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相公略一颔首,便在三人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堂倌见他和三人好像老友重逢,谈笑甚欢,就把他的香茗送了过来。
秦少卿总觉此人不请自来,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但杨少华已经请他入座,只得含笑道:“在下秦少卿,这是二弟杨少华、三弟路少朋。”
青衫相公连连点头道:“久仰久仰,秦兄莫非就是人称扇环双绝的秦少堡主么?”
秦少卿看他一口说出自己外号来,心头更是一动,忙道:“兄弟微末之技,怎敢当得双绝外号,那是许多父执当面夸奖之言,作不得数。”
青衫相公大笑道:“秦兄太谦了。”
他望着杨少华、路少朋二人,接着笑道:“杨兄、路兄,是秦少堡主结义兄弟,不用说,自然也是武林中的少年俊彦了。”
杨少华道:“兄台夸奖,咱们和秦大哥,只是意气相投,结为知交,那里谈得上武林俊彦?”
目光一抬,问道:“只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衫相公朗朗一笑道:“惭愧惭愧,学生华云龙,一介书生,只是读书学剑两无成,生平最倾慕的就是朱家郭解,今日能和三位兄台相遇,真该浮一大白!”
他笑的爽朗,明明是个恃才傲物,脱落形骸的狂妄之士!
秦少卿虽觉此人来的突兀,但仔细观察,又觉他双目明亮,只是黑白分明,并无练武人的精光充足,步履之间,也并不稳健,不似武林中人。
华云龙举起茶盏吁了一口,因路少朋一直没有开口,他又目光一溜,转过头去,含笑道:“这位路兄,真是静如处子,不苟言笑,来,来,咱们一见如故,总是有缘,古人寒夜客来茶当酒,此时虽非寒夜,但面前只有清茗,学生就以茶代酒,敬你一盏。”
果然又举起茶盏,大大的喝了一口。
路少朋较为拘谨,被他说的不禁脸上一红,说道:“小弟拙于词令,华兄幸勿介意。”
也举盏喝了一口。
华云龙道:“兄弟一向脱略惯了,不拘小节,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便风流,兄弟不敢自诩名士风流,但我辈应该有肝胆相照的英雄本色,三位兄台都是少年侠土,兄弟这交是攀定了。”
说完,不觉得意的朗朗大笑起来。
座上有了他这么一个意气飞扬,不拘俗礼的人,当真谈笑风生,颇为融洽。
不知不觉已是谈得日影西斜,时近黄昏。
茶客渐散,酒客又陆续上来。
华云龙猛一抬头,不禁笑道:“咱们谈得投机,不觉白驹过隙,今晚且由学生作个小东,共谋薄醉。”
说罢,不待三人开口,招来堂倌,随口点了许多酒菜。
堂倌唯唯而退,过不一会,点的酒菜,陆续送上。
华云龙豪迈不羁,杯到酒干,不时发出纵声大笑。
秦少卿等三人,对他虽不无疑忌,但人家情意殷切,也不好过份冷落,大家也就开怀畅饮起来。
这一席晚餐,直吃到月上东山,大家都有了三分酒意。
华云龙举首看看月色,忽然口中低“啊”一声,站起身道:“今日欢聚,快慰平生,只是兄弟另有事去,须得先走一步了。”
说完,连连拱手。
秦少卿道:“华兄有事,那就只管请便。”
华云龙连说“少陪”,别过三人,急步下楼去。
秦少卿望着他后形,说道:“这位华兄来的突兀,去的匆忙,为人豪迈,却又使人有些莫测高深。”
杨少华道:“他人还算不错。”
路少朋嘟嘟嘴道:“这人眼神不正,不会是什么好人,不信,我们也跟他下去瞧瞧。”
秦少卿被他一语提醒,点头道:“路贤弟说的不错,他走时显得匆忙,可能有什么事故,咱们不妨跟他下去瞧瞧。”
杨少华道:“这个不大好吧?”
秦少卿道:“这也没什么,咱们只是跟在他后面,瞧个究竟,万一他遇上困难,咱们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路少朋探首望望街心,说道:“秦大哥说的不错,他朝西去的,此刻只怕已经去远了,我们快些走吧!”
三人匆勿下楼,酒账已由华云龙会过,出了高升楼,就一路朝西赶去。
不多一会,已经出了市区,依然不曾追到华云龙的影子。
秦少卿住足道:“那位华兄是不是朝这条路来的?”
