是风轻云淡,听的人却是平地一声惊雷。宁国公恍然大悟,“老夫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帝师大人的新政那自然是好的,好的啊——”
宁国公大笑着远去,一身轻松。
宁国公这一笑彻底让众臣明白,现如今能在帝师面前说上话的是谁。接连几日里,藏书阁都是络绎不绝,来人是一官更比一官高,吓煞了藏书阁里的下人们。
“扬儿在想什么?”
季禺无奈地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出神的乔筱扬。
乔筱扬从趴着的书案上直起身来,眼睛却依旧煞有其事地盯着那张俊脸看。
“扬儿在看什么?”
“看你。”
“哦?”
“看你哪里像一张黑脸。”
呵呵,季禺笑出声来,“那扬儿唱白脸可舒心?”
“还行吧”乔筱扬胆大包天地戳帝师大人眼角的泪痣,笑眯眯道:“让他们送的别的吧,他们送的首饰我这辈子也不一定能都戴个遍。”
“扬儿会如意的。”季禺抓住在他脸上作祟的手,笑着耳语道。他知道,乔筱扬也看到了刚刚从墙根溜出去的偷听的小厮。
这就是一场戏。既然众臣不相信坐看朝廷大变的帝师不想要一手遮天的权势,那么就换一张口来告诉他们帝师真正的目的。有些聪明人总是不相信另一个比他们聪明的人嘴里的话。
皇宫的一座别苑里。
鲁达大咧咧地蹲在地上拿碗喝酒,醉醺醺的样子。
“卢萧,你说那滇国的国主到底想不想让那个公主嫁给太子啊?”
“滇国国主当场就应允了太子的提亲,那自然是想和我国联姻。”卢萧淡淡道。
鲁达不顺气地摔了碗,“那这都第几天了,那个公主怎么还不和我们回苓国啊?老子在这里待得都快闲出鸟来了。”
卢萧皱眉,直接踹上躺倒在地上的人,“你像什么样子。别丢太子的人!”
鲁达倏地坐起身来,“那你说,什么时候能走?给个准话行不行!”
“容公主准备好了嫁妆自然会启程。毕竟下个月的吉时不可错过。”卢萧眼里闪过冷意。
鲁达这个莽夫不清楚滇国国主的意思,他可明白的很,无非是担心太子娶了公主依旧不倒向他们滇国。苓国虽小但利,可不是什么谁都能握住的剑,或许一不小心就会上了握剑人的手。
“太子。”
“太子。”
两人恭敬起身,冲着来人行礼。
凤如华摆摆手,两人才起身。卢萧仔细地探听了下周围的声息,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函。
“太子,这是从国内传来的密报。”
“如何?”
“近日珮国虽然在明面上没有大肆征兵,但属下发现,珮国各个王室的私兵多到了不可置信的地步。”
“哦?”
“寻常一个王爷就有近万的私兵,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近万的私兵?这珮国的王爷也太有排场了吧。”鲁达闻言张大了眼睛。
“滇国有人知道这个消息吗?”凤如华似笑非笑地看着鲁达。
“没有。”卢萧摇摇头,鄙夷地瞥了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鲁达。
一直受卢萧白眼青睐的鲁达气得直跳脚,“卢萧你个小子今天给老子说清楚了!你什么意思啊?啊?有事没事招呼爷白眼看……”
卢萧理也没理暴跳如雷的鲁达,“太子,我们是不是该早点回国了?”
凤如华摆摆手,“不急。越是这时候我们才越该留在滇国。”
“还留啊”鲁达瞪大了眼睛,“这滇国国主每天晚上都请您喝酒,那么一小杯酒一喝还得喝上好几个时辰,完了您要装哑巴还不能说话,就这您还不嫌憋得慌啊?”
凤如华笑得讳莫如深。
“既然如此,我们就入乡随俗一次罢。”
“太子是指藏书阁的贵人吗?”卢萧笑得狐狸样。
“你们两在说什么啊?”依旧一头雾水的鲁达。
藏书阁的贵人,除了炙手可热的乔筱扬还能有谁?
可现在乔筱扬却不在藏书阁里。
漆黑的天幕稀稀疏疏地落下几点星光,夏夜的天空总是缺少月明,烦闷的白日终于在夜里有了几丝清风。
乔筱扬好整以暇地站在容瑜宫门口等待公主的传召,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尽管她进宫的时候太阳还高悬在天际。
“哟,乔小姐这都等了快半天了怎么还等着呢?”
