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无精打采的。”邻座也在为个人报告奋战的同学,关切地丢来一声问候。
“没事。”只是突然很烦,什么都不想做而已。
“最近好像比较少看到你和小学弟在一起?”
“大概正和学妹打得火热吧。”
“你不生气吗?”同学笑问。
“干嘛生气?他又不是我的谁。”
“那你现在在颓废什么?”
一句话堵死了她。
“如果不是男朋友,那就不是你的权利。对他来说,学姐和学妹都是一样,跟你看电影和跟她看电影的差别意义不大,你也没有资格对他发飙,要求他陪着你,以你为重。”
“我知道。”就是连生气都不能,才会觉得闷啊!
“看他和别的女生走太近,你心里其实很不舒服,很想要那个独占的权利对不对?”不然每次知道他和小学妹在一起,她情绪是在差怎样的?
她想要那个独占的权利吗?她想要他眼里只有她、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吗?
“明明就喜欢人家喜欢得要命,还在ㄍ一ㄥ什么啊?”同学摇摇头,又回去埋首继续为报告打拚。
她喜欢关梓勤。
这句话,身边总是有一堆人提醒,想忘也忘不了。
她从不承认,也不否认,但心里其实很明白,如果不是有好感,一开始就不会借故认识他,与他往来如此密切。
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小学弟好有趣,到后来,他发生一些听起来就是很离奇搞笑的衰尾事迹时,她再也笑不出来,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已经变成——他有没有受伤?
心急、挂念、全心全意维护,这样的心情、这样的付出、这样的在意,从来就不只是对“学弟”而已。
否则,她不会让他牵她的手、搂她的肩、担心他着凉与他同睡一张床、被他令人嫌弃的睡癖压得一晚失眠也不生气,反而满心荡漾着柔软得泛蜜的甜意。若不是心里有他,从不轻易让人近身的她,不会任他又搂又抱,如此亲密碰触。
感情,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日积月累,点滴加深,恋上他的真、恋上他无伪纯净的性情,然后成为心底舍不去的惦念与牵挂……
“关梓勤,女友外找——”
洗完澡,正埋头猛K明天的小考范围,忽然听闻外头的嚷嚷声,他顺手披上外套,穿了拖鞋快步下楼。
童书雅站在男宿楼下等待,手里拎着餐盒,回眸见了他,扬起浅浅笑意。
“学姐——”他快步奔来,一路从五楼下来,有点喘。
“慢慢走就好了,我会等你啊,跑那么喘干嘛?”
就是不好意思让她等太久,宿舍的电梯龟得跟什么一样,等它要等到地老天荒。
“喏,刚刚和朋友去聚餐。他们的小笼包不错吃。”
“谢谢。”关梓勤看了下餐盒,接过,又瞧了下她。递出餐盒后,双手很自然地替他翻正领口——她好像,没有不开心。
他犹豫了下。“那个——学姐,对不起喔,最近比较忙……”
以前常会一起吃午餐,下了课心血来潮也会一起出去逛逛,最近因为学妹的事情,去找她的次数少了很多。
学妹是为了代表系上参与活动,扭伤脚要定期回诊,他帮个忙载她去也没什么,只不过学姐和她很不对盘,总觉得自己得解释点什么,怕她不高兴。
“干嘛向我解释?你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
是没错啦!“可是……你不喜欢她啊。”
“你喜欢就好了,管我喜不喜欢。”
也……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就朋友嘛,他对谁不是这样?
“不错嘛,最近桃花运很旺喔!听说中文系的才女前几天发表的那篇新诗是冲着你来的,暗示你是她等待已久的美丽奇迹?还有那个护理系的系会长……啧啧!吾家有男初长成,难怪忙得没空应酬我……”
“学姐,你不要糗我了……”他苦笑连连,她一天不闹他嘴很痒是吧?
“喜欢哪一个?要不要说来听听?学姐我好去替你提亲。”
“没有,真的没有啦!”关梓勤好无力。明明只是朋友,这些人好八卦!
“那我呢?”反手搭上他肩膀,挑眸凝视他的神情有几许认真。“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也会说只是朋友吗?”
这……又是闹他的吧?
他一脸无措,结结巴巴,面对主动靠近的她,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不、不是朋友,啊不然咧?我……我没想过别的……”
不然呢?是啊,不然呢?他压根儿没想过要跟她有什么,在他眼中,她和那群同学、学妹都是一样的……
这样,她还能再说什么?
