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桐潋滟一手犹自拿着镜子,另一只手看也不看,从袖口飞出一条细如蛛丝的链子,链子的另一头系着一把弯刀,长只有尺半,雪似寒芒,两头都是刃口,链子扣在弯刀的一侧,所以那边弯刀是旋转着飞过去。
唰……
那个人还在半空,只觉得脚踝上一阵微微的凉意,好像有股溪水流过一般,他还来不及惊讶,忽然双腿就忽然没了力气,人也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直坠,摔到了地上。
低头一看,两道血线,从足踝处蛇一般缠绕,皮肉翻卷,雪白的骨头,森然可见,原来脚上的经络已经被空桐潋滟挑断了。
啊!
看清楚自己的状况后,那个人才发出凄惨地哀呼声,才感觉到了钻心的痛疼。
空桐潋滟手腕一动,链子收回,弯刀上,一滴血,凝结如露,顺着刀锋,落到了地上,霎间就没了痕迹。
跪伏着的人,没有人敢动,也无视同伴的翻滚哀嚎,空桐潋滟斜睨着眼睛,对着镜子拢着头发:“她们是谁?”
终黎西枫忙道:“这个叫菜菜,那个叫苹果。”
噗嗤。
空桐潋滟笑了一声,头上的那个小小的犄角跟着晃了晃:“看你们的打扮,好像是谁的丫鬟啊,你们的主子是不是饿死鬼投生,菜菜,这么难听的名字也好意思叫出来,不如,你们投靠我们幻雪宫,总强过寄人篱下,受那份闲气。”
蔡若兮瞪了空桐潋滟一眼,然后又掐了林寒素一下,小声嘀咕:“都是你,好好的叫人家绰号,弄得满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蔡若兮不是汉人,他的父母都是沙陀人,她的父亲本来叫做哥舒翰英,在靖边王列龙川攻打苘州的时候,哥舒翰英带着妻儿逃难,当时的妻子还身怀六甲,正好被列龙川救了下来。哥舒翰英从此就跟着列龙川,他的妻子生女儿若兮的时候,不幸身故,列龙川又帮着哥舒翰英娶了一房继室,这位继室夫人姓蔡,对前房的子女视如己出,因为丈夫常年随军打仗,蔡氏夫人也没有生养。后来哥舒翰英干脆改了汉姓,叫做蔡英。
沙陀人以母为尊,哥舒翰英又特别喜欢蔡氏夫人,因此改姓蔡氏,蔡夫人有心将蔡若兮许给哥哥的儿子蔡浩然,不过当朝的法规,姑舅两姨结亲,听随自便,可是同姓之间,不许联姻。
蔡英本想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并不是真正的蔡姓,想通融一下,后来蔡若兮被选去给公主陪读,这件事情就暂时耽搁下来。
林寒素是蔡若兮的闺中密友,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嘲笑蔡若兮,若是真的嫁给了蔡浩然,就变成了蔡蔡氏了,有次被宫里的人人听到,也不知道个中情由,蔡若兮自然不好意思为这个解释,后来敬敏公主也知道了,将蔡蔡氏听成了菜菜,于是蔡若兮得了这么个诨号,开始的时候,自然又气又恼,幸而她为人疏旷,事不萦心,习惯之后,也没有什么所谓。
空桐潋滟看蔡若兮不以为然,也不着急,眼波一转,忽然衣袖翻卷,一道寒光奔向了蔡若兮,蔡若兮忙举剑相挡,林寒素进步欺身,帮着蔡若兮去对付空桐潋滟。
忽见那寒光陡然一转,绕向了林寒素,速度之快,不及眨眼,还是方才那道系着弯刀的链子,哗啦一声,已然将林寒素卷到了空桐潋滟的身边,雪亮的弯刀,抵住林寒素的咽喉:“啊啦,苹果是吗?你怎么自己送上门来?那个菜啊,不要乱动哦,我这边残月刀可是新磨的,锋利到我自己有些害怕。”空桐潋滟说着话,又噗嗤一笑。
蔡若兮知道自己和林寒素的功夫不算是顶尖的高手,但是寻常三十个青年的壮汉也到不了她们身边,这个不男不女的妖精到底有多少的功夫,她根本估量不出来,心中又着急又害怕,用剑指着空桐潋滟:“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了我朋友,不然我跟你没完。”
残月刀微微一动,一丝血线从林寒素白皙的脖颈上边蜿蜒而下,空桐潋滟噗嗤一笑:“嘛,没完没了,万寿无疆,好玩啊。”
蔡若兮不敢动了,眼中带泪:“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朋友,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好了。”
终黎西枫强自笑了一笑:“护法大哥,她们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仇,只是西枫一时使性子,才和她们开个玩笑,护法还是放了她们吧。”她看空桐潋滟来了兴致,恐怕这两个姑娘都会有无妄之灾,心中实在不忍,忙为两个人求情。
空桐潋滟充耳不闻:“啊啦,很够朋友哦,好,只要你投靠了我们幻雪宫,我就放了这个苹果,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以前,你最好不要考虑。”
蔡若兮不敢耽搁,生怕林寒素发生危险,看样子这个空桐潋滟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投靠你们?”
