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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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止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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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寄生彷佛没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径自冷淡而礼貌地问:“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她一开口,房振群的怀疑立即散去八成。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转变,或许是海寄生沉稳严谨的态度,没有半点嘻闹,也或许是她清冷无波的双眼,有一股彷佛能看透人心的神奇力量,总之那股安定沉静的气息,莫名地使他安心。
  “呃,你好!听舒纶说你总是很忙,非常感谢你拨冗过来。”房振群收起怀疑的态度,请她上坐。“关于我所经历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相信舒纶应该稍微向你提过。”
  “是的,他是提过。”海寄生不冷不热地睨了舒纶一眼。“我想先看看这座宅子再说。”
  话一说完,她已起身向外走去。
  “看?”房振群纳闷不解她话中的涵义。
  “她能看见灵体,也就是所谓的鬼,她想先替你看看这栋宅子里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喔。”房振群轻应了声,表示明白。
  “我们跟过去瞧瞧吧。”舒纶起身提议道。
  “嗯。”
  跟着舒纶走出室内,黄昏时美丽的夕阳已被黑夜掩盖,一抹冷月如勾,高高挂在天际,一颗灿亮的星子,紧偎着那抹新月。
  晚风飕飕,树影摇曳,入夜后的古宅,更添几许凄冷之美。
  房振群凝眸注视海寄生,她并没有像一般道士般开坛做法,或是拿着木剑插上纸符摇头晃脑念个不停,仅以一种深邃幽远、没有焦距的怪异目光,缓慢地、静默地,四下转动视线,彷佛正在打探什么。
  “现在海寄生关闭了她的阳眼,这时候只有她的阴眼可以看见东西,阳眼等同失明,这么做效率比较快,不然这么大一座宅子,她得看到明天。”舒纶小声地在一旁解释。
  原来如此!房振群暗自点了点头。
  海寄生按照易经六十四卦方位,细细“看”了一会儿,双眼逐渐恢复焦距,不再空洞无神。
  她二话不说,转身朝屋内走去,舒纶和房振群对看一眼,只好又跟进屋里去。
  进入屋内,海寄生又用她特有的方式,绕着房振群平日起居的区域大致“看”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面前。
  “海师妹,结果怎么样?”舒纶嘻皮笑脸地问。
  他不过跟着海寄生的师父黄石老人学了一些简单的易经,就好意思自封为人家的师兄,脸皮实在有够厚的。
  海寄生不理会他不要脸的称呼,只是直勾勾地望向舒纶背后,突然诡异地勾唇浅浅一笑。
  她敛起浅笑,转头对房振群说:“房先生,你的这座宅子,还算干净,宅命宅体都不错,六爻皆宜。”
  “什么意思?”房振群对于这些算命术语实在不懂。
  “也就是说,你买的这栋确实是阳宅,不是阴宅啦。”舒纶在一旁解释说明。
  “不过这宅子朱雀临午火官鬼发动,所以对火不利,应该曾经发生过火灾。而且这里乃福灵宝地,若是命格单薄的屋主入住,反而会发生不幸之事。”
  “那振群呢?”舒纶急忙替好友询问。
  “他没问题!从面相来看,他有贵人之命,所以不必担心。”海寄生回答道。
  “既然那些玄妙的事不是房子的问题,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舒纶又问。
  “应该是他自身的问题!我想预言似的梦境与那名女子,可能都与他的前世有关。”
  海寄生走到镶着精美螺钿花卉的圆几旁,指着一张同款式的圆凳对房振群道:“请你过来这里坐下,我替你回溯你的前世。”
  “回溯前世?”房振群觉得有点荒谬,不过——连请所谓的通灵大师这么荒谬的事都做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于是他依言坐下,默默瞧着站在面前的海寄生。
  “把眼睛闭上。”海寄生又道。
  房振群不置可否地闭上眼,看不见东西,他的感觉与嗅觉变得特别敏锐,他闻到一抹淡雅的檀香味,是海寄生身上的气味。接着,她微凉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
  “我现在就回顾你的前世,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她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的位置传来。
  “嗯。”房振群点了点头。
  接着——神妙的事情发生了,海寄生嘴里低声念着咒语,她原本微凉的手掌,竟然开始发热,然后愈来愈烫,他感觉那股诡异的热烫穿透皮肤,彷佛要深入他的脑髓……
  他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天生的强硬性格不容许他像女人一样发出呻吟,于是他紧咬着牙,忍受那火焚似的痛苦。
  然后渐渐地,那种灼热的痛楚消失了,紧接着是春天和风拂面般的凉爽舒适,他的眉头不自觉放松,再放松……然后,他彷佛飘了起来,身体不再有任何感觉,眼前先是出现一道强光,接着慢慢浮现一些影像。
  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现居的这座宅院!
