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呼吸再度拂上她脸庞时,她脱口说道。“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白裕承脸色一沉,黑眸凶恶地瞪著她,恍若她在瞬间长出了三头六臂。
“听我说!”易青青牢牢握著他的手掌,两人手掌都冷得像冰一样。“你为了我和成莉萍分手,我很感动。但是,和我在一起之后,你真能放下那些野心吗?若是你这辈子都无法达到那样的成就呢?你难道不会有所遗憾吗?”
她的心在阻止自己说出这些话,但她却没有法子不开口啊。
“我都已经放弃了!你还想怎么样?”
蓦地,白裕承的怒吼轰隆隆地回响在车厢里。
易青青摇头,感觉她的心再度被撕裂了一回。
果然,她没猜错,要他放下一辈子的坚持与野心,谈何容易啊。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打断她的话,完全没法子阻止自己大吼。
白裕承推开她,坐回驾驶座前,忿恨地瞪著前方。
他为了她,做出那般牺牲,结果她竟完全不能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她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易青青坐在一旁,红著眼眶望著他的怒容,她其实好气、好气自己的过分冷静、气自己的过分为他著想。
她应该笑著投入他的怀里,假装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了。
也许,随著时间的增加,他会渐渐看淡名利也说不定。况且,他的才干如此过人,搞不好几年之后,他依然能闯出他想要的结果啊……
“那是你追求了一辈子的目标,我怎么能够让自己变成你的绊脚石呢?”易青青忍著泪,拚命地摇头又摇头,发丝全拂在脸上。
“我既然已经选择了,就不会后悔。”白裕承瞪著她,忍不住又是一声咆哮。
“你现在就认为自己是在为我委曲求全了,你又怎么可能不后悔?我不相信。”易青青再度摇头,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
“你究竟想要我怎么做,你直接告诉我好了!”
“我只是希望你得到你想要的未来。”她的水眸瞅望著他。
“我要的未来就是——”
易青青捣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
“我们刚开始交往时,你曾经说过,一时冲动只会造成遗憾。所以,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为了我做出那么大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她的声音在颤抖,身子在颤抖,却还是勇敢地说完了话。
白裕承浓眉揪成了怒山,他揪住她的手掌,握得极紧极紧。
这女人又再一次地让他迷惑了。
明明就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她为何还要将他往外推?她需要有多爱他,才能够将他的一切置于她个人之上呢?
他迷惑地看著她,说不出任何话。
“可以送我到东华饭店吗?我快迟到了。”她柔声说道,抽回自己的手。
“你到东华饭店做什么?”他马上横眉竖目了起来,全身防护雷达全数开启。
“我和日文老师约在那里的咖啡厅上课。”
“你的课和胡定煊有关吗?”
“找们一起上日文课。”她坦白地说道。
“那男人对你有意思!你现在是在制造机会给他吗?”他无法接受,在她还拒绝他时,却放了机会给别人。
“我发誓我和他除了朋友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关系了。”易青青坚定地说道。
白裕承不再说话,车子开始在车阵中前进,直到抵达了东华饭店门口,两人之间依旧是无言。
“谢谢。”
易青青走下车子,而他没有阻止她。
他只是静静地坐著,锁住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视线之外。
白裕承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入饭店停车场里。
他重新按下音响电源,黄韵玲的歌声再次占据了整个空间——
我失去了你,这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剧情。我失去了你,也失去过去拥有的回忆。这样的改变,你从来不知道……
白裕承将脸埋在驾驶台上,粗重地喘著气,健硕肩臂不住地起伏著。
易青青这个笨女人,根本是爱惨了他。
他悲惨的童年,让他竭尽所能地想要所有人都认定他的成就。现在,他距离站上世界顶端,只有一步之距。但他却发现一个失去了心的人,根本不会快乐。一个不快乐的人拥有世界做什么呢?
她对他的爱,让他钢铁般的心也为之软化了。所以,他根本不用考虑回头和成莉萍复合的可能。
他想,他如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说服易青青,让她知道——
没有她在身边,就算他的事业做得再大,他的人生也不会有意义。
两周后——
在东华饭店的LOBBY咖啡厅里,易青青刚结束了今天的日文课程。
礼貌地和老师道别之后,她对著胡定煊微微一笑,低头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我下课了。”易青青轻声地说完,便切断了电话。
“白先生今天又来按你了吗?”胡定煊问道,挑眉间尽是好奇神态。
“嗯。”易青青尴尬地点头,根本不敢看向胡定煊。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半个月了,每次一到她的日文课时间,白裕承就要上演一段接送戏码。
他说,他要接送到她愿意相信她对他的意义大于欧美市场为止!
