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过得真快,转眼都一百年了。
“不好意思,我忘了。”苍月轻轻地说道。
潇雨对如此敷衍的回答不以为然,“忘”这个字眼,是和她共事这么多年听得最多的词,忘了吃饭,忘了开会,忘了付工资,她唯独没有忘记的是彼岸花开的日子。
“快点把龙冠戴上,如果陛下迟到了,我又要挨骂。”
保姆兼大黑锅潇雨边说边把墨龙冠戴在了她的头上,苍月晃动了几下脑袋,龙冠上的珠子沙沙作响。
“这玩意还真沉,把我的脖子都压断了。”
“这么多年还不习惯吗?以前可从来没听他抱怨过……”
说完,潇雨偷睨了下苍月的脸色,苍月的表情始终很平静,看不出半点喜怒,对于这种反应潇雨并不奇怪,没有感情的人自然感觉不到喜怒哀乐,狄斯的形神俱灭在她心里顶多是个问号吧。想着,潇雨自嘲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帮苍月扶正了龙冠。
“这样可以了吗?”苍月直直地站着动都不敢动。
“等下,还有衣服。”潇雨帮她整好衣襟后,抚平了锦袍下摆的褶皱。“好了,陛下。”
苍月点了下头,理了理两鬓的碎发后转身离去,衣裙的拖尾就像潺潺的溪水从花海中流过,潇雨望着消失在火红中的那点墨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这种味道应该是同情吧……
上次大战之后,按天冥魔三界的时间来算已经过了一百年,那次战争可说得上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冥魔两界的统治者全部阵亡,人界因狂风海啸等因素几乎毁于一旦,全球经济一夜之间倒退了五十年,虽然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战争阴影和后遗症还是存在,所以天帝下令,一年一小会,五年一大会,保证三界信息时时更新,以此来防止不法分子伺机作乱。今天就是开大会的日子,苍月来到会议厅时,人都差不多坐满了,只有天帝右手边的位子是空的。
“苍月,你又来迟了。”
坐在主位上的天帝发话了,苍月微微欠了欠身,然后坐到了他的右手边,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着宝蓝色军装的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几岁,模样十分帅气,层次分明的栗色短发干净利落,额前的斜浏海上有一簇奇怪的黑发,他的脸部轮廓就像用刀雕刻而成,嘴角永远下扣着,冷冰冰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他抬眼看了下苍月,炯炯有神的墨曈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苍月发现他看过来了,趁天帝转过头时,她突然做了个鬼脸,然后马上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噗哧~”
严肃的会议厅里出现不应该有的失笑声,天帝转过头看着穹日,问:“有什么事这么好笑,说来听听。”
穹日的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苍月见势不妙,马上击了三下掌,潇雨领着五个穿护士装的绝色美女走了进来,护士装侍女们端着茶盘给在座的几位一一奉茶。天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穹日的额头上又滴下几滴冷汗,幻影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更为僵硬了。
苍月看着这几位的表情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上次到人界考察时看到的,发觉很创意就引用过来了。”
“你考察的地方是夜总会吗?”幻影冷冷地问道。
“对啊,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去过?”
幻影一听,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又想不出什么话顶回去。
“好了,别讨论这个没意义的话题,我们开始商议正事。”
天帝微怒的声音将甩出去很远的话题拉了回来,苍月给潇雨使了个眼色,潇雨马上做起了会议纪录,从他那张囧脸看是有苦说不出啊。其实呢,苍月这个冥王可以说是挂名的,平日里的大小事务都由这位秘书长兼冥王助理——潇雨处理,她只要发句话,下个决定就行。本来秘书长还有一位,就是前任冥王的老师——那位胡子很长的老爷爷,谁知苍月说他年纪太大,让他提早退休,老爷爷听到这消息高兴得鞋都来不及穿,马上去云游四海了。大家心里都清楚,苍月是受不了长胡子老爷爷的唠叨,所以以年纪太大为借口把他支走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潇雨比那老头还在唠叨,连唐僧看到他都要叫他一声师父,失策啊,真是失策。
几小时的会议终于在苍月的神游中结束了,虽然她一点都没听到,但是有潇雨在根本用不着担心,回头再让他写份会议总结报告出来就能轻松搞定,一切都想象得非常完美,正当她准备离开然后和穹日去大喝一顿的时候,天帝却突然叫住了她。
“苍月,先等一下。”
苍月听到这冷飕飕的声音只能停下脚步,等会议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天帝才缓缓开口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什么事?”
天帝站起身慢慢地走到了她面前。“我想让冥界和魔界联姻。”
苍月微微一怔,很是不解。“为什么?”