  这座宅院中,似乎发生过许多事,有许多影像从他眼前飘过,又像快转电影,浮光掠影的片段,一一在他面前上演。
  就和作梦时一样,他碰触不到任何人或物品,只能像看戏的第三者,远远望着宅中发生的一切。
  他看见身着清朝古服的自己,面容痛苦、眼神执着地遥望着一名秀丽女子,而她却一脸幸福地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
  光阴宛如跳跃的光影,稍纵即逝,他看见自己发鬓逐渐染上白霜,而女子身旁也围绕着几名孩童,直到孩童逐渐成长,他也垂垂老去,却依然郁闷痛苦,最后黯然死去……
  然后,眼前再度出现一道白光,紧接着他又看见这栋宅子,只是换了主人。这男人和前一世的男人相同,有着异于常人的坚定执着,与近乎病态的顽固灵魂。
  同时,他也看见了她!
  是那个屡次出现在自己梦中,还有过两面之缘的神秘女子。身穿白缎绣花旗袍的她,同样清雅动人。
  房振群呼吸一窒,心弦颤动,情绪也跟着激荡起来。
  然而他碰触不到她,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静静地旁观自己与那白衣女子之间的纠葛。
  她爱他!那双充满爱恋的美丽瞳眸,总是眷恋地追随着他,而且默默守候在他身后,片刻也不曾离开。
  那美丽的眼睛,时而充满爱恋,时而浮现绝望,哀凄绝美,令人万般心疼。然而——“他”却从来不曾回头看她。他的视线,依然固执地停留在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女子身上。他也认出那名女子,是前一世另嫁他人、让他抑郁而终的美丽女子,这一世他依然执着地爱她。
  他眼中只看见一心爱恋、却始终得不到的女子,无视于那名默默等待的白衣女子。
  终于——她病了。她的憔悴苍白令他心疼,然而前一世的他是个浑蛋,让她伤透了心,心死情绝。
  最后,她重病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等待死亡来临的模样,令他鼻头发酸。
  他眼眶酸涩,喉头彷佛被人紧紧掐住,难以克制地发出类似哭泣的低哑哽咽。
  “好了,已经结束了。”
  蓦地,一道女性轻柔的嗓音响起,宣布一切结束了。立即的,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了,原先的漂浮感也不见了,身体愈来愈重,他宛如坠落地面般诧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原来那张椅子上,哪儿都没有去。
  想起刚才魂游太虚时所见的景象,他宛如作了一场短暂的黄粱梦,震撼却又不胜唏嘘。梦中那名女子临死前哀凄悲怨的眼神,他永生难忘……
  “振群,把眼泪擦一擦吧。”舒纶递上一条手帕,眼神中满是同情与诧异。
  别说他从没见过向来强硬严肃的好友掉眼泪,他压根连想都没想过,振群会哭得像个孩子。
  眼泪?房振群讶异地伸手一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是泪。
  “相信刚才在梦中,你已经看见你与两名女子的两世纠葛了。”海寄生找了另一张圆凳坐下,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
  “你一开始看见的,是身着清朝服装的你,那是前两世的你。那时你痴痴眷恋一名女子,但那名女子却另有爱慕之人,即使她与那人成了婚,你依然固执地爱恋着她,终生未娶,痴嗔怨妒,让你含恨而终。”
  舒纶低声咕哝:“这倒很像振群的个性。”同样顽强、固执,不肯认输。
  “投胎转世之后,后一世的你,依然忘不了那名痴痴念念、却又无法相守的女子,于是你辜负了另一名深爱你的女子,那名女子正是你梦中所见的那个女人。她因为得不到你的情,和前一世的你一样,抑郁而终,纵使最后你也爱上她,但她已是魂魄杳远。你们投胎转世之后,一同来到现代,你忘不了对她的感情与亏欠,因此潜意识里还记着上一世的事,这就是你为何会在梦中看见她的原因。”
  原来!原来他们之间,有着这样的情感纠葛。
  难怪见到她,他会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还有一抹淡淡的心疼……
  “哇!振群,你很倒楣耶,怎么谈了两辈子恋爱,却连半个女人也没得到。”舒纶听了啧啧称奇,这么倒楣的怨男,居然是他的朋友,他该感到荣幸吗?
  “那么——请问你,这一世我与她可否再续前缘?我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她?”房振群急忙问道。
  这是他最关心的一点,前世如何,他已经不想去理会,他只知道,他不想再错过今生。
  海寄生神秘地一笑道:“若是有缘,有情之人自然会聚首,不需要刻意强求。一切随缘,上天自有安排。你的困惑,我已经替你解答完毕,我言尽于此。”
  “哇勒!海师妹——这有说等于没有说嘛,你就不能再说清楚一点吗?”舒纶想替好友从她嘴里多挖些天机出来。
  “我能对他说的,只有这么多。倒是你自己——最近又去挖了谁的墓是吧?”海寄生清冷的杏眸,再度飘向他身后。“是不是晋朝哪位年轻贵妇的墓冢呢?”
