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解下来,先喂饱他再说。”他不动痕迹地对花想容说。
花想容知道他另有打算,便照着他的话做。
当她喂奶时,哑男子一直看着她,还对婴儿笑,似乎很喜欢孩子。花想容见他目光纯净,不似奸徒,试探地问一句:“你要喂吗?”
哑男子眼睛一亮,开心地伸手去摸宝宝,又害怕地缩回去,如此三、五次,花想容看得好笑,便拉着他的手,指导他如何抱婴儿。
哑男子一抱着婴儿,便全身僵硬,更别提喂奶,宝宝还没吃饱,给这样折腾一回,不依了,又开始放声大哭。
哑男子手忙脚乱地将婴儿还给花想容,但看得出来,他是打从心里喜欢着孩子。
席今朝乘机问道:“兄台,这山庄很不一般,不知主人在否,容我们拜见?”
哑男子摇头,似乎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花想容换个方法问:“这里的仆人很有规矩,怎么训练的?”
哑男子还是一头雾水。
“这庄子建立多久了?”席今朝问。
哑男子还是摇头,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席今朝和花想容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相同的想法——这座龙飞山庄越来越神秘了。
花想容喂完奶,帮宝宝拍背打嗝后,哑男子又去拉席今朝的衣服。
“有事吗?”席今朝问。
哑男子对他比了一个吃饭的动作,然后又死命扯他。
“他似乎要带我们去吃饭。”花想容说。要去吗?她以眼神问他。
他思虑片刻,点头,与哑男子一起走了出去。
花想容怀抱孩子,走在最后。一路上,她观察那些仆佣,果然一小小神情木讷,好像失了神魂。
山庄的主人费这么大功夫,将这里整个隐藏起来,到底是想隐瞒什么?哑男子就算不是主事者,应该也与主事者关系匪浅,他带他们进来,是巧合还是别有目的?
思忖间,哑男子领着他们进入饭厅,席上已经摆了一桌菜肴。哑男子替他们盛饭添菜、倒酒舀汤,连剔除鱼骨的琐事都做了,像是生平第一次招待客人般兴奋。
席今朝小心地试过每一道菜,确定没问题,才示意花想容下著。
她边吃,边看着哑男子。“你不吃吗?”
哑男子摇头,走到墙角,那里有一只食笼,他提起来,往外走去。
一直到哑男子的身影完全消失,花想容才呐呐地开口。“他走了耶!”
“他起来没有恶意,我们应该能在这里安心休息。”
“我也觉得他不是坏人,可这里的环境、佣仆和他的行为仍然很奇怪。”
“你若无法释怀,我们便多留几日,调查一番。”
她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把孩子送回宫比较重要。”
“那快吃吧!今晚我就开始想办法破阵。”他本来还想找机会补充药材,但这山庄隐密重重,也不知有无危险,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第7章(2)
夜晚,席今朝和花想容共处一屋。
他们对山庄主人仍有忌惮,不愿分开,怕被各自突破。
一起躺在床上,他们连衣服都没有解,兵器也放在手边,有状况可随时应变。
才过三更,正是人最疲累的时候,花想容神智有些迷糊,恍惚察觉身边一阵晃动。
“谁?”她的手摸上了剑柄。
“抱歉,我动作太大,吵醒你了。”灯光下,席今朝正在帮孩子喂奶。他想,这时候最安静,喂完孩子,就去夜探山庄,不至于被抓包。
“他饿了吗?我没听到哭声啊……”她打个哈欠,挣扎起身。
“两个半时辰喂他一次,他就不会哭。”他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坐下。“你别起来,继续睡吧,我会看着他。”
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她形容憔悴,看得他心疼,所以事事体贴、样样小心,只想让她生活舒适些。
花想容侧眼望向孩子。“看来我真不会带小孩,之前他跟着我的时候,面黄肌瘦的,你才来几天,他便圆了一圈。”
“你一个人又要照顾他、又要躲追兵,难免疏忽。我比较有闲暇,做了一张表,什么时辰吃东西、什么时辰换尿布、什么时辰睡觉,照着表做,他舒服,我们也轻松。”
可惜他没把她的身子养回来,要不要再给她配点补身药丸才好?
难怪孩子越来越黏他,不过……
“你不会真写了一张表吧?”
席今朝在怀里掏摸两下,翻出一张纸,上头墨迹淋淋,可把孩子的吃喝拉撒睡、各式注意事项写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呆愣,半晌,又失笑。“刚照顾这孩子时,我手忙脚乱的,还想过若有一天成亲,绝不生小孩,我根本照顾不来。可见你如此周到,我放心了,以后有孩子,交给你照顾,保证一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
她要生小孩?还一个个的?席今朝怔住,从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清俊五官染上傻气,分外可爱。
她瞧得心醉,腻到他身旁。“你觉得我的主意如何?”
