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就真的以风华才女自居啦?四爷是逼不得已才对她客气,他熊勇可不兴这一套。
“你闭嘴。”宫四来回踱了几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杜小笙一向眼高于顶,会吟几首诗、写几个字就骄傲得不得了,架子可大了。这种女人性子烈,要是用强的八成会四处去告,闹他个鸡犬不宁,不如就顺她的意,先想办法把她娶到手再来整治。
他就不相信骗个女人有那么难。
宫四衣袖一甩,换上了一副笑容,“好。你去跟她说,本大爷愿意为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媒婆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像是听见了全天下最恐怖的鬼故事似的,脸上的五官完全的扭曲,无法在原来的地方乖乖的定位。
“嘴巴张那么大干吗?想讨拳头吃呀!”宫四脸一沉,“还不走。”
王媒婆像根钉子似的钉在当地,还得劳动熊勇把她扫走,“他奶奶的,这次要是再不成,一定是这八婆偷懒,我找人去拆了她的招牌。”
“熊勇,你是聋了是不是?”他一个巴掌甩在他后脑勺,“本大爷才刚说要重新做人,你就给我骂粗口,是存心要触我霉头呀。”
“四爷,我以为你随口说说而已。”不会吧,当真从此之后不横着走路了?那多难过呀。
“本大爷从来不随口说说。”宫四骂道:“今天起叫那些人嘴巴都给我放干净一点,谁要坏了我的好事谁就倒霉。”
他继续吩咐,“以后出门也不许带家伙了,成天逞凶斗狠的,像话吗?”
“可是四爷……”熊勇显得一脸为难,“出门不带家伙,手里空着挺怪呀。”手里一把齐眉短棍可以防身又可以吓人,打起架来、拆别人招牌时特别好用,这已经成为宫家坏喽 的招牌了呀。
“那就拿这抵着先。”他随手塞了一把摺扇到他怀里,“学做斯文人,懂不懂?”
他自己学好不算什么,叫手下那群坏东西一起当好人,想必杜小笙会很满意。
“不懂呀,四爷。”熊勇垂头丧气的说。
“没有慧根。”宫四一哼,“明天起叫赌场管账的朱八过来。”
他奇怪的问道:“要做些什么?”
“还能干吗?当然是学读书写字。”他摇头晃脑的念道:“之乎者也一下,没三天我也能变圣人。”“可四爷你这手打懂事以来就没握过笔杆子。”熊勇看他愈说愈认真,还真是担心,“成不成呀?”
“不成也得硬上。”他要是娶不着杜小笙,就会倒大霉,他可不想眼前的一切因为她的不识相而丢了。
“不过四爷你想学读书做文章,朱八那家伙成吗?”朱八了不起也只会拨拨算盘,真正要说到满肚子学问的,那就是二爷啦。
不过四爷一向骄傲,要他跟赖着让他养的二爷讨教,他说什么也不肯的。
“当然不成啦!我叫他来给我写张条子,招聘西席。”家里摆个先生,够诚意了吧。
熊勇咧开了大嘴傻笑,“嘿嘿,四爷要请先生入府?嘿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大事。
家里开赌场的可是很忌讳书的。
因为书等于输嘛,所以偌大的宫家除了二爷的竹园以外,可是一本书都没有过,因为怕触霉头嘛,要是天天书、这也书那也书,这生意还能做得久吗?
“笑什么?”宫四又敲了他一记,“还不叫人来。”
怪只怪他那个贵妃姐姐,也不知道到哪听了谁的闲言闲语,说他在乡里作威作福、鱼肉乡民,是个坏得彻底的地痞流氓。
这真是个天大的冤枉,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人不远千里的去搬弄唇舌,要是给他知道了,非拧下他的狗头不可。
他娘也是个软耳朵的,听了姐姐的话就信了,也不想想他们家的赌场、当铺、票号都不是他创的,他只是更加发扬光大而已,让自己的生意日进斗金。
其他小至什么缎子铺、生药行、绢绒线行,大至江船走镖、贩盐、断鱼市哪一样不是他亲力亲为,带着如狼似虎的手下辛苦“打”下来的?
这个节骨眼来跟他说要分家,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宫家老二是个自命清高的书呆子,老三是个只会喝酒闯祸的傻蛋,因此大大小小的事就全落在他身上了。
这两个家伙什么也不用做,尽会享福、用他辛苦赚来的钱过活,他已经够不悦的了,居然还得把偌大的家私一分为三跟他们平分?
