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那得要下山去买些工具。”
“那我可以借用你的工作室吗?”她兴奋不已,这样,就可以跟他一起赖在工作室里,免得,他一进去就整天不见人影。
此时的她,只想整天跟他腻在一起。因为再过一个星期,无论她怎么赖皮,都得回公司了。
“当然。”
“太棒了,那我们现在就出门吧!”她从水中站起,打开莲蓬头,勤奋地帮他冲去入浴剂,就像期待看见新玩具的孩子。
她的性格明快、积极开朗,他则是沉稳慢调,但在心灵上,却意外的契合。
下山一趟是为买工具,没想到一路开到新竹。
在旅行的观念上,两人都同属随遇而安、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从多次旅行的结果得知,计划下的行程永远比不上旅途中临时起意来的精彩有趣。
“新竹市有座玻璃工艺馆,我们顺道去参观,还有我最爱的新竹贡丸和小吃,你觉得如何?”雷家安提议。
“Up toYou。”
“那我来开车。你离开台湾这么多年,恐怕路都不认得了吧!”
娄南轩在路旁停车让出驾驶座,坐上副驾驶座后,手很自然地握住车窗上的把手。
“哎、哎!你该不是不信任我的开车技术吧!”她皱眉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拉下。
他摇摇头。“我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你开车……应该不慢。”
她奇怪地看着他。
“我说错了吗?”
“不是……”她眨眨眼,冲他一笑。“我只是纳闷,你是怎么猜到的?”说完,油门一踩,车子由每小时二十公里变四十公里,很快便加速到六十公里。
娄南轩觉得自己的背整个被抛向椅背。
“放心,宝贝,我绝不超速。”她一手握方向盘,一手还空闲出来拍拍他的大腿。
他脸色略微发白,只能点头。
在雷家安惊人的技术下,休旅车在车阵中灵活钻动,很快便到达新竹城隍庙。
她勾着他的手,向他介绍新竹的文化背景,完全将他当成外来客,忘了他也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几年。
女的明艳动人,男的斯文俊朗,走在人来人往的小吃摊贩间,不停地有人指指点点,暗暗讨论——
“那一对是不是什么明星啊?”
“我好像有在报纸上看过,一下子想不起什么名字。”
“那附近会不会有狗仔跟拍?我们会上报吗?”
“欧桑,你想太多。”
雷家安好笑地听着背后的对话,偷瞄娄南轩一眼,他完全投入那香味四溢的美食中,丝毫不知自己是众人讨论的话题主角。
她突然涌上一股喜欢,搂着他的手臂,甜甜地傍着他的肩膀。喜欢他的自然,喜欢他的沉稳质朴,喜欢他笨笨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喜欢他才华洋溢。
“怎么了?”他看着她。
她笑着摇头,秘而不宣。
“鬼灵精怪的。”他宠溺地抚抚她的长发。“试试这个,别光是发呆。”
她舀起一口羹,才发现忘了提醒老板不加香菜。“我不敢吃这个。”她指指羹上浮着的绿叶。
他笑笑,用筷子,一叶、一叶帮她从碗中挑出,仔细地连短短的叶梗也没漏掉。
她没见过像他拿筷子这么好看的,修长的手指,握在竹筷子的尾端,一开一合,优雅流畅。
对于他的体贴,雷家安简直甜到心窝里了。是女人都无法不因为站在他身旁而感到虚荣心被满足,尤其在喝过他煮的咖啡,尝过他的烹调技术,看过他认真创作的模样,当然,还有某方面的契合……大白天的,想起两人的亲密,她竟破天荒地红了脸。
“小朋友,可以吃了。”他取笑她。
“我才不是小朋友!”她朝他扮鬼脸。
“小朋友才这么挑食。”
“那小朋友可不可以偷吃你的贡丸。”说着就动手从他的汤里捞出一颗。
虽然,她面前有自己的一碗汤,他也没阻止,眼里尽是笑意。
她如小人得志般,笑得眼弯眉弯。
女人过二十五岁之后,似乎就得与“可爱”绝缘,但,在喜欢的男人身边,享受到宠爱与呵护,无论几岁,总会不自觉流露出小女人的姿态。
享受完美味小吃后,他们转往玻璃工艺馆。
有大师在一旁讲解,雷家安才真正了解每一件艺品的精神与技术难度。
“早期玻璃工艺大多生产生活用品,技术门槛下高,后来往艺术层次提升,也研究出更多技巧变化,才渐渐有了全新的格局。像这个作品,就是用脱腊铸造方式,摆脱以往玻璃特性的限制,雕工也很精细。”娄南轩向雷家安说明。
“那旁边银色的这个呢,看起来不像玻璃,比较像陶瓷?”
