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离难之劫?!泪水模糊了寻风的双眼,她不敢相信身边传来的尽是风族大军凄厉的哀嚎,双目所见尽是怵目惊心的断肢残骸。
“谜样……谜样……”一双铁臂揪住了她,迫使她骇然转头,“谜样?是你!你没死?!”寻风喜极而泣的揪住那双铁臂的主人,任恁他将她带进小径旁的隐密洞穴,躲过坠落的巨石。
“谜样,”听着洞外的惨嚎,寻风又惊又急的拉住他的衣袖,“快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你的军队就要全军覆没了啊!”
话音一落,洞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攫住了她的视线,教她顿时膛目结舌,口不能言。
那是……那是……另一个谜样风?!一模一样的装束,他胯下的那匹高大骏马不正是“风行”吗?那她身边的……
寻风惊恐的转望向身旁和谜样宛如一个模样子打造出来的冷峻面孔,一时之间,浑身僵硬。
蓝眼睛!蓝眼睛的谜样?!那双蓝眼睛盛满了陌生至极的残酷笑意,他绝不是她的外冷内热的谜样风!
“放开我!”寻风气极的挣脱那双钳制住她的铁臂。
出乎意料的,蓝眼的谜样轻易的松开她的双臂,冷笑的望着她冲出洞穴。
“谜样!”来不及多想,寻风拚了命似的奔向继续朝前奔驰的谜样。
“雀儿?!”谜样勒住鞭绳,又急又喜的环顾四周的滚滚黄沙。
他没听错?他真的听见他的云雀的叫声了?
“谜样!我在这儿!”寻风大叫,隐隐约约的看见“风行”停在距她几尺的前方,不禁心头大喜,脚步如飞。
突然,一阵夺命的翎箭声作响,那响声来自她身后隐密的洞穴。
“谜样……”翎箭刺中她的肩胛,寻风身形一顿,不能置信的望着翎箭穿透她的肩膀,带着飞迸的血珠射向前方。
前方?!寻风瞪直双眸,望着黄沙中朝她奔来的高大身影。
“不要!谜样!”寻风用尽气力的狂吼出声,教人肝胆欲裂。
然而正如她眼中模糊的画面,“风行”中箭缓缓趴倒,一阵翎箭又响,直直穿进谜样的左胸……
不要!不要!谜样的金眸和那双蓝眸互相交叠,模糊了,她什么都看不清,金眸渐渐转暗……
“不要!”寻风厉吼的自昏睡中惊醒,左肩传来的刺痛令她冒出一身冷汗。
“你醒了!”不像是问句,有些低沉的嗓音和继样相似,但语气中的狂妄与寒意却多了几分。
寻风仰卧在床上,浑身的痛麻教她起不了身,但她心知肚明那把翎箭上了剧毒。
剧毒?!那谜样……寻风闭上眼,胸口传来令她窒息的痛楚。
缓缓的脚步声,告知寻风那蓝眼男子已走至床沿,她缓缓睁开眼,充满恨意的眸子映进那张和谜样神似的冷峻面孔。
“他死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沙样冷笑,似乎相当满意她憎恨的目光。
死了?!寻风全身一阵抖颤。
“司夜之神将你送到谜样的身边,却不知道一名战士最忌讳的就是心有所牵。”沙样冷冷的望着面无表情的她,“老巫风还预言你是谜样生命中的云雀……”
“哼!”他脸上浮上残酷的笑意,“我倒想知道你能带给他什么样的幸运?”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的!”寻风嘴角泛出冷冷的笑意,“在那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杀了我?”沙样狂傲的大笑,仿佛这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超级笑话,“就恁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笑声一止,目光现出一片杀机,“我若是想取你性命,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的轻而易举。”
“但是……”沙样顿了顿,露出邪邪的笑意逼近她,“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是恁什么蛊惑了我那个好兄弟?”
兄弟?!寻风怔了怔,她早该猜到他和谜样有所关联,那神似的面孔一分不差,就连嗓音都几近相同的难以辨识。
“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冷冷的问,既然是亲兄弟,为什么会憎恨到谜样死了还想玷辱他女人的地步?
“我和他无冤也无仇。”沙样的面孔恢复冷峻,大手来回摩搓着手上偌大的银戒,阴沉的目光令人难以揣测其心机。
无冤也无仇?!寻风发出一声冷笑。
冷笑似乎激怒了沙样,不言而喻的恨意盛满那双蓝眸,他狠狠的迫近她,“你笑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我笑……”寻风冷笑不断,“你像一个分不到糖吃的小孩,一脸的又嫉又恨。”
“住口!”沙样仿佛受到重击似的,蓝眸恶狠狠的毫不保留的怒视她。
良久,他却像泄了气的气球垂下绷硬的宽大双肩,胸臆间传来一声似呻吟似痛苦的气声。
“他杀了曼儿齐!”沙样神情一阵茫茫,却又似莫名的激怒。
曼儿齐?!寻风怔了怔,“她还活着,在风塔。”
“活着?!”沙样暴怒的转身低吼,“受过‘剐剿’之刑的人,还算活着吗?”
