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恨知那浑小子确实长得不错,女人遇见他恐怕都要上当。”糊里糊涂就把书卖给他。
“而且小的还听说,他为了那女人把京里的赌场通通关了,她还能不心动吗?”
这招厉害,赌场每日进帐,可不是以几两计算,而是动辄千两!余恨知为了讨上官云中欢心,连银子都不要了,也算是够魄力。
“那咱们的动作得快了,可千万别输人。”只是抢夺书的方法有千百种,犯不着如此费力,耍一点手段即可。
“王老爷的意思是……录用小的了?”理解王老爷子的话以后,苏总管阴森森的笑,早料到王老爷一定会答应。
“像苏总管这么能干的人才,我不录用你,难道教你放着吗?呵呵。”他正愁没人帮自己操暗盘,这个姓苏的就自动找上门,也算是有缘。
“谢谢老爷,小的自当尽全力为老爷效劳!”余恨知你等着瞧吧,我一定会夺走云中书!
两只老狐狸一拍即合,臭味相投。
眼看余恨知和上官云中的爱情就要开始萌芽,可千万别又教他们的阴谋给拔掉了呀!
第六章
“这招叫凸肚,这招叫里外廉,这招叫佛顶珠……”
院子里,余恨知正在示范各种毽子的踢法。
绑着七彩鸡毛的毽子在他的脚下飞起又掉落,饰以华丽的技巧,看得上官云中眼花撩乱,大声赞叹他真厉害。
最后,余恨知用一个漂亮的踢飞,将毽子高高踢向天空,随后仰头俐落地接住毽子,结束表演。
上官云中忍不住拍手,为他精彩的表现喝采。
“怎么样,我踢得不错吧?”余恨知得意洋洋地走向上官云中,手中一边将毽子抛上抛下,轻松的表情让她好羡慕。
“嗯,你踢得很好。”像只跳舞的孔雀——不,是展翅的白鸽,她差点都忘了他现在是优雅的白衣公子,再也不是俗气的暴发户。
说来奇妙,稍早他们还在呕气,上官云中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再来了,现在却开心地和他闲话家常,只能说毽子的魅力真大,让他们忘了争吵。
其实,并不是毽子的魅力大,而是他们都不想吵架。所以只要一方示好,另一方便会努力配合,想来这就是爱情的开始。
“你要不要试试看?”余恨知将毽子交给她,鼓励她也下场踢毽子活动活动。
“我?”上官云中惊讶地指着自己,他居然在问她要不要踢毽子,他不知道她裹脚吗?路都走不好,要怎么踢?
“很好玩的,我保证。”余恨知一再鼓励她要大胆尝试,上官云中确实也怀念踢毽子的趣味。以前当她还小,尚未裹脚之前,就时常和她哥哥一起在院子踢毽子,那种感觉,至今她还记得,真个是有趣极了。
“好,我试试看。”上官云中接过毽子,走到余恨知方才踢毽子的地方,跟着玩起来。
她将毽子往上抛,掀起裙摆等着将毽子踢回空中,但毽子掉下来的速度过快,她根本接不住。
“毽子要往上丢高一点儿才踢得到,再重来一次。”余恨知看不过去,在一旁指点技巧。上官云中按照他说的方法,将毽子抛得远远的,但不是丢向空中,而是手滑丢向旁边,差点就丢中他的头。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余恨知眼明手快地接住毽子,再一次将它放回上官云中手心,一边还跟她开玩笑。
上官云中的双颊顿时又起红晕,抓住毽子发誓至少要踢个几下雪耻,居然当面嘲笑她笨。
她深吸一口气,将毽子抛高,只见七彩的鸡毛在空中飞呀飞,这回倒十分合作地落在她的绣花鞋上,帮助她成功报仇。
看吧?她就说她做得到。
上官云中又用力多踢了几下,打算让余恨知见识一下自己的本事,裹小脚的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别小看她。
在一旁督导的余恨知早就瞧出她的心眼,别看她一脸柔弱,骨子里可倔强得很,不会轻易认输。
只不过,倔强归倔强。上官云中到底是裹小脚的,只见她没踢几下毽子,脚底就开始酸,身体摇摇晃晃。
“小心!”
余恨知早预料到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会一直站在她身边不敢离开,谁知道她还是跌倒了。
“砰!”
