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决裂中唯—不能分割的物件——他们互相推却着,谁也不情愿带着孩子前往下一段人生的旅程。
程日深知道最终自己会落到程丽蕊手上,并不是因为她终于领悟到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他只是一个用来证明她的存在价值的道具,程丽蕊企图利用他来证明即使没有程森契,她一样能将儿子推上世界的舞台。
这个女人没血没泪,只有一颗征服的野心,无论爱情金钱或者权势,她一律不放过。
程日深一想起程丽蕊那张美丽却冷淡的容颜就恶心得想吐。
撑起拐杖,他跌跌撞撞地往浴室走去,扑到洗手台上,一阵干呕。
顺手洗一把脸,将湿淋淋的水珠臼脸上抹开,关上浴室的门,穿过摆着一架玄黑史坦威钢琴的别室,程日深猛然停下脚步。
他迟疑了—下,才掀开琴盖,提起指尖轻轻滑过黑白分明的琴键
三年了,他不曾演奏过一首曲子,连一个乐章都办不到……发觉右手又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程日深懊恼得抡起拳头猛烈敲击脆弱的琴键,直到整只手都泛红发麻为止。
难道他真的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弹钢琴了吗?他不愿相信这已是无法扭转的定局呀!
“有人在吗?日深?”敲门声伴随着沈莎翎的语调—起传进程日深的耳中。
迅速合上琴盖,程日深—拐一拐地绕到前廊开门。
—打开门,她抬起眼便流下眼泪来。
她见到他了!谢天谢地,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呢!
程日深想也不想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搂得紧紧的,让她的呼吸都吐在他的胸膛上。“别哭,对不起。”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无缘无故—夜消失了?起码得告诉我,你已经不喜欢我、厌倦我了,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对不起,我是不得已的,但是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了。我爱你呀!比任何人都爱!”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
程日深将哭得一塌糊涂的沈莎翎带进房间里,擦干她令人心疼的泪水,然后将程丽蕊在几天前忽然返国的突发状况一五一十地告知沈莎翎,这其中,包含着程丽蕊擅自决定带他一同前往阿根廷的消息。
“不能不去吗?”她不想和他分开呀!
“她说过等到我十八岁的时候,她也懒得理我,根本不管我爱去哪里了,只不过在此之前,她既然拿了我老爸支付的庞大赡养费,所以就勉为其难将我带在身边,否则恐怕会落人口实。”
程日深不会天真得以为程丽蕊当真在乎他的死活或者前途,只不过觉得现在的他尚且余有一丝利用价值,所以才勉强将他捉在手上罢了,她对他并没有太大的觊觎。
“你别将话说得这么轻松嘛,毕竟她也是你的母亲呀!”沈莎翎不能忍受程日深谈及家庭时,眉目间那毫不掩饰的憎恶。太令人伤心了。
“如果她曾经尽到一丝做母亲的责任的话,那肯定就是耐着性子百般不情愿地将我生下来吧!这同时也是她声称此生最大的错误。”
他唯一欣赏程丽蕊的—点是,她从来没想过在他面前作戏佯装自己是个慈爱的母亲,她根本不在乎让他晓得她究竟有多厌恶他的存在——一个十足多余的小孩。
“不许再说了!你这样伤害自己有什么好处呢?”沈莎翎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口伤人。他说的话让彼此都伤心。
“如果你早些出现就好了,那么我也就不需要受那么多的苦了。”他拉下她的手,亲吻着她柔软温暖的掌心。她像一个带来救赎的天使,聆听他所有哀伤的告解,并将哀伤全都化为力量——他爱她的力量。
“我已经出现了,而且再也不会离开了。我不要和你分开,日深,告诉我,你不会走……”
“你知道我别无选择。”那语气里有着看透—切的无奈。
“难道没有方法能够让我们不要分开吗?我不相信。”
凝睇着沈莎翎楚楚可怜的泪颜,程日深在心底作了一番挣扎决定÷
“除非我们离开这里。”他知道这个提议十分莽撞,但是他和她一样舍不得放开这段已经萌芽的感情。
“你是说……”
棒着她泪痕满面的脸庞,他轻轻吻去颊上末风干的泪水,认真地向她宣布道:
“我们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吧!”
轻轻揭开大门,沈莎翎无声无息地溜进家中,直奔卧室为私奔作准备。
由于她鲜少有机会出远门,所以收藏在衣柜里的旅行袋一直被孤伶伶地塞在角落忽略,沈莎翎翻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只皱巴巴的旅行袋,
“终于你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了。”上次使用这只旅行袋已经是三年前了——中学毕业旅行的时候。
随手捉了几件衣物塞进袋子里,正思索着欠缺什么,耳畔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需要带这么多东西?”