想及曼儿齐的丑陋,寻风默然了,那的确不算活着,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的存活!
“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可以让他,忍他,就连曼儿齐我都可以拱手相让。”沙样顿了顿,脸上浮起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发送边疆终老?剐剿之刑?我的亲弟弟是这样责罚我的吗?”
寻风全身一阵寒凉。欠压在心的疑惧不安全数冒上心头。
她错了?还是所有的人都瞒她、骗她?她该执意相信那个冷若严雪的男人吗?
“他已经死了!”寻风听见自己空荡荡的声音,“那你……还是可以和曼儿齐长相厮守。”
“长相厮守?!”沙样愣了愣,随即狂笑出声:“你要我和她长相厮守?你会和受剐剿之刑的谜样长相厮守吗?”
“会!”寻风坚决的回答,令沙样震惊的止住笑声:“我会杀了他!让他永远保有尊严。”她笑了出声,热辣辣的泪水烫湿了她的脸庞。
是绝望!明知是错爱,她却像永不回头的一江东流水傻傻的不断往前!
易寻风,难道你真是聪明了一世,却胡涂了一时……
他发誓他真的找到她了!在滚滚刺目的飞沙中,身穿白袍的身影隐隐若现。
是她!不会错的!可是“风行”却倒下了,一道翎箭透过他的胸膛,他睁大的双眸清晰的看见她身后冒出的高大身影。
是他!即使黄土弥漫,即使火将他烧成灰,他也永远不会忘记他,他的兄长——沙样风。
“沙样……”
床榻传来的呻吟惊醒了打吨的凌火,教他又忧又喜的奔到床沿。
三天了!要不是他带来火族巫师精心调制的灵药、要不是谜样的战服镶上了无坚不摧的坚铁、要不是洛风于心不忍的通风报信,要不是他当机立断率领火族一师兵甲及时赶到……现在身在虎门坎的谜样不过是一个死尸。
“凌……火……”谜样缓缓睁开金眸,眸神一片空茫的望着好友焦心如焚的面孔。
“你没事了!”凌火喜出望外的急声喊,“幸好洛风及时找人向我通风报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洛风?”谜样毫无焦距的眸子渐渐有了一丝聚集。
凌火点头,“沙样向昊天王领军五万,意欲取你性命!”
顿了顿,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恨恨模样,“没想到这家伙竟是诈死,这些年来还处心积虑的想杀害你,我们一心一意只防着昊天王,想不到他竟出了这步杀招。”
“谜样!”凌火话锋一转,“该是我们联手抗敌的时候了!我拚了性命逃回火族搬来救兵,此时此刻,若不发动抗争,万年朝就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
闻言,谜样缓缓闭上星目,像是疲惫欲睡。
“谜样……”凌火怔了怔,随即叹了口气,“你睡吧!好好的养伤,发动政变之事也得等你伤势好了再谈。”
话音一落,凌火缓缓起身走至门槛。
“是你带她到风塔的!”
不像疑问,谜样突如其来的暗哑嗓音教凌火全身一僵,顿下脚步。
“是!”他心中掠过不安愧疚,表面上却力持镇定,“是我带她去看曼儿齐的,她是个麻烦,我不希望因为她而危及到你的性命,也许……”他深吸口气,“也许她根本不是老巫风预言中的云雀,也许你又再一次错认……”
谜样忽地绽开的金眸,教凌火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良久,那双金眸再次缓缓阖上,才让凌火叹出一口长气,悄然的踱出了房间。
“跟她去吧!除了你生命中的云雀……”沉沉欲睡的谜样,脑中响起师父老巫风的切切叮嘱,“除了她,你不能信赖所有万年朝的一切!”
“他死了?!真的死了?!”
忍不住心中的激动,昊天王自狐皮大椅倏地直起身子,一脸的狂喜却又掠过莫名所以的疑虑。
死了?!躲在廊柱后的洛风,瞪大了双眼,双腿一软的跌坐在地。
“难不成我还得把他的首级奉上,你才相信我所言无虚?”沙样冷笑的质问昊天王。
普天之下,任谁中了他特制的剧毒翎箭,都免不了魂归九泉,没有他的解药,再加上那把翎箭直射心脏,谜样就算再怎么鸿福齐天,也都注定非回天乏术不可。
“好!做得好!”昊天王放声狂笑,得意在眉宇之间表露无遗。
“备酒!”一声令下,数名仆从随即端上酒菜,又匆匆退下。
“来!我们好好庆祝一下!”昊天王热切的邀请沙样。
“宴无好宴。”沙样冷笑,“你留着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你……”昊天王怔了怔,灼灼双目掠过一阵怒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打什么主意,”沙样轻蔑的瞥了眼桌上精致的酒菜,“我从小就是在心中称斤论两的人物,你以为这点雕虫小技瞒得过我?”