空桐潋滟有些失望:“真菜啊,没有一点儿刚性,嘛,不好玩的,怎么也得让我把这个丫头削掉什么嘛。哎,入我们幻雪宫,首先改掉你们那些平庸的姓氏,我们幻雪宫都是上古神族后裔,天性高贵,不同凡俗,菜哦,噗嗤”空桐潋滟忽然又神采奕奕,笑哈哈地:“想到了,本护法赐你神姓瓜田,叫瓜田菜怎么样?有瓜解渴,有田耕作,有菜充饥,一生衣食无忧啊。”
一股怒气立时冲到了蔡若兮的脑门,本来白皙的脸,此时涨得通红。
空桐潋滟看她恼怒,又敢怒不敢言,更是兴致高涨:“嘛,不好啊?那姓三饭怎么样?三饭菜?一日三餐,皆有饭菜,是不是很好?”
蔡若兮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空桐潋滟斜着头看她,头上那只小小的犄角摇啊摇地晃着:“恩?想笑是不是?笑为什么不露牙?难道?”说着话,空桐潋滟忽然开怀大笑起来“天助我也,想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名字,不如叫做黑齿菜吧?”
因为太得意了,空桐潋滟笑得前仰后合,手下稍微松动,林寒素立时又扔出一个苹果去,空桐潋滟顺手接住了,林寒素趁机跑出去,拉着蔡若兮飞快地转身往回跑。
空桐潋滟感觉苹果的重量不对,马上扔向了蔡若兮和林寒素。
林寒素惊呼一声,来不及躲,却见人影一飘,有人打了一个口哨,那声音有些奇怪,是一串儿奇怪的声音,然后将那只苹果踢飞,苹果到了半空,砰地一声炸开,黑烟弥漫,有人一手拉着一个,飞快地纵起。
两个人就觉得两耳生风,身子不由自己地被人拖拽着,她们也运息内力,提着一口丹田之气,施展轻功,不过她们的轻功,比这个人差了不是一截半截,所以几乎是被拖拽着走。
没跑多久,那个人停下来,笑道:“好了,你的朋友给你带回来了。”
蔡若兮和林寒素才看到,救了她们两个的是方才见过的那个人,不过她们不知道这个人就是长春帮的帮主卫离。
敬敏公主看她们两个无事,这才露出笑意:“谢谢你啊,对了,你叫什么?你救了我的两个姐妹,我要赏赐于你。”
秦谦也过来,方才卫离一个人去追蔡若兮和林寒素,说得那么有把握,看来卫离心中有数了,所以他也没跟着,而是留在这里帮着栾汨罗检查那些昏迷的少年,服过了药以后,已经有人醒来,但是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人捉住,他们来自不同的门派,都是冲着陈九州的试剑会而来,那些押送他们的人,已然集体跳崖了,除了他们身上中的迷药,寻不到其他的线索。
留着现场的除了这些毫不相干的少年,驴队和装货物的家什都是平常之物,也没有翻检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卫离一笑,问秦谦:“大哥,那些人醒了吗?”
秦谦道:“醒了,不过他们对此也是毫无所知。你,你呢?”他问得有些犹豫,方才卫离十分肯定地说知道蔡若兮她们的去向,因为有人在此,卫离固定不方便说出来其中的因由,所以秦谦也不便直接询问。
卫离还未说话,敬敏公主那边有些不高兴:“菜菜,苹果,人家也不把我们放在眼中,我们走吧。”
栾汨罗尚在一旁给一个手臂擦伤的少年包扎,忙抬头道:“榕姑娘,等一下我们一起走,你们人单势孤,会有危险。”
敬敏公主哼了一声,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我会有危险?那个混蛋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她说着话,气呼呼地带着蔡若兮和林寒素,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快马加鞭,一溜烟儿地跑了。
秦谦招呼了一声,敬敏公主也装作没听见,因为敬敏公主的身份特殊,秦谦犹豫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去追。
栾汨罗的手里还拿着剪刀和药物,还没有包扎完毕呢,更是来不及追,不由得叹气,忙着给那个人包扎伤口:“大哥,这里的人差不多都醒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们快些去追赶榕姑娘吧。”
寒汐露哼了一声:“阿罗,你又不是观音菩萨,别见什么事儿就管什么事儿,还是看清楚身边,小心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算计了去。”
栾汨罗一笑:“阿姨多虑了,君子坦荡荡,还怕什么算计,若是能被算计去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惜。那个小姑娘不知深浅,恐怕会遭遇危险,她是我一位朋友的女儿,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那些被救醒的少年此时已经清醒过来,纷纷过来称谢。
栾汨罗急着去追小公主,匆匆告辞,依旧和寒汐露上了车,秦谦驾着车,卫离仍然骑着自己的马,在车辕旁并驾而行。
栾汨罗坐在车里,一边想着那些少年身上的迷药,一边想着敬敏公主此时跑到了哪里,外边秦谦和卫离说些什么,根本都不在意。
只是寒汐露在里边怎么看怎么生气,对卫离充满了厌恶,又暗自替栾汨罗担心不已。
他们一路行来,都没有见到敬敏公主的身影,因为害怕车子太多颠簸,会让栾汨罗不舒服,秦谦的车赶得不是特别快,毕竟路只有一条,前方就是图苏城,她们也跑不到别处去,但是眼看着见到了图苏城,仍然没有见到敬敏公主,秦谦有些担心:“小离,方才她们,究竟被谁捉了去?会不会又被捉了去了?”