身子凌空直下,跌得上官云中好痛,但她很快发现余恨知才是真正落地的人,他竟然奋不顾身,飞扑过来垫底。
“你还好吧?”人肉盾牌自己不喊痛,反倒关心上官云中好不好,让她好感动。
“我还好,你呢?”意外发现自己的脸竟然又与他靠近,上官云中的呼吸开始急促,脑中一片空白。
“我也没事。”他们不只脸靠得近,身体也纠缠在一起。余恨知此刻的脑袋和上官云中一样,亦是空空的,唯一的念头是吻她。
两人的心脏,又再一次因为彼此的接近,如万马奔腾怦怦跳了起来,无论套几条绳索都绑不住。
“云中……”余恨知下意识地呼唤她的名字,上官云中居然都没有发现他僭越了一般男女交往该有的界线,迳自往前又迈向一步。
上官云中明白她应该退后,应该马上逃走,可她的身体动不了,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强制她留下来,碰触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爱情。
人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是让情意融入彼此的呼吸,从此再也不分你我。
在彼此心跳的牵引下,他们的唇越靠越近,终至完全碰触——
“小姐!”
老戏码重演,每当主角儿开始有所发展,一定会有人杀进来破坏气氛,把一出好好的戏搞成歹戏拖棚。
“莲儿?”上官云中不确定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错,这声音好像她的贴身丫鬟。
“你在哪儿,小姐?快回答我呀!”莲儿大呼小叫,唯恐人家耳背听不到,其实比牛叫还大声。
“是她没错,她来找你了。”余恨知伸手拉起上官云中,顺势帮她顺顺衣服,让她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
“谢谢……”上官云中的脸又红透,避开他的视线不敢看他。
“云中——”
“小姐!!”莲儿比雷声还要巨大的呼喊,确实是最强力的武器,什么暧昧情愫都会被她杀光光。
“你最好赶快回话,免得屋顶被她掀了。”余恨知忍住不发笑,有个成天鬼叫的下人也真辛苦,难为她了。
上官云中羞红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娘真是害惨她了。
“小姐!”
“我在这儿!”怕莲儿真的把人家的屋顶掀了,上官云中赶紧回答莲儿。
“原来你在这里!”莲儿跑得喘呼呼,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余府闯荡了很久,上官云中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莲儿。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跑来这里?”上官云中以为莲儿又和客人应对上出了问题,岂料没那么简单。
“少爷不见了!”这就是莲儿为何匆匆跑来的原因。“詹大婶托人捎了一封信来,就是在说这件事,你看!”
莲儿将詹大婶托人代写的信交给上官云中,上官云中接过信匆匆看了一遍后脸色大变,眼泪倏然夺眶而出。
“我要去找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我要去找他……”
上官云中六神无主,整个眼神都是空的,教一旁的余恨知看了好担心。
“镇定下来,云中,先不要慌。”他双手按住上官云中的肩膀,安抚上官云中。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再来想办法。”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她如此无助慌乱,教人格外心疼。
上官霎中茫茫然地看着余恨知,很想镇定却做不到,只想找到一个可靠的肩膀好好痛哭一顿。
“云中?”
他会是那个可靠的人吗?
她不确定,只想……
“我哥、我哥他失踪了!”只想嚎啕大哭。
“呜……”
温热的泪水,像是破了一座洞的小湖,染湿了余恨知的衣襟。
上官云中压抑多年的情绪,随着上官流星失踪的消息溃然决堤,脸靠在余恨知的胸膛,无可抑制地大哭起来。
她哭得很伤心,哭到几近抽搐没有办法站稳,这部分的上官云中是余恨知没有见过的。他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他很高兴,当她痛苦、想发泄的时候,是选择投入他的怀抱,让他安慰她。
泪水随着时间慢慢蒸发,最后终于只剩几滴垂在上官云中眼角。她拿出罗帕,将最后的几滴眼泪擦干,心情平复许多。
“很抱歉让你看见我出糗。”竟然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不过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
“真的没事吗?”他担心地凝视上官云中。“你脸色看起来不好。”
“真的没事。”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只是一时情绪激动,等过些时间就会平复,你真的不需要太担心。”
听起来是如此,但实际执行可能会有些困难,她明明就哭得很伤心。
“不过,我大概没有办法继续来这里了。”上官云中向余恨知道歉。“我得去找我哥哥,鉴定书籍的事,你可能必须去找别人帮忙,我无法再帮你。”不好意思。
“你要一个人去找你哥哥?”这个时候谁还管什么鬼书,她的安危比较要紧。
“嗯。”上官云中点头。“我一定要找到他,把他带回来。”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有决心很好,但也要事先计划,不能鲁莽行事。
