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跑,自己就会断气儿了,林雪若忽然停了下来,为了能跑进这片林子,她必须先停下来,储藏一下体力。
停下,转身,林雪若本来想说句话,可是这一歇下来,心就开始狂跳,两条腿不挺地哆嗦,马上就无法支撑身体,整个人摇摇欲坠,而且口渴难耐。
看到林雪若停下来,端木嫣然也停了下来,脸上还是带着古井不波的浅浅笑意,然后慢慢地从腰下解下了水囊:“林姑娘,跑了这么久,是不是很渴了?我这里有水,新汲的井水,甘醇清凉,澄澈微甜,不过,林姑娘未必敢喝,我就不强人所难,只好自己喝了。”
她说着话,拔开了水囊的木塞,然后拿起了水囊喝水。
林雪若的嗓子都渴到冒烟了,好像有几只小猫的爪子在哪里抓挠着。可恨的是,此时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康宝喝水,咽喉里更是火烧火燎。
不过康宝说得也没错,现在就是康宝把水给她,她也真的不敢喝,谁知道康宝会不会在水里边下什么东西呢。
她还记得,当时打过去的那颗糖炒栗子,明明是她袋子里边的东西,都是新买来,自己也吃了好几颗,根本无事。
然后这个康宝过来,剥开了那颗栗子,栗子瓤她吃了,栗子皮在陈九州的手里,结果陈九州就死了。
林雪若虽然没看清楚,但是她怀疑就是康宝下的手,她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打赌,如果不是陈九州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自己找死的话,一定是康宝下的手。
陈九州不疯不傻,干嘛自己毒死自己呢?
如果他真的活够了,要死的话,法子多着呢,何必把自己毒死。
当时在剑庐,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凶手一定是康宝。
林雪若心里冷笑,这个康宝阴魂附体一样追着自己,无非想杀人灭口。
哼哼,我林雪若岂能由着你这样诬陷欺负?
林雪若四下环顾,找准要冲进去的地方,然后手里扣着颗七彩迷烟弹,瞪着康宝:“姓康的,干什么要追我?”
因为太渴了,嗓子已经哑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哑哑的,特别诡异。
端木嫣然拿着水囊,盖上了木塞,又系在腰间,这才漫不经心地道:“林雪若,你跑什么?”
林雪若冷笑道:“废话,你不追,我怎么会跑?”
端木嫣然道:“同一句废话,你不跑,我怎么会追。”
林雪若咬着嘴唇,心中琢磨着怎么出其不意地逃跑,口里还得和康宝饶舌,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姓康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说你不知道陈九州是谁杀的,康宝,欺人容易欺天难,你别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端木嫣然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你,无论你是林雪若还是玉荷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见利忘义,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罔顾江湖道义,杀了我叔叔陈九州,就是我肯放过你,江湖中凡有血性之人,都不会让陈叔叔枉死于九泉之下。”
林雪若冷冷地道:“康宝,你不要贼喊捉贼了,谁杀了陈九州,谁心里自己明白。我知道你怎么打算的,你想把所有的罪名都退到我身上,然后再杀人灭口,对不对?”
端木嫣然微微摇头:“林雪若,我就当你是林雪若好了。”
林雪若怒道:“我本来就是林雪若,用不着你来确定。”
端木嫣然并不生气:“林雪若,你应该也清楚,这个世上,任何事情,都是有根有由,恩情也好,仇怨也好,都不会无风起浪。你是杀手,杀手为钱杀人,这个理由要多简单有多简单,因为人性本惰,越是简单的东西,人们越是相信。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理由要杀陈叔叔?”
林雪若冷笑道:“杀人,不外是图财或者报仇,陈九州没有子嗣,身边就你一个比较亲近的人了,如果他死了,他偌大的家业就是你的了,对了,这边举世罕有的宝剑也是你的了,所以从杀人图财这一点讲,你有理由杀他。还有,人若是为了报仇,可以忍辱负重,可以改头换面,可以不择手段,谁知道你和陈九州之间有没有刻骨的仇恨,所以你才一直潜伏在他的身边,伺机而动,报仇雪恨?所以,从杀人泄愤这一点上说,你也可能有理由杀他。康宝,天下的人不都是傻子,你别对自己太自信了。”
端木嫣然笑着点点头:“林雪若,不亏是久闯江湖,果然有些见识,可是太聪明的人,连上天都会嫉妒,何况是我这个别有用心的人呢?我就是喜欢聪明的对手,这样赢了你才显得我更胜一筹。你放心,我不会乱杀无辜。”
她说着,用那块毛皮轻轻擦着宝剑一泓泪:“当然,如果你不是无辜的话,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七彩迷烟弹捏在手里,林雪若就要扔出去,好趁机逃入林子里边。
忽然,一张网,从天而降,向林雪若和端木嫣然罩来。
这张网,闪动着荧荧的寒光,悄然无声,轻如蛛丝。
端木嫣然已然有了警惕,飞身纵出,林雪若也纵出了那张网。可是转眼间,那张从天而降的网倏然不见了,好像从来都没有落下来一样,就是凭空地消失不见了。
静,让人感觉到危机四伏的静。
忽然,地在塌陷,山在摇晃,海水,居然有席天卷地的海水从四方向她们两个涌来。
海浪的声音,惊涛拍岸的声音,穿云崩石,犹如万钧雷霆,震耳欲聋。
这里明明是山脚,怎么会有海?
