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资聪慧,看到戚少商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人的到来肯定会搅和了他们的安生日子,本就气不过,当然没有好言语。
张赫脸红了红,然后认真道:“我用的是缠丝枪,因为抖出来的枪花看起来好象梨花朵朵,所以江湖上的朋友就给起了这么个绰号,倒是没有想到合不合适。”说完猛地自腰中一抽,“大娘你看,就是这种软枪。”一支五尺长的软枪弹了出来,原来他的腰间凸起就是因为缠着一只枪。
戚少商道了声:“好枪!”然后上前仔细看了看:“弹性这么好的枪杆不知用什么材料制的?”
张赫颇有些得意道:“这枪杆是用‘蛟龙筋’制的。”
息红泪又用眼睛撇了撇应霜叶,“看来应兄弟是用双刀的,却偏叫作‘花拳绣腿’,还真有意思。”
应霜叶微微一笑:“虽然在下双刀舞的不怎么好,不过这‘花拳绣腿’倒是实实在在的。”说完挽起衣袖露出左臂,只见他雪练似的手臂上从手腕向上一直没入衣袖刺满了碧绿色的纹身,因为只是一部分,所以一时看不出刺的是什么,只仿佛玉亭柱上刻着的软翠。
“在下的四肢和身上都刺了些东西,大娘你有兴趣看么?”应霜叶淡淡笑了笑。
息红泪吃了一惊,随及笑道:“还真是‘花拳绣腿‘啊。”
戚少商将息红泪拉到一边,神色沉重道:“红泪。。。。。。我遇见老八了。。。。。。”然后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息红泪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沉重,等到戚少商讲完,她沉声道:“你要去报仇?”
戚少商点点头:“我不能不去。”
息红泪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你的‘补偿’就只有这么多。”
戚少商正色道,“红泪。。。。。。别的事我可以不做,这件绝对不行。”
息红泪叹气,摇了摇头:“有哪件事,你可以为了我而不做?!”
然后她走进屋内,过了一会儿又出来,手里多了一件锦衣长袍,多了一柄逆水寒宝剑,眼睛也红红的。
“你要走的话,就拿去吧,袍子是我做的,这剑我不要。”
戚少商立在那里好一会儿,终于伸手接下了:“我。。。。。。”
息红泪擦了擦划落而下的眼泪,“我真傻,你在‘毁诺城’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她转过身去,背向戚少商道:“戚少商,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遇上一个人,让你折了傲气,藏了雄心,远离江湖,饱尝相思,甘守寂寞。。。。。。试试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息红泪的泪,珍珠般挂满面颊,可她不愿给戚少商看见。她吩咐侍女给戚少商及另两人安排好房间后就径直离开了。
戚少商坐在屋内,手中握着笔。烛光昏暗,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纸和一个信封。他已经决定了明天一早一行三人瞒着息红泪离开,他想写点什么留给这个深爱自已的女人。
已是深夜,戚少商无法入眠,信他已经写好,不过写的也依旧是不知所云的一番。他又一次伤了她的心,可是不伤她的心,那老八的仇就不报了么?
他走出了房间,想散散心,却不知不觉踱到了息红泪的屋前。
屋里烛光闪烁,她也没有睡。
戚少商就站在那里,夜风撩起他的衣袍,也撩动了他的心,他的手举起又放下,终究没有敲门。。。。。。
这样的夜里,睡不着的并不只有戚少商和息红泪。
应霜叶也没有睡,他一直站在戚少商屋外的阴影里,看着那屋里不灭的烛光,感受着那个他敬慕的、重情重义的男子现在两难的痛苦纠缠,心里为他酸楚。
当他看见戚少商离开房间时,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见房中烛火将灭,他挑了挑烛心。桌上一封属名“红泪”、未封口的信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信封里将信拿了出来,展开:‘红泪:老八是我生死与共的兄弟[奇++书网//QISuu。cOm],不帮他报仇,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等我办完了该办的事,一定会回来的。少商留字’
应霜叶看着信的内容,苦笑连连,心道:‘戚少商啊戚少商,这样写只会让息大娘更恨你啊。。。。。。”当下心念一转,先审视了一下戚少商的字,而后拿起笔依着他的字体笔迹,在信的背面写了些什么。而后依样折好,放回信封中。
应霜叶走出戚少商的房间时,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本是名门书香子弟,身世显赫,偏少年时家里惨遭变故,为奸人所害,是以后来纹身立志,弃文从武。本以为这文字技巧此生都已荒废,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息红泪在桌前坐了一夜,她知道戚少商昨夜在他屋外踌躇犹豫地站了很长时间。
但是她留不住他,理他何用。。。。。。
凌晨,戚少商他们走的时候她也知道,但还是静静坐在屋里。直到确定他们已经走远,才吩咐侍女去收拾一下客房。
她为他守侯了那么久,已经累了倦了,不是已经早就觉悟了,不报什么幻想了么,何苦再放更多的情在那个人身上。
侍女为息红泪带来了一封信,那是戚少商留在桌上给她的。
她接过信,放在桌上,遣走侍女,独自一人呆在屋里。
盯着桌上的信看了一会儿,然后,她拿起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看,怕更伤心;不看,又不甘心。最后还是拿起拆开。
。。。。。。
“戚少商,你果然从来就没变过。。。。。。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啊。。。。。。”息红泪失望地低下头。
然后,她发现原来信的背面还写着东西,于是翻过信纸:
‘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恁寂寞厌厌地。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
一串泪珠落在信纸上,化开一片墨迹。
息红泪的泪真的是只为戚少商而流的。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少商,你有这份心,当初我为你守候一辈子的决定就没有白下。”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戚少商一行上路了,他已换上了息红泪为他亲手缝制的白色锦袍,无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这美丽与武艺早已名动江湖的女子永远在戚少商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了。
顾惜朝呢?顾惜朝这会儿在做什么?