卫离淡淡一笑,低低地压着声音:“如果她们出尔反尔,一定是另有原因,不过落到她们手里,并不麻烦,大哥,我看到那些人了。”
从卫离的神色间,秦谦就猜到了她口中的那些人是魅火教的人,因为魅火教一直在暗中向卫离示好,想和长春帮结盟,许诺的条件非常优厚。
因为操控着三江两河的漕运,如果没有长春帮的庇佑,那么就相当于将九州的水陆拦腰折断,所以长春帮是根钉子,也是块肥肉,很多人都惦记着,如果无法除掉卫离,取而代之,那么就不妨示好,结为同盟,各取所需,然后再慢慢图之。
趣乐堂、魅火教的人都暗中派人联系卫离,别看谢君恩因为卫离而死,可是趣乐堂好像都不记得这些事儿一样。
卫离的态度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既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秦谦猜想她在考虑一个万全之策。
图苏城,一个与邠国接壤的边陲城镇,城中人口不算太多,就连边界隘口的驻军,也不过只有五六千人而已,因为图苏群山环绕,天险沟壑,足可以做为屏障,沿着一脉山峰,修着长城,每处垛口,皆有哨卡,此地虽然是边陲临界,但是因为和邠国始终交好,近百年都没有发生任何矛盾,平时逢到集日,两国的人互有商贸往来。
他们已然到了图苏,今天不是集日,街上多少有些冷清,敬敏公主依然不见踪影,栾汨罗想下车找给人来打听,忽然前边有一群人,用藤椅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急匆匆的走过。
就是一瞥之间,栾汨罗大吃一惊,她认出那个姑娘是谁了,忙一掀轿帘,探出头来:“大哥,快点儿,追上他们。”
秦谦一挥鞭子,赶着马车,紧紧相随,那些人回头看看,也没有介意,转眼到了秋爽斋的外边,稍稍停了停,领头的一个人探头探脑往里边看看。
栾汨罗忙下了马车,秦谦扶了她一把:“怎么了?”
栾汨罗道:“大哥,你没看见那个姑娘是谁吗?”
寒汐露也下了车,抬头一看秋爽斋,不由得浑身一抖,愣愣地站在那里,记得叶知秋和她说过,如果将来退出了江湖,就要开一间小店,不管是用来做什么,店铺的名字都叫秋爽斋。
是无意间的巧合吧?
寒汐露心头一痛,叶知秋已经死了,死在澹台玄的手上,这个仇还没有报呢。
听到里边有人招呼一声:“来人,带上来!”
那些人忙抬着藤椅往里边急急地进去。
处变不惊冷眼觑
慕容孤胸有成竹地地喝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口,只见几个家人抬着一只藤椅进来,上边一个女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慕容孤缓缓走到那个女子的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只装着丹丸的药瓶来,倒出一颗,放进那个女子的口中,一边冷然道:“列公子,这个人想来公子应该认识吧?”
酒葫芦在海无言的手里,那口酒还含在口中,看到这个受了伤的女子,也不由得一愣。
叶眉儿。
这个浑身是血的姑娘竟然是叶眉儿,列云枫心里同样吃惊,她怎么跑到图苏来了?难道是从王府里一路追寻到此?多半是为了海无言而来,可是如果父母在家的话,叶眉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出府,如果是得到了父母的同意,也该有信儿捎过来才对。
在王府里边,人人皆知叶眉儿和辛莲是他屋里的人,以前外出办事儿的时候,两个人也常常结伴而行,叶眉儿若是私离王府,跑了这么远的路,辛莲一定放心不下,没有不跟来的道理。
叶眉儿和辛莲的武功,得自嫡王妃沐紫珊的真传,天山沐家的剑法,在武林中也曾经是别开天地,另创一家的剑法,列云枫看过慕容孤的出手,叶、辛两个人联手,应该可以全身而退,所以擒获她们的应该另有其人。
会不会是慕容惊涛?
海无言咽下那口酒,双眼冒火:“把她放了!”
海无言此时已经被激怒,叶眉儿喜欢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这个女孩子心里有什么事儿,都会直截了当说出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海无言不是铁石心肠,也不是计较叶眉儿的出身,而是他真的无法忘记列云惜。
但是无论怎么说,叶眉儿都是他在意的朋友,现在她落到人家手中,情况不明,生死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