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却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记。
“痛!”他捂着遭顿器攻击的后脑勺。
“现在的我,只想远远看着你就好,一点也不奢望重回你的怀抱,所以请你放开我,不要随便就搂搂抱抱。亲嘴?那更是门都没有。”沈莎翎一脸认真地挥舞着手里夸张的萤光棒,一副誓死捍卫贞节的神圣模样。
不会吧?这可是程日深想了七年也想不到的重逢画面,她或许会笑、或许会流泪,但绝对不会如眼前一般冷静漠然,坚持各走各的路,她这是在开玩笑吗?
还是,她对他的爱,已经在七年前离去的那一夜,狠心地丢弃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们都坚持过了,相信这样的结局虽不令人满意,但也是无悔了。”咬着牙,沈莎翎如此吐露。
“不许挂我电话,”话筒的一端忠实地传来程日深骇人的咆哮怒吼。
他原本以为让她有几天思考时间,也许她就会回心转意,也许她就会同意回到他身边,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是铁了心坚持不愿与他携手共度未来。
他无法接受她这样狠心的决定。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距离是愈来愈远,再也不如当年了,我有我的世界、你有你的天地,勉强因为过去的感情而兜在一起,很容易产生适应不良、水土不服的情况,毕竟,我们都已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十七岁了,能够为了纯粹的爱情而舍弃身边一切、相信真爱能够克服阻碍的可贵年纪了!那股可敬的冲动,这些年,怕都老早磨光了吧。”
她冷静客观地向他解释分析着这段感情如今已呈平行线。当年既然错过,往后也就没有交集的可能了。
如今他已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巨星,而她只是个子凡的大学研究员罢了。为爱而结合,这理由实在脆弱得不足以支撑共同生活所可能带来的强烈考验。
更何况,她十分安于现状,不希望平静的日子突然卷进狗仔队的镁光灯里。原谅她天生缺乏搔首弄姿的本领,所以为了避免献丑蒙羞,她心痛地告诫自己,务必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事实上,若不是在他的告别演唱会上出了纰漏,昏厥在程日深怀中的画面被媒体大肆炒作写成大头条,每天都得靠程日深特别派来的随身保安开路才能杀出门前记者群摄影机的重围安然到研究所工作的话,她人现在老早就在前往欧洲参加学术研讨的路程上了。
都是发生了这种倒楣事,才害得上头以行为不检为由,临肘将她由代表名单上撤换下来。可恶!这个研讨会她从半年前就十分斯待了,竟然会在紧要关头遇到这种事,沈莎翎真是痛到捶心肝。
每次都是这样,当她决心要往正途走的时候,程日深就像个程咬金似的半路杀出来,硬拉着她往歹路狂弃而去,根本不给她说不的机会,真是个不折不扣霸道可恨的浑世大魔王!
当年在她成天以前进台大为终极目标的平静生活里,他却像从外太空掉下来的异类一样出现在她眼前,一伸手便蛮横地强拉着她往台大的反方向加速逃逸。
虽然后来她迷途知返,可是学校里的辈短流长却使得她无法继续留在蓝塔,更何况还存她与程日深之间共有的回忆,也是逼得她不得不选择负笈海外的原因。去国多年,她埋首书堆,疗伤止痛,终于,完成了她最初的心愿——拿了双料硕士学位,光荣归国担任研究工作。
如今,她的研究正进行到一个新的阶段,他却又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的世界,企图用他累积了七年的绵密情感,将她网住。
曾经她狠下心自他身边逃开了,这一次,她十分怀疑自己当初那份勇气决心还在不在——毕竟,这些年来,她的心理始终只有他。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或者,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一直都只是我单方面—厢情愿吗?你的爱情其实不过是对我的可悲同情罢了,我说对了吗?”他终于开口问出他心底最坏最糟糕的猜测疑惑。
他始终不明白,当年她为何突然飘然而去。
“你始终没有弄明白,是不?关于我所作的痛苦决定、关于我狠心斩断一切的决心,你还是不明白,是吗?”
她从来不想去多加解释关于她的销声匿迹,她不在乎没有人了解,然而当地真的曲解了她的用意时,她还是无可避免地感受到难以想像的痛楚。
难道他真的不懂吗?关于她非得选择离开的理由。
“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起码你得给我一个理由,说你根本没爱过我,说呀!”他低吼。
沈莎翎打颤的五指终于再也握不住冰冷的话筒,她松开了手,任由泪水在她脸上奔流。
天知道,如果她不爱他,她不会选择离开他,她会为他生一窝孩子采绊住他,她会要求他负起责任,努力挣钱养家,她会一辈子缠着他,直到终老……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一切只因为她真的好爱他呀!
