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绪渐渐又回到了车内,看着身边真实存在的人之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握紧了原本和雨晴轻握在一起的手。
雨晴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抬头望向我,我笑着望着她,柔声道:“雨晴,我们去看看你妈妈吧!”
疗养院的环境很好,小道上开满了硕大的广玉兰,铁锈色的细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柔和,花香和着风,沁人心脾。
这让我不觉又回到了那个午后,穿着棉布裙的寒歌站在开满广玉兰的树下问我:“因尘,你看到了吗?”我说:“看到了,广玉兰很美。”
她在阳光下,轻笑着摇摇头。“不,是下面。”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下去,呵,是蒲公英,这在路村很常见。
寒歌蹲下身去,轻喝了一口气,那朵蒲公英顿时四散开来。
我还记得寒歌跟我说,蒲公英很可怜,只有将身体四分五裂后才能继续去寻找自己的爱,在天涯海角。
“因尘,你说如果我是蒲公英,那他会看得到吗?”
当时,我只是想这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无故的惆怅罢了。
可是,为什么此刻的我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怎么会泪流满面呢?难道我也预见到此后寒歌的悲剧吗?
夏阿姨静静地坐在疗养院的树下,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她瘦了,像一片干燥的纸,擦去了上面的仇恨,原来就可以这么简单,简单得真像一片纸。
她是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还是,她从此就只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俯身捡起掉落的毯子轻轻帮她盖上,顺势坐在她前面静静地看着她。她目光涣散,朝着我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妈妈,那纯粹的笑容刺得我生疼。
我别过脸去,强忍住泪水,一切的一切也只是因为她缺少妈妈的关爱吧!
“小姨,过得好吗?”
“妈妈……”她并不应我,继续叫着妈妈。
“我是叶因尘,你的侄女,很高兴见到你,我想给你唱只歌呢?”我缓缓地唱起:“小孬孬……乖乖觉……”这首歌是奶奶在我小时候哄我睡觉时经常唱的歌,这首歌对奶奶来说一定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因为她唱着的时候常常是失神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抱着雨晴唱起时,我才略微明白了一些,阿姨呵斥我住口时也是那般的失神。
这里面,应该藏了奶奶给她独一无二的爱吧!
我撇过头看她:“小辫子……眨眨……”
她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身子有些颤抖,轻轻地跟着我哼了起来。
我还记得奶奶唱好之后,总会说,妈妈很爱你,而那时我总会纠正应该是奶奶很爱你。现在才知道,那句话应该是对夏阿姨说的吧!
唱好后,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上面写着小辫子,应该是她的。我静静地往回走,身后突然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受了委屈似的。
我拉过想要冲过去雨晴,对她摇摇头。
这一刻,她盼了好久吧!尽管是以阴阳相隔的方式,但只要释怀,就行了。这一刻,只属于她,一个孩子和母亲应有的温情时光……
思考了很久,我还是搬出了夏宅,我太需要一个家了,在夏宅总让我有种漂泊不定的诡异感,在那里我所投入的爱很少,几乎都是绝望的,毫不热烈的,搬了新家,我对自己说,我要重新开始,我要守着那里一辈子!
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原来这么些年我所要带走的就只剩回忆了,坐在床边,我略微有些失了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怅然些什么,突然就怎么也不想动,只想静静地坐着。
窗外的世界很耀眼,原来是一盏建筑施工队的明灯。
这小小的灯泡,从被制造就已经限定了光芒的范围,就算再怎么明亮,周围还是黑暗的,它的一生就是这样反复循环下去,不断的改变着房屋,唯一不变的就只有那既定的光芒了吧!现在,我突然就想成为那盏灯,光芒不变,爱意不变,现在,那房屋也不会变了吧!