是妈妈!
沈莎翎惊愕地抬起眼,发觉妈妈—脸好奇地在她身旁打转,想弄清楚女儿有啥新鲜事。
“我……我今晚要到柯雨萱家里过夜,我们要办一个睡衣派对,”
这个谎言真是太失策了!沈莎翎万万没想到,此话一出,竟然让沈母兴奋得像热炉上的爆米花,不住地跳来跳去,甚至还扯着她的衣袖,吵着非得跟她去玩—玩不可。
沈莎翎无奈地翻个白眼,心底责怪自己真是笨透了。她该老早知道无论她说要到哪里去,妈妈都肯定很有兴趣跟去凑热闹。
她想,就算今天她很诚实地告诉妈妈她打算和程日深私奔,妈妈铁定也会吵着要跟着去,她所持的理由无非是没见过女儿为爱痴述的疯狂模样,所以没道理不跟着去看戏。
有这种玩心特重的母亲,沈莎翎真是哭笑不得。
最后沈莎翎只好告诉妈妈这派对是有年龄限制的,况且她们的睡衣派对是不玩游戏只看鬼片的惊吓聚会,这才稍稍平息了沈母赴宴的决心,因为平时打蟑螂绝不手软的,沈母,最怕的就是吓死人不偿命的鬼片了。
好不容易溜出家门,沈莎翎在与程日深碰头之后,立刻在街角的电话亭里拨了—通电话给柯雨萱:“雨萱?我是莎翎,如果我妈打电话到你家的话,你就说我今晚和你在一起,行吗?”
“那没问题。”面对沈莎翔难得的要求,柯雨萱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只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你今晚到底和谁在—起?”其实就算沈莎翎不说,她也晓得,除了程日深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了。多此一问,无非只想逗逗沈莎翎。
“不说这个,我还得和你交代几件事咧!明天礼拜一,上次英文的总复习讲义全班加印的部分要在第三堂课以前发下去,还有经济地理有争议的答案我已经向老师请益过,详细说明我都整理在笔记本上了,至于笔记本和讲义我都放在教室抽屉,你可以帮我发下去吗?”
拉拉杂杂说了—大堆,沈莎翎转着木眼,努力思考着自己是否有所遗漏。
沈莎翎详细繁复的交代令——向迟钝的柯雨萱也察觉到苗头不对,她小心翼翼问道:
“莎翎,你究竟要到哪里去?”恐怕那会是十分遥远的地方,否则她的语气不会如此,像是诀别,似乎准备一去不回。
“雨萱,答应我一定帮我处理好班上的事务,好吗?我也答应你,等我安顿下来,一定给你电话,我得走了,再见。”感受到离别的气氛,沈莎翎忍不住有些鼻酸,眼眶微红。
“无论你到哪里,希望你都聿幅!”抢在沈莎翎切断通话之前,柯雨萱送上诚挚的祝福。
“谢谢。”颤抖的手将话筒挂上,推开电话亭的门扉,沈莎翎直接扑进程日深朝她展开的双臂,眼泪如雨一般滴落。
再见了,她所熟悉的这一切。
南下的列车几分钟前缓缓地将他们带往下一个驿站。
沈莎翎抬起眼睫,凝望着与程日深紧紧相牵的右手:“不敢相信,我们真的这么做了。”
私奔耶!从前只在小说里看过,当时她还曾经轻言嘲笑过男女主角的痴傻,想不到今日换成她来上演这出荒唐戏。
“后悔吗?”他温软的拇指轻轻揉着她的掌心,适切地将体温传达给她。
沈莎翎坚定地摇摇头。“如果要叫我眼睁睁看着你离开而什么也无能无力,那才会让我后悔呢!”
“害怕吗?”毕竟这项经验可能箅是她此生最大胆的尝试了。
这一次她没否认心中真正的感受:“嗯,我害怕,害怕我们将要面付的未来,可是相对的,心里也怀抱着很大的期盼。毕竟,那是我们要一起面对的生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谢谢你愿意为我牺牲那么多,你最挚爱的父母、你最珍惜的友谊,还有你最牵挂的学业,谢谢你为了我而舍弃一切,我对你有说不完的感激。”
“不要谢我,谢谢老天让我爱上了你。”她温柔地将唇复上他的唇,畔,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
也许他们的爱情在别人眼中只是一段幼稚轻狂的年少情愫,而他们的行径也不过是未经思考的草率冲动罢了!但是此刻的她并不在乎别人将会如何揣测他们,她唯——晓得的是,若是她就此与他失之交错的话,她肯定会恨上自己一辈子。
“睡吧,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即将面临的挑战。”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轻轻叹息道:“可是我睡不着,我怕一合上,眼睛,你又会再度消失不见,到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上哪里去找你了。”
“那么我说个故事给你听,让我的声音伴着你入睡,这样你就不怕我会离开你身边了。”
“你要给我说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一个女孩在生日当晚,遇见一个寂寞男孩的故事……”
第八章
该死!他又把口袋里的钱全都花光了。说好听一点是买醉,其实单凭他口袋里那几枚铜板就妄想买醉,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几杯掺了一大堆冰块的薄酒下肚,他便因无力偿还酒债,而被人踢出酒馆。
呸!他将嘴里的血水用力啐了出来——恰巧溅到一个打他身边经过的倒楣鬼裙摆一角。
“喂!你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不能随地乱吐槟榔汁,幼稚园老师没教你吗?”
