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公爵最后一定只好认命了,”马克·史丹顿说。
“你使他这样做好吗?”她急急地问。“请你叫他明白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所以他必须不要靠近我,不要想……吻我,就象刚才那样。”
“公爵是不是你想进修道院的理由之一呢?”
一阵沉默。马克·史丹顿又在想柯黛莉亚是不是在考虑。他是否值得信赖。
“我要了解每一件事,”他平静地说。
“在我们离开英国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过了一会儿,柯黛莉亚开始说。“他住在史丹顿园附近,我认识他好几年了。”
“他要你嫁给他?”
“是的,他就象公爵一样,不管我答应不答应,他天天来找我,天天写信,还找大卫。”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麻烦了。”
“你没有跟他谈恋爱?”
“不!他很可怕?他又粗鲁又令人不快。他很有名气,可是我知道他在人前那张脸并不真正是他的。”
“大卫对他的看法怎样?”
“他要我嫁给他。”歇了一下,她又说:“我明白大卫的意思。他希望我有个归宿,于是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去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不必担挂着我。”
“所以,他认为你应该把自己关进修道院?”
马克·史丹顿的声音中又有着讽刺和谴责的成份。
“也许大卫是对的,说不定我在那里会找到快乐。”
“我不相信。”
“我已经想过了,”柯黛莉亚迟疑地说。“也许我是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我对男人的爱没有反应。”
她在绞扭着她的手指,显得不胜矫羞。
马克·史丹顿俯身向前,用手盖在她的手上面。
“听我说,柯黛莉亚,”他说。“请你用心听我说。”
在他的手指的接触下,她静静地、服从地抬起眼睛望着他。
“你并没有什么不对,”他说。“你跟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你只是比较敏感,你的标准也比较高。”
“我不明白。”
“让我用几句简单的话向你解释,”他说。“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有他们的梦想,有他们所渴望的东西。”
“就象大卫渴想做骑土?”
“完全对了!但我们是一般人的梦想,比较简单,我们只寻求爱情。”
“可是,爱情……”柯黛莉亚说了一半又停下来。
他知道她想到了她在那不勒斯所看到的爱情。
那不勒斯人一天到晚在调情,追逐女人是王子和贵族青年的游戏。
红杏出墙的妻子、不忠实的丈夫,在那不勒斯人的生活中算不了是一回事。
“你在这里看到的不是爱情,”马克·史丹顿说。“不是我所说的爱情,更不是你在寻找的爱情,柯黛莉亚。”
他感觉到她把身体移动了一下,靠近他一点,说,
“解释给我听,让我好明白。”
“爱情是神圣的,它来自一种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他说。”但是,由于人们往往找不到真正的爱,为了需要,他们就以次等的来代替。“
“那就是这里所发生的?”
“对那不勒斯人而宫,爱情就象呼吸空气那么自然,”马克·史丹顿说。“他们是一个感情丰富、热情洋溢的民族。”
“我知道。”
“但是,象我们这种来自比较寒冷地带的人,爱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一且找到它,我们不但用我们的身和心去爱,还要用我们的灵魂去爱,那是奇妙得多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又非常平静地说:
“事实上,它可能就是我们所寻求的梦,它正供奉在我们心中的圣坛里。”
柯黛莉亚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叫喊。
“现在我明白了!现在我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望着马克·史丹顿,在她的小脸上,眼睛显得很大很大。
“要是我永远找不到呢?”
在她的声音中又有一丝恐惧,不过这次的跟以前的不同,
“要是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爱情,你会信赖我吗?你所相信的爱情,你所确认的爱情,还没有来到你的生命里。”
“我要相信它会来临。”
“它会的,”马克·史丹顿肯定地说。
柯黛莉亚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把每一件事都弄得这样简单,现在我不再害怕了。”
“我要你答应我一些事情。”
她带着疑虑的表情望着他。
“我要你答应,”他说。“给你的生命一个机会,在你要与世隔绝之前,应该过一过常人的生活。”
“你指的是进修道院?”柯黛莉亚问。
“我还不同意你嫁给任何你所不爱的人。”
“我答应你!”柯黛莉亚说。
她首次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又急急地问:
“你去跟公爵说吗?”