“没错,这是玻璃陶瓷,在玻璃混料时加入一些小粒子,经过吹制,再冷作研磨表面的纹路……”
“咦?”雷家安冒出一个问号,问题不是她问的,她往后一看!“哇,怎么这么多人?”
娄南轩也转过身来。这才发现,他们的背后,跟着一大群人。
刚才,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孩发问的,旁边还围着她的同伴,用崇拜加爱慕加勾引加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眼神,兼莫名其妙的羞涩望着娄南轩。
“先生,你解说得既精彩又明了,一听就懂,是不是也可以让我们跟着听?”
一位发鬓已花白的老先生说。
“别这么说,一起观赏吧!”娄南轩客气地说。
这么一说让更多人拥到他身旁,他也耐心地回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雷家安不知不觉地被挤到边缘。
“可以帮你拍张相吗?”接近出口时,女孩问。
“抱歉,我不拍照。”他张开手掌,挡在女孩手中相机的镜头前。
女孩失望地努起嘴,却不见他改变心意,只好放弃。
娄南轩转头寻找雷家安,看见她被隔在人群之外,远远地望着自己。他露出微笑,穿过人群,将她圈在臂弯里,绕在身边的人也识相地疏散开来。
“怎么站那么远?”他问。
“被你的爱慕者挤出去的。”
“什么爱慕者?”
“你没看那些小女生色咪咪地盯着你。”她口气中,不自觉流露些醋意。
“没注意到,只是感觉旁边挤着很多人,却一直少了最重要的那一个。”
“哼,嘴巴张开,我检查。”
“检查什么?”他微微张开嘴。
她凑上去亲了一下。“检查你有没有偷吃糖,这么甜。”
“其实我藏在旁边,要不要再检查一次?”他用舌尖顶着脸颊,鼓出一颗小圆球。
“你确定要在这众目睽睽下让我检查,要检查很久喔!”她一手攀上他的肩膀,调情地问他。
“只要你的手不要解开我衣服的钮扣,我们应该不会被扣上妨碍风化的罪名吧!”他搂住她的细腰,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那我想……还是回家之后再好好检查,这种事情很难控制的。”
他大笑。“我发现……”
“发现什么?”她勾着他的手臂往车子停放的方向走。
“发现你真是个让人困惑的女人。”一个女人,如何能揉合万种风情于一身?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种种特质,只觉整个人被她迷惑,愈陷愈深。
“我可以解读成你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吗?”
“绝对。”他老实回答。
“当初不是有人嫌我不够魅力使出美人计?”她挖出陈年老帐。
“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刚睡醒,眼睛还没张开?”
她想了想,换一个说法。“可能是因为我的美丽是如此光芒万丈,影响了你的视力。”
他忍不住在车边将她搂紧,吻她。“没错,现在我也几乎无法张开眼睛……”
她尽情享受他的吻技,也接受他的赞美。
她不是个矫情的女人,而且,女人的美丽不光是外貌,自信与智慧,才是决胜的关键。
第七章
从新竹回来,娄南轩便帮雷家安组好整套制作琉璃珠的配备,在氧气与瓦斯的助燃下,喷出青蓝色的火焰。
他准备各种颜色的玻璃丝,一再叮咛注意事项,然后亲自示范,制作了几颗。
“这白色圆圈里面再点上蓝色的点,就是仿战国时期的配饰——蜻蜓眼珠。”
“啊!这个我在古董店看过,原来是这样做的。”她感到不可思议。“我试试。”她坐到椅子上,跃跃欲试。
“护目镜戴上,小心火,这温度可高达一千两百度。”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以防她一不注意就靠近火源。
她先以蓝色做底,然后用白色玻璃丝在上面画圆圈。玻璃一融就沾黏成糊,无法辨识那是什么图形。
“噗……怎么差这么多,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圆形,手抖得好厉害。”
“再试一个。”他握住她的手,慢慢引导。他的脸贴在她的颊边,精神专注于眼前的圆珠上。
她闻到他身上天然植物的香气,感受到他洁净的皮肤透出的热气,以及背后胸膛的起伏。这是个很难让人静下心的姿势。虽然被包覆在他大手中,手不再抖,却换成心脏不规则跳动。
“师傅……”
“嗯?”他一看向她,嘴唇就几乎贴上她的。
她心一动,先偷一个吻。
“不专心……”他皱眉佯怒,却也要回一个吻。
“我觉得我自己练习可能会进步得快些,你在我旁边,我会分心。”