“因为上次战争狼族的损失最重,他们对你颇有异议,而且现在四界的平衡还未恢复,如果有人趁机滋事的话,那后果可想而知。”
苍月听后沉默了片刻,她知道魔界里很多人看她不爽,一来是曾经的血债,二来是性别歧视,不过听天帝的口气,他似乎担心有人会反叛。
“好吧,我会挑选几个漂亮的MM送过去。”
“不!我要你和幻影联姻。”
听到这句话苍月非常吃惊,天帝顿了下继续说道:“这事我考虑了很久,只要你和幻影联姻,我们就暂时不用担心魔界了。”
苍月的嘴角勾起了十分完美的弧线,她抬起眼眸看着天帝,天帝红润的薄唇抿得很紧,态度似乎十分坚决。
“我有选择吗?”
她轻若蚊蝇的声音有些无奈,天帝沉思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苍月沉默了,就像一只被剪断线的木偶垂下了脑袋。
“我明白了,我会去准备,您不用担心。”
听到这个答案后,天帝深吸了口气后又缓缓吐出,仿佛一时之间轻松了很多;他拍了拍苍月的肩膀,轻笑着说:
“辛苦你了。”说完,他就走了。
“等等!”苍月失声道,天帝停下脚步转过了身,略微疑惑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吗?”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死了你有伤心过吗?”
天帝微微一笑,略带邪魅的笑容简直和狄斯一模一样。
“我没时间伤心,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吗?真TMD冷血,但是不得不承认你是个很完美的君主。”
“呵呵,谢谢夸奖。”
天帝礼节性地点了下头之后大步离去,苍月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了门口,不由地轻笑了起来,悦耳的笑声里包含了几分嘲讽和几分苦涩。
“呵呵,连儿子死了都不伤心,狠心的家伙……”
不是结局的结局
身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总会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慢,而人却苍老得很快,乌黑如墨的发丝仿佛会在一瞬间变得雪白,空洞的内心也会迅速枯萎干裂,无论是苍月还是莫莉,都早已习惯了这点,她始终是寂寞的,多少个日夜都是独自一人,睡他曾经睡过的地方,看他曾经看过的书,在冥界的每个地方,每个角落找寻着他的过去。
事实上他的离去并没有给她带来过多的悲伤,更多的是困惑和迷茫。记得有人说过,时间久了就会遗忘,但是这世界上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忘记,就像他的名字,只不过她忘记了眼泪的味道和爱过的甜蜜。
苍月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逼出几滴眼泪,伸手摸了下干涩的眼眶,她却笑了,她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没有感情的躯体怎么可能落泪呢?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苍月站起身离开了呆了很久的会议室,打开门就看到门边有个人背靠着墙站着,高大的身影就像挺拔不倒的劲松,只不过这棵黑暗中的“劲松”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没走吗?”苍月问道。
幻影走到她面前,在暗与明之间的转换中,他那刀刻般的轮廓更显分明,冷傲中又散发着王者的霸气,狄斯说得没错,开了窍后的幻影的确要比魅影优秀。
“我在等你。”
幻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过了变声期之后,他的嗓音要比以前好听很多,人也变得成熟了,但还是喜欢冷嘲热讽,没事吐吐槽,偶尔还会像过去那样没脑子,当然这仅限于在她面前。
“等我做什么?我今天有很多事要做,没空陪你。”苍月有些不太客气,现在和他说话都要抬着头,这样让她很不爽。
“我是想说关于联姻的事情。”
“联姻?呵呵,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就不会后悔,你快点回家准备八抬大轿来接我吧。”
她话还没说完,幻影突然钳住她的双臂,用力地把她按在了墙上,凌厉如刀的冷瞳略带侵略性地盯着她的双眸。
“真的不后悔吗?”
苍月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
“真的不……唔!”
“后悔”两字还没说出口,幻影就堵上了她的樱唇,他就像个掠食者霸道而又狂野,娇艳的红唇被他咬得鲜血淋漓,一丝咸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苍月挣扎着用力推开了他,抬起手想要抽过去,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然后又缓缓垂下。
“既然你不后悔,三天之后就来接你。”
幻影用手指抹干净嘴边的血丝之后就转身径直离去。苍月摘下头上的墨龙冠无力地坐到了地上,清澈如水的眼眸再一次黯淡了……
后悔?呵呵,她有权利后悔吗?