虽然他嘴上不说,然而光从他进蓝塔之后还曾经盛装出席普霄特涅夫的钢琴演奏会,以及在他们私奔的那段期间,他虽然身心俱疲,却仍然拄着拐杖,忍着身体的不适每日积极教导小翔钢琴技巧……光由这些小细节,她就轻易瞧出端倪,她完全明白,在他的心底始终还是惦。记挂念着他最不忍割舍的音乐。
他有才华,他还那么年轻,她没道理以情感的枷锁钳制他的大好前程,这太自私了!多少个难眠的夜里,她想了又想,终于在一个月光森冷的午夜,挥洒了一地破碎的泪水,离开了她最初、最真的爱情。
而现在,他竟然质疑起她的真心!
沈莎翎什么也不想多谈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哭—场,哀悼她那无辜牺牲的爱情。
自从那一日沈莎翎悲伤地切断程日深的电话之后,她已经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消息了,而围堵在门外守候的八卦狗仔队也退烧似的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的垃圾,和沈莎翎满腹怅然。
“真是死脑筋,干嘛想那么多呢?年纪都快二十五了,还一点警觉心都没有,端什么架子嘛,有人要就不错了咧!”
撕开一大包墨西哥三角脆片,到厨房搅拌调制独特口味辣酱,沈莎翎一面数落着自己,一面捉着脆片沾酱大口大口吃着。
明明应该要很高兴才对,他终于放弃对她的干扰了,但是,为什么她的一颗心反而拧紧了呢?有点刺痛,像有一条荆棘束缚着她的心脏,连呼吸都痛。
“每一张唱片都在发片日头一天就冲到唱片行去,不顾颜面地和一群小女生争破头抢购,每一场演奏会,即使是卖票也非听不可,偶尔电视上出现了他的画面,就会自不转睛瞪着萤幕发呆,死命霸着遥控器不让别人转台,还因此被其他研究员取笑她年纪不小了还崇拜偶像……明明这么爱他,却还是抵死不承认,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坦率的假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嚼着麻辣脆片,沈莎翎继续严辞批判自己,说着说着,竟被脆片的辣气给薰到,呛得直咳嗽,鼻头都红了,眼泪直流。
都是程日深害的!
他就算不在她身边,照样能够让她魂萦梦牵、丝丝挂念,害她魂不守舍、心不在焉,连吃片饼干都会被呛死,天。啊!他真是魔力无边、魅力无穷呀。
真不知道要到何时她才能学会对他免疫,不晓得她对他的爱恋算不箅是一种病呢?或许她该认真考虑哪一天带着她的健保卡上医院求诊咧!希望不要被医生轰出来,列为拒绝往来户才好。
心情才稍微平复下来,电铃却霎时猛然响起,害她差点由沙发上跌下来,还好她反应快,一只脚挂上茶几,以劈腿的姿态避掉可能发生的伤害。
“你在干什么?劈腿减肥吗?这样有效吗?一面嘴巴里还吃着东西,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电铃声戛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程日深惯有戏彦嘲讽的语气。
沈莎瓴错愕地抬眼循声望向来者——
“你怎么进来的?哎哟!”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就近在咫尺,害得她吓了一大跳,卜意识往后猛退,却忘了自己的怪异姿势,立时她整个人便以倒头栽的夸张姿势直直跌落在硬梆梆的地板上。
“你的腿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皙诱人,难不成你改变主意想要主动勾引我了?”老天,她整件大罩衫掀到头顶,他就是神仙也难以抵挡这样致命的吸引力。
然而他还是凭着过人的自制力。仪仅只是朝她笑着伸出手来,小心冀翼地扶起她摔得七荤八素的柔软身躯。
“你走开啦!每次你一出现我就开始倒大楣。”她将他轻轻推开。她怕自己一嗅到他那魅力横溢的气味便会轻易地失去理智,直往他怀里,钻去。
“要不是我出现,你恐怕一整天都要开着门锁,说不定会遭遇不测咧!你呀,别光只是读书做研究,其它的事情好歹也要分心注意一下吧!”她总是那么粗心大意,害他为她提心吊胆捏冷汗。
“我没什么事情好分心的,研究就是我全部的生命了。”
“那我呢?你一点也不将我放在心上吗?”
