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抱是如此空虚,唯有她才能填补这份孤寂。
“放开我!”她恼火地弓起手肘,将他逼开。“我不认识你!”
他退后一步避开她的动作,随即一把将她扳正。“你睡在我的怀里多少日了,会不认识我?”他恼声低咆,音量没压低,正好让食堂所有人清楚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霎时,凝聚的抽气声几乎快要冻结整个空间。
“你在胡说什么?”阮招喜气得快跳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店里的客倌,麻烦你离开。”
“谁说我不是?我正等着你上菜。”面对她的怒颜,他倒显得气定神闲。
“是客倌就去坐好,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要咱们怎么上菜?”她已打定主意,先将他赶到外头食堂,她再赶紧从厨房后门落跑。
“我的菜,已经在眼前了。”他把话说得露骨,压根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
阮招喜粉颜更红,不是因为羞,而是因为气,很想要一拳揍歪他邪气的笑脸。
还真敢说!她阮招喜要是这么简单由他遣来呼去,她就跟他姓!
“别给本大厨挡路!有话要说就滚一边去说。”大厨兵从戎像风般刮出去,手上的菜盘咱咱咱的飞射,随即又回过头瞪青羽一眼,再瞪向阮招喜。
“招喜,动作快,正忙着。”
“她是朕的妃子,除了朕以外,谁都没有权利差使她!”青羽不满地低吼,清俊脸庞沉凝威严。
话落,不只是兵从戎,包括所有待在食堂的人都愣住了。
朕?
“皇上?”兵从戎狐疑地看向他。
“退下!”青羽微恼地回瞪。
“男人也能当妃子?”兵从戎疑惑地挠了挠下巴。
阮招喜恶狠狠地打了一下青羽,恼他竟然在这里揭她底牌,分明是故意害她往后不能在这里待下去。
然而他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就算是皇上又怎么着?是招喜求我收留她的,我可是看在她以往很勤快,加上她以前的主子已经被满门抄斩的份上才收留她,就算皇上想跟我抢人,也得排在我之后。”兵从戎蓦地出声,笑得恶劣,仿佛没将青羽看在眼里。
“就算是皇上,也得讲道理,对不?”
青羽盯着他半晌之后,突地淡声说:“震天楼的膳食了得,就连大厨也特别,确实是天下第一楼。”
听似无意的一句话,经由当今皇上的口中说出,等于是间接封赏震天楼天下第一楼的名号,让一边的客倌们听了也高兴叫好。
“皇上这样赞我,我也不会开心,我做生意只求自己开心,可不管这楼有啥封号。”
“那真遗憾,朕正想着要是你能够使用内府供用库里的御米,必定能做出天下第一米食呢。”
“……难不成是咱们百定最南方甲定县里出产的纤罗米?每年产量不过三百斤,只送入宫,寻常百姓绝无可能尝得到的纤罗米?”兵从戎神色激动。
“正是。”见状,青羽微勾笑意。
“喂,你们两个想谈什么买卖?”
学坏了,真是学坏了!他不拿权势压人,改为诱之以利,真是太卑鄙了!
“你以为我会把你给卖了?”兵从戎不悦地拧起浓眉。
“不然呢?”
“皇上可以给小民多少纤罗米?”兵从戎没回答,转问青羽。
“百斤。”
“好,带走吧。”他二话不说把阮招喜推给他。
“兵大哥!”讲不讲道义啊?
“皇上都来带你回宫了,你拿什么乔?去去去,别挡着我出菜!”话说完,他随即踅回厨房。
“招喜,走了。”青羽轻牵起她,硬是将她拉到食堂边上。
“我不回去。”她恼火的想甩开他,偏偏他握得死紧。
“你说大限来时你不飞的。”
“你的大限又还没到!”
“朕没了你,就快死了,还不是大限?”他硬将她扯入怀中,逼她正视自己。
阮招喜震了下,发现他的气色确实不佳,像是倦极了。
“……我倒觉得你神清气爽得很。”她嘴硬,不理他眸底的疲倦。
“你说咱们是生死相系的好兄弟,可你现在却背弃朕,是想毁约吗?”
“谁背弃你了?”还真敢说咧!“我又不是你的兄弟,干么跟你生死相系。”
只能说她当初太单纯,一个不小心栽在他手里,以为他孤单寂寞,陪他陪到把心都赔进去,真是亏太大了。
“你要是男子,是朕的兄弟,但你是女子,自然是朕的妻。”
“哈,皇上后宫嫔妃十余人,应该不差我一个。”
“是吗?”听见她酸溜溜的语气,他不怒反笑。
“你笑什么?”
“招喜,天快塌了。”他突然道。
“嗄?”