而且,她不让白裕承接送还不成。
他威胁她如果不让他接送,就要直接到她家找人,根本是算准了她不愿意看到她爸爸和他起冲突啊。
“你和白先生在交往吗?”胡定煊问道。
“等我理出头绪之后,再告诉你吧。”易青青浅浅一笑,什么也不回答,毕竟她也不知道两人之间现在算什么。
她不知道人的遗憾要花多久时间才能消弭,她只晓得自己不能被白裕承这样类似追求的举动给冲昏头,因为她现在要考虑的,不只是她一个人,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你到了日本之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我随时欢迎朋友来找我。”易青青认真地说道。
但是,她真的还要去日本吗?要不要留给白裕承机会呢?
妹妹们都已经知道了白裕承的热烈追求举动,除了千叮万嘱她不许太快心软之外,其实也还颇看好他与她复合。易青青分神地想著。
只是,易青青此时的怔愣,看在胡定煊眼里,以为她正为难著,于是便笑著说道:“放心吧,我早把我们的停损点设在‘朋友’了。否则,现在出现了白裕承这种超级大情敌,我岂不是要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吗?”
胡定煊帮她拿起提袋,陪她一同走到咖啡厅大门边。
白裕承正从另一边的咖啡厅里走出来,眼睛还盯著PDA,一抬头看见他们并肩而立,他神色冷凝了些,立刻大跨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再见。”易青青接过胡定煊手里提袋,跟他道别。
“再见。”胡定煊对著白裕承漠然脸庞,微一颔首。
白裕承回以一记有礼但生疏的点头后,走到了易青青身边,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
“走吧。”他说。
易青青低头看著两人十指交握的手,耳朵突然发热起来。他从来不曾在外头,对她做出过如此彰显关系的举动,心窝忍不住怦怦跳,跳到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孩子都有了,却不曾牵过手,他们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白裕承没察觉到她神色微恙,依然牢牢握著她的手,走到饭店大门前。
此时,泊车服务人员正好将他的车开至定点。
两人上车,车子上路。
“定煊是我的朋友,你至少该和他打声招呼。”易青青柔声说道,将被他握热的左手偷偷收在右掌心里。
“他想做的应该不只是朋友。”男人的直觉不会比女人差。
白裕承冷哼一声,大掌握紧了方向盘。
“我只当他是朋友,如果你看不习惯的话,那么你可以不用来接送我。”易青青担心地看著他近来更显得清瘦的脸庞——他只要一忙,最先瘦的部位就是脸。
“而且你花了下午时间来接送我,你哪来的时间去开会、视察业务呢?”
他喜欢做事有效率,会议总是在一个月前就已排定好。想来,他最近的行程应该是天下大乱吧?
“我把开会和视察时间都挪到早上,至于该做的公事,我就在办公室再待晚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白裕承简单地答道,严凛神色已渐渐缓和。知道她仍然注意著他、关心著他,他就觉得这些天的辛苦有了代价。
“你星期一、三、五晚上,不是都固定要上健身房吗?这样你哪还有时间处理公事呢?”他要是没人盯著,就会把自己当成铁打的身子,教她怎么放心得下嘛。
“晚睡早起,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没有事情比你的身体重要。”她蹙眉说道。
白裕承在红灯前停住了车,侧身握住她的手。
“那就回到我身边来照顾我。”他沉声说道,黑眸直直地看入她的眼底。
易青青没有抽回她的手,不是因为他握得极紧,而是因为他脸上的极度认真。
她渴望了许久的感情,现在终于落在了她手里,但她却依然不敢放纵自己。因为她知道事业在他生命里占了多重的地位,而她决计不想看到他有任何遗憾。
“我真的很想、很想相信你对于无法跨足欧美区块一事已经释怀了,但我真的没办法。”易青青低语著,将他推回驾驶座上。“绿灯了。”
白裕承踩下油门,有些泄气,却没有放弃。
她为他执著过一年,他不过才努力了两个礼拜,根本不算什么。
“在做出和成莉萍分手的决定后,我承认我确实痛苦过,也失眠过。不过,在我弄清楚了我想要的人生之后,我便有了新的努力方向。你最清楚我立定目标后,不达目的,绝不甘休的脾性了,不是吗?”