童书雅沉默了。
关梓勤审视她的表情,看似戏谑又有几分认真,她一向如此,很爱捉弄他,他一时分不太清真假。
“这个……”他小心翼翼发声。“也是闹我的……吧?”
她愣了愣,旋即松手,放声大笑。“哈哈——被你发现了,真是愈来愈不好拐了……”
果然——是在开玩笑。
“我就知道。”他松了口气,又有些气闷。
虽然大家都喜欢把他们当成一对来开玩笑,可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对她有非分之想。
他要是真敢有那些不良思想,铁定会被她打得满头包吧!
“学姐,这一点也不好笑!”他不爽地瞪人。
“我……哈哈……”她不只笑,还笑到快没气,蹲下去继续笑。
可是……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她笑得泪都飙出来了。
“关梓勤,我告诉你——”她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泪花。“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那个人不喜欢我的话,那我会断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有朋友这个选项。”她不要被定位在红粉知己的身分上,看着他,却永远不会有结果,时时任心痛折磨自己,她不会!
“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事。”她摆摆手。“小笼包快冷掉了,上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不等他说完,她淡淡截断。“宿舍快关了,本姑娘不留睡相差的男人过夜。”
“……”他就知道,被嫌弃了。“学姐……”
她转身走人,头也没回,只丢下几句:“快期末考了,好好准备,我的毕业专题也在最后的收尾阶段,最近会很忙,不要找我。”
“……”为什么他觉得,学姐今晚怪怪的?
她那晚,果然怪怪的。
直到好一阵子过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确定这一点。
她说不要去找她,他不敢不听。那天之后,她没再打过一通电话给他,就算再忙,不会连讲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吧?
直到期末考都考完了,打电话给她,她还是没空。
可是期末考完,他就要包袱款款回云林了啊,接下来他们会有一整个寒假见不到面,连拨空跟他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吗?
去找她,遇到她同学,告诉他童书雅已经走了,说是考完和几个人约了去唱歌庆祝解脱。
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一种……被遗弃的感觉,闷闷的。
“小学弟,你是哪里惹到她了,不然她为什么不理你?”以前她去哪里都会约他参一脚,吃喝玩乐都少不了他,疼他疼得咧!
“我不知道……”他真的想不起来是哪里让她生气,为什么她突然不理他了?
后来又陆续打了两通电话给她,她总是有事,说改天再聊,电话愈说愈简短,再然后二哥要回云林,顺道过来载他,所以他还是没见到她。
整个寒假,都因为这件事情,心里像压着什么,只要想到她,就是开心不起来。
寒假开始的第二个礼拜,和另一名学长通电话,知道他们计划寒假来个环岛旅行,规划的行程中有云林。
于是他立刻联络童书雅,问她要不要来住他家?他可以去睡四哥那里,房间让给他们睡,而且这里他土生土长,可以充当导游。
她淡淡回绝了。
“为什么?”他不懂。以前也常留宿她那里,他礼尚往来有什么不对?
“规划好路线了,人多也不方便去打扰你的家人。”她只用了简单几个字,就打发过去。
挂了电话后,他持续发愣。他再呆都知道,这理由有多牵强。
他心眼是直了点,但不是没神经,他觉得——学姐在疏远他。
以前学姐不会跟他这么客气的,为什么突然间,他们变得好生疏客套?他不懂,怎么也想不通,他只知道,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们家的阳光男,最近很不阳光。”周末也正好休假回来的关梓群抛来一句,与关梓齐、关梓修、关梓容在庭院里嗑瓜子闲聊。
“梓勤,要不要过来聊聊?”关梓言朝屋里喊。
关梓勤整个人幽魂似地晃来,下意识地喝茶,下意识地嗑瓜子……
“小叔叔……”悦悦一脸快要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突然回过神来,惊觉身边的小人儿瘪着嘴泪眼汪汪,一副预备哭倒长城的模样,天要塌下来了吗?
“你把人家的开心果吃掉了……”她剥了好久,才剥出小山高的开心果,那是要给她心爱的把拔吃的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剥还你……”手忙脚乱,慌张补救。
一旁的人差点笑翻掉。
“哇咧……这天兵哪里来的?”好痛,肚子好痛,关梓容笑到快不行了。
关梓言抱过女儿安抚,一面说:“别忙了,梓勤。你这几天老恍神,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喔……算有吧!