他脑海中只是转着娃儿的啼泣、尿布、奶汁,无暇答话。
“怎么不说话?”花想容摇他。
他想到后半辈子都要窝在孩子堆里,心里其实很恐惧。
她半坐起身,本想问他为何发呆,却见他眉目僵凝,那俊秀的五官像是突遇冰霜,被瞬间冻结住了,有趣又可爱,她管不住自己的手,摸了摸他的脸,又舍不得放开。
她两手捧住他的脸,捏了捏,那带着温热的肌肤,撩动她的心弦。
“回魂喔,你再不清醒,我……”我要亲你喽!很不好意思,但她真想那么做,“我”字才出口,她的唇就贴上他的颊。
席今朝眨了眨眼,迷茫的神智这才渐渐回笼。
“想容……”鼻间嗅到她如兰似麝的体香,他身体也是一阵火热,别过头,他的唇寻到她的,温柔舔吮、细细品尝。
这似水般的柔情带给她心里无限的幸福与满足,人也娇软地倚着他。
“喂,你刚才怎么说着说着就失神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叹气。“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照顾小孩。”
“你不是把小王爷照顾得挺好?”
“那是因为我一听他的哭声就头痛,才想办法在他哭之前满足他的需求,要他永远不再发出那刺耳魔音。”他尴尬地说。“其实我对小孩很没辙。”
她怔了片刻,大笑。“我还以为就我不正常,这么可爱的孩子,我怎么一听他哭就想抓狂,原来……呵呵,我们一样。”
“我想没人喜欢听哭声……咦?”他话未完,眉头便皱起。“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她凝神细听,半晌,打了个哆嗦。
“那个……世上应该没有鬼吧?”她拼命地往他怀里缩,耳边传来一阵细细呜咽,凄厉悲伤。
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揽着她。“这是人声,你听,是个女人,边哭边咳呢!”
花想容仔细一听,发现确是如此,转头看着他。“大半夜的,什么人哭得这样惨?”
“你想去看?”
她迟疑着,不愿多惹麻烦,但听见如此哀怨的哭声,她又放不下,很是为难。
席今朝最是疼她,见状,拍拍她的肩。“反正我们都觉得这座山庄奇怪,去看一看,也许能解谜。”
有他支持,她就有了勇气,和他一起抱了孩子,循着哭声的方向走去。
越接近哭声,越能清楚听见那被压抑着、痛彻心肺的咳嗽,显然哭泣的女子痛得不轻。
他们穿过回廊,来到一栋楼阁前,道旁一块巨石,铁画银书着“龙廷”二字。
花想容看着巨石,心上闪过很多念头,可一时间却摸不清头绪。
席今朝发现哭声是从楼阁里传出来的,不着痕迹地抢先一步,护在她身前。
两人小心翼翼踏入楼阁,里头雕梁画柱、轻纱慢拢、薄绸遮窗,辉煌气势,不似人间景象。
穿过富丽大堂,他们踏上一条白石铺成的小道。
“这个布置……”花想容皱着眉头。“好熟悉,可我却想不起来。”
“皇宫。”他虽然只去过一次,却对里头的富丽印象深刻。这座楼阁很有宫廷气势。
经他提醒,她终于想起来了。“坤宁宫!这里的布置、摆设与坤宁宫一模一样!”
“坤宁宫?”
“皇后的住所。”
言谈间,他们已到小道尽头,对面是一间房门半掩的屋子。
席今朝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里头没有回应,但哭声仍在。
“我们进去。”
他抢先推门而入,花想容跟在他身后。
屋里有一张大床,透过层层纱幔,可见一道人影半倚在床上,正啼泣不休。
“夫人,在下席今朝,偶闻夫人泣声,寻声拜访,失礼处,尚请见谅。”席今朝边说,身形电闪,穿过垂纱,带着花想容来到床前。
一女年过四旬,面色惨白,错愕地看着他们,憔悴的容颜上,泪痕未干。
“你们……”女子的声音很虚弱,说几个字便喘个不停。“是姐姐让你们来接宽儿的?我等你们很久了,我好怕撑不到你们来,万一……”女子咳起,手拿素巾遮掩唇角,不多时,素巾被鲜血浸红。
花想容一见女子,比对方更讶异。这病骨支离的人,尽管瘦脱了形,但端正的五官还是能隐隐看出健康时的美貌……
“皇后娘娘,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第8章(1)
“我不是……你说的皇后是我的孪生姐姐……”
女子挣扎着坐起来,却气虚体弱,几次都不成功,又瘫倒床上。
“姐姐总是这样,每次都派不同的人来,弄得个个都错认我们姐妹俩。其实……我知道她怕秘密泄漏,既然派你们来,可见有心重用,你们可要尽心办事,别像以前那些人,让姐姐失望,知道吗?”