他是下了药!不过,昊天王脸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更不见一丝愧疚,不愧是城府极深的领导人物。
“你放心!”沙样冷冷的望他,“我对一统万年朝没有兴趣,更不会藉此要求加官对爵,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昊天王心中微感释然。
不知怎的,那白袍女子的话语一再回绕在他耳际,沙样听见自己脱口而出:“替我杀了曼儿齐。”
“她死了!”
行宫回廊里,沙样高大的身影缓缓踱至亭内,沉默的坐在她身旁。
三天、四天……已经是一个星期了,身着崭新白色绣袍的寻风冷冷的望着身旁的他,依旧静默不语。
沙样并未如他所言的强行要她,事实上,他待她有如上宾,甚且……他看她的眼光,带抹深思、犹疑还有全然的纵容。
望着他深刻的侧脸,是那样熟悉的陌生,是和谜样一分不差的轮廓……
寻风别过了头,她已经没有了眼泪,又哪儿来的伤心悲切?
“你还是不快乐。”沙样灼灼有神的蓝眸望向她,冷峻的面容带着一丝凄色,却让人难以察觉。
快乐?!他在乎她快不快乐?!
“告诉我能够使你快乐的方法,”沙样专注的望着她,“我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使你快乐。”
快乐的方法?!寻风怔了怔,万年朝对她而言已无可眷恋,还有什么会令她心有所牵?
“半雪山。”她怔忡的转向沙样,“你带我去半雪山。”
“半雪山?”沙样迟疑的重复。
风族狩猎大会的会场?他微眯了眯蓝眸:“你到那儿做什么?”
“找一把钥匙。”寻风眼中泛出水光,“我要找回我的钥匙。”
回家!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得回到西元一九九六年。
“谜样!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攻打风族!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准备……”
推开房门,凌火兴匆匆的语气顿了下来,换上一脸的无奈神情。
老样子!他暗暗叹了口气。
七天了,谜样的伤势已无大碍,但在这养伤的时日里,别说是原本就少见得可怜的笑容,就连只言片语谜样都显得吝惜,这家伙根本就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毫不闻问。
“谜样……”凌火试探性的再次开口。
靠坐窗台的谜样,漫不经心的颔首:“听见了!”
眼见好友目光动也不动的凝望远处,凌火再次沉沉的叹了口气:“如果她真是预言中的云雀,你放心,沙样伤害不了她的。”
毋需猜忖,凌火也知道谜样之所以沉郁在心的原因——那女人绝脱不了干系。
“她没有死!”谜样缓缓开口,不带一丝表情的道。
“你怎么知道?”凌火冲口而出,话音一落,又忍不住在心中暗斥自己多事。
“沙样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我。”谜样冷笑,“只要我在乎的,他都会十分感到兴趣。”
说着,谜样自怀中掏出一块几何图案的罗盘,还有由一条红丝线系着的一把水晶钥匙交给凌火。
“这是什么?”凌火纳闷的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忍不住好奇的询问。
“如果明天交战,我有什么不测……”谜样缓缓堆出笑容,“你就替我把它交给雀儿!”
不测?!凌火霎时变脸,“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是说如果。”谜样的神情让人看不出悲苦,是一迳的平静,“没有人能事先预知生命的终了,我只是作个防备。”
“你……”凌火怔了怔,却无言以对。
就这样吧!谜样目光调向远处的碉堡,深邃的金眸看不出他内心澎湃的情绪。
破裂的永生罗盘,他已找祭师设法补平,水晶钥匙也已在半雪山寻获,要是他生,无疑的,一切还是维持原样;要是他死……寻风就没有理由再待在万年朝了。
半雪山,重游旧地忆旧时。
“触景伤情?”沙样凝视身旁近日来愈显清癯的娇颜,不难察觉佳人眼中难以言喻的激动。
“没有!”寻风倔强的摇摇臻首,双眸盯着满山满谷找寻钥匙的士兵,脸上却不自觉的流露一抹神伤的哀戚。
“找到之后呢?”沙样别过头,突然冷冷的质问。
“什么?”寻风怔了怔,不明所以的望向沙样。
“找到钥匙之后,”沙样灼灼的蓝眸转望向她,“你是不是就能忘了谜样,对我重展欢颜?”
重展欢颜?!寻风的神情由怔忡转为不信,继而放声冷笑。
“你要我向杀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