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代无意识地喟叹一声,无力地颓然坐在椅子上。
唉,今天不过是嫁进宫川家的第二天,而她竟有一种日子很难熬的感觉,为什么呢?
婆婆不喜欢她、两个家庭的背景相差悬殊、生活习惯的不同……她到底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克服这种种的迥异,并学着去适应它呢?
* * *
连着一个星期,宫川三枝子都以为她按摩、陪她聊天为由,而将靖代唤到她房里,为的就是阻止一朗跟靖代同床而眠。
靖代倒是觉得无所谓,因为她和一朗虽说已经结婚,但其实相识的时间还太短,要她一下子就跟他发展到那种地步,她还真是有点尴尬呢!
所以即使是天天被叫到婆婆房里而错失与一朗亲热的机会,她也觉得没什么关系。
然而,对一朗来说,母亲的作为可就让他恨得牙痒痒了。
结婚一个星期,他和靖代却还停留在亲吻阶段,简直跟谈恋爱没两样,跟一般人相比,他们结婚的速度应该可以用超音速来形容,但洞房的速度却“如牛步”遥遥无期。
他多少知道母亲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又不好直接对她提出抗议。
他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个人独力撑起所有的事业,还要尽心尽力地栽培他,确实是受了不少苦、下了不少苦心。
尽管母亲现在的作法实在是有点幼稚,但一向孝顺听话的他还是选择隐心。只不过再这么拖下去,他什么时候才能教靖代怀孕呢?
要是一年到期,靖代还未能生下一儿半女,他岂不是要依约和她离婚?
不行,他一定要想出个办法来。既然母亲层层封锁,就别怪他突围而出
想着,他拨了通电话回家——
“这里是宫川家。”接电话的是牛田太太。
“牛田太太吗?”一朗神秘兮兮地问,“我母亲在吗?”
“夫人去参加茶会了。”听说母亲不在,一朗可高兴了。在家里和靖代亲热时得担心母亲随时来搅局,那他不会把靖代约出来开房间?反正他家开的就是饭店,房间比谁都多。
嘿嘿嘿……他母亲一定料不到他会出此奇招吧!
“那靖代呢?”
“靖代她也出去了。”牛田太太说。
“什么?”一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跟妻子做该做的事会这么一波三折?
“她在家里闲得慌,所以出去走走,应该在你下班前就会回来吧!”
“噢,”他怏怏不乐,“那没事了。”
挂断电话,他整个人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脑袋里空空洞洞的。
“唉……”他下意识地一叹。
* * *
靖代从附近的一家超商出来后,缓缓地朝着回家的路上走。不多久,她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人。
那人跟在她身后,多次试探地想趋前,行迹有点可疑。色情狂?绑匪?这是她惟一可想到的两种可能。
只是,选在这种大白天里作案,会不会太早了点?唔,她想大概是她多疑了吧!
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看是不是自己疑心生暗鬼所致。
她回过头,发现那个穿着花衬衫,看起来像是个浪荡子的男人压低着头,正迅速地向她走来——
不妙,她暗自忖着,转身就想逃跑。
“靖代!”正当她要拔足狂奔之际,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唤声。
听见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她惊疑地停下脚步。“你……”她回眸,而那男人已经来到她身后。
待他靠近,靖代终于认出了他。“阿淳?”她讶异道。
“好久不见。”身形颀长、长相俊美的给人一种放荡感的平野淳露齿一笑。
“好久不见个头,”靖代猛地在他臂上一掐,“你想吓死我啊?”
“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凶。”他也在她鼻尖上一捏,非常熟稔而亲密。
靖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他,心情是既惊讶又高兴。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遇见光一,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是他告诉我你住在这附近的,没想到我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看见了?”
“你呀,”靖代望着他,好气又好笑地说,“姨妈都快把你‘登报作废’了……”
他一笑,“我妈才舍不得呢!”
他是靖代的表哥,跟光一简直就是半斤八两,都是怀抱理想及梦想而不甘留在乡下的人。
光一在大学毕业后因为迷恋摇滚,而留在东京搞所谓的地下乐团,而让阿淳留在东京的则是摄影。
其实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只不过是运气不好或是时候未到,一直都无法闯出个名堂。
“你的摄影学得怎样?”她问。
他耸肩一叹,“别提了。”
“怎么?不顺利?”
“有点……”
靖代撇唇一笑,“我看你还是回德岛帮姨妈的忙吧!”