想当年他周岁抓周时,笔砚不爱、刀剑不要,就会抓着黄金白银把玩,证明他从小就很有商业头脑,注定大富大贵一辈子。
每赚来了一分银子就好比他的亲生骨肉,分一些给人家可是会让他心如刀割的。
如果这时候将家产一分为三,那他铁定会因为心疼而死。
“不分家也行。”贵妃姐姐说了。
听说风华才女杜小笙饱读圣贤书,恭谦温良举止得宜,若能得她为妻必能匡正被宫家金银腐化的门风。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这种行为端正、循规蹈矩的人同处一室、共卧一床,久了也会有潜移默化之效。
“不分家可以,那就一定要娶杜小笙。”宫贵妃斩钉截铁的说。
他相信他那个因为吃太多山珍海味,而脑袋糊涂的姐姐一定说得到做得到,他若娶不到杜小笙,这一切的荣华富贵可会跟着烟消云散。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可以预见他多年来用心血累积的财富,会以一种很快的速度在呆子和傻蛋的手里败光。
这真是天理难容,人间第一大惨事呀。
一道寒光划过漆黑的天际,迸出了成千上万个紫葡萄,又像明珠倒垂着泼上了水晶帘箔。
上百个轰雷,在空中炸出一个又一个的炫目色彩,犹如万盏金灯冲散了天上的群星。
人人仰头向天大声鼓噪叫好,惟恐错过了精采绝伦的烟花。
上元节,一个灯的世界、火的海洋,使繁星失色明月为之黯然的热闹节日。每年此时,家家户户点放花灯,城中一片通明,路上摩肩擦踵的俱是出门赏灯玩乐的游人。
“四小姐!”一名圆脸丫环手拿着长柄荷花灯,踮高了脚尖,在拥挤的人潮里放声大喊,“四小姐,你在哪里呀?”
一名小厮模样的少年奋力的排开众人,挤到了丫环旁边,“金月,找着人了吗?”
“没有呀!”金月一跺脚,急得泪花在眼里乱转,“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姐能跑到哪去?”
刚刚瞧杂耍团踩高跷、闹猴戏时,四小姐明明就站在她旁边,怎么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小厮长贵说道:“我说表小姐八成贪看热闹,到别的地方去瞧新鲜了。这么大个人了,总不会丢了吧?况且表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绝不至于吃了别人的亏。”
他看这个表小姐也是个爱玩、爱热闹的女娃,每次来都拉着他家那个傻乎乎的少爷四处闯祸,她的个性又强、口舌又伶俐,要说有什么人能欺负了她,他想也不大可能。
金月虽然因为找不着小姐而有些心慌,可是想想长贵说的也对啦,从来只有四小姐给人难受的份,别人可还欺不到她头上去。
“那我还是四处找一找吧。”金月说道:“长贵哥,麻烦你给我带路了。”这里毕竟自己不熟嘛,她可不希望找不着小姐反把自己给丢了。
两人前脚才刚走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就从“八仙过海”的纸灯下窜了出来。
只见她戴着一顶白貂皮毛的雪帽,颈中挂了一串浑圆柔和的明珠,身上穿着一袭白绫衫,衣领的地方翻出了一片狐裘,又披了一件白狐大氅,整身都充满着富贵气息,相当的引人注目。
“跟得比见了蜜的蜂还紧,烦人。”潋夏撇撇嘴,抓过自己油黑的辫子绕在指上玩了几下,“月老祠,可给我逮到机会去了吧。”
听说嘉兴风华的月老祠灵验非凡,她早就想去瞧一瞧,顺便叫月老给她找个如意郎君。
都十八岁了还嫁不出去,想想实在有点糟糕。
都是她老爹不好,每个上门求亲的人,他都能找到理由拒绝人家,东挑西捡的顾虑这担心那的,把四个如花年华的女儿放在闺阁里蹉跎时光,实在是罪过呀。
君家四姐妹的诞生说来奇妙,又有些神话色彩。
十八年前事业有成但膝下犹虚的君老爷,某日在市集里见着了一条银光闪闪的龙鱼,觉得此鱼眼泛泪光甚有灵性的感觉,不忍心它成为俎上肉,于是买下了龙鱼并将之放生。
当晚他就做一个梦,梦见了一对身着银衣的美男子、美妇人前来跟他谢恩。美妇人说她本是北海龙鱼之妻,因为贪玩化身为鱼误入罗网,又因有孕在身而无法发挥神力逃离,幸蒙他所救,故特来报恩。
听说他膝下无子,于是分了四女给他。
醒来之后,君昀本以为是南柯一梦,谁知夫人居然真的传出了喜讯,十个月后诞生下四名女娃。
老大迎夏生来就爱哭,掉下的眼泪居然会变成一颗颗的珍珠,君昀怕因此惹祸引人觊觎,所以不许全家谈论此事,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还是有些流言随着时间的过去而传了出去。
老二嬉夏为人精明、个性利落,小小年纪就懂得经营自家的生意,还做得有声有色。只是她一时半刻离不了水的怪癖,也让君昀有些头疼。
老三靓夏天生乐观正义感十足,长得娇滴滴的,力气却大得吓人,吃起东西来就像鱼儿一般的不知节制,要是君家穷一些,还真养不起靓夏这个大胃王。