“不知道。”知道就好了。“但我相信只要肯去找,一定找得到。我哥才失踪两天,一定能找得到人——”
“别傻了,你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单独找人?”异想天开。“况且,你哥失踪也不只失踪两天,别忘了托人写信送信也得花上一些时间,没那么简单。”
在余恨知的提醒下。上官云中这才想起,詹大婶是住在山上,找人代写书信和找信差,都不是件易事,少说也要花费数天。
“我不管,无论我哥失踪多少天,我都要去找他,绝对不能任他一个人流落在外。”是她的错,她要是把她哥哥留在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她的错……
“冷静点儿,云中。”余恨知摇晃她的肩膀,要她清醒。“我知道你很急,但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知道如何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忙——”
“难道你想看你哥流落街头?”余恨知冷冷一句话,便能让上官云中哑口无言,半天说不出话。
“我……”
“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我,等摸清楚了以后,我才知道如何下手。”他不能让她单独行动,说什么都不答应。
“可是——”
“再吞吞吐吐,我就将你关起来,一辈子不让你走,看你怎么去找你哥?”余恨知祭出杀手锏,要嘛就听他的话,要嘛就别想走人,看她选哪一个。
“你才不敢。”他没那么大本事。
“你可以试试看。”他眼底闪烁的光芒,说明他可不是在说假的,必要时比她还狠。
上官云中只得弃械投降,开始诉说往事。
“我和我哥以及莲儿,两年前才从苏州搬来,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这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点儿好奇心的人都打探得到,接下来才是重点。
“其实我家原本并不是开裱画店的,而是刻书坊,专门刻一些应考用的文本,也兼做批发生意,在苏州当地还算小有名气。”
这说明了她为什么懂得古籍鉴定,每天都在摸书,想不懂都难。莫怪乎她的身上总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原来是自小熏陶的关系。
“不仅如此,我哥更是一位出色的雕版师,刻坊里的雕版几乎全出自他的手,说是整个苏州最厉害的雕版师也不为过。”说这话时,上官云中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股骄傲,看得出她很以自己的哥哥为荣。
“可是,还有一个人的功夫可以跟他媲美,那就是怀梦姐。”楼怀梦三个字,曾经是他们家的欢乐来源和禁忌,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因她而起,却没有落幕的一天。
“我哥的未婚妻,也是一位厉害的雕版师。”上官云中解释。“怀梦姐雕出来的字版,字形优美,神韵清灵,像极了宋刻。”所以经常有一堆人捧着银两上门要她仿宋本,都被她不客气地赶出门,是个极有个性的女孩。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在一起吧!”余恨知直接挑重点问,直觉地认为这位“怀梦姑娘”就是改变他们兄妹命运的主因。
“他们没有在一起。”他猜对了。“后来怀梦姐和一名官家子弟成亲,我哥受不了打击,竟然在一夜之间失去理智,从此变得恍恍惚惚,忘了自己是谁。”
“你哥哥未免也太脆弱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女人被夺走了,就要想办法抢回来,怎么可以哭哭啼啼,甚至丧失理智?
“我也这么想过。”上官云中苦笑。“我也埋怨过,为什么他不能坚强点,还要我操心?但是话说回来,我哥和怀梦姐打小青梅竹马,很早就私订终身,这么多年的感情,换作是我也无法说放就放,更别说遭背叛。”爱太深,会使人疯狂,她希望自己能够永远保持理性,避免踏上和她哥哥相同的道路。
“她背叛了你哥哥?”如果扯到背叛,那又另当别论。
“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怀梦姐最后还出卖我哥,难怪我哥会受不了。”最后疯掉。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结局,难怪她不愿意提。
“后来你就举家搬到京城来了?”
“嗯。”没错。“反正留在苏州也没用,万一哪天不小心在街上和怀梦姐打照面也难堪,干脆就把刻书坊卖掉,搬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看我哥的情况能不能好一点儿。”
“结果没有。”答案显而易见。
“不但没有,反而更糟。”上官云中还是苦笑。“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哥会破坏客人字画的事吧?”
“记得。”她根本不愿意让人知道。
“我哥的情况时好时坏。”她叹气。“刚搬来京城的时候,他还认得人,也会帮忙看店,一度我以为已经雨过天青,为此而松口气,以为我哥很快就能康复。”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余恨知猜。
“不是。”差多了。“后来,我哥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有一次甚至还想撕掉客人送来裱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