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开始擦那把剑,剑身浸透着他眼光中的冰冷:“这场恩怨,我们应该了结了,慕容惊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会把念儿的遗骸葬在藏龙山去。”
叶知秋的话,再明白不过,他要去藏龙山,如果他和澹台玄联手的话,慕容惊涛更没有报仇的机会了,叶知秋现在一心一意要逼慕容惊涛出来,要为萧念儿报仇。
终于,风影摇曳,一个人鬼魅一般出现在灵堂上。
慕容惊涛。
他穿着一身古铜色的绸衫,却带着一顶湖绿色的帽子,那帽子也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那种,那是慕容惊涛自己缝制而成,形状特别古怪,前边用抽头系成个花苞似的簪球,两旁各有两个翘翅儿,后边是抽头的带子,飘垂下来,一动的时候,翘翅儿和簪球都在晃动。
列云枫一手忙掩住了嘴,一手笼成乌龟的形状,向着印无忧比划一下,印无忧看着列云枫的手,再看看慕容惊涛的帽子,也忍俊不住露出笑意。
叶知秋也望着慕容惊涛的那顶帽子,他知道慕容惊涛对他是恨之入骨,一定要置之死地而后快,所以才千方百计来逼他现身,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慕容惊涛出来的时候,会在脑袋上边顶着一只乌龟。
难道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慕容惊涛已经濒临崩溃、状若疯癫了吗?
叶知秋本来对慕容惊涛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现在看到慕容惊涛如此的形容,反而升起一分同情来。
笑意,慢慢浮上来,聚集在慕容惊涛的眼底,这是一种抽搐的笑,笑得人难受,看着的人更难受,有的人是皮笑肉不笑,慕容惊涛是肉笑皮不笑,那张脸绷得紧紧,可是下边的肉,突突地乱颤。
他双手空空,没有拿任何的兵器。
两个人对峙着,叶知秋的愤怒和冰冷,慕容惊涛让人欲呕的笑容。
等了能有半盏茶的功夫,慕容惊涛居然一抱拳:“叶兄,好久不见了。我是天天想,夜夜盼,不知道叶兄想没想我。呵呵,你觉得我可笑是不是,可笑吗?真的可笑吗?这顶帽子可是拜叶兄所赐啊,所以今天我要连本带利还给叶兄。叶兄的风采更胜当年,想来淫人妻女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了吧?”
叶知秋看着眼前这个人,心血沸腾,就是他,才把萧念儿害得那么惨,害得萧念儿不人不鬼地活了这么多年,每次想到慕容惊涛的时候,叶知秋恨不得把慕容惊涛碎尸万段,只是今日见到了,只觉得心灰意冷,气血上涌,反而不知道怎么下手,才能消除心头之恨。
慕容惊涛嘿嘿直笑,一边笑,眉尖还直跳动:“叶兄,那个死贱人在哪里?”
叶知秋一字一顿地:“那个死贱人就在我的眼前,可惜你自己看不见!”
听到叶知秋在骂自己,可是慕容惊涛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得眉飞色舞:“别人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叶兄天天搂着那个比鬼还吓人的贱人睡,竟然从来不做噩梦吗?”
嗤。
一剑破空而来,叶知秋被慕容惊涛激怒了,手有些颤抖,慕容惊涛身形一退,闪到一旁,笑哈哈地:“叶兄风流倜傥,御女无数,可怜落魄之极,居然饥不择食,某家佩服得很,你就不想知道,当初那个粉嫩嫩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变成浑身瘤疤,面目皆非的丑八怪了吗?”
痛,怒,惊,恨,现在的叶知秋,已然有些身不由己地在颤抖,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如此地不冷静,可是慕容惊涛的阴毒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两个人对决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无法平心静气,一旦浮躁起来,就输去了一半儿的胜算。
叶知秋的反应,收到了预想的效果,慕容惊涛更加得意,人家自己年纪大了,不喜欢动刀动枪,这样的事儿,太粗鲁了,都是小孩子和下人干的,他现在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不必亲自动手,如果不得不为之,也要一击而中,不要浪费时间。
慕容惊涛笑得更加阴冷:“饮水思源,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印别离,如果不是那个老家伙把那个贱人弄了来,我怎么有机会试试新研制的杏花烟雨江南呢?”他说着笑得更厉害,连眉毛头发都跟着颤动“你一定不知道什么叫做杏花烟雨江南吧?像你这种武林败类,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怎么会了解这些诗情画意的东西啊?不过,不知道呢,就应该不耻下问才对,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手,死死握着剑柄,那剑柄都要被握碎了,但是叶知秋沉静下来,萧念儿这些年,几乎都不会说话了,要不是列云枫他们来一闹,也许她一辈子也不能说话。何况她满口的牙齿已经没有了,说出来的话,要仔细听辩,才听得明白她说些什么。
那日他把萧念儿从慕容家的祠堂上带出来,萧念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不着寸缕,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是澹台玄为萧念儿清理的伤口,都没有让叶知秋进去细看,叶知秋知道萧念儿浑身都是伤疤,每日为她擦洗换衣的时候,那些疤痕十分刺眼,在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光洁的皮肉。
叶知秋甚至都不敢想象,当时萧念儿究竟遭遇到什么样的非人折磨,居然在如此酷刑下,还没有死去,后来澹台玄告诉他,当时萧念儿刚刚生下孩子不久,她心里一定还记挂着那个孩子,一定是靠着这股信念和不舍,才撑着一口气活过来。
慕容惊涛大笑道:“人啊,都想窥挺私隐之欲,其实,你根本不喜欢萧念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从古到今,没有人比我更聪明,我们慕容家的智慧,遥遥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龙配龙,凤配凤,你这种货色,正好配离别谷的那个寒汐露,萧念儿是我的,可惜被你玷污了,所以才变成了一个无耻下贱的女人,我要让她脱胎换骨,好重新做人,所以才动用了杏花烟雨江南,可惜还是枉费了我一片良苦用心啊!”
