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一醉解千愁,更何况这是微臣的心意……”苏兆一边劝告一边施加人情压力。如果尚晟不喝酒,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尚晟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考虑到苏兆都已经亲自送酒到宫里,不喝未免太不通情理。
“好吧,看在苏爱卿的分上,我勉强小饮一杯。”他点点头应允道。
站在一旁的宫女立刻送上一个杯子,并且为尚晟盛满酒。
在尚晟举杯想饮酒之时,苏兆立刻小声提醒他——“殿下,让二皇子看您喝酒似乎不大妥当吧?”
尚晟将视线转向尚晟,他那双天真的大眼眨呀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尚晟,你先回长明宫去。”尚晟命令道,他不要弟弟看到他饮酒时宣泄出悲伤的情绪。
“皇兄,我不要回去!”尚晟嘟着嘴撒娇,第一次看到酒的他才舍不得离开呢。
“我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尚晟厉声说完后,回头命令站在一旁的宫女。“带尚晟殿下回长明宫。”
“奴婢遵命。”
宫女行礼后强迫拉着尚晟的手,尚晟只有无奈跟着她走。
尚晟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的惆怅更深了。
“请殿下宽心,快些畅饮美酒吧。”苏兆又开始劝酒。
尚晟依言举起酒杯小啜了一口。
酒真的能解千愁吗?只怕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了。宫女伴着尚晟走到长明宫后向芷涵行了个礼。“启禀娘娘,殿下有件东西吩咐奴婢交给您。”
芷涵闻言不禁脸红,尚晟有什么东西当她的面给不得,偏要命令宫女转送?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轻咳几声后说道:
“没想到殿下的孝心如此可嘉,时时刻刻想到哀家……把东西拿过来吧。”
宫女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雕刻得相当精美的象牙盒子。“就是这个了。”
芷涵将盒子接了过来,静静思索里面放了什么。
“皇兄给母后什么?儿臣也要看!”尚晟一边跳一边想从芷涵手中抢过盒子,不过一个问题突然浮上他的脑海。“咦,儿臣刚刚没看到皇兄……”他没看到尚晟把任何东西交给这个宫女呀!
尚晟的怀疑还没说完就被宫女打断。“殿下还说请娘娘务必要看,里面放了只有您知道的秘密。”
芷涵没有注意到尚晟的话,视线一直盯着盒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是什么呢?难道是草笛?
她幽幽叹了口气。那支纪鹏送给她的草笛早就被尘封在回忆里,不晓得放到哪里去了。
不过现在的她想要的是尚晟亲手编成的草笛,说不定尚晟真的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将盒子贴近右颊,一阵甜滋滋的暖意涨满全身,让她差点控制不住亟欲出眶的泪水。
“母后,儿臣也要看!”在她揣测之际,尚晟又开始吵闹了,现在那盒子是不是尚晟送的已经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只想看它里面装了什么。
思绪中断的芷涵低头看了尚晟一眼。虽然他是自己的儿子,不过她和尚晟的秘密却没有必要让他知道。
“不行,这是你皇兄给母后的,没有他的允许你也不能看。”她赶紧找个借口想敷衍过去。
“不管,儿臣也要看啦!反正皇兄又不会知道……”尚晟继续耍赖,他就是想看那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秘密嘛。
芷涵开始左右为难起来,给他看的话她就不能独享这分甜蜜了,不给他看他又会吵闹不休。
就在此时,尚晟突然打起呵欠;暂代王位的他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就被拖去参加早朝,所以下朝后都要回去补眠才行。
芷涵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
“◇儿,你先去睡,等你睡醒了母后再给你看,好不好?”她希望等他睡醒后就忘了有这个盒子的存在。
“不要,儿臣现在就要看。”尚晟摇摇头,继续嘟着嘴耍赖。不过疲惫的睡意不停袭上他的眼帘,他又打了一个呵欠。
芷涵搂住他,小声在他耳畔许诺:“听话,母后等◇儿睡醒后两个人一起看,好不好?”只能用这缓兵之计了。
“嗯,母后不能偷看喔。”尚晟虽然还想耍赖,不过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有勉强答应。
“一言为定,快去睡吧。”芷涵点点头,总算把这个难缠的孩子应付过去。
等尚晟进入房间后,芷涵把盒子放在桌上,虽然很想看看里面放了什么,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尚晟了,就要等他醒来后是不是记得这盒子才决定看不看。
“娘娘不看吗?”站在一旁的宫女开口提醒她。
芷涵摇摇头。“哀家不能言而无信吧。”要是尚晟不记得的话她才会自己看,而要是他记得的话,她就得继续用缓兵之计拖延。
“说得也是,奴婢先告辞了。”
宫女勉强陪笑后行了个礼离开长明宫。
一踏出宫殿后,她恨恨说道:“这皇后真烦!看爹进行的如何再说吧。”原本只想喝一杯的尚晟不知不觉中畅饮起来,等到一壶酒几乎都被他喝尽时,他才猛然惊觉一件事——
“苏爱卿为何都不喝?”