第16章
十六、
顾惜朝正在苏州最没名气的酒馆喝酒。
这个酒馆没名气到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店门前的地上竖了块牌子,写着“酒馆”二字。不但地势偏僻,门可罗雀,而且掌柜的还是个长相丑陋、言语刻薄的女人。
其实,店里的酒还是很不错的,环境陈设什么的也还好,只是客人实在太少,经常只有一两个人,以至于顾惜朝不得不以为这里本就是个洗黑钱的场所。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他倒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随着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丑陋刻薄的女掌柜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给他上的酒也越来越香醇。
顾惜朝在这里喝了很多次酒,但是一次也没有醉过,他想也许是他的酒量变得越来越好了,看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肯花力气去做就一定会有成果。
其实,他顾惜朝真正能有几次放下戒备好好醉一场的。
他来到苏州后,朱勔早已收到了蔡京的消息,对他以礼相待。也因为顾惜朝虽没有实权,但是官阶不低,所以,平日里朱勔也不便差他去做什么事情,只经常给他一些俸禄之外的金银,随他花销。
顾惜朝闲的时候就会想去喝酒,而且特意找了个人很少的酒馆。他生性不大合群,人越少反倒越自在。
刚开始去喝的时候,是因为戚少商喜欢喝酒,他也想体味其中的好处,后来次数多了,就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现在他还在慢慢的喝,不和戚少商一起,顾惜朝就喝的很斯文,小壶小杯,浅触轻酌。
那个女掌柜媚眼如丝地从柜台上起身,懒洋洋地来到顾惜朝身边:“这酒可好?”
顾惜朝不解地望了望她:“还好。”
女掌柜叹了口气,依到他身侧道:“你若是想练酒量,这么喝是不行的。”
“我有没有欠你酒钱?”顾惜朝道。
“没有啊。”掌柜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那请你不要来烦我。”
女掌柜有些尴尬道:”我是一片好心,象你这种每天都来的客人,又总是一个人喝,却总也喝不醉的,大多是为了练酒量来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回身道:“对了,想把酒量练好,那是一定要醉的,每醉一次酒量就会长一些。”说完,还是那么懒洋洋地挪回柜台去了。
女掌柜趴在柜台上,有些百无聊赖,一抬眼,看见又有一人走进了店里。她想,今天算是生意不错,居然能有两个客人。
进来这人,相貌出众,颇为年少。他一进来,就看见正对着门坐着喝酒的顾惜朝,“顾兄!你怎么会在这喝酒?”
顾惜朝一抬眼,原来进来的是韩世忠,他也吃了一惊:“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韩世忠拉过凳子坐到顾惜朝对面:“因为江南方腊作乱,童将军奉旨率兵征剿,所以我们都离开京城,分别驻兵江南各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和顾兄相遇,真是高兴啊!”他挥了挥手,示意上酒。
女掌柜向小二耳语了几句。只一会儿功夫,小二便提了一坛酒和一只碗放在了同一张桌子的韩世忠这边。
韩世忠的大笑道:“原来我一看上去就是很能喝酒的人啊,哈哈。”
顾惜朝皱了皱眉,知道是女掌柜故意奚落他,几乎就要发作,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他不想扫了今日故人重逢的兴致。
韩世忠马上就满上了一碗:“我记得顾兄你一向不喜欢喝酒的,怎么今天有兴致自已跑到这里来喝酒?”