“叫我回去腌菜干?”他蹙起眉头,“你别整我了。”
“腌菜干有什么不好?”她白了他一记,训话意味浓厚,“别忘了是腌菜干把你养大的。”
阿淳瘪瘪嘴,“我不是看不起腌菜干这种工作,只是……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待在乡下。”
靖代斜睨着他,“都三十岁了,还说什么年轻……”
他皱皱眉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爱训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自己‘推销’出去的?”
她瞪着他,啐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听光一说你结婚的对象是宫川一朗,”他挨近她,玩笑似的说:“你是不是趁他到你家住宿时对他下了什么药?不然有钱少爷的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个‘乡下小姐’。”
靖代狠狠地在他头上一敲,“少缺德!我跟一朗是……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他捧腹大笑,“你居然相信那种东西?”
“喂,你别太过分喔!”她又羞又气地瞪着他。
“靖代表妹,”他搭着她的肩膀,笑岔了气,“我只是觉得你一向都不是那种天真浪漫的小女孩,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不适合你啦!”
“要你管!”
就在他们表兄妹俩勾肩搭背地笑笑骂骂之际,他们那亲密状全落入了一朗姑妈的眼里。
一朗的姑妈宫川典子向来和宫川三枝子是同个鼻孔出气,三枝子喜欢的,她照单全收;三枝子讨厌的,她也全盘否定。
因此对于三枝子无法接受的靖代,她也是理所当然地排拒。
再说,身为宫川家的人,她也认为一朗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这种没见过世面、没有身家背景的乡下女人。
当初在得知一朗要娶靖代时,她和嫂嫂三枝子就都认为靖代是只贪图宫川家财产、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而今天竟然让她“幸运”地撞见靖代私会情郎……
才刚进门一个星期,她真没想到那名叫靖代的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她的狐狸尾巴。
这回还不抓到你!她在心里暗忖着。
第四章
“什么?”听见典子的叙述后,三枝子一时还有点难以置信。
她是在等靖代露出真面目,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也好,既然她都已经抓到靖代的把柄,就趁此机会把她赶出宫川家吧!
“大嫂,我看她根本就是想串通外面的男人来谋取宫川家的财产,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典子义愤填膺地问。
三枝子忖度着,“我看她暂时还不敢有什么动作。”
“不如你把这件事告诉一朗吧!”典子说。
“不行,”她摇摇头,神情严肃,“一朗他不会相信的,除非我们手上有证据证明那女人真的在外面勾搭其他男人。”
“那还不容易,”典子哼地一笑,“我们只要找家征信社调查她就好了。”
三枝子睇着她,“你有认识的征信社吗?”
“当然有。”她笑得有几分高深,“你忘记以前我请人调查过智子认识的那个男人吗?”
智子是典子的女儿,因为经常认识一些奇奇怪怪、不三不四的男人,让典子简直伤透了脑筋。
“那你去帮我联络那家征信社吧!”三枝子说道:“我要他们二十四小时盯着她,随时将她的行踪跟我报告。”
典子撇唇一笑,“那有什么问题,我马上去办。”
宫川家的财富是一块大饼,想吞噬它的人并不在少数,身为宫川家的一分子,她可不想让那些莫名其妙的“外人”占去半点好处。
典子离去后,三枝子神情沉郁地怔坐在起居室中。
女人真是最可怕的动物,像那种看起来绝对无害的女人居然会是勾结男人,企图谋财的女人?原本她应该为抓到靖代的把柄而觉得高兴,但不知怎地,她心里却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她想,也许是因为她不想一朗为此而伤心吧?
一朗要是知道了这种事,不知会有多痛心?罢了,就当是让他买一次经验吧!
这样他就会知道女人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他所谓的单纯善良也都只是幻象。
爱情只是一时的炫惑,不是童话、不是一见钟情那种不实际的东西。
幻灭及伤害都是成长的开始,让在感情上从没吃过亏的他受点教训也是好的;下次,他会学着“睁大眼”,他会知道她为他做的才是正确的选择。
* * *
一朗进到房里,就看见靖代一个人怔怔地坐在起居室里发呆。
“喂,”他在沙发扶手上坐下,“你发什么愣?”