“姐姐,我可以进来吗?”雨晴站在门口,一脸怅然。
我点点头,示意她坐到我的身边。
“姐,不可以不走吗?”良久,雨晴抬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眼中满是脆弱,我禁不住伸手圈住她。
看到她,就像看到当年站在暴雨中等待家人来接的时候,只是那么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没有父母的无助。
但是,我不可以因为这种无助就选择对她施加更多的保护来弥补,我只能因为这种无助去逼迫她独立与坚强。可是这独立与坚强,真的好痛。
我抑制不住,忍不住哭了起来,雨晴感受到我的抽泣声,有些慌乱,在她眼里,我总是那么的坚强,坚强到可以没有任何表情。
“姐,不要这样……姐,不要这样……”雨晴娇小的身子开始颤抖,眉眼间写满哀愁。
“雨晴,姐……有点累了……”我止住哭泣,嘴角扯出一抹无力的微笑:“姐姐突然想幸福了……”
雨晴突然止住了哭泣,定定地看着我,我温柔地抚摸上她的脸颊。
“如果总是执着于现在失去的,那么那些过去和未来的幸福呢?雨晴,有些东西其实不是失去,而是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来感受幸福。雨晴,有时你不觉得太过幸福反而不会珍惜吗?而我现在,能够去感受到幸福了,那种微弱的召唤。虽然会很疼,但我自己找的太累了。雨晴,现在也应该你自己去找了,给别人幸福……”
行李虽少,可是却怎么也搬不完,夏叔叔搂着雨晴,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他们的眼睛告诉我他们有太多的话要说。
不知怎的,突然要离开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竟然也是那么的不舍,原来,这就是依恋的感觉。
我将最后的行李搬上了车子,妈妈坐在轮椅上微笑地望着我,爸爸推着她站在一旁,杨叙言抹着额头上的汗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大家都不说话,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不说话也好,省的到最后……
想到这里,我便转过身,示意爸爸发动车子。
“因尘……”背后,夏叔叔沙哑的声音传来,那绵绵的音色使我的身子不禁一顿,我极力地微笑着,可是眼角的泪却像断了线一样。
“因尘,那个……”他欲言又止。
我稳住呼吸,转过身去,镇定地对上夏叔叔的双眸。这些天,他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本丰润的双颊开始松懈了。我突然上前用力的抱住他,这个独自背负了多年罪恶的男人。
他有些意外,但随即更用力地拥住了我。我知道,我们之间就缺少一个拥抱,在放下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现在我所能给的就只有这个了吧!
“爸……谢谢你……”我忍不住喊出声,这是他一直想要听的吧,现在我却不那么介意这么喊他,我相信我爸爸也不会介意。
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呜呜的哭出声来,良久才松开,我随后又抱了抱雨晴,这中间彼此的不予似乎胜过千言万语。
车子开动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心安,妈妈温暖的手一直握着我的手,隔着玻璃,阳光干净得很纯粹。
“爸爸,带我回家……”
我眯了眯眼,嘴角不自觉上扬,原来,幸福的感觉是如此宁静……
忙活了一天,终于躺在了干净松软的床上了,刚刚才跟清越哥哥通了电话,他说最近又开始忙了,公司运作出了点问题。在确认过没事之后,便懒懒地挂了电话,楼底下传来激烈的锅碗碰撞的声音。家,就是这样吧!
我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转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我差点跌倒,忙忙碌碌的竟然是杨叙言,爸爸妈妈则悠闲地坐在客厅里嗑瓜子。
见我鄙夷的眼神,杨叙言耸了耸眉,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看他有模有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果然,菜上桌的时候,味道还真不赖。
“姐,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弟弟是如此的贤良淑德哦。”
我顾不得数落他没大没小,赶紧往嘴里塞饭,这菜的确很好吃。
其实不用去问他怎么会这些,他跟我也是一样的处境吧,从小只能靠自己生存,这些技能怕是无师自通。
晚餐的氛围很轻松,我第一次偷懒,推掉了所有的碗筷,留下杨叙言一个人对着满桌的狼藉吹胡子瞪眼睛。爸爸妈妈也都是会心一笑,却并不上前帮忙。
呵!谁让他是弟弟呢?姐姐是可以耍赖的。
冲了个热水澡换了件睡衣,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沉沉的进入了梦乡,梦里,第一次出现了阳光,还有笑脸,还有家……
日子似乎比原来还要平淡。
“因尘,你回来啦!”