冥界与魔界联姻的消息传得很快,用三天的时间筹备这场超级婚典难免有些仓促,好在他们办事效率高,又用不着像人类到处跑,所以第二天晚上就将所有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明天魔君过来接人了。
一直看惯黑色的苍月看到那么多大红大绿、大黄大紫在眼前晃悠,突然感觉大脑供氧不足,随时随地都有眩晕的可能,她马上以此为借口,跑到寝宫躲了起来,没想到潇雨早在寝宫门口候着她了,她还没踏进自己的地盘,就被他拉去试婚袍。
挂在衣架上的婚袍很漂亮,雍荣华贵,镶金带银的,那墨色的锦缎上暗绣了三条金龙,金龙的麟片都是用淡褐色璃琉片制的,宽大的袖子处绣着朵朵祥云,长而拖地的下摆上是各色花鸟,大V字型衣襟处还滚了圈金边,很像盛唐时期的服饰。
“满意吗?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搞定的。”
婚袍的首席设计师潇雨同志看着这件婚袍颇为得意,苍月却敷衍了事地点了下头。
“不错,今天我就不试了,明天直接穿着走就好了。”语毕,苍月扭头就跑,半点面子都不给他,潇雨只能无奈地叹气再叹气。
苍月一口气跑到了忘川河边头也没有回过,就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散乱的墨发在空中肆意飞扬,她不小心跌倒之后又马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就是为了再看一眼依旧火红的彼岸花。
终于,她看到了那片似血如火的红,就像耗尽了全力似地仰面倒在了花海中,洋洋洒洒的花瓣飘起落下,宛如下了场细柔的红雨。她闭上眼睛嗅着淡淡的花香,彼岸花没什么香味,但她确实闻到了,那是他身上的味道,清雅幽淡的味道。
“我要嫁人了,你会回来看我吗?”
语毕,一阵轻风吹来,花海沙沙作响,风从她指缝中匆匆流过,悄悄地在留下了一片红色花瓣。苍月缓缓睁开眼,抬起手看到了指缝中的那点红,昏暗的夜色中,手上的红色如同血一样,这是风停留过的证明,也是风给的祝福……
她把花瓣含在了嘴里,慢慢地品尝只属于她的苦涩,眼前晃过一幅幅有关他的画面,有快乐的、也有痛苦的,当这涩涩的汁水入喉而过,那些过往全都埋葬在了记忆最深处……
苍月在花海里睡了一夜,早晨醒来,彼岸花全都谢了,花茎上长出了翠绿的花叶,满眼的绿色替代了昨夜的红,好像昨晚的绚烂只是一场梦。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号角声,空中绽放出朵朵灿烂的花火,她能清楚地听到人们的欢呼和掌声。
“陛下,魔君已经到了,您快点准备吧。”
潇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侍女马上上前扶住她,然后轻掸了下她衣服上的灰尘。
“送陛下回寝宫。”潇雨严声命道。
“慢着!”苍月垂下眼眸,淡淡地笑了笑。“我想先去个地方。”
潇雨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下头。“请陛下早去早回,别让魔君等太久。”
“嗯!”苍月应了声,转眼消失在了潇雨面前,潇雨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剑眉纠结成了一团。
雾湖,囚禁恶灵之地,以前没什么事的时候,苍月总会到这里看望一个人,不知道为何,今天突然特别想和这位老朋友聊聊天,也算得上是一次道别吧。她穿过朦胧的鬼雾然后来到了湖边,稍微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襟后就缓缓地朝湖中走去,脚还没触碰到湖面,湖中就伸出了几双苍老干枯的酱紫色鬼手,鬼手摊开手掌停在半空中,她从容地踩在鬼手上面迈开步子,只见空空的脚下马上又伸出了几双鬼手托住她的脚,而刚才踩过的手就自动缩回湖里,陆陆续续伸出的鬼手搭起了一座流动的桥梁,她踩在上面,优雅绰约地缓缓而行,走了片刻,湖中央出现了一个小岛,小岛上有只很大的银色牢笼,这牢笼和一幢别墅差不多大,里面摆有桌椅床柜,有个男子正地坐在摇椅上,两手托腮沉默不语,他穿着白色衬衫,衬衫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西装马甲,银色的头发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看上去有些忧郁、有些颓废却不失优雅。
“白诺。”苍月轻轻唤道,他抬起头冷冷地扫了眼,银灰色的眼眸中夹杂了几许恨意,随后他自嘲地撇了下嘴角,不以为然地哼了声。
“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天?哼,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话题可聊吗?”白诺嘲讽地讥笑道。
苍月想了会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伸进了银制栏杆的缝隙中。
“你看,这是白涵刚拍的,是不是和你很像?”
白诺的脸色一沉,突然瞬移到苍月面前,狠狠地拍掉了她手上的照片,照片飘落下来落到了牢笼边。
“你以为你能拿他来牵制我吗?我是不会屈服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快点杀了我!!”
白诺手抓着栏杆疯狂地摇晃着、咆哮着,栏杆纹丝不动,他的银色发丝却变得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