靖代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
“是不是母亲又……”
“不是。”她打断了他,“跟妈妈没关系,是我觉得很无聊。”只要不是在三枝子面前,她还是习惯以“妈妈”来称呼三枝子。,
“无聊?”他顿了一下。
这倒也难怪,以前她在德岛时可是个从早忙到晚的人,现在叫她什么都不做地在家等他回来,确实是有点“残忍”。
“我……觉得自己好像废人一样。”她心情有些沉重。
一朗微怔,旋即爱怜地将她揽在怀里,“干嘛说得这么严重?”
“是真的,”她幽幽地说,“我真的好想工作。”
工作?在宫川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甚至不必找母亲商量,就可以
猜到她会讲些什么。
“靖代,”他在她额头上亲吻一记,“我知道你觉得很无聊,但是……母亲不会答应让你去工作的。”
她颓然地苦笑,“我知道……”
“对不起。”他突然将她紧紧地锁在怀中,无限内疚。
她一怔,“干嘛跟我对不起?”
“我并没有在婚前将自己的情形完全地告诉你。”他说。
“你是指……你们家很有钱的事情?”她抬起眼脸,一脸认真。
他顿了一下,笑叹着:“我是说我母亲是个非常严厉的人。”
“噢!”她倒是不以为意,“那倒无所谓啦!”
他母亲对靖代的态度,只要有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的,据他所知,那些下人甚至已经开始在背后为她打抱不平起来,而她居然说无所谓?
靖代一叹,“对妈妈来说,我可是抢了她儿子的女人耶!”她露出了一记甜美的微笑,“也许等我当了人家的婆婆时,会比妈妈更变本加厉呢!”
听见她这么说,他真是既惊讶又庆幸。然而,就因为她毫无怨言,他对她的不舍及怜惜更甚以往。
“靖代……”他将她拥进臂弯中,低头深情地吻住了她。“总有一天,母亲会发现你有多好的。”“一朗……”她腼腆地一笑,颊边是化不开的红晕。
凝困着怀中如此娇羞动人的她,一朗平静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激情的涟漪。
他将她拦腰抱起,缓缓地步向卧室。
“你……做什么?”在他的眼底,她睇见了他的热情及期待,也因为如此,她觉得有些惊羞心悸。“你说呢?”他撤撇唇角,笑得有几分耐人寻味。
她羞红着脸,“不行啦,我……我……”
别说现在还不算太晚,就算是,她也无法跟他做些什么,因为——
“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睡在一起了。”他说。
“可是我……我不行啦!”
“为什么?”他蹙起了眉心,有点疑惑。
她满脸涨红,吞吞吐吐地说:“只是睡觉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如果你是要……要‘那个’的话……”
一朗挑挑浓眉,“为什么要‘那个’就不行?我母亲规定的?”
“人家不方便嘛!”她低着头,越说越小声,“我现在不能跟你……”
他好歹也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对这种事并没迟钝到像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噢……”他恍然大悟,神情有点失望。
觑着他懊恼而失望的神情,她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一朗……”
他睇着她,温柔一笑,“傻瓜,这种事又不是你能控制的。”他将她放下来,“既然‘做’不成,那我们下楼吃饭好了。”
“嗯。”她点点头。
* * *
吃过饭后,一朗回到书房里继续未完的工作,而三枝子随后就跟了进来。
“一朗,”她一走进书房就一脸严肃,“我有话跟你说。”
他放下手中的事情,“什么事?”转过椅子,他神情专注地望着她。
三枝子自若地在一旁坐下,清了清喉咙,“我有些话问你,你要老实地对我说。”
“我对您不老实过吗?”他一笑。
三枝子顿了顿,唇边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过去是没有,以后……我不确定。”
“又是谈靖代的事?”他脸上微有愠色。
她没有否认,直接切入正题。“在你决定娶她之前,你有没有担心过她是因为宫川家的庞大财产而嫁给你的?”
他撇唇一笑,“在她嫁给我之前,她根本不知道我是宫川家的继承人。”
“你怎么敢那么肯定?”她问。
“因为她是我所选择的女人。”他不加思索地说。
三枝子哼地一笑,“你的选择或许是错误的。”
“母亲,”他神情一凝,口吻略带不悦,“靖代是我的妻子,也是您的媳妇,请您别在我面前这么说她。”
“一朗,”她眉心一皱,惊怒地道,“你以前从来不敢这么跟我说话,是她教你这样对付我的吗?”他浓眉一纠,索性不再搭腔。
“我是你的母亲,再怎样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