那堆云卷雪的海浪,好像顷刻间就要将林雪若和端木嫣然吞没。
林雪若和端木嫣然这次都没有动,因为能看到的四周都是海水,她们无处可逃。
刹那间,海水又空气般蒸发,毫无踪迹。
林雪若哼了一声:“要不是累到我要虚脱了,怎么会大白天活见了鬼,姓康的,我跟你没完。”
端木嫣然没有搭话,她在想着下边出现的该是什么?
幻觉吗?
可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真实?如果对方玩起真真假假的游戏,在幻象中加入真实的东西,她要如何防范?
最重要的是,这个是谁?为什么要对自己和这个林雪若下手?
等待,静静的等待,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风,树林,雷声。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
林雪若看着端木嫣然,端木嫣然看着林雪若,两个人四目对望,知道她们遇到了难缠的敌手。
端木嫣然一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林姑娘是聪明人,不会在鹬和蚌之间选择吧?”
林雪若知道她的示意,是要她在这个时候,联手对付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这个敌人是谁,她们甚至都没有感觉出敌人的位置。
林雪若哼了一声:“你放心,我们之间的事儿,就是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不过这个躲在暗处向人下手的人,更加可恨,比你可恨。”
端木嫣然和林雪若在瞬间暂时和解,两个人背靠背站在一起,端木嫣然还在擦她的那把剑,轻轻地慢慢地,好像能在这把剑上擦出一朵花来。
林雪若冷冷地道:“不管你是人是鬼,出来吧!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四面无声,唯有闷雷阵阵,从远处传来。
端木嫣然没有说话,她在等着林雪若把那个人激出来,只要见到人,只要一交手,她就有本事见神杀神,见鬼杀鬼。
咔嚓,一道雪青色的闪电,劈开了整个天空,照得阴暗暗天地一片雪亮,一条人影从暗影中飞纵而来,扑向两个人。
三生石上捣清砧
晨曦初透的时候,澹台盈就醒了,坐在镜子前边梳头,每天早上起来,她都忍不住去厨房看看能做些什么好吃的东西。
回到藏龙山以后,澹台盈已然沉醉于针黹和烧菜,辛莲告诉过她,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容貌、家世、品行固然重要,但是一手好的女红和一手好的厨艺,却是更重要的事情。
一针一线,只要用得好,没有联缝不起来的碎片,同样,一粥一菜,只要做得好,也没有暖不了的心。民以食为天,生以衣为先,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黎庶百姓,都离不开这些东西。
比起叶眉儿的尖利,澹台盈还是比较喜欢辛莲的温婉,辛莲也告诉她很多东西。
澹台盈虽然天性纯真,净得和水一样,不过她有女孩子特有的只觉,辛莲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这么好。
爱屋及乌吧。
澹台盈了解的成语并不多,只是会想到这个。
她感觉得到,辛莲对列云枫的关切,尽管辛莲在拼命掩饰,可是她看列云枫背影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关切和淡淡的伤感,都清清楚楚地落到了澹台盈的眼中。
澹台盈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想到辛莲的眼神,就情不自禁地想到辛莲的身份,和列云枫的关系。
哎。
将头发挽上了,用枚银簪子别住,看看镜子里边的自己,澹台盈冲着镜子里边耸耸鼻子,吐吐舌头,一笑的时候,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
晶莹,洁白,在阳光下,泛动着柔和的光泽。
傻丫头。
澹台盈在心中为辛莲叹了口气。然后在想,列云枫会不是娶到姐姐,如果姐姐嫁过去的话,会不会也向对自己这样冷冰冰地对辛莲啊?
自己和姐姐一起长大,比较了解姐姐的个性,可是辛莲不了解,何况辛莲的地位又那么特别,真的发生了误会,受了委屈,可向谁倾述?
