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桃红垂眼回答,心口发痒,恨不得把那墨血玉给夺下来,吞进肚子里。完了,心越跳越快,不行……她得克制……
晏伏易坐在一旁没吭声,笑笑地拿起碗盖,拂了拂热烫的茶水。
“下去吧。”晏伏兢说道。
“是。”她才转身,一股杀气自后头逼来,唰地一声,利剑出鞘。她没时间多想,立马低下头,躲过一招,对方唰唰唰又出三招,桃红灵巧地后退,转身面对刺杀她的人——没想到竟是景王的护卫。
“你做什么?”桃红沈下脸。
护卫没与她废话,再次向她攻去,桃红只得闪躲。景王见他俩过招,赞道:“没想到这小姑娘功夫不错。”
“是有两下子。”晏伏易喝口茶。
自桃红来时,他就发现她脚步轻快,却不是浮虚,而是扎实有练过功夫的底子,方才她端茶来时,步履平稳,身形沉着,五哥也注意到了,所以无声示意护卫出手试探。
“再不住手我生气了!”桃红避开剑身。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受到袭击。
“你生气了要怎么着?”景王笑问。
“不怎么着,我走了,不待这儿了。”她飞身而出。
她轻功极好,轻盈如燕,不到瞬间便飞掠而出,景王诧异道:“快拦下她!”一转头,晏伏易在同时飞窜而出。
护卫想抓住桃红,没想到她轻功如此了得,一会儿就飞出丈外,他急忙提气跟上。晏伏易飞掠过他身旁,紧跟着前头灵巧的身影。
“桃红,停下来,跟你闹着玩的。”晏伏易缩减两人之间的差距。
“一点儿都不好玩!”桃红回头,对他扮鬼脸。
他笑道:“以后不玩就是,快停下。”虽然他向来不大重视规矩,不过这丫头也太目无法纪了。
“谁晓得你是不是在骗我,我要走了。”她在树梢上飞掠,很快就飞过园子。
晏伏易好笑道:“你已经是这儿的奴婢了!”
后头的护卫丢给他一捆绳子,晏伏易接过后立即甩出,在桃红要飞出王府时,将绳索套上她的腰际。
“啊——”桃红惊叫一声,一股内劲将她往后扯,她稳不住自己,霎时往后飞去,正巧撞上晏伏易的胸膛。
“这下不能再淘气了。”他低头说道。
她抬起头,他似笑非笑的脸孔只离她几寸,而她的背正靠着他的胸膛,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瞬间胀红脸,推开他,气恼地道:“我才没淘气,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要杀我,我自然要跑!”
“王耀只是在试探你,没要杀你。”他带着她由树上飞下。“这儿毕竟是王爷府,见着可疑的事端总要探查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要来杀我的奸细?”
“杀你干么?你不是再几个月就会自己死掉。”桃红生气地扯开绳子。
晏伏易一愣,又笑道:“紫薇告诉你的?”
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牡丹跟芙蓉不是那么快就会跟人熟络的性子。”撇开两人,就只剩紫薇了。
“紫薇说这不是秘密,过不久你也会告诉我的。”她赶忙道,不希望他怪罪紫薇。
他将绳索丢给一直站在后头的王耀。“桃红,以后这等私逃出府的事不能再发生,你已经卖给王府,不能仗着自己轻功厉害,说走就走。”
“你怎么都不生气?”虽然管事说过他是个随和的王爷,但容得下人这样顶撞还不生气的主子,她还真没遇过。
“你这丫头是无礼了点,不过有点意思,留在身边给我解闷也好。”他说道。
她狐疑地看着他。“解闷?”
“每个人见了我都恭恭敬敬的也无趣。”他微笑。“有你这野丫头在身边,日子说不定有趣点。”
“我才不是野丫头。”她反驳。
“那你是什么?”他扬眉,转身往回走,示意她跟上。
桃红想反驳,却也没法睁眼说瞎话,她本就不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好吧,我是野了一点。”她紧跟在后,经过护卫身边时,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步步相逼,会变成这样吗?
“你的功夫跟谁学的?”晏伏易探问。
“养父。”
“你养父的轻功如此厉害?”
“不厉害,是你们轻功不好。”桃红说道。
“姑娘真爱说笑。”后头的王耀忍不住插嘴。
“是我养父说的。”
晏伏易笑而不语。
当三人走回房时,景王正和芙蓉下棋,一见桃红忍不住调侃道:“飞走的小鸟又回笼了。”
桃红原想反驳几句,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王爷,礼数还是得顾及,便沉默以对。
芙蓉见自家主子回来,立刻起身,晏伏易说道:“无妨,你就跟五哥下完吧!”