苏兆笑而不答,知道药效快要发作了。
此时尚晟又感觉到和他父王遇害那一夜相同的晕眩感,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立刻站起身来用手指着他。
“苏兆,原来是你!”尚晟大吼一声。难怪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原来是酒中被人下了药,才会意识模糊。
苏兆哈哈大笑起来。“展尚晟,要怪就怪你自己贪杯吧。”同样的计谋能成功两次也要靠对方配合呀。
无比的懊悔窜入尚晟的脑海。其实他这阵子都很警惕,只是今天稍有疏失,没想到就中计了。
“可恶,你这混蛋!本太子……”他一边怒骂一边觉得头昏,摇摇晃晃一阵后双腿一软,但他勉强支持着没有让自己倒下。
“哈哈,一个快要死的人还妄想以太子自居吗?”苏兆继续狂笑。他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让尚晟自动跳进去,而且他绝无生路,任谁也救不了他。
“苏兆,父王如此器重你,你竟敢……”尚晟倒在地上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能唤醒苏兆的良心。
“哈哈,与其当丞相不如当皇帝,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苏兆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对了,不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后大概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了。”
“什么!”尚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芷涵现在不是应该在长明宫,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我用你的名义送了个盒子给她,可怜那皇后只要一掀开盒盖,就有一支毒针会穿破她的手指……那毒叫做莫百步,百步之内就会毒发身亡。”苏兆把自己的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反正他就要死了。
“芷涵……”尚晟低声呼唤,虽然知道她不可能听到。
“毒发时的皇后会说那盒子是太子送她的,而杀人凶手太子畏罪自杀,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哈哈!”苏兆笑得更狂了。
他的补充解释让尚晟又气又恨。若真是如此,芷涵在死前会怎么想呢?会不会以为他是要和她殉情,还是以为他要夺回大权?
“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那宫女可以为我作证……”尚晟突然看到那个正走过来的宫女,她应该可以当证人。
“那宫女?”苏兆别过头去就看到女儿从长明宫的方向走来。“蓉儿,你回来了,怎么这样慢?”
“爹,出了些差错,不过应该很顺利。”巧蓉没有说明真相,不过她猜想芷涵终究会忍不住打开盒子。
“你是他的女儿?”尚晟不敢置信,原来宫里早就被丞相的人渗透了,他却毫无察觉。
“殿下,民女苏巧蓉在此向您请安了。”巧蓉蹲下,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绝望的尚晟只有闭上眼睛。
苏兆见此情形又放声大笑了,叮咛她:“蓉儿,给他痛快的一刀吧,不过要等为父走远。”
“是。”巧蓉点点头后苏兆就转身离去。
等到他走远时,巧蓉再度蹲下,在尚晟耳畔责备道:“喂,你为什么这样爱喝酒?上回我就劝过你了,这回你还重蹈覆辙,真是无可救药。”
尚晟努力抬头看巧蓉。原来第一次那个劝他别喝酒的宫女就是她,但迟钝的他一直没有发现,所以今天才会再度上当。
“那就让你解脱吧!”巧蓉举起匕首后摇摇头,又将匕首放了下来,其实真要她动手杀人她也很为难。“喂,这把匕首就放这儿吧,反正等你醒来也百口莫辩,到时你再自尽吧,我可不想杀你。”她将匕首丢在地上。“下次投胎时记得不要生在帝王之家,我走了。”
说完后,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留下意识模糊的尚晟。
“芷涵……”他一再低唤她的名字,一边努力伸手去拿巧蓉丢在地上的匕首。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芷涵的身旁,这样两个人一进黄泉就能走在一起,不会再分离了。在长明宫里的芷涵一直坐立不安,她总是无意间将视线投向那盒子,又在瞬间别过头去。
好想打开看看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不是她预料中的草笛,不过碍于已经答应过尚晟,她不能言而无信。
“等◇儿醒来再和他解释吧。”几番挣扎后,她将手伸向那盒子,决定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她将盒子拿在手中准备打开时,突然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唤。“不要开!”