于是他把莫名其妙被学姐遗弃的怨气,很委屈地投诉了一遍。
“这就是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再确认一遍。
“对!”他对手足们“就这样?”的表情非常不满。他觉得这很大条耶,严重干扰了他的情绪。
“噗——”关梓容又想笑了。实在很想叫他照照镜子,看他现在哀怨的表情,多像被主人弃养的流浪狗。
“你不是一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吗?”关梓群反问。他们家这小弟最大的优点,就是非常随遇而安,衰事笨事发生得多了,很能自己调整心态,笑笑就过去了,性格挺阿Q的,很难看到他真正为了什么事情而无法释怀。
既然都觉得交朋友靠缘分,合则聚不合则散了,自然也就不会特别强求,那他现在到底在拘泥什么?
“学姐……不一样。我很难‘哈哈’两声就算了。”
“为什么不能哈?”他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坚持吗?
“啊就不想哈!”
“为什么不想哈?”除非这个人对他而言很不同,定义不同于路人甲。
“就不想哈啊!”小姐姐很番耶,不想哈还要有理由喔?
“……”完全无法沟通!
彻底放弃后,众人用“这是哪来的笨蛋”的表情互看。
“你家的小孩吗?”快领回去好不好?丢脸死了!关梓群迅速撇清关系。
“脑残可以领残障津贴吗?那这样要算半残还是全残?”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关梓齐很久了,他相当慎重地思考这个问题。
当医生的沉吟了会儿,以专业角度相当权威地判定:“依他的程度,应该算全残了吧。”
“说什么脑神经外科的权威,真没用。”关梓齐直接呛三哥。自己的弟弟也不先医好。
“要我讲几遍?神仙难救无命人。”名医难救无脑人。
“……”这群人好过分,当他不存在啊?
从小到大,类似的话听多了,他很自动自发,默默摸着鼻子到墙角蹲。
“你们,够了,不要欺负弟弟。”关梓言好笑地制止,走向蹲到角落去画圈圈、耍哀怨的小弟。
“大家的意思是,你很重视她吧?”
“对呀。”不然他在低落什么?
“那,她是你的谁?”
“学姐啊!”刚刚不是说了?
“为什么学姐会让你不想‘哈哈’两声就算了?”
“啊就很重要,所以不想哈咩!”有很难理解吗?干嘛一直问一样的问题?很奇怪耶!
“……”关梓言一阵沉默,摸摸鼻子回座。
还是继续喝茶好了。
寒假过后,开学了。
关梓勤原本以为,她只是心情不好,过了一个寒假,一切就会回复原状。开学后在校园遇到她,她赶着去上课,匆匆问候,给了他一记微笑,他真的很开心,可是——
他很快就发现,一切都没有变。
她会打招呼、会对他笑,但是,依然不会主动找他,就像交情很一般的朋友。
他们是交情很一般的朋友吗?不是,绝对不是!至少,他非常、非常地在意她!
在意她的态度、在意她的情绪、在意她会不理他……
他努力想了很久、很久,唯一能归纳出的原因,是在学妹身上。
她和学妹合不来,所以学期末那阵子,他帮学妹太多忙,她不高兴了?
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很牵强,学姐也不像这么幼稚的人,可是他真的想不到其他原因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他会选择疏远学妹。
这样的念头还没来得及成形,开学第二个礼拜,一个偶发事件,又将他们的关系炸得乱七八糟,整个Down到谷底。
一年级学弟妹与毕业班学长姐的关系,已经演变到如同水火的紧绷状态,随时都会爆发开来,而那个爆发点,据说是某日在校外吃羊肉炉,两方狭路相逢,然后也不晓得是谁说了什么,两方起了冲突。
这件事,在整个系上闹得很轰动,几乎是人尽皆知,连系指导老师都出面关切了,据说童书雅还赏了学妹一巴掌。
他乍听之下,相当不可思议。学姐会打人?
学妹已经找上他哭诉了,看来是假不了。而“据说”是这起争风吃醋事件男主角的他,不关切一下好像不太说得过去。
他实在很想知道,童书雅究竟在想什么,于是也就顺势拨了电话,请她过来一趟。
童书雅一来,见这情景,一把无名心火顿时烧起。怎么?是要兴师问罪吗?好他个关梓勤,有胆就质问她一句试看看!
她从头到尾不发一语,冷冷看着学妹扮弱者,向他委屈哭诉。
“学姐,你真的打她?”
他质问她?他真的敢质问她?!
“对,我是打了她,那又怎样?你要替她出头吗?”她冷冷回应。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