她总是坦然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随时都像沉浸在爱河里的幸福女人,不仅将他的魅力高高地捧上了天,也为两人之间增添无限情插趣。
他轻笑,爱怜地抚抚她迷人的脸蛋。“那我去做我的作品。”
“再亲一个才放你走。”她嘟起嘴。
他如她所愿,给她一个法式热吻。
娄南轩走开后,雷家安在纸上绘出自己设计的琉璃珠图案,然后一再尝试,直到手不再抖,技巧愈来愈熟练,完成的作品也愈来愈接近她的理想标准。
工作室里除了瓦斯喷嘴发出的嘶嘶声外,一片寂静。
娄南轩几次拾起头来,便停下来看凝神于创作中的雷家安。
一个令人感到惊喜的女人。
他的生命里有过不少女人,却从未有像她这样精彩的性格!享受生活,热衷工作,却也从不委屈自己。前一刻还充满活力,下一刻却能娴雅地坐一个晚上。
夜已经深了,雷家安仍聚精会神于她手中的琉璃珠。
娄南轩不得不提醒她,该休息了。
他起身站到她背后,等她完成手中的作品,在看到她摆在桌面上的图稿时,不免感到讶异。她的图画得极好,无论是构图、比例或颜色搭配,甚至有几幅仿制神秘的古老图腾,唯妙唯肖。
“要休息了吗?”见她画上最后一笔,他问。
“嗯,再做下去,恐怕要变火眼金睛了。”她拔下护目镜,解开头巾,再依序关上氧气及瓦斯,确定已无残留的气体后,扭扭僵硬的脖子。
他轻轻揉捏她的双肩,她舒服地往后靠去,倚上他的腹部,一手从冷却粉里拿出几个先前完成的琉璃珠,排列在桌面。
“你看,愈来愈顺手,这边是失败的,这个就比较接近设计图的图样,如何?”她仰头问他。
“很棒,你有天分。”
“真的吗?被天才夸有天分,难道我也是个天才?”她大言不惭地自夸。
多年未拿画笔,没想到那份悸动比最初因为兴趣而学画,第一次在教室里往空白的图纸上画下第一笔更浓、更深刻,好像被禁锢多年的灵魂,终于释放。
“如果能持续创作,我相信,你的作品会更有深度。”
“那我是不是该回台北把家当全都打包过来,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她开玩笑说。
“这里的环境的确很不错。”
这次,他不再低估她“安静”的能耐,也相信不管待在什么环境她都一样能恰然自得,找到生活乐趣。
她转转眼珠子,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绽放出笑容。
“怎么了?”
“我只是想象,如果真的就这样住下来,恐怕这座山会被追杀我而来的同事踩成平地。”
他差点忘了她还有工作,终究得离开。而这么一想,他突然感到有些落寞。
这是早知道的结果,而且不久后他也要启程到敦煌搜集材料。
爱情在发生的当下是美好的,但如果成了困住自己步伐的情感包袱,有一天,这些情感会被太多的现实问题给抹杀,而曾经真实存在的美好,也就不再是美好了。
他从不去预设未来要如何,所以,落寞也只是一闪而过。
雷家安先洗完澡,在客厅里坐着,将今天完成的玻璃珠编成手机吊饰,娄南轩清洗完后坐到沙发上,两人对看一眼,突然有点尴尬。
昨夜的亲密,在这两个成熟男女的观念里绝不代表着未来恒久不变的关系。
平时与异性之间的交往,约会后各自回家,回到原本的生活圈,有个缓冲或沉淀的时间与空间。
现在,雷家安的帐篷就在娄南轩的家门外,使这情况变得有些尴尬。
他们绝对不是因为没有结婚对象而保持单身,而是对单身生活的种种好处以及对独立空间的重视,使他们选择单身。
即使发生关系也不代表着允许对方随意出入自己的生活,演变成一种常态。
所以现在,她卡在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里。
对方没开口,她总不能主动要求留下,虽然她希望再多点时间,再多了解他一点。
“很晚了,我该回家了。”雷家安起身,俏皮地说,以掩饰不知所措。
娄南轩刚才也正为如何让她留下来,又不至于误会他有什么邪恶的念头而拿捏说法。听她这么一说,他反而不经思索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回房间睡觉吧!”
因为他说得自然,不带一点男女情欲的口吻令她觉得温暖,“性”虽然是男女之间情感催化剂,但她也没打算让两人变成“纯粹性伴侣”。
她任由他带往卧室。
躺到床上,两人精神却异常的好。
她翻了几次身,最后滚到他的胸前。“我们来聊天好不好?”
他略微压低下巴,看见她仰着脸在暗黑空间中闪闪发亮的眼眸,他不答应也不行吧!
他将手臂横摆在她细细的颈后,她拨开长发,然后手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