程日深错愕地抬起眼来,发现一名纤细柔弱的少女,横眉竖眼地冲着他发火,她的火气很大,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白兔,连生气的模样都教人莞尔。
哪个幼稚园老师会教导小朋友不许随地乱吐槟梅汁?程日深想起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很想知道她就读的是哪一所外星幼稚园,奇怪的学生搭配时常语惊四座的老师。
“你笑什么!我的裙子都被你弄脏了!”
“我身上一毛钱也没有,你要叫我赔偿,那是不可能的。”他无赖地摊开两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他的话令她更加恼火了!瞧她,竟然气到眼睛都发红了,天啊,真是愈来愈像小白兔了。
望着一抹潮红逐渐侵袭占据她的颈项、脸庞,甚至眉目之间,他开,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你还好吧?”
现在的她简直像一尾烫熟的甜虾嘛!难道他说的话当真令她光火到这种地步?气得浑身发红像着火一般,这样的变脸反应实在是太夸张了。
沈莎翎只是默默瞅着眼前这名态度倨傲的陌生男子,她感觉到体内宛如有一把熊熊野火在燃烧,她气恼地发觉自己的身体实在太不中用了,每次一喝了酒就是这副德性,真该死!她不想在他面前出糗呀!
身体的反应太不听话,完全超乎她的理智所能掌控,沈莎翎绝望地发觉突然之间她像一只被猎人的箭射中的狡兔,整个人在一瞬间完全定住,接着,变得摊软无力……然后,就这样柔弱无助地蹲下跪倒在他身侧,脸上写满了痛苦。
都是该死的酒精作祟!
“喂,你没事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她将脸转往他的方向,有气无力答道:
“我……想吐!呕……”
他还没来提及闪躲就被她猛然抱住,当成盥洗室里的马桶一样尽情宣泄。
“对不起……不过,我们算是扯平了。”掏出手帕擦拭,她很没诚意地向他表达歉意。反正她的裙摆也被他弄脏了,这下子该两不相欠,一笔勾销。
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她朝他摆摆手转身就要离去,却脚下一阵踉跄,这一跌,竟然跌到他的大腿上去了。
彼此都是错愕满面,良久,她才皱起鼻子抱怨道:“你真的好臭喔!”
闻言,程日深翻个白眼,没好气答道:“也不晓得这是哪位不胜酒力的笨家伙干的好事。”她居然好意思嫌他,也不想想他胸前、腿上这一大片狼籍不正是她的杰作吗?
其实若真要解决清洁衣物事宜的话,找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自动洗衣店都比上宾馆还来得实际,至于究竟是谁先提议去开房间的,说实话,两个人谁也不记得了。
那是一个轻易诱人想要心怀不轨的诡谲夜晚。
“你是不是发烧了?整张脸都红咚咚的。”
解除身上沾满污秽的衣物,程日深看见她一进门就救个挂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免再度询问她的状况,省得自己又被她捉去充当呕吐袋,这种哀事一天遇上一次就够受了,他不想再重蹈覆辙,所以他始终与她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我不只整张脸都红,你看!”她摊在舒适柔软的床铺上,一面气若游丝地回答,一面顺手拉关洋装背后的拉链。
程日深怔了一下。不会吧?这只小白兔想要对他卖弄色相吗?
故意吐在他身上将他拐到宾馆来,现在又要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看来他是彻底低估了她,从她清纯可人的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来,原来她还是个仙人跳的老手咧!真是失敬失敬。
“你来帮我好不好?我手不够长。”她楚楚可怜的哀求让他的警觉心更加提高了,然而面对她上半部曲线完美的背部整个呈现在他眼前,他不禁佩服起自己过人的自制力。
他以微微颤抖的指尖,轻轻替她褪去罗衫。
天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整个玲珑的背部都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