“我为什么要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不足我研究的对象。”
“我可以是你的研究对象哟!我很乐意和你生个小孩,而且更等不及要瞧瞧小家伙的模样了。”他将话语呵在她敏感的耳畔,仿佛这还不够撩动她的心绪,他竟然得寸进尺地伸出湿润的舌尖,沿着她美丽的耳‘型轮廓,轻轻划着圈圈。
沈莎翎哪里受得了他如此过火的挑逗,整个身体都像被点燃引信的炸弹似的,一触即发——
“等等!”她愈想愈不对。“生小孩关我的研究什么事呀?”由于丰富的求知欲,让她由沉沦的情感边缘猛然清醒过来,阻止了他在她胸前的侵略。
“你……不是作遗传工程的研究吗?”他喘着气,仍然亲吻着她弯弯的眉毛。
“听你在胡说八道咧,我是电子工程研究员啦。”真是的!差点给他蒙混过去了。
“是吗马?你真了不起。”他轻吻着她骄做微翘的鼻尖。
她被他搔得着实痒极了,只好推开他,板起脸来:“都说过别再对我毛手毛脚了,你怎么都说不听咧!”
“七年来,我都只能抱着空气耶,你有点同情心让我抱一下又不会少一块肉。”
“那我呢?我也只能听着你的音乐,摸不到你的人,看不见你的心,傻傻地像遍布世界各地众多的乐迷——样,怀抱着无处投递的思念入睡,—夜复—夜。”
不敢相信她竟对他全盘托出了!
惊愕地捂着嘴,低垂着眼睫,她就是没有勇气抬眼迎视他。无论他是雀跃,或是迟疑,她都不敢正面目睹。
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滑过她的颈后,语气温柔到太不可思议:“到底,你还是爱我的,原谅我曾经怀疑过,我太该死了,原谅我。这些年来你受的煎熬、相思,肯定不小于我,而当初狠心切断一切联络,一定也令你痛不欲生吧?对不起,我竟然”点都没顾虑到你的心情。“
感受到透过指尖传来的体温渗入体内,于是一朵微笑浮上沈莎翎的唇畔:“认识你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听见你开口道歉耶!”
“难不成,我在你心底一直都是个蛮横霸道的家伙吗?”
“你会读心术吗?完全猜中了我的心声。”
“好呀!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现在就拐你非得跟我到—-个地方去,你说不也没用,反正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讲理的人。”
说着,程日深便拉着沈莎翎动身前往一个神秘的地点。
“这里不是蓝塔高中的音乐教室吗?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莎翎不解地望着程日深。
“你进来不就知道了吗?”打开门,他朝她做出—个请的姿势。
实在太好奇了,不晓得程日深又在搞什么把戏,沈莎翎轻轻移步踏进这间久违了七年的老旧建筑。
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桌犄摆没,只不过放置乐谱的书柜上已经空无一物。怎么看都不觉得惊喜,沈莎翎实在怀疑程日深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她本着研究的精神,钜细靡遗地浏览着每一寸角落,即使一颗小沙粒都个放过……
什么声音呀?她的耳朵竖了起来,发觉背后传来优扬的琴音,她迅速转过头去,只见程日深端坐在玄黑的钢琴前,指尖轻柔跃动着,除了第一次这样靠近他欣赏着他动人的琴音所带来的震憾之外,最令她惊愕的却是,他现在演奏的曲目,竟是德布西的月光曲!
她没听错吧?真是那首曾是他最恐惧的月光曲?
沈莎翎掩着嘴,不敢相信程日深惊人的改变。然而,她着实为他高兴,因为这正代表着他令人忧心的心病已经痊愈了。太好了!
最后一缕残音犹回荡在耳边,他已经起身朝她的方向走来,一把搂住她,她感觉得到,他的心跳急促,右手的指尖都在发抖。
她心疼地伸出十指包裹住他的右手。“你办到了!那已经不再是蛰伏在你心中放肆撒野的心魔了,你终于凭着自己的毅力克服了这一切,你简直太棒了。”她明白演奏这首月光曲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然而他却办到了。
他紧紧搂着她,亲吻她的发际。“都是因为你,我才有办法演奏这首曲子。”
“因为我?”她不明白。
“这是我们认识时,你为我弹奏的唯一曲子,就在这间音乐教室里。每当我想着你的时候,脑中便自然浮现月光曲的旋律,七年来,我—直都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在聆听这支曲子。”
不可思议地,她离去之后某一个静谧的夜里,他全心全意惦念着她的倩影,竟未察觉自己修长的十指在不知不觉间在琴键上俐落地旋舞跳跃,而弹奏的曲目,赫然是令他闻之肝心若裂的月光曲。
对她的爱,使他战胜了一直不敢面对的心魔,解救了他被下咒桎梏的右手,然而他的重生喜悦却无法及时与她分享,七年来,这始终是他心底最大的遗憾。
“日深……”这一刻里,她才完完全全领悟体会到,他对她用情至深。她从来未曾质疑,只是不曾料想到竟然会是如此深刻的地步。
“你为了我,忍痛割爱,舍弃了幸福,而我为了你,肯定要重回舞台,幸好我们都没有白白牺牲这难熬又折磨的七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