叶知秋咬着嘴唇,他此时也明白,慕容惊涛是在故意践踏他的伤痛,在折磨他的心神,萧念儿当年的遭遇,就是叶知秋的致命伤痛,现在慕容惊涛一点一点地抻扯着,唤起他关于伤痛的所有记忆,痛苦的浪潮,澎湃汹涌,崩云裂石。
慕容惊涛继续道:“慕容家的祠堂何等神圣,妇人女子没有资格进入,除非她们自甘沦落为畜生禽兽,在祠堂里边被打回原形,既然不是人,就不要妄披衣裳,干脆就像待宰的猪狗一样,洗剥干净,她的皮肤真白,和羊脂玉的颜色一样,滑不留手,晶莹透明。”
住口!
叶知秋无法忍受,大喝了一声。
慕容惊涛搓着自己的手,啧啧叹息:“虽然我也碰过好多女人,可是她的皮肤真的很好,说实在的,我当时年轻气盛,沉不住气,那样好的肌肤,应该把整张皮都扒下来,做个纪念才是。”
去死!
叶知秋还是听不下去,手腕一翻,剑走寒光,刺向了慕容惊涛,慕容惊涛并不还手,只是仗着轻功躲闪,一边躲一边笑道:“好戏刚刚开场,你急什么啊?进我们慕容家祠堂的女人,不但要一丝不挂,还有用带着钢刺的铁索捆在钉板上,都是三寸上的铁钉,噗嗤一声就扎进去了,血一下流下来,千股万股的血流下来,那个贱人叫得真贱啊,可是她一挣扎,铁索上的钢刺就刺入她的身体……”
不要说了,禽兽,慕容惊涛,你才是禽兽,你禽兽不如。
叶知秋的心里,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想听,可是慕容惊涛的话,又把他带到了当年,萧念儿亲身经历过的屈辱、凌虐,惨痛的记忆,一下子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他听到了萧念儿被送到不二山庄的消息,因为身受离别谷的门规严惩,身体刚刚恢复,可是要想前去救人,根本不行,所以只好去向澹台玄求助。当时澹台玄本来要去救厉娇娆,因为厉娇娆也带人捎信,说是身处危难,而且遭遇印别离的追击,厉娇娆和谢晶莹本是好友,只是两个人情感上都一波三折,谢晶莹和澹台玄两情相悦,却已经被谢神通拆散了,厉娇娆和印别离也渐生嫌隙,开始交恶。在衡量再三后,澹台玄还是决定先帮着叶知秋救下萧念儿,澹台玄曾经和慕容惊涛有过多年的交情,对于慕容惊涛的为人,已然深知,萧念儿几乎不会武功,一点儿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相较之下,好歹厉娇娆武功不错,还善用毒药和暗器,而且她和印别离之间,毕竟相爱,不像慕容惊涛和萧念儿,根本没有感情可言。
澹台玄自思着印别离纵然是离别谷的人,也不会像慕容惊涛那样心如蛇蝎,所以他们先去了不二山庄,设下诈死之计,救出了奄奄一息的萧念儿,可惜等到澹台玄按照信笺上边的地址再去找厉娇娆的时候,厉娇娆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寸已乱后,叶知秋的剑开始发抖,慕容惊涛可仍旧不慌不忙:“其实,杏花烟雨江南也很简单,不过就是烙铁而已,不过烙铁和烙铁不同,我们家的那个烙铁铸成了杏花的形状,烧得红了的时候,就好像江南春晓,江边树暖,花开烂漫,一片嫣红,轻轻地按下去,一股青烟弥散开来,哀呼凄切,宛如羌笛胡琴,然后泪落如雨,痛不欲生,呵呵,情致之美,非亲历不可体味啊。”
一颗泪,从叶知秋的眼中滴落:“慕容惊涛,你不是人!”