路少朋道:“小弟看他出了酒楼,就急步朝西奔行,决不会错……”
话声未落,杨少华忽然低“嘘”一声,伸手朝前指去。原来前面一条横路上,忽然转出四五条黑影,朝西北方向疾奔而去。
秦少卿道: “是了,这些人可能追踪华兄下去的,咱们快走。”
举手一挥,当先拔步跟了下去。
杨少华、路少朋随后跟了下去,双方距离,只不过间隔了十丈之遥,但因夜色朦胧,前面的人,又急着赶路,是以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转眼工夫,已经奔到城下,前面的人纷纷纵身跃起,翻城而出。
秦少卿怕被对方发现,伸手朝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直等对方翻出城垣,城头上也并无人影,才招呼两人,一齐纵身而起,飞登城墙。凝目看去,但见前面四五条人影,已经奔出十数丈外,夜色之下,几乎脱出视线之外。三人飘落城外,紧紧尾随疾行,只觉对方几人,掠出城垣之后,脚下已经加快,个个步履轻捷,奔行如风,只要看他们轻功身法,武功均非弱手。
约莫奔行了一刻工夫,前面几人忽然舍了大路,投向左边一条小径,继续奔去。
路少朋讶然道:“他们是向妙峰山去的。”
杨少华道:“妙峰山在哪里?”
路少朋伸手一指道:“前面那座高山,就是妙峰山了。”
几句话的工夫,前面几人已经绕过一座小山。
秦少卿听了路少朋的话,他江湖经验较深,心想:这些人的巢穴,可能就在妙峰山了。
赶到小山脚下,身形不觉缓了下来。
这时差不多已近二更,星光黯淡,夜色沉沉,等他们绕过小山,哪里还有前面几人的踪影?
秦少卿住足道:“咱们可能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杨少华抬眼望去,一条羊肠小径,沿着小山坡向左,但右前方却是一带密林,看去黑黝黝的一片。
此时虽是黑夜,杨少华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发觉密林中刀光暗闪,似是潜伏着对方的暗桩,这就低声道:“秦大哥,那片林中,好像潜伏着人。”
泰少卿听的不觉一怔,问道:“二弟看到了?”
杨少华道:“小弟只看到一点刀光。”
秦少卿心知这位新结交二弟,眼力胜过自己甚多,沉吟了下,才道:“这一情形,也许是他们的秘密集会,也许是和另一方的生死约会,按照江湖过节,是不准外人闯进去的,咱们是不是要过去瞧瞧呢?”
路少朋道:“我们既已来了,自然要过去瞧瞧了。”
秦少卿道:“好,那么你们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右首山麓行去。
路少朋道:“秦大哥,我们不从林中去么?”
秦少卿道:“对方在树林中设有埋伏,咱们除非硬闯,若要不露形迹,只好从山腰绕过去了。”
路少朋含笑道:“秦大哥阅历丰富,小弟望尘莫及。”
杨少华看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美齿,心中暗道:路三弟若然是个女子,不知有多少人要为他颠倒呢!
三人一路疾掠,登上山腰,才悄悄穿林而人。
这片密林,从山顶直到山脚,占地极广,是以对方只在山下交会之处,设下暗桩,这山腰之上,就没有派人看守。
秦少卿手持铁骨摺扇,当先侧身而人,深夜之中,但觉松涛盈耳,眼前一片黯黑,只有从疏枝间,透进些微天光,略可辨认方向。
好在三人都有一身武功,星光虽然黯淡,仍可看得清身前数尺之内的景物。大家侧身而行,倒也并不太慢。
杨少华先前还替新结交的三弟路少朋耽心,不时的回过头去,后来看他跟在自己身后,并未落后,似乎不周,自己照顾,也就放心。
正行之间,突见走在前面的秦少卿忽然朝后打了一个手势,脚下骤停。
杨少华急忙刹住身形,问道:“秦大哥发现了什么么?”
秦少卿手指按着嘴唇,嘘了一声,才悄声道:“对方人数不少。”
杨少华刚一停下,路少朋也跟了过来,低声问道:“在那里?”
其实这话已经用不着问了,松林外面是一片三面环山的盆地,这时松林前面,已经雁翅般分左右两排站着二十来名青衣劲装汉子,每人手抱钢刀,凝立不动,肃静得不闻一点声音。
看情形、似乎是严阵以待,等着什么人。
杨少华低声问道:“秦大哥,你看这些人是什么路数?”
秦少卿微微摇头道:“看不出来,但光是这份阵仗,好像他们是在等人。”
路少朋回头道:“我们这里离山脚太远了,要不要下去一些?”
秦少卿忙道:“不可,目前对方主脑人物,尚未出现,咱们这里距下面虽然远了些,但在没弄清情况之前,不宜露了形迹。”
就在这时,但见北首一条山径上,出现了一条火龙,蜿蜒而来!
火光之中,还隐约可见闪闪亮光,不用说那是出了鞘的刀刃。
火龙当然是一群人,手执火把而行,看去还在一里之外,人数似乎不少。
但在火龙出现的同时,左首小山顶上,忽然“叭”的一声,飞起一串蓝色的火花。
松林前随着这串火花信号,顿时亮起了二十来盏气死风灯。
这一刹那,山林间由一片黝黑,变得大放光明。
同时也从松林中,陆续走出一行人来!
这两行人,一色的青衣劲装,头包青绢,背负双剑,竟然都是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的女子。
秦少卿目光一注,不禁轻咳道:“会是花字门的人!”