席今朝和花想容相视一眼,知道女子认错人了,但他们也不澄清,正好乘机摸清龙飞山庄的底。
“遵命,夫人。”花想容躬身行礼。
“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放轻松点,告诉我,姐姐最近是不是很忙,她有两个多月没给我消息了,我……”女子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她一哭,咳嗽更严重。
“夫人,在下略通岐黄,可为夫人诊治一番。”席今朝看她面色苍白、人中昏暗,恐怕性命不久。
“随便吧!”女子抽泣着。“横竖我是快不行了。”
席今朝为她诊脉,发现她确已病入膏肓,若是卓不凡亲至,或者有一、两成的机会,可他是无能为力。
女子也不在乎,凄凉笑道:“没关系,能等到你们,看你们接宽儿入宫,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奢求。”
宽儿到底是谁?花想容疑惑。“夫人,那宽——呃,我等并未得到接人入京的命令,所以……”她本只想探点秘密。
但女子一听此言,激动得又是一口血咳出,席今朝赶紧掏出一颗补身丹喂她服下。
可惜药不对症,效果不好,女子喘了好久,才缓过气来。
“姐姐还是不想要宽儿吗?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我死后,她和宽儿就是龙延王室仅存的骨血了,她怎么忍心?”
龙廷?花想容脑海里一阵晴天霹雳。尚善国是继龙廷国而立,史载,高祖大军破王城,龙廷皇室举火自焚,一脉皆绝。难怪这座山庄要用大阵层层覆盖、深深掩藏!
想不到龙廷皇室一直存在,当朝皇后还是龙廷皇室中人,而被留在龙飞山庄的“宽儿”则是皇后之子,那太子呢?他又是哪里来的?
“夫人,皇后娘娘与太子现有要事待办,暂时无法分心他事。”花想容感觉心跳得好快,声音也有些发抖。她知道,自己即将挖掘到一桩天大的秘密。
“要事?姐姐一心只在乎复国吧?”女子又哭又笑。“我们几代人牺牲一切,意图恢复龙廷隆光,结果呢?爹爹娶了娘,却因娘亲只生下我们姐妹二人,便抛妻另娶,却可叹地再无所出。我十三才名显,娘说,我若能嫁予皇上,将来生子,合了龙廷、尚善两国血脉,异日孩子登基为皇,便算复国,于是送我入宫。我历经辛苦,幸得皇上宠爱,封我为后,夫妻恩爱,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可惜我入宫三年也没喜讯,姐姐说我再不生育,必然失宠,让她假装成我进宫伴驾一阵子,只要生下孩子,我们姐妹便能交换回来。但她却再也不跟我换了,还说反正我们姐妹模样相同,皇上也分不清,不如将后位送予她,我太懦弱,就算有了孩子,也不一定能保得孩子登基,她却做得到……可惜她生下的孩子先天声哑,便把孩子丢给我,谎称皇子早夭,与贴身内侍密谋,从民间抱了一个男孩回宫。她不知道,这是天意,上天注定龙廷不能再复国……我好后悔……我不想复国了,我只想要我的皇上、皇上……”
这回她太激动,不只吐血,耳鼻都隐泛血丝,席今朝怕她熬不住,赶紧拉起她的手,渡过一股温和内力。
但女子却挣扎地避开了。“龙廷亡了!两百多年前就亡了!所有想复国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就像爹,就像我,呜……”
“夫人别太激动。”席今朝又喂下一颗补身丹。
“我不激动……”女子厉笑,泪如雨下,口鼻的血涌得更急。“我怎能不激动?!皇上、皇上,你还记不记得婉玲……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守着这座假造的宫殿?我才是坤宁宫的主人,皇上明明是我的夫君,我却不能见他,还要把他让给姐姐……说什么顾全大局……我不要大局!我不要复国!我要我的皇上……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熬下去,我好累、好累……”
花想容浑身冰冷。当今皇后原来是假冒的,她的贤德是装出来的,她其实想诛灭尚善国皇族,恢复龙廷国号!也许皇上没弄错,皇后真与太后中毒有关。
还有太子,他不是皇后亲生、也非皇上血脉,他到底是哪里来的?
“夫人,请冷静下来。”眼看女子哭得几乎断气,席今朝干脆点住她的穴道。
女子整个僵住,欲动无能、欲哭无声,过了半炷香,他才解开女子的穴道。
“夫人莫怪,在下也是情非得已。”他拱手道。
“不是你的错。”女子躺在床上,喘息了半天,渐渐平复下来,对花想容说:“姑娘,请你帮我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