慕容惊涛哈哈大笑:“我可是心慈面软的人,生怕那个贱人受刑不过就死了,我那不是杀生害命吗,一直给她灌百年的老参,吊着一口气,你不信的话,可以问问那些手法熟练的刽子手,他们在剐人的时候,生怕罪犯死了,受不够那些刀数,也是用百年的老参汤吊气,百年老参,很贵啊,不过真的物有所值,我左一下,又一下,那个贱人的身上杏花朵朵绽放,青烟阵阵弥散,可是就是不死,哈哈哈哈哈哈……”
噗……
急怒之间,叶知秋一口血喷了出来,觉得心口发热,眼前发黑,慕容惊涛还在笑着,看准这个机会,飞身过去,袖中寒光一闪,就刺向叶知秋的咽喉。
列云枫和印无忧在柜台里边内,此时俱是惊骇,他们也看过萧念儿的样子,不过听了慕容惊涛的描述,还是不寒而栗,列云枫曾经因为误伤人命,被秦谦用烙铁烙过,那种疼痛,他至今不敢忘记,想想萧念儿一个刚刚生下婴儿的弱女子,用带着钢刺儿的铁索缚在钉板之上,还要受此烙烫之苦,而且从脸上到身上,具是伤痕,实在惨绝人寰。
饶是列云枫见过那么多的残酷倾轧,印无忧见过那么多的血腥杀戮,两个人还是被慕容惊涛这种人神共愤的暴虐行径震撼,不由得冷汗淋漓,此时看到慕容惊涛出手,才恍然过来,可是想要出手去阻拦,已然不及了。
砰。
棺材的盖板飞出去,直直地拍向了慕容惊涛,慕容惊涛的攻势受阻,袖中寒光收敛,单掌用力,一下子把三寸厚的盖板劈得粉碎。
棺材里边那个中年的女人一下跳出来,也不说话,直奔向慕容惊涛。
慕容惊涛吃了一惊,他方才在人群中隐藏着,也看到这个人了,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所以猜测到萧念儿没有死,叶知秋是找了个人假扮而已,目的是引他出来,所以慕容孤带着秦谦他们离开,慕容惊涛也没有阻拦,可是留下来要杀了叶知秋和萧念儿。
可是这个女人一动手,慕容惊涛发现这人身法如此熟悉,不觉大惊。
此时列云枫和印无忧也冲出来了,看到场中动手的这个女人,也不由得一惊,因为他们也感觉到了这人身法,无比熟悉。
慕容惊涛忽然往后一闪:“澹台玄,原来是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那个中年女人闻言,把脸上的面具一摘,果然是澹台玄,他淡淡地道:“慕容惊涛,你没有想到我在这里吧?这个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你无处可逃了。”
慕容惊涛此时惊愕非小,他万万没有想到,澹台玄敢在这里出现,还不惜扮成个女人来唬人,这种事情绝对不是澹台玄能够做得出来,因为如果澹台玄想要对付他,应该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来揭露他,慕容惊涛算准了澹台玄不敢揭露他的真面目,因为这样一来,叶知秋就会暴露,就算除掉了自己,离别谷也不能放过叶知秋。
君子可以欺以方,慕容惊涛从来不怕名门正派的那些大侠。
叶知秋有些哽咽:“大哥,对不起,我总是牵累你。”
他是从心里感到了歉疚,当初为了他和萧念儿,澹台玄背负了出卖朋友的骂名,现在还是为了他和萧念儿,又不惜易容改扮,引得慕容惊涛现身。
澹台玄缓缓地道:“兄弟之间,不用抱歉。”
他此时还穿着女子入殓时的装束,可是神色严峻,不怒自威。
慕容惊涛愣了半晌,怒道:“澹台玄,你居然连女人都肯假扮,这个世上,就没有比你更无耻的人,你当初和叶知秋联手做戏骗了我,我们还算什么朋友?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传出去,你们玄天宗的声名颜面何在?”
澹台玄冷冷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样的朋友,我不敢高攀。至于这件事,是非曲直,自在人心,我管不住众人的嘴,你也逃不了善恶因果。”
慕容惊涛忽然嘿嘿一笑:“澹台玄,你是正人君子,一诺千金,当初我从十地阎罗王那里救下你的时候,你可发过誓,无论将来如何,绝对不会和我动手,这些年来,你也一直恪守诺言,我知道你也立下规矩,连你的弟子都不许和我们不二山庄的人动手,不会到了这个时候,就言而无信了吧?”
澹台玄看了列云枫和印无忧一眼,冷然道:“我是不会跟你动手,因为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人,不配让我出手,对付你这种败类,我的徒弟就足够了。他们杀了你之后,我会按照我们玄天宗的规矩,捶楚警戒,这个,不要你来操心。”
什么?
慕容惊涛差点儿没气死,自己也是一代宗师,现在澹台玄要让两个少年来对付他,这真是莫大的侮辱。以他的身份,就算是要死,起码也得死在澹台玄的手里。
列云枫也吓了一跳,师父让他们两个出手,真是异想天开,慕容惊涛的武功深不可测,他们两个能打赢他吗?
他的犹豫,让慕容惊涛看到了,慕容惊涛大笑起来:“澹台玄,可惜你的弟子都是不长进的窝囊废,别说两个,就是一百个加起来,也只是一堆窝囊废,都是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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