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犹豫地咬住了唇。他握紧方向盘,决定使出杀手锏,敞开他的过去,让她走进他的心里。
即便他会再度被回忆撕裂一回,只要能让她回到他身边,那也就值得了。
“我说过我爸妈是经商失败自杀的,对吗?”他说。
“你说过一次。”易青青闻言,心一惊,蓦然抬头看著他的侧脸。
“我爸妈过世时,我变成一个人球,在亲戚间被踢来踢去。什么我爸妈经商不善,吃不了苦,所以才会去自杀的话,我听过太多、太多次。所以,我努力工作、拚命地想证明自己不会落到和我爸妈一样的下场。”
白裕承说这些话时的表情一如往常,毫无任何起伏。
但她却看到他僵硬的唇颚线条,知道他过分快速滚动的喉结,代表了他的情绪现在有多紧绷。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清楚我的目标就是成功。但是,在你提出了分手之后,我发现生命中最让我害怕的事,已经不是‘得到’什么,而是不要再‘失去’什么。”
车子持续地前进著,车内依然静默,只有——
易青青的啜泣声打破寂静。
白裕承惊讶地侧头一看,惊讶地发现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你哭什么?”
白裕承飞快地将车子停在路旁,倾身握住她的脸庞,却抚到了一手的泪水。
“我……”易青青开口想说话,偏偏眼泪掉得凶,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好。
“没什么好哭的,我现在很好。”白裕承拿来面纸,擦著她的泪水。
易青青紧揪着他的大掌,咬着唇极力地想平复情绪。
“可是……你曾经很难过……”她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后,再次泪涟涟到无法言语。
白裕承望著她抱著他手臂的可怜模样,见她眼泪啪畦地掉著,恍若经历那些悲欢离合的人是她一样。
他猝地低头,以额头抵住她的。
“傻子,那也不值得你哭成这样……”一股心酸也在同时袭上他咽喉,让他的眼眶发热了。
他承认他有些狡猾,说出往事无非是想让她心软,毕竟如果不懂得把握时机,他这几年的商场生涯就算白过了,但她哭得这样悲切,却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哭得他整颗心拧在一起,哭得他勾起了那些躲在棉被里掉眼泪的童年时光,哭得他想起了那段就算发高烧,都要拚命不迟到,好领到两千块全勤薪水的上班族时期……
太多回忆一下涌入,逼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想掉泪,于是用力地呼吸,灼热鼻息因此颤抖地拂在她的颈间。
易青青在座位上半跪而起,揽紧他粗重喘息的身躯,也纵容自己替他掉下他流不出的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他们最后靠在彼此的肩膀上,他轻抚她的发,而她将他的衬衫揪成了绉巴巴。
“现在我的事业顺利,身边又有了你,一切都很好,对吗?”白裕承嗄声说道,抬起她下颚,拇指拭著她的泪痕。“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易青青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只是这回漾的却是幸福的水气了。
他对她推心置腹至此,她一心疼,又怎么还舍得让他再多受等待的折磨呢?多让他等待一天,都是让他多失去一日的相守啊。
他最需要的不是“得到”,而是“珍惜”啊!
“你愿意吗?”白裕承等得心惊胆跳,声音颤抖地又追问了一次。
易青青凝视着白裕承,她点头、点头又点头。
“太好了!”
白裕承脸上笑容蓦地炸开来,他咧嘴笑著,脸上竟有种难得一见的稚气。
那样的笑让她想哭,因为她觉得自己看到了童年的他……
两人静静地依偎著,直到彼此的心跳回复了平静之后,他才抬头说道:“我先载你回家休息,然后,我要回公司看一下报表,有一批布料的报价来了,我想把其他业界的相关数字记熟一点。晚上再去接你吃饭,好吗?”
“你以后不用来载我——”
白裕承在她唇上印了个吻,吻去她接下来的句子。
“别再担心我会因为载你,而导致太过忙碌或睡眠不足,我喜欢这段车上的闲聊时光,那可以让我多了解一些你的日常生活……这些都是我早该知道,却一直没有时间去接触的事。”他在她唇上低喃著,大掌抚著她柔软脸颊。
“如果我因为太感动而哭,你会不会笑我?”她搂著他的脖子,柔声问道。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