她不解地抬眼,却见他愈靠愈近,正当她感觉不对,欲防备之际,他竟快手抓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住身着男装的她。
现场响起长长的抽气声,尽管她眯眼直瞪他,拼命挣扎,他却是笑眯了眼,吻得又深又浓,几乎教她招架不住。
好半晌,他才低哑笑道:“朕,就是你的天,你说过天塌下还有你顶着,现在还不快顶着?”
“你!”
数十来双的眼睛看着,有气无处发的阮招喜只能一把将他推开,快步往外冲。
青羽快步跟上,然而时值掌灯时分,外头大街人潮又熙来攘往,阻隔了他的脚步,使他无法像阮招喜那般,像头滑溜的小蛇在人潮里钻来钻去,赶在他追上之际,快手快脚地把门上闩。
“你不怕朕会立刻废了先前的封赏?”他气恼地拍着门板。
“一码归一码,如果皇上是个昏君,那我也只能当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她无谓地哈了声回道。
“你老是这么伶牙俐齿,就不怕有天真惹恼了朕?”
“你要赐死我吗?”
“……招喜,你别吃味,朕到芙蓉殿,只是因为廷儿说了些话教朕在意,为了探虚实才去的。”他无奈叹道。早知如此,打一开始就该把话说清楚,而不是隔着门板,抱不到她。
阮招喜贴在门板上,粉唇抿得死紧。
“我不是吃味,而是真的不想待在后宫,你让我住在城里好吗?要是想我,便来见我,就是别要我回宫。”她不是吃味,而是认清楚,如果她待在宫里,迎接她的只有心碎和眼泪,而她,不要这样的生活。
“你不想陪在朕的身边?”
“……我不要回宫。”她渴望两个人长相厮守,可是他能给的,和她想要的,完全不同。
她太贪心,太自私,只想顾全自己的想法,不愿意为他受委屈。
“可是,朕要你。”
“你想我,可以来见我,我就待在这里。”
“可你现在将朕挡在门外,朕不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可是,门一开,你一定会带我回宫。”
“你不信朕?”
阮招喜没有回答,不想说,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的意志力没有想像中坚强,没有办法完全抗拒他,愈是看见他,她会愈思念他……说什么他想她时再来,根本都是骗人的话,她只是想要远远逃离他,偏又放不下。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门外终于不再有声响,她也不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她想他应该已经走了,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是她的心却好痛。
恐怕就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她不想回宫,可是又希望他可以多哄她一会……她想放弃又企图拥有的矛盾情绪,快要把她撕裂,一半跟着他走,一半在外流浪。
纷闹的夜在降下大雪之后开始寂静,街上人潮不再,就连灯火看来都迷离许多,贴在门板上的阮招喜感到一阵寒意,搓了搓双臂,点起烛火,回身时,却从门缝瞥见那抹伟岸的身影还守在门外。
她下意识地开了门,瞪着身上的墨黑长袍已沾满雪的男人,就连他的发、他的脸也都沾着雪水。
在狂獗风雪中,他昂立闭目,身影孤单。
“……你干么站在这里?”她一出声,声音就破碎了。
“朕在等你。”青羽蓦地张眼,乌瞳噙笑睇着她。
“你干么穿黑衣袍啊!”她抿嘴,泪水狂掉,又气又心疼,快步走向他,用手拍落他身上的雪堆。
街上灯火已灭,月光晦暗,一身黑的他,只能和地上的影子成双,一起融进夜色里,若不是她不小心看见他,难道他想整夜站在这儿吗?
“朕与你相遇时,正是穿这衣袍。”青羽轻抓起她的手,暖着她。“你穿这样太单薄了。”
“你干么当皇上?”她吼,也不知道究竟该气谁。“只要你不是皇上,我就可以和你长相厮守,就算你只是一般的凡夫俗子、贩夫走卒都好!”
“……招喜,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的错……”
拿乔的是她,任性的也是她。
她出宫,他便追来,竟还猜得中她就在震天楼,要说他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怎么可能?
那么,这样就够了吧。看着他几乎是恳求的表情,她真的无法再狠心离开。
“招喜,伴着朕,别让朕孤单。”
“……我认了。”
为了他,她就受苦吧。
第10
是夜,阮招喜被迎接回宫。
拂月殿内,两人交颈入睡,恩爱不分离,直到月余之后梨壶殿修缮完毕,她才正式入主梨壶殿。
应阮招喜的要求,这里没有奢华摆设,所需用品实用巩固即可,所以只有门面稍微修整,里外扫除干净罢了。
“好了,你回去吧。”
“朕才踏进你的梨壶殿,你就要赶朕走?”青羽很不满。“朕连寝殿都还没进去,你就这么急?”
