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天点点头,道:“不错,师弟生来便是正人君子!”
这句话到底是捧人还是损人,田宏武懒得去想,由于二师兄的事,这位三师兄曾以暗器伤过他,也曾力主要按门规置他于死地,但他以同门义重,没有记仇,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
这位三师兄气量狭,城府深,他原谅了他。
夏侯天笑了笑,接着又道:“师弟,如果你能与朱大小姐结合,将来便是一堡之主,这……”
田宏武作色道:“师兄,小弟没有这意思!”
夏侯天道:“但朱大小姐对你一往情深,可以说死心塌地,你一点也不动心?”
田宏武冷冷地道:“那是她自己的事!”
夏侯天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小师妹!”
话不投机,田宏武坐不住了,何况他还记挂着纸折的事,漠然地道:“师兄,小弟是师门弃徒,没资格与小师妹谈终身大事,而且,小弟对她只有同门之谊,没有儿女之情,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失陪了!
说着,站起身来。
夏侯天偏起头道:“师兄弟难得见面,不该叙叙么?”
田宏武道:“改天罢,以后的机会多着呢!”
说完,不理夏侯天的反应如何,叫过小二,付了茶资,拱拱手便抓起长剑,径自走了。
回到店房,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童梓楠暗传与他的纸折。
只见上面写的是:“二更后,带行头至被查封之马御史废宅,易容改装,暗中监管人质,如有人擅闯,格杀勿论。”
人质,什么样的人质?
查封了的马氏废宅又在什么地方?
不用说,人质是用来交换“修缘”女尼的。
他在灯上焚了那字条,正好小二送茶水来,他乘机问道:“小二哥,我打听个地方”
“公子请问,洛阳这一带,除了没有名字,小的闭着眼也可以数。
“被查封的马御史宅在什么地方?”
“办公子问那地方作甚,那里面闹鬼,白天里也没人敢进去”
“我不是要去那地方,是有门亲戚住在那附近,我几年前去过一次,把地点给忘了,只要找到那宅子,就可以找到敝亲!”
“哦,是这么回事,容易,出店门过两个十字路,右转到街口,有间太医铺(奇*书*网^。^整*理*提*供),由铺子左边进胡同,到底便可看到马宅的大门。”
“谢了!”
“哪里,哪里!”
口口口口口口
巍峨的门楼,灯杆,石狮,上马石,当年是个显赫的门第。
现在,朱门上锁,锁上加封,月斜光照下,有说不出的凄凉。
围墙向两边延伸,足占了一条横巷,冷清情的石板路,行人绝迹。
田宏武左右一望无人,闪身越墙而入,然后换上紫衫,套上面具,长剑改佩在腰间,停当之后,一重重向里摸去。
花径长满了蓬蒿,砖苔砌草,院子尽是枯枝败叶,屋宇蛛网尘封,蝙蝠穿梭飞掠,阴森森地有些鬼打人,真亏“复仇者”找到了这种绝地方拘禁人质。
人质在哪里?
进到第三重院落,西厢房里竟然现出了灯光。
田宏武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悄悄地掩了过去,调匀了呼吸,然后蔽身探头,朝窗格子眼里向内一张,几乎失声惊叫起来,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房里,一男一女隔桌对坐,赫然是“追魂书生”简伯修和丁香。
丁香为何也做了人质?
桌子上摆了几式简单的菜肴,还有一壶酒。
大眼睛,他又看到了那双诱人的明眸。
只见丁香眸光一转,道:“少堡主,吃吧,不吃白不吃,让肚子受委曲,不要拂逆‘复仇者’的好意……”
简伯修苦苦一笑,道:“丁香,你还有心请吃喝?”
丁香道:“就是死也做个饱鬼,何况……”
简伯修道:“何况什么?”
丁香道:“对方拘禁少堡主,目的是交换那小尼姑,我却是遭地鱼之殃,陪斩的。”
简伯修愤愤地道:“有天逮到‘复仇者’,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丁香苦着脸道:“你不怕他听见?”
简伯修打了一个寒颤,转口道:“丁香,你还是回‘风堡’去伺候来姑娘,将来……”
丁香偏起头道:“将来怎样?”
简伯修嘻嘻一笑,道:“你做成了这红娘,我会大大地谢你。”
丁香大眼睛一转,道:“怎么个谢法?”
简伯修邪意地一笑道:“我们三人……永远厮守!”
丁香吓了一声道:“我才不干,当一辈子下人么?”
简伯修道:“丁香,我怎会把你当下人,你呀……比朱媛媛美多了。
丁香一披嘴道:“美,屁美,还不是个下人!”