她将视线转向发声处,气喘吁吁的尚晟立刻冲过来把她拿在手中的盒子打到地上。
“殿下?”芷涵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却发现他的手和腿正在流血。“怎么回事?”她慌张问道,急于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尚晟苦笑着摇头。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以手握住刀刃割破手掌,勉强站起后,又在腿上狠狠补了一刀,再努力挣扎着走到长明宫。
幸好芷涵还没将盒子打开,他还来得及救她。
看到被打到地上的盒子里面空空如也,芷涵也觉得事有蹊跷了。“殿下,这到底是?”
“传令下去,丞相苏兆阴谋杀害先皇,嫁祸太子谋反,立即逮捕苏兆和他的家人……”瀛林国紫宸王本纪:丞相苏兆伏诛,王于春分即位,号为紫宸王。
“陛下万岁万万岁。”芷涵在登基大典上向尚晟行礼。
“母后请起。”尚晟边说边觉得心酸。现在的他已经正式继承王位,更要受到监督,不能和心爱的“太后”在一起。
两人在四目交接时都暗自叹息,又赶紧别过头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
轮到众臣子向他行礼了,他赶紧回道:“众卿平身。”
芷涵看到他终于君临天下就觉得欣慰,她一切的牺牲就是为了此刻,只要他能幸福就好,她所受的委屈在这声“万岁”的呼声中都烟消云散了。
尚晟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她,知道她正为他高兴,不过他却一点兴奋的感觉也没有。如果说这王位是要用他们两人的别离换来,他可不可以选择放弃?
“陛下?”芷涵察觉他在发呆,赶紧低声提醒他。
如梦初醒的尚晟立刻发布命令:“请众卿到御花园饮酒,与本太……,不,与朕同欢。”他忘了该换自称了。
看了芷涵一眼,发现她正抿唇一笑。
“臣等遵旨。”
所有臣子跟着尚晟朝御花园的方向前进,芷涵则默默走在最后头,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她心头。
即使没有血缘的羁绊,他们两人的关系依旧是母子,这段爱恋仍然是禁忌,别奢望能得到认可。
第五章
尚晟登基不到几天,朝中就充满一股诡谲的气氛,因为前丞相苏兆以往曾收买一些臣子做为心腹,现在群龙无首的他们对于尚晟的继位自然无法心服口服,潜在的反动势力蠢蠢欲动,叛乱只是早晚的问题。
对于此点,尚晟早已了然在心,但又想不到什么好方法来解决这种状况,只有放任情势自然演变下去。
“陛下……”芷涵在他走出御书房时上前问安。对于他的苦恼她一目了然,但除了默默陪伴他外,她也无法替他分劳解忧。
尚晟正要开口回应时,正巧有宫女经过,此时他只好说道:“母后何事吩咐?”
他边说边对她苦笑。身为君王最苦的就是伴随权位而来的责任,只要他一有差错,很有可能会造成百姓的浩劫,史学家的笔也不会放过他。
要不是为了她的希望,他才不想自讨苦吃呢,不过既然坐在这位置上就得战战兢兢,更要收敛起从前太子时代的任性。
芷涵没法回答他的问题,她原本想说自己相信他能安然度过这难关,原本想说无论他怎么做她都会永远支持,不过在他这声“母后”的称呼下,所有柔情蜜意全出不了口。
她差点忘了她是他的“母后”,即使再关心他也只能以一个“母后”的身份来发言,甜言蜜语不适合在他们之间使用。
尚晟面对她的沉默不禁苦笑摇头。虽然这声“母后”他也是叫的心不甘、情不愿,但事已至此,任他再想改变两人间的关系也是无能为力。
他可是堂堂紫宸王,是全国人民的楷模,朝中多少双眼睛在监督他的言行举止,若他真和她逾越母子之间的界线,怎能获得众人的宽容?
“若母后没事的话,儿臣想回去歇息了。”他在尴尬的气氛中开口了,不待她回应就转身离去,不想再和她四目交接了。
芷涵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种不知是懊悔还是担心的情绪涌满她心头。明知道他是为了她的愿望才接受王位的,没想到竟让他陷入痛苦的深渊。
她幽幽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长明宫的同时见到了尚晟。
“母后!”
什么事都不知道的尚晟拿着手中新摘的绿草快步跑向她。
她低头看着他手上的草,脑中开始回响起那属于春天的草笛声,而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滑下双颊。
“母后,你怎么哭了?”尚晟怜惜地踮起脚尖,试图用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
“没有,是沙子进了母后的眼睛。”芷涵赶紧破涕为笑。现在尚晟忙着国事,哪有时间吹草笛给她听?
那悠扬的草笛声就留在记忆中慢慢品味吧,反正她和尚晟之间也只能有回忆了。几天后,当尚晟在御书房中苦恼时,听到宫女的通报:“陛下,丞相有事求见。”
“传。”他挥挥衣袖。
虽然已经退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