“我会去跟公爵打交道的,”马克·史丹顿坚定地说。“他将不会再麻烦你了。柯黛莉亚,你可以再把任何一个纠缠你的情郎给我,我听完了他对你的歌颂以后,便一脚把他踢下楼去。”
柯黛莉亚吃惊地望着他。
“我不希望你向任何人动粗,”她说。“而且,我认为他们要我也是对我的一件恭维。”
“不见得完全是,”马克·史丹顿说。“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情伤脑筋了。我们在那不勒斯一日,我都会照顾你的。”
“那么,在马尔他呢?”她喃喃地问。
“我不希望我会离得远远的。”
他站了起来。
“我要把你带回舞会中去。我现在既然以你的监护人自居,就不能够让你在花园中停留太久。要是有人发现你不在,就不免会胡乱猜疑了。”
他看得出柯黛莉亚的脸上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
“我不应该到花园里来?”她问。
“那是不甚聪明的,除非你愿意和公爵单独在一起忍受那不愉快的经历。”
“我太笨了,”柯黛莉亚承认。“可是他是那么坚持,而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去拒绝。”
“下一次你必须坚决地拒绝。”马克·史丹顿微笑着向她下命令。
“我一定会的。”
他们现在已走到凉亭外的小径上,她停了下来,星光把她的头发变成了淡金色。
“谢谢你,”她温柔地说。“今天我对你无礼我觉得很抱歉,不过你的确吓坏我了。”
“现在呢?”马克·史丹顿问。
“我现在不害怕了,我信赖你。”
她抬头望着他。
他是那么高那么壮,她因为他是她的表兄而感到很欣慰,她现在不必害怕了。
在马克·史丹顿的眼中,穿着白衣的她是那么纤弱,她似乎跟四周的花、天上的星星以及脚下闪闪发光的大海已融为一体。
“她就象是一朵在春天的雪花,”他突然这样想。
有一会儿,那充满芳香、草木茂盛的意大利之夜不见了,他看见了史丹顿园中高大的橡树下,在雪中绽开的纯洁的雪花。
“一朵雪花!”马克·史丹顿回家时一路上这么想着。
他觉得柯黛莉亚就象是英国早春那种脆弱的、纤柔的洁白的雪花。
在西萨宫中,当金色的太阳升起时,柯黛莉亚醒来了,她感觉到一种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快乐。
她感到安全与被保护。
自从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失去了某些东西;然而,象变魔术一般,马克·史丹顿却替她找了回来。
“他很仁慈,”她对自己说。“比我想象中仁慈得多。”
然后她又想到他会不会因为她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而感到烦厌;他又会不会在那么多珠光宝气的美女包围下觉得她。又笨又沉闷。
在其中,她注意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事实上,在马克·史丹顿来到以前她已知道她,她就是琴恩妮达公主。
她是英国大使馆的常客,在每一次宴会中柯黛莉亚都认为她是最出色的女人,每一个男人看到她都会被吸引得象是飞蛾扑向灯笼。
“她真美!”柯黛莉亚想。然后,她马上便觉得自己淡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真是相形见细。
她现在想起了当他们回到沙龙去时,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柔和而浪漫的音乐。他们才从阳台走进去,公主就迎了出来,对马克。史丹顿说: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她的声调中充满了柔情。
柯黛莉亚也无法不注意到她的态度中带着挑逗的成分,她的樱唇饥渴地半启着。
她从来不曾想象过一个女人会如此妖冶,而又如此美丽。
她不禁想到了那些向尤利西斯唱歌的女妖们,他为了逃避她们要命的魅力,只好把自己紧紧绑在桅杆上,还把所有水手的耳朵用蜡封起来。
公主的声音就象女妖们的歌声那样使人无法抵御。也许那是由于她微带的意大利口音,使得她在说英语时比英国人更有味道;也许是由于她跟马克·史丹顿说话时特有的柔媚的腔调吧?
柯黛莉亚忘记了曾经答应过一个舞伴共舞,现在那个人怪她失约而要她补偿。
等到她跟那个人跳完舞,她发觉她的表兄马克已经不在沙龙里,而公主也失去了踪影。
柯黛莉亚穿好衣服下楼去,发现大卫刚刚从前门进来。
“你起得好早啊!”她叫着。“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船坞去过,”他回答说。“马克昨天要我去催催那些懒惰的工人,所以我就去做了。”
“你认为那条船什么时候可以修好?”
大卫用双手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从那不勒斯人那里学来的。
“天晓得!”他回答说。“他们根本不想赶工,总是有理由找藉口。”
“那么你只好耐心等候了,”柯黛莉亚笑着说。“此外,让马克以及船主人在经过了长期航行之后休息一段时期才公平呀!”