“是。”芙蓉轻声应着,又坐了下来。
晏伏易闲适地在坐榻上斜靠而坐,示意桃红给她剥瓜子。晏伏兢拿起黑棋在右上角落下,一边说道:“九弟,给我卜个卦吧。”
“何事?”
“你有听说吧,近日出了一个采花大盗,因事关女子名节,姑娘们大都三缄其口,不愿多言,案情一直苦无进展,孙大人一个头两个大,昨天我去瞧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所以我想帮他个忙。”
“这事我也听说了。”晏伏易拿起瓜子就口。
“你占个卜,给孙大人一个方向,免得他瞎忙。”
晏伏易抬头瞄向正专心剥瓜子壳的桃红。“你可听过这事?”见她没反应,他拿瓜子壳弹向她的肩。“跟你说话呢。”
桃红这才反应过来。“听过。”
“有什么想法?”他又问。特意问她的意见是怀疑她与采花贼有什么关系,怎么两人轻功都如此了得,是否同出一门?
桃红一脸不解。“我又不是捕快,哪有什么想法。”
“听说那采花大盗轻功极好。”晏伏兢说道。
桃红恍然大悟。“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
晏伏易笑道:“怀疑你什么?”
“怎么,小桃红有调戏女人的嗜好吗?”晏伏兢促狭道。
这人怎么老爱消遣别人?桃红不高兴道:“王爷瞧起来才像个采花大盗。”
“大胆!”一旁的护卫不高兴地喝了一声。
晏伏兢倒是不在意地大笑。“无妨,别这么大声,小心吓着她,一会儿她又逃走,咱可追不上。”
晏伏易瞧着桃红一脸不高兴,微笑要她去柜子里拿占卜用的龟壳,她拿回来后,他先定定神,才拿起龟壳摇动。
桃红听见里头传出硬币声,小时候她见过算命术士做过相同的事,那壳尾巴有个洞,硬币会从那儿出来。
晏伏易倒出三枚硬币,记下正反面后,又将硬币放回龟壳中摇动,这样来回几次后,才得出一个卦来。
桃红见他掐指运算,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开始生起好奇之心,真想问他是不是学过仙术,那老道人是传说抑或为真?
沉吟半晌后,晏伏易才道:“三天后自有结果。”
“这么快,那我可要告诉孙大人一声……”
“先别说。”晏伏易摇头,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桃红一眼。
背脊窜起一股凉意,她抖了下。
看来此地还是不宜久留,总觉得再待下去,会遭到暗算,还是选一天溜之大吉吧!
第2章
桃红当晚就想走。在她眼中,只要事关利益,乃至生死,都要以自己为优先考量,从小师父就这样教导她,所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顶多把卖身的银子还给他们就是,互不相欠。
可一整个晚上,晏伏易都在赏月饮酒、吟诗作对,因是季春时节,夜晚并无寒意,在园子待着也不嫌冷,四人搬了床榻,盘坐在榻上听风赏月。
三更过后,晏伏易便叫芙蓉与紫薇先行回房,只留桃红与牡丹随侍在侧与他一同饮酒。几杯黄汤下肚,牡丹的脸都红了,像朵娇艳无比的牡丹花,桃红偷瞄晏伏易,发现他平静如常,举止得宜,并未有毛手毛脚的情形出现。
这人酒品倒不错。桃红为他斟酒,自己也浅尝一口,心里盘算着今晚大概走不成了。她挟了些清爽的木瓜丝入口,心满意足地叹气。就为这些好吃的东西,晚几天走也是可以的。
她的叹息声引得晏伏易侧目,见她专心吃着东西,他微勾唇角。她这人倒好理解,喜美食、爱珍宝。
藉着几分酒意,桃红壮胆问道:“王爷,救你一命的老道人真是仙人吗?”
他喝口酒。“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不过师父是真有几分仙气。”
“那……你会撒豆成兵、五鬼搬尸?”她追问。
晏伏易轻笑几声,没有回答。
“王爷你别卖关子。”
牡丹露出笑意。“你把王爷想成什么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学了什么?是不是也想成仙?”
“怎么,你想学?”晏伏易问。
桃红摇头,随即又点头。“我只是好奇,虽然我不大信,不过如果你真能撒豆成兵,那我就想学了,当仙人也挺好的。”
“哪有这等容易之事。”因为喝了些酒,牡丹的话也多了起来。“要成仙可得花上许多工夫,有人练了一辈子,最后仍是凡夫俗子。”
“说不定我成,我师父说我学东西挺快的。”她自信地说。
“你师父?”晏伏易望向她。
“就是我养父。”她拿起酒壶为他跟牡丹斟酒。
“除了轻功你还学了什么?”他又问。
桃红轻笑。“你想套我话对不对?你的计谋我已经看穿了。”
晏伏易含笑道:“我是不是该夸你聪明?”