  “你怎么知道?!”这也能算得出来?
  舒纶双眼一亮,彷佛遇到知音。
  “人家都跟你回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海寄生冷笑了声,淡淡抛下一句,径自转身离开。
  跟他回来了?!舒纶听了张嘴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恐惧地转头,缓缓打量四周。
  他什么都看不到,真的看不到!但不知是不是听了她那番话的缘故,他的背脊没来由地冷了起来,周遭的气温彷佛在一瞬间降了五度,连寒毛都一根根竖起来……
  妈呀!他苦着脸,颤抖着转回头,手脚发软地往外跑。
  “海师妹,你别走哇!快替我把那东西弄走……海师妹……”
  舒纶的叫嚷声逐渐远去,房振群却浑然未觉客人已经离去,他依然沉浸在海寄生留下的谜团中,难以自拔。
  海寄生没有告诉他,他与她究竟能不能再相遇?
  她说若是有缘……
  若是有缘……
  “黄师傅,请问我的绸布绣好了吗?”
  丁梧桐再度来到上海老街,走进一间古色古香的店面,里头一位五十开外的妇人,立刻笑咪咪地迎向她。
  “都绣好啦!知道你明天回台湾,再怎么样也得给你绣出来呀。”黄秋香笑着道。
  “谢谢你!短短两个星期要你赶出来,真是辛苦你了。”丁梧桐知道刺绣是慢工出细活,两个礼拜赶绣出七八匹布,实在难为她了。
  “不会不会,我自己也喜欢刺绣啦,喜欢的事情就不嫌累了。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去拿出来。”
  黄秋香走往店面的后方,打开橱柜,取出几块绣好的上等真丝绸布回来,摊在桌上让她一一检视。
  “你瞧,有紫蝶、海棠、牡丹、粉荷、玫瑰,全照你的要求绣的。”
  丁梧桐低下头,认真检视妇人的绣品,片刻后赞叹地点点头说:“我没有找错人,你的绣品,真是世界第一。”
  “哎哟!你这么夸我,我怎么好意思呢?”黄秋香害羞得像个十八岁少女,不过神情间仍然难掩被夸赞的兴奋。
  “这回真的非常感谢你!这是当初谈好的价钱,我又多加了两百元人民币的小费,感谢你熬夜替我赶出这些绣品。”丁梧桐打开钱包,取出事先用信封装好的酬劳给她。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黄秋香清点之后,收好钱,热络地问道:“丁小姐,每回你总是来去匆匆,我一直想和你聊聊,可是都没办法。如果你今天不急着走的话,留下来喝杯茶好吗?”
  “啊!那么——我就叨扰一会儿了。”丁梧桐不好意思拒绝妇人的好意。
  “哪儿的话!来来,坐下来,我们聊聊。”妇人搬出自个儿做的道地点心,还冲了好茶来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丁梧桐啜了口茶,茶香甘甜,喉韵极佳,喝得出是上等好茶。
  “真好喝。”她忍不住呼了口甘甜香气。
  黄秋香一面往茶壶里添茶水,一面笑着道:“这可是武夷的大红袍哪。上回有位高干的母亲过八十大寿,他请我绣了幅松柏常青作为母亲的生日贺礼,他的母亲收到后非常高兴,所以高干买了这茶叶答谢我,否则我这小老百姓哪买得起呀?平常我根本舍不得喝,今天是与你投缘,才特地拿出来泡给你喝的。”
  “真的很谢谢你!”黄秋香的盛情款待,让丁梧桐感激在心头。
  “说真的,丁小姐,我活了五十几岁,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特别的女孩!你不但漂亮,还有一手制作古服的好功夫,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像你这么年轻,又喜爱古服绣品的女孩啦。”
  “哪里,你过奖了。”丁梧桐淡淡笑着道谢。
  “你别嫌我老太婆问得多,我一直很好奇耶,瞧你举止高雅,谈吐不俗,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会对咱们这些传统服饰绣品产生兴趣呢?”
  丁梧桐放下茶杯,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学的是服装设计,而我一直对古典的东西相当喜爱。”她略歪着头,双眼迷蒙,彷佛在回忆什么。“我从小就很喜欢中国传统服饰,好像对于这些东西,自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记得我小时候,常常作一个梦,梦见穿着古代服装的自己,孤独地坐在一栋华丽壮观的宅邸里,悲伤地哭泣着,常常醒来,发现枕头被子都哭湿了。”
  “你打小就作这种梦?”黄秋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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