“民女见过瑞妃。”
乔筱扬冲着已经能见身孕的瑞妃行礼,假装看不见她眼底的嘲讽。
瑞妃是苓国送来的,虽然生的美艳,但国主却更喜欢温婉的女子因而她一向不受宠爱。苓国的太子来了宫中,国主才似乎想起了自己还有这个苓国的美人,一连好几日歇在了瑞芯宫。
有了身孕,瑞妃的地位才水涨船高,甚至有了妃这一品位。她心里也清楚的很,只有苓国与滇国交好了,她的好日子才不会结束。所以可以说这后宫最是殷勤撮合这桩联姻的人绝对是瑞妃。
“瑞妃,公主请您进去。”小宫女像是没看到乔筱扬一样。
“那乔小姐,本宫就先进去了。”瑞妃得意道,暗暗赞延陵容果然会做人,贵贱总是有别的。
宫内风言风语说乔筱扬会成为帝师夫人,可她是一点也不相信,那些放低了身段去巴结这小贱人的人就等着后悔吧,不过是帝师的一时兴起而已,还真有人当真了。
“乔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公主一直在午憩所以奴婢不敢禀报,刚刚公主醒了本来是要请您进去的,可瑞妃却来了。还请您多等一会,都是奴婢的错。”
“无碍。”
乔筱扬淡淡站在原地,心里却好笑,这小丫头恐怕也是刚进宫,戏都没进眼里,说着‘都是奴婢的错’怎么眼里一点惶恐也没有呢?
过了一会儿,瑞妃满面喜气地从容瑜宫出来,也许真是高兴她走的时候都没再讽刺乔筱扬几句。
“乔小姐请坐。”
延陵容还是一副端庄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心急的样子。这宫里的女人,出嫁前要争父王的宠爱,出嫁后要争夫君的宠爱,甚至有了孩子以后还要为孩子争。这一个个最后争胜的女人早就都熬成了妖。
“我一直以为你是言而有信的人。”
乔筱扬只是淡笑不语。
“我没有忘记公主的托付。”
“那就好。”
“其实公主中意的驸马人选是帝师吧?”
噔,对面人手里的茶水洒了出来。整个宫殿里都静得吓人。
这样的气氛,承认与不承认还有什么差别?乔筱扬缓缓站起来,有礼地告退。
今夜真的不会有月明了。
第六十六章 暗渡阵仓
今天的皇宫有特殊的气氛,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所有的人一夜之间失去了六情六欲,只剩下喜这一情绪。
来来往往的人都笑得喜笑颜开,可乔筱扬总觉得,喜悦是那些张灯结彩的亮堂堂的红灯笼的,而不是宫里的人们的。
今日是公主延陵容的大婚之日。
“公主,国主怎么能让您今夜与那苓国太子行礼明天就启程去苓国呢?苓国那么远,菱儿该不会以后都没机会见到公主了吧?”菱儿哭得小声,但还是让一旁教宫规的嬷嬷听到了,她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哭什么!公主出嫁你这像什么样子?不懂礼数的东西。”嬷嬷真恨不得缝上那张多是非的嘴,在主子出嫁之日掉眼泪真是嫌日子太顺呢。
“嬷嬷,消消气。菱儿不懂事。”延陵容轻轻拍拍嬷嬷的手,张口抿住了胭脂红的唇纸。
再张口。是艳若夏花一样的色彩。
而乔筱扬就看到这张美人的娇唇一启一合。
“都准备好了吗?”
乔筱扬点点头。
延陵容笑着戴上凤冠。端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菱儿疑惑地看着乔筱扬,身为公主的心腹,有什么事是她不能为公主准备的,怎么还要乔筱扬这个对公主没大没小的人来?
乔筱扬冲着菱儿意味不明地轻笑,直看得菱儿心里发毛。
这丫头这延陵容这里待了这么久,怎么还学不会藏住心里的东西啊?过不得昨天延陵容会说在她身边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她了。这是一种嘲讽吧?
一女出嫁,举国成庆。
不得不说这是身为公主的悲哀也是身为公主独有的荣宠。
今天的京城是通红的城池,今夜的皇宫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