说着,自顾自无所谓地吃喝起来。
窗外,田宏武血脉贲张,气冲牛斗,他心目中的丁香不是这种人,然而事实证明她就是这种人,下人毕竟是下人,能希望她有高尚的品格么?她与简伯修一同被质,不用说,两人必有来往。
他简直不能忍受,是下意识的,因为丁香太像他心目中的儿伴小秀子,他把她当作偶像,他觉得她的行为是亵读了小秀子。
这种想法太可笑,然而他却是认真的。
简伯修也跟着吃喝,又道:“好妹子,你答应了么?”
丁香挑眉道:“老命还在别人手里,谈那些干吗!”
简伯修伸手想去握丁香的……
田宏武冷哼一声,现身门边。
简伯修面色大变,栗呼道:“复仇者!”
丁香娇躯一颤,惊怖至极地望着这突然现身的紫衣人。
田宏武定定地瞪着丁香,大眼睛使他迷惘,也使他心碎,不是为了眼前的丁香,而是为了深刻在心版上的小秀子。
他已经把丁香当成了偶像,当成了小秀子的化身,但他并不爱丁香,可是又忍受不了她投入别人的怀抱,这种心理很难解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简伯修栗声地道:“复仇者,暗箭伤人,算不了英雄好汉,有种解了本人的穴道,咱们凭真才实学拼个生死?”
田宏武冷“嗤!”了一声,目光仍停在丁香面上。
丁香惊惶失措地道:“你……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田宏武没答腔,目光也设移开。
面具遮掩了他应有的表请,看上去冷僵平板,十分可怕。
简伯修大声道:“复仇者,你想做什么?”
田宏武想了又想,现在不能杀人,也没理由杀人,于是,他默默地转身离开。
简伯修呆若木鸡地坐在原位,再也开不了口。
丁了香股栗地道:“好怕人,原来‘复仇者’就是这个形象,少堡主,四大堡高手如云,为什么对付不了他?”
简伯修期期地道:“时间迟早而已,他总会落网的。
田宏武坐到房角的暗影里,他又在想死去的未婚妻小秀子。
人天永隔,只有在梦寐里追忆,而最堪神伤的,在记忆中只有她儿时的影像,她遇害时是什么样子,完全不知道。
他恨丁香,为什么长了一双小秀子一样的大眼睛!
三更!
四更!
房里没有动静,田宏武仍然木坐在暗影里,他把从小到现在的事,从头到尾的回忆一遍,使他聊以自慰的,是二师兄上官一雄役死,可以使他洗刷找上的污名。
死寂的空气,阴森的境地,使人有置身鬼域之感。
转眼就要五更了,童梓楠没有现身,不知道交换人质的事进行得怎样?
渐渐地,田宏武感到有些不耐了,起身到窗边擦了一下,只见简伯修和丁香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田宏武又重回原来坐的暗角里,突然感到腰间一麻,立知不妙,口还未张,人已瘫坐下去。
他不由亡魂尽冒,是谁暗算自己?
一条灰影,出现在院地中,犹如幽灵显现,不知其所自来。
田宏武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几乎急煞,仔细一审视,现身的竟然是“影子人”,又是一阵骇然。
如果他不察而杀了自己,岂非觉哉枉也。
他现身何为?
这位神秘客是哪一边的人?
上弦月早就沉没了,荒芜的庭院一片黝暗。
“影子人”突地扬声道:“简少堡主,快出来!”
田宏武急愤如狂,这是自己第二次实际参加行动,又告失手,自己真的如此不济?如果被揭穿了真面目……他不敢再往下想。
房里响起了简伯修的应声:“外面是谁?”
“影子人!”
“什么,影子人?”
“不错!”
“意欲何为?”
“救你呀!”
“啊!在下穴道受制,不能行动!”
“影子人”掠入房中,只一忽儿,又回到原地,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紧接着,简伯修与丁香出了房。
“影子人”道:“站着别动,这女的是谁?”
简伯修期期地道“是……是……”
是什么他说不出来。
“影子人”道:“是你的相好?”
简伯修这才挣出话来道:“她是‘风堡’朱大小姐的婢女丁香!”
“影子人”道:“好哇!你竟然不顾少堡主的身份,勾搭下人……”
简伯修道:“不是勾搭,是……在下有事托她办,见面谈不到几句,便被一起……啊,刚刚‘复仇者’曾现身,怎么不见了?”
“影子人”淡淡地道:“他已经离开了!”
田宏武不由大感困惑,“影子人”到底搅什么鬼,他分明点倒了自己,却说自己已经离开了。这是什么意思?
简伯修惊奇地道:“在下与阁下素昧平生,为什么急然援手?”
“影子人”嘿嘿一笑道:“很简单,区区想斗斗‘复仇者’,看他有多大的能耐,这家伙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他太难,只有这样他才会自动找上门来,现在快走!”