不错,她们正是花字门的“八花”、“三燕”——玉梅、玉兰、玉桃、玉莲、玉蕊、玉黎、玉芙、玉薇和紫燕、金燕、新燕。
由副总监小翠花、花监筱姨娘率领,指挥她们一字排开,站到靠右首的一边。
接着则是个子高大得像宝塔的赛弥勒甄兆五,第二个是黑衣干瘪老头(左护法降龙手毕嵩),和右护法琵琶手鄢茂功。他们陪同一个满头珠翠,身穿蓝缎滚镶着阔边如意衣衫,手持藤柄金色花锄的老媪,一同走出。
路少朋低低问道:“泰大哥,这花媪是不是花字门主?”
秦少卿道:“愚兄没有见过此人,但听说花字门主还很年轻,她可能就是花字门主的姑姑万点花影花信风了。”
路少朋道:“万点花影?这是她的外号?”
秦少卿道:“是的,你没看到她左肩挂着一个金缕袋么?据说她左手可以打出一百单八片金花瓣,十丈之内,无人幸免,大家都说,少林寺的‘罗汉阵’,千百年来,很少有人能破,但如若遇上这位万点花影,只怕也会不攻自溃。”
他不愧是秦家堡的少堡主,江湖佚闻,说来如数家珍。
路少朋道:“她有这么厉害!”
秦少卿笑了笑道:“话是这么说,但她从未遇上过少林寺的罗汉阵。”
这几句话间,一里外的火龙,已经疾快的进入盆地,在北首林前,朝两旁分散开来。
这一行人,怕不有五六十名之多,火把照耀之下,看去一色的黑色劲装,每人背后还负着一面漆得乌黑的藤牌;
队伍就在一片树林下停了下来,迅快朝两侧像雁翅般排列开来。
现在情形有些像戏台上一样,跑龙套站开去了,主帅、将军就分得出来。
居中一人,身材高大,肩披黑氅,脸如火灰,右眼蒙一块圆形黑皮,颔留苍须,似是他们的首领。
他敢情就是残缺门主独眼龙司马钦了!因为站在他两边的都是残缺门极负盛名的人物。
看,在他左首是个子瘦小的齐天大圣侯衍,右首是铁伞天王卓无忌,这两人是残缺门的左右长老。
再过去,则是迎宾客栈的掌柜九爪狼柴进、外勤堂主天狗佟吉星、冷面煞常道全、铁算盘刁林、地鼠胡光祖、锦衣铁手王赞。
看情形,残缺门差不多也倾巢出动了!
双方明仗对阵,实力也旗鼓相当。
独眼龙顾盼自毫,此时忽然越众而出,洪声道:“花门主还没来么?”
此人声音洪亮,一开口就声震山谷,气势慑人。
他话声甫落,但听对面的松林间,响起一声朗朗长笑道:“司马门主恕我未远迎大驾,花某早巳恭候多时了。”
随着这声长笑,从林中快步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穿一袭青绸长衫,手摇湘妃招扇,模样俊俏,这几步路,竟然像走“台步”一般,走的好不潇洒!
隐身在山腰林间的秦少卿等三人,看到此人,不觉齐齐一怔!
他赫然是酒楼上交谈了大半天的青衫相公华云龙!
原来他就是花字门门主花见羞!
这就奇了,花字门主花见羞,应该是个女子!
不,应该是个绝色女子,江湖传说,花字门主是武林第一美人,但他,却是一个读书人打扮的青衫相公……”
残缺门独眼龙司马钦左目奇光闪动,盯住着青衫相公,说道:“阁下……”
他故意拖长语气,敢情是对这位青衫相公,心存怀疑,但又不好直率的问出口来。
青衫相公微微一笑,接口道:“花见羞忝掌花字门,还要司马门主多多指教。”
他果然是花见羞。
路少朋嘟嘟问道:“秦大哥,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秦少卿笑道:“自然是女的,花字门主花见羞,号称江湖第一美人,还会是男的么?”
路少朋嘟嘟嘴道:“这就是怪,我一眼就看出他那洒脱模样是故意装作出来的。”
残缺门主听说这青衫相公果然是花字门主,当然她是女扮男装了,当下不由的呵呵一笑,拱手道:“原来是花门主,兄弟久闻芳名,。电子书今晚真是幸会之至!”
花字门主花见羞忽然发出一声银铃般的娇笑,说道:“司马门主太客气了,今晚得能见到司马门主,我也深感荣幸。”
司马钦道:“花门主见召,兄弟自然非来不可。”
花见羞道:“我柬邀司马门主,是因为贵我两门,近日来在京都的行动,太不友好了,江湖同道,本以道义为先,如果任由双方这样发展下去,积怨愈来愈深,终将不可收拾,因此我觉得是非曲直,咱们应该清理一下……”
司马钦独目发光,一阵呵呵大笑道:“花门主说的极是,贵我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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