想到这儿,澹台盈顺手披了件衣裳就出来,姐姐澹台梦就住在隔壁呢。
澹台盈住的地方干净整洁,简单宽敞,屋子里边没有什么摆设,院子里边也没有什么花草,只是挨着山石种了一些爬藤,现在都已经枯黄了。
澹台梦住的地方就不一样,一院子树木花草,几乎是遮天蔽日,连她住的房子都被这些树荫藤蔓包裹着,屋子里边花影憧憧,树枝摇摇,阳光透进来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也不知道澹台梦哪里弄来这么多花草种子,一年四季,也不曾断了花开花落。
还没进院子呢,凉森森潮冷冷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澹台盈穿得单薄,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忙把披在身上的衣裳穿好,正好澹台梦从里边往外走,她也看见澹台盈了,只是漠然地点点头,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姐姐。
本来没有什么,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可是澹台梦的漠然,总是轻而易举地就刺伤了澹台盈。
嗯。
澹台梦站住,淡淡地:“有事儿?”
澹台盈咬着嘴唇:“没事儿,说说话,不行吗?”
她说得有些楚楚可怜,澹台梦心底陡然酸痛,站住没动。
澹台盈也站在哪儿,两个人对望了一会儿,澹台梦摸了一把澹台盈的胳膊:“天儿这么冷了,还穿得这么少,待会儿着了凉,又咽不下那药汤子了。”
澹台盈身体不错,从小到大,吃药都有数,而且最怕苦的东西,小时候喝药,都是连哄带吓。澹台梦正好相反,从小身子就弱,三天两头会病,长大时才好了些,可是看上去还是有些柔弱。
虽然话很淡,可是澹台盈却特别高兴,起码姐姐还是关心自己,不觉展颜一笑:“姐姐,”她想了想,忽然不知道自己的问题该如何问才好,很怕自己一句话问错了,澹台梦又淡淡地不理她了,所以笑容不过刚刚绽开,又僵在那儿了。
澹台盈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落到澹台梦的眼中,微微愣了愣,她也知道,妹妹心中的委屈和难过,只是,越是珍惜的东西,一旦失去后,就会越是心疼,如果自己不是妹妹心中最亲切的那个人,一旦自己失去,盈儿也不会那么伤心吧。
同胞姐妹,血浓于水,只是平时疏离些,冷漠些,一旦阴阳一分,天人永隔,伤痛就会随着慢慢流逝的时光而被冲淡。
澹台盈心里有话,可是说不出来,又是急,澹台梦道:“晚上闲了再说吧,师祖还在呢,我有些事儿,先走了。”
看着姐姐要走,澹台盈冲口道:“姐姐,其实,你看小师兄好几个娘,都挺疼他的。”
嗯?
澹台梦本来都要走了,听妹妹如此说,又站住了,澹台盈的脸立时红了,小声道:“姐姐也知道,小师兄的小王爷,只怕将来不会只有一个正室夫人。我觉得……”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心中一急,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
澹台梦微微一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固然是情之极至,可是人世间,哪里有那么多随心如意的事情?娥皇女英,同嫁给舜,生时未必心平,可是在苍梧闻到噩耗,泪竹成斑,投江而殉的时候,一定心同哀寄,魂共缅思。可是生时恒久,逝去不过一瞬,如何取舍,盈儿,你该明白。”
听妹妹莫名其妙地说了那样的话,澹台梦还以为是澹台盈依旧喜欢着列云枫,甚至不惜不去计较名分也要追随,所以忍不住劝了几句,只是她怕把话说得太露骨,妹妹会承受不了,所以尽力说得婉转些。
可是,澹台梦的话,澹台盈并没有全听得懂,她是从姐姐的神色间看出一些端倪来,不由得脸更红了:“姐姐,我是说辛莲是个不错的姑娘,她虽然是个丫头,而且还是他的……人,可是真的是很不错的姑娘。”
澹台梦愣了愣,开始没明白澹台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看着澹台盈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忽然间恍然大悟,不由得一笑:“盈儿,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说着话,双颊绯红,忍俊不住笑意,也不管澹台盈,脚步飞快地离开院门,直奔厨房。
原来妹妹以为自己会嫁给列云枫,居然跑来替辛莲说话,澹台梦觉得特别可笑,只是当着妹妹笑,会让澹台盈觉得自己在笑她,所以才急急地跑开。
自己会嫁给列云枫?
到了厨房的外边,澹台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妹妹怎么会有如此的想法,别说是列云枫,这一生一世,自己哪里有机会穿上大红的嫁衣,坐上绣着龙凤呈祥的花轿,与自己心仪爱恋的那个人共度一生啊?
想到此处,澹台梦的笑,像晕开的水墨,扩散开来,更加浓郁,只是笑容里边,沉浸了淡淡的却化不开的忧伤。
笑什么,难道聪明的人,孤高傲世,连独处的时候,都会笑人啊?
列云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昨天就约好了,今天一早要特意为谢神通做早餐,哄哄老头开心。
澹台梦笑道:“枫儿,你别在这里笑我,等师祖走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笑你呢。”
澹台梦的意思,列云枫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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