顾惜朝道:“这里人少,我讨个清闲。”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戚少商喜欢喝酒,所以他才想试试,试着试着就喝上了吧。
韩世忠喝了一口酒,“顾兄目前住在何处,有机会我肯定要去讨扰讨扰你。”顾惜朝当即把住址告诉了他。
偶遇顾惜朝,韩世忠心情大好,喝了一碗后道:”顾兄那本‘七略’我已仔细读了好几遍,真是好书,日后我若能领兵打仗定要将其上所述兵法、阵法都试一试。”
顾惜朝笑道:“这兵法、阵法讲究的是一个‘变’字,着重的是‘应对’,你千万莫要死搬硬套,不然肯定要吃亏。”然后他想了一想,道:“对了,你上次说起的梁小姐,应该就是这一带的人氏吧?你不去找一找她?”
韩世忠好好一口酒呛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憋的脸色通红,顾惜朝见状大笑。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顾兄,你不要取笑我。”
顾惜朝道:“我不是取笑你,可是怎么样你也该打听一下人家的名字嘛,至少认识认识,”他将酒杯握于手中轻轻转动,道:“若是这梁小姐已经许了别的人家,你怎么办?”
韩世忠闻言,心下苦恼,这酒便也喝不下去了,“这。。。。。。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他皱眉纠结了一会儿道:“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打听这些?我能问到的人估计不会知道梁小姐的事啊。”
顾惜朝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我?”
韩世忠大喜:“顾兄,你难道知道?”
顾惜朝道:“你还真心急,我现在是不知道,不过肯定能打听得到。”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两天后,我一定给你打听出来。”他目前位居五品,想要打听个别官员的人事资料还是方便的很。
韩世忠连忙道谢,并和顾惜朝约定好两日后再于此处相见。
顾惜朝回到朱勔给他安排的住处。这两进四合的院落对他一个人居住来说实在是过大了。
这时,朱勔的家仆来通报,说是老爷设宴庆功,请他晚上去赴宴。顾惜朝颇为奇怪,朱勔虽然对他十分礼遇,但请他赴宴倒是第一次,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庆功宴。
顾惜朝便问来人:“庆的什么功?”
家仆回道:“顾将军,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老爷在荆州收集的东西,因为也有一些私货,所以不便让官船运送。之前已经连续丢了四趟,损失了不少奇珍异宝,把我们老爷气的够呛。这回花了重金请来了莫先生和一批武林高手,由莫先生负责去荆州保镖,结果把几拔江湖上想劫货的人杀的落花流水,今天已经安全到了。是以,老爷特别高兴,设下了这庆功宴,款待大家。”
顾惜朝点点头,“好,我一定到。”
朱勔这庆功宴的排场不小,顾惜朝到的时候,几十桌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有家仆上前,将顾惜朝领到主桌朱勔旁边的位置上。
顾惜朝向坐在自已左边的面白无须的朱勔拱了拱手,“朱大人。”
朱勔立即含笑回礼:“顾将军,我来介绍一下。”他指着身侧之人道:“这位就是这庆功宴的主角,莫无涯莫先生。”
顾惜朝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站起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眉梢含春,眼角带雾,却是一袭灰色素袍,不施脂粉,不带任何饰品,一头油亮的黑发挽了一个发髻,长长地垂在身后。
她相貌轻佻,气质却十分高贵:“顾将军。”她的眼睛虽然是冲着顾惜朝的,却象是根本没有看他。
顾惜朝点了点头,这女人居然被唤作先生,真是特别。
朱勔接着介绍莫无涯边上的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这位也是大功臣之一,这次运送分了两路,另一路就由这位的陆沉久陆先生率领,他是莫先生的师弟。”
陆沉久道:“朱大人抬举了。”
“这位是。。。。。。”未等朱勔介绍,陆沉久身边的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不劳朱大人费心介绍了,我们还是自报家门吧,在下穆戎飞。”
两个双胞胎模样的老头一起站起身来,“孤君子。”“孤鸿雁。”这两人不但长相一模一样,衣着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接着,面目姣好,身穿紫袍,手拿折扇,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笑了笑:“晚生杨锦。”
“杨秀才又在装斯文嘛。”杨锦旁边的人站起来嘲笑了他一下,然后道:“在下侯铭云。”他坐着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站起来却发现原来个子很矮,此人上身和一半人无异,只是这下身却粗短的很。
顾惜朝都只微笑点头,他也在江湖中历练过,却从未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心下便很是瞧不起他们。
最后站起的,正是坐在顾惜朝身边之人,此人中年模样,眼神中傲气十足,斜着眼睛看了看顾惜朝道:“我叫宋鈺。”
顾惜朝没有理睬他。本来跟这么多无聊之人一起吃喝、装模作样,他就烦得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