老四就是她啦,除了脾气坏一点、嘴巴刻薄了一点,其实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只是她有个不大见得了人的毛病,那就是她背上有一块约小指大小的银色鳞片,就像鱼鳞似的。
君昀成日都在烦恼四个女儿的婚事,生怕她们因为一些异于常人的特征而受苦,因此不敢答应任何人的求亲。幸而大女儿迎夏遇上了个出身富有的郎君,不用担心是因贪财才想娶她,而是真心相爱,但对其他三个女儿,他还是无法放心。
然而他的小心翼翼可就让潋夏颇有微词了。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女儿都养了十八年了,没给人家找个如意郎君风光大嫁,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既然老爹迟迟没有动静,潋夏就决定自力救济,趁着到姨妈家来做客时,到月老祠跟她上几炷香,打个商量,拜托他赐个如意即君给她。
当然她也不会忘了另外两个姐妹,有好处大家一起分享,这才是好姐妹嘛。
“姑娘!”一个长相敦厚,脸上带了些惶急神色的男子往她面前一拦,“请问你看见这人没有?”她看着他手上一张绘制粗糙的人像,摇了摇头,“没瞧见。”
男子喃喃的道了谢,这么冷的天还流了一头汗,“这可糟了。”随即又问了问旁边的人,有没有看见画里的男子。
潋夏也不以为意,随便问了人月老祠该怎么走,就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
第二章
街上的人是这么的多,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围着一盏盏新奇的花灯聊天,突然有人跑过了潋夏身边,差点把她撞倒了。
她一个踉跄,手连忙扶住个鱼跃龙门的花灯,稳住了自己的脚步,“喂!你干什么?”
看那人差点撞倒她,却一点歉意也没有,依然扬长而去,让她微有些火气。
“站住!”
她才刚站稳,又是一个人手里挥着东西,大声嚷嚷的追了过去,“抓强盗呀!抓骗子呀!快帮忙抓贼呀!”
“喂!”她这次被撞得转了一个圈,一头撞在灯柱上,忍不住疼的骂道:“搞什么,这么冒失!真可恶!”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好奇的看着前面的人迅速的聚集成一个圈圈,此起彼落的吵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潋夏好奇的探头张望,只见一名男子揪着另一名男子痛打。
原来打人的男子就是刚刚拿着画像,问她瞧见了人没有的那人。
“你这没良心的!我娘看病的钱你也偷……这么缺德!”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哪个好心人呀,帮忙报个官!这人偷了我一辈子的积蓄,天可怜见的总算让我在这里运到你了!”
另一名男子则不断的磕头求饶,“别报官、千万别报官!我是不得已的呀,我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要是再不拿点钱回去,我娘子铁定跟野汉子跑了,我家里还有三个奶娃儿等我回去呢!”
路人一听,也觉得这偷儿虽然可恶,但也很可怜,于是纷纷劝那名遭窃的男子说:“我看还是别报官了,这人也怪可怜的,要他把偷的钱还来,你也没损失嘛,不如就做个好人,让他回家跟孩子团圆去吧。”
“对呀。”一名白胡子公公也说道:“打成这样也够啦,他以后一定不敢再犯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为难你了,只要你把偷我的钱还来,我就不报官抓你。”
男子喜出望外,在衣囊内捞了几捞,抖出了数十件金银首饰、珠宝玉镯,“老兄,那银子我全买了这些东西,本来想摆个小摊子做做女人的生意,这下是没指望了。”
“这东西一卖,我的银子也回来得差不多了。”说着,他便伸手要去收拾首饰。
偷儿求道:“我不过偷了你百来两,这些首饰可不只这些数,也有我的银子呀!你全拿走,我一点盘缠都没有了,怎么回家?”
“那是你的事。”男子才不管呢,作势全都要拿走。
偷儿可急了,大声抗议,“我偷你钱是我不对,可也没有偷百两还一百二十两的道理!”
围观的人也纷纷说道:“老兄你也太权了吧,多少也该留些给人家做盘缠呀。”
“那好吧,不然等我把东西拿到当铺里估了价之后,再将你的银两给你了。”
“那怎么行呢?当铺这几天不做生意,我可是急着回家喂饱三张小肚皮的人,怎么能等?”偷儿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声泪俱下。
“真可怜哪。”围观的一名妇女开口,“不如你那支凤头金钗就便宜一点卖给我,换些现钱救急也好。”
偷儿一听登时喜出望外,连连称谢,马上用很便宜的价格卖了金钗,妇人觉得捡到了便宜,又帮了人家的燃眉之急,因此得意洋洋的鼓动众人花些小钱,买些值钱的东西,其实很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