“那就不用了,我知道自己聪明。”她大言不惭地说。“你在这儿喝酒,就是想把我灌醉,对吧?不过你算盘打错了,我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我可是小看你了。”他顺着她的话说。
“那当然。我再问你,你真的活不过二十四岁吗——”
“桃红!”牡丹不悦地制止她再说下去。
“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晏伏易不以为意。“卦诗是这样预言的。”
“那你怕吗?”桃红又问。
晏伏易勾起笑。这时候他倒喜欢她的坦白,身边的人都避讳在他面前提起这事,也从来没人问过他怕不怕。
“我比较好奇会是什么夺去我的性命。”他瞅着她粉晕的脸蛋。“你怕死吗?”
“当然怕。”桃红点头。“所以我觉得你也不简单,竟然一点儿都不怕。”若是她从小就晓得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四岁,大概会很难过吧,说不定放纵自己,为所欲为,可晏伏易看起来挺乐天的,性格似乎也没扭曲,就这点来说,她便觉得不容易了,对晏伏易的钦佩不觉多了几分。
“王爷要不要到山里躲起来?”桃红建议。“等过了二十四再出来。”
晏伏易一怔,旋即又笑了起来。
牡丹张口欲言,最后却是一语不发。
“想说什么便说,不需顾忌。”晏伏易没遗漏她欲言又止的表情。
“奴婢只是想说,桃红说的也不无道理。”她的眉宇间染着一抹忧色。
“是啊是啊!”桃红点头。“我觉得躲起来比找什么四个花奴婢放在身边有用,我们又不是驱鬼符,难道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见了我们四人貌美如花、娇艳欲滴,就会好心肠放了王爷吗?”
晏伏易先是一愣,随即朗笑,连牡丹也笑了。哪有人这样不知羞,一会儿说自己聪明,一会儿又说自己貌美如花、娇艳欲滴。
“有什么好笑的呢,我可是认真的。”桃红一脸严肃。
“你说得好,本王赏你。”他从腰带上解下一串环扣玉给她。
桃红双眼都亮了,但口中还是推辞一下。“这……奴婢不敢收。”
“那算了。”他又要挂回腰上。
“好、好,我要!”桃红赶忙伸手。
晏伏易忍着笑将玉饰放至她手心,桃红高兴得拿出丝帕擦着,就着月光细细端详这碧青的玉环,面露喜色。
牡丹没说什么,低头喝酒。
见桃红像守财奴似地仔细将玉环包好、放入衣内,晏伏易忍不住发笑,桃红高兴地又为他添酒,问他笑什么。
“清风明月,百花盛开,良辰美景,何事不乐?”他笑道。
“王爷真爱咬文嚼字。”桃红喝口酒,舒服地呼口气,脸颊越发红润。“不过要我是你,我也乐。”
“此话何解?”
“你是王爷,要什么有什么,豪宅华车、美食好酒、奴仆成群,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要我是你,我也何事不乐,快哉快哉,呜呼哀哉。”她胡说一通。
晏伏易仰头而笑,牡丹正色道:“什么呜呼哀哉,休得胡说!”
发现自己说错话,桃红赶忙道歉。“喝多了,舌头打结,王爷您别害我,我不喝了。”
“又没怪你。”晏伏易示意她继续喝酒。“今天倒要瞧瞧你是否千杯不醉,还是胡诌吹牛。”
“好!”桃红豪气道。“今天不醉不归。”
“你要归哪儿?”他又笑,想来她是有些醉了,说话颠三倒四的。
“归哪儿都好。”桃红给两人斟满酒。
“王爷,您还是缓缓,喝多了伤身。”牡丹劝道。
“不碍事。”他打发牡丹回屋。“你先进屋睡吧,夜深了。”
“奴婢不累。”牡丹摇首。
“进去。”晏伏易又说一次,这次语气不再缓和,透着些许的冷厉。
牡丹拧着眉心。“是。”她下榻穿鞋,缓缓走进屋去。
桃红小声道:“王爷何必对牡丹姐那么凶?”
“我凶吗?”他笑。
“刚刚凶,她也是为你好嘛。”她认真道:“您是觉得她烦才打发她进屋,还是想探我底?”
晏伏易露出赞赏之色。“现在我真有点相信你聪明了。”
桃红得意道:“王爷也聪明,为免王爷疑出心病来,我就直说,我呢,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俗人,不是来害王爷,也无能做王爷的救命符。人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王爷若信不过我,我走便是。”
“心底话?”他笑问。
“心底话。”她点头。“柳管事说进王爷府月银多我才来的,我自小在山村长大,没规没矩,本来是不想进你们这宅院的,怕丢人现眼,可一想到月银多,就心痒难耐进来了。本想只是顾园子也没什么,谁晓得是来给王爷做救命符的,这么伟大的任务还是交给别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