话完人杳,的确像是个有形无质的影子。
简伯修与丁香也双双弹身离开。
空气又恢复了死寂。
田宏武急得几乎昏了过去。
“影子人”把人质救走,便无法交换无辜受累的“修缘”女尼,童梓楠的这一计又落空了。
“影子人”点倒了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说要斗斗“复仇者”,为什么……
转念一想,他恍然了,“影子人”定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复仇者”,所以才来上这一手。
这神秘客曾对自己施过援手,又交换了这柄神剑,说是受人之托,他身后是什么人物,与自己有什么渊源?
谜!难解的谜!
他的行事,和他的人一样的神秘。
晓色渐开,天亮了,在这废宅里,与置身旷野差不了多少。
田宏武用内力撞穴,希望能解开穴道,但“影子人”用的不知是什么手法,竟然撞不开来。
现在,他只有等童梓楠现身来解救了。
童梓楠终于出现了,仍是那身老穷酸打扮。
“田老弟,你怎么了?”
田宏武有口难言,只有干瞪眼的份。
童梓楠靠近他,蹲下身,惊“咦!”了一声,伸手在他身上探索了一阵,解开了他被制的穴道,栗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田宏武又是气愤,又是羞惭,咬着牙道:“人质被救走了!”
童梓楠大声道:“什么人干的?”
田宏武道:“影子人!”
童梓楠皱紧了眉头,沉吟着道:“影子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奇怪……”
田宏武语音带激地道:“他说救人的目的是要迫‘复仇者’现身,他要斗斗他!”
童梓楠道:“你不是‘复仇者’的身份么?”
田宏武摇头道:“对方行事莫测,照小弟判断,他可能已经识破了小弟的真面目,所以才来上这一手,唉……”
童梓楠道:“姓简的那小于也知道你……”
田宏武道:“这倒没有,他被救之后便离开了,对了,丁香是怎么回事?”
童梓楠笑笑道:“丁香住在她亲戚家里,简伯修想利用她说服朱媛媛以成好事,三天两头去找她,我就是利用这一点逮住他的。”
田宏武道:“人质丢了,怎么办?”
童梓楠笑笑道:“不碍事,那小尼姑已经远走高飞了……”
田宏武惊声道:“这怎么会”
童梓楠道:“我们与对方约定,三更后在邙山下交换人质,对方如约而往,却暗中布署了不少高手,准备对付‘复仇者’,这一着当然是意料中事,所以我等到‘修缘’女尼平安离开之后,才说出简伯修的拘禁处,对方在没见到人之前,当然不敢蠢动,现在‘影子人’救走了他,大概接他的人已经与他会合了。”
田宏武松了一口大气,但仍觉讪讪地不是滋味,又道:“不知‘复仇者’会不会去找‘影子人?”
童梓楠道:“这得看‘复仇者’本人的意思!”
田宏武道:“到底‘影子人’是什么来路?”
童梓楠道:“目前不知道,但如果专心查究,不久就会查明的,乘天色未明,我们离开此地,把你返回开封之后,无妨找机会用这行头现现身,扰乱对方的耳目,我们在行动上便易于安排。”
田宏武皱了皱眉道:“何不点名叫战,合力诛仇?”
童梓楠拍拍田宏武的肩头道:“老弟,仇家的力量未可轻估,欲速则不达,应该稳扎稳打,不能使任何一个仇人漏网,我先走了,你换了装快离开吧!”
口口口口口口
折腾了一夜,田宏武也感到着实累了,回到客店,倒头便睡。
这一觉,直睡到午正,用了午饭,结清了店帐,到骡马店选了匹好马,配上鞍杖,然后动身离开洛阳,朝开封进发。
人似玉,马如龙,再配上雪白的儒衫,一路上不知引起了多少人啧啧称羡。
日头偏西,田宏武已奔出了近三十里路程,一路上他在想,自己容貌已复,朱媛媛将更苦缠不休,相反地,简伯修更恨自己。
他又想到小师妹上官文凤,应该赶快找到她,告诉她二师兄还在人世的喜讯,同时要她把“王母令”还给“辣手仙姑”。
想到这里,他又烦恼了,二师兄的公案解诀,自己便将重返师门,小师妹痴爱着自己,再无藉口推托了,可是三师兄却死心恋着小师妹,三师兄心地狭窄,师兄弟岂不又势同水火?
心有所思,坐骑没受催动,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突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停住!”
田宏武冷不防吃了一惊,勒马看去,只见路中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一身粉红色劲装,足登小蛮靴,一条大辫子缠在小花帽上,红红的脸颊,弯弯的眉毛,黑而亮的眼珠,尖而长的鼻子,配上一张小嘴,很美,美中透着刁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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