大卫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今天就可以看到男爵了,”他说。“他跟一些朋友住在那不勒斯城外,威廉爵土今天要请他吃午饭。”
“威廉爵土对我们那么仁慈,”她说。“我认为,假使你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急于离开那不勒斯的样子,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但是那是我所渴望的,我不能忍受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呀!”
“现在不是快了吗?”柯黛莉亚安慰他说。
他们一起走到阳台上。比起沙龙中的凉快,外面的阳光已经照射得使人睁不开眼睛。
“在还没有到达马尔他以前,一天就象一个世纪那么长,”大卫说。“此外,我还恐怕有什么东西会阻挡我们。”
“你说的‘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呢?”柯黛莉亚问。
大卫回头望了一眼,好象是伯有别人偷听。
“昨天晚上每个人都在谈论拿破仑在土伦的强大舰队,有人认为他有一个秘密的计划。”
“这是很显然的,”柯黛莉亚说。“假使他在舰队上占优势,他想逃出英国的虎视眈眈,他也许是在计划海上的新战略。”
“他为什么要移动呢?这就是关键所在。”他说。“他不需要离开陆地就有许多地方可供他征服的呀!”
“多打几场仗,就多一些人受苦难,我多么痛恨战争呀!”柯黛莉亚叫着说。
“真是女人之见!”
“大卫,我一想到你要去打仗就害怕。”
“但是我要为我的信仰而战。”
“我不希望你杀死任何人,即使他不是一个基督徒。”
兄妹们正说着话,汉弥顿夫人从落地大窗里向他们走过来。
她看来非常可爱,在阳光下她的脸显得更美,即使是最著名的画家也无法描绘。
“早呀!亲爱的。”
她用愉快的声调说。有时,她在讲英语时会不顾教养而说出了不文雅的腔调。
柯黛莉亚向她屈膝为礼,大卫吻了她的手。
“夫人早!”
“你昨天晚上玩得痛快吗,顽皮的孩子?”汉弥顿夫人问。
“在宴会开始不久我就看见你开溜了,你躲哪那里去呀?”
“我有一些书要读,有一些祈祷文要念,”大卫简单地回答。
汉弥顿夫人微笑着,温柔地说:
“这样年轻就这样热心!我常常对威廉爵土说:没有人比你更适宜于当一名完善的骑土了。”
大卫的脸红了一下。但是,柯黛莉亚看得出他喜欢这样的恭维。
汉弥顿夫人又转向她。
“还有你,柯黛莉亚,你大大的成功了,每个人都称赞你呢!”
她停了一会儿,又转弯抹角地说:
“只有一个人是特别的。”
柯黛莉亚没有回答。她又说下去:
“柏林纳公爵很爱你,不要让他久等你的答复,失去了他将是一个错误。”
“公爵已经得到我的答复了。”柯黛莉亚静静地说。
“我的孩子,你是说……”
“我已经拒绝跟他结婚,夫人,但是他不答应。所以我又请我的表哥去跟他说。”
“史丹顿船长?”汉弥顿夫人大笑。“他负起这种任务?”
她笑个不停,又说:
“我想象不出他担当这种任务时的样子。他一向都是个唐磺式的人物,吻了就跑掉,往往留下无数个破碎的心。”
柯黛莉亚显得很诧异。
“我想象不出马克会是这样一个人。”
“也许你是用不同的眼光去看他,”汉弥顿夫人说。“或者你去问问琴恩妮达公主对他有何感想吧?”
“公主?”
“她崇拜你的表兄,他也崇拜她!”汉弥顿夫人说。“好几年来,这已经是那不勒斯最流行的话题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都那么漂亮,实在是很相配的一对,我有点忌妒他们哩!”
说完了,汉弥顿夫人回到沙龙去。一个仆人走进来,手捧银盘,上面放着一张字条。
柯黛莉亚目送着她,一面在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
“马克表哥和琴恩妮达公主!”
昨天晚上他们从花园里走进来,公主用那么热情的态度迎向他,她就该想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她的表兄马克要跟美丽的那不勒斯公主结婚就感到有点不安。
他会不会离开海洋,住在那不勒斯?
她不能想象他处在这种外国的环境里。他似乎是永远属于英国,属于史丹顿园的,他曾经在那里的湖中钓鱼,在广大的郊原中驰骋和狩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