梨壶殿殿口是梅林心径,右手边是他们以往聚会的亭子,正前方则是寝殿偏门,往左走则是主殿。
现在,他已经被推到主殿殿口。
“不是,今儿个不是你行房的日子,你还是回去吧。”既然她已经决定在后宫生活,便希望她的生活可以低调一些,不求他过分宠爱,引起其他嫔妃不满,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她心意已决,青羽不禁叹口气。“就算不是,朕也能待在你身边,不是吗?”
“总是不妥。”
“招喜!”他抓住她不断推他的双手。“照这说法,朕要你回后宫,岂不是苦了自己?”
“……这是宫规。”她还能如何?难道这些事他都没想过吗?一旦回宫后,他俩的生活必定无法和往常一样朝夕相处,她早预料到了。
“朕可以改了规矩。”
“千万不要!”
“为何?”
“因为我不想成为魅惑君心的妖姬。”她无奈地抿唇。“皇上,你也该知道历史中有不少后宫扰政之事,所以请你千万别害我。”
闻言,青羽啼笑皆非地揉了揉她的头。“那么,朕可以与你相约三更见吗?”
“三更?”
“就如往常,朕差人备上一桌夜宵,在亭内相见?”他指向穿廊外的亭子。
阮招喜想了下,勾弯唇角。“好啊。”
“那你早点歇息。”
“好。”将他送到殿前,她瞥见守在殿口的几个太监,不禁叹了口气。
“皇上,可不可以请他们一并退下?天气很冷,别要他们在我殿前守夜,会着凉的。”
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想保护她,但太光明正大的保护,有时反倒是种伤害。
青羽自然清楚她的想法,只是他这么安排,自有他的打算。
“好吧,退下。”手一摆,几个太监随即领命退下,接着他又转向阮招喜,“不许乱跑,也不许到处串门子,其他嫔妃上门也无需接待。”
“是是是。”她应得漫不经心。
跑?她能跑去哪?既然都回来了,是好是坏她都心甘情愿。还需要跑?至于串门子?哈,她肯定会尝到闭门羹,所以没兴趣自讨苦吃,她想,后宫嫔妃也没有人会再想理她吧。
送走青羽后,她踏进亭内,环顾四周,就见殿内园林不再像以往一般杂乱无章,而是修剪洒扫得令人耳目一新,但是缺了个人,就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可,这是她自找的,不是吗?是她自愿被囚,因为这里有他。
“娘娘,降雪了,还是回殿内吧。”贴身宫女春莲软声劝道。
阮招喜回神,才想起自己身边多了不少宫女相伴。“你们都回去歇息吧,我想在这里待会。”她浅勾笑说。
“不如,让春莲差人备上一壶温茶?”春莲软声问。
“也好。”
于是春莲差人去备茶水,自己人就守在主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不一会——
“娘娘,芙蓉殿淑妃想探访娘娘。”另一名宫女小步来到亭前禀报。
“淑妃?”阮招喜扬眉,想起青羽曾告诉她淑妃有异……“快去请她入殿。”
既然她有异,就让她探探虚实,说不准可以找到破绽,替他解劳。
“可是娘娘,皇上有旨,嫔妃上门,无需接待。”春莲忙道。
“无妨。”阮招喜摆了摆手,示意宫女赶紧迎接,她也起身走到亭前等候。
没多久,淑妃人未到,她倒是先闻见一股幽香。
那是相当浓艳的香气,仿佛会蚀骨销魂般的醉人野香。
不远处,淑妃一身大红交领窄身宫服,如火般而来,艳丽的容颜很是抢眼,只见她婷袅地来到前,微服了服身。
“见过钱妃。”
“别折煞我了,娘娘。”阮招喜赶紧上前将她拉起。“娘娘还是唤我一声招喜,我比较习惯。”
如此贴近的距离,香气像是有生命般在她身边打转,教阮招喜闪神了下。
“这么唤你,可好?”淑妃浅笑,风情万种,就连高髻上的金步摇也微颤生光。
“自然好。”阮招喜连连回神,赶紧牵着她进亭内。“外头降雪,怎么不见宫女替娘娘打伞?”
“本宫喜欢在雪中漫步。”她扬笑,看着守在亭外的宫女。“怎么,本宫在这儿似乎不受欢迎,还被人监看着呢!”
“没这回事。”阮招喜笑着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春莲犹豫了下,率领宫女退离,可也偷偷离开梨壶殿,差人向皇上通报。
淑妃优雅地在亭内坐下,拉着不知道要坐哪的阮招喜到身旁落坐。“坐在本宫的身旁就好。”
“娘娘身上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