我喜欢每天开门的时候,妈妈坐在轮椅上柔柔的笑着等我。被等待,被亲人等待,原来,就是这种滋味,因为被重视,心里会异常满满的。不管在外面遇到什么,从踏入家门的那一刻,世界的尘埃与我无关。
我,只是个等着去爱和被爱的人了。
偶尔闲下来的时候,我还是会绣绣并蒂莲,努力地回忆着过去的一切。尽管逝者如斯,但是那伤口竟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愈合,他们在天堂都还好吧!只要活着的人幸福就好了,狠狠地幸福,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在我的坚持下,我没有改姓,那是奶奶能伴随着我一生唯一的一种方式了,拿到户口本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表示很理解,以后不管是喜是哀,这名字背后的感情永远不变……
17。正文利益之爱(一)
顺手理了理落下的课堂笔记,这才头疼发现自己的功课拉下了好多。这高数可真难,想来我就不是学高数的料儿。
咬咬笔杆,歪头想着,就算杨叙言那小子应该也不会吧!
想到兴起之处,一时有些失了神。
“姐姐,怎么老是发呆啊!”平白无故吃了个闷指,我佯装怒意,撇过头去伸手打他,他咧着嘴躲开了。
“姐,你太凶了,小心嫁不出去。”我狠狠地朝他飞了个白眼,他咯咯地笑着放下牛奶,探头过来。
“咦?姐,看不出来你高数这么烂呀!”
该死,刚刚还想嘲笑他来着,莫非:“切,难道你就?”我一个鄙夷的眼神飞过去。
他得意起来:“那是……”
看着他一副傲人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叙言,你怎么不上学了呀?”言罢,杨叙言故作严肃,我见状心里偷乐,小样,跟我装,明明就没我好,哼!
“咳咳……这个爸爸有交代过,不能说,怕刺激你。”
开玩笑,不就是多了个没文化的弟弟吗!这一点还是吃得消的。
刚想表现出姐姐的慈爱,谁知杨叙言爆出了一句让我愣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话:“姐,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笨吗?我早就是毕业了!!!”
这下彻底没面子了,我是该庆幸咱家出现了一个天才,还是多了一个不上进的姐姐呢?传出去的话,那……的确很刺激……人……
杨叙言成了彻底的游荡一族,在校园里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叫我姐姐。
“杨叙言!!”在他又一次笑着和校园里的小姑娘调情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嚎叫起来,揪着杨叙言的耳朵拽出了校门,他似乎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姐姐,好了啦!你应该高兴才对,有个这么帅的弟弟。”他扬着眉毛,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杨叙言赶忙吐了吐舌头,一本正经道:“爸爸说今天有个聚会,你不得不去……”他顿了顿,故意咳嗽了一下。
“姐,是……宋清越的订婚宴……”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手边是妈妈给我准备的纯白色收腰洋装,精致的黑色腰带上有一只纯白的蝴蝶钻,眼睛就突然像被恍花了一样。
记得那年看清越哥哥站在路村的河边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时候,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只有蝴蝶还在不知疲倦地飞,一圈又一圈,深深地烙进了我的记忆里。
当时我多想上前,但最终不忍破坏那一份美好。现在,还没有等到可以走到他身边,与他看同一处风景的机会。如今,他的身边,已有了别人,早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那个吻只是个错觉吧,本来就无法承诺什么何必把它想象成一种承诺。
可是,宋清越!你为什么要这样选择呢?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或许女人就喜欢这么傻,这么自作多情。
我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心里有一块地方疼得厉害,却也空的厉害,呼吸困难。我艰难地用手抚了抚胸口,突然一双手轻柔地抚了上来,妈妈关切的眉眼印入眼帘,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转过头去。
“因尘,这也是一种幸福啊!”顿时,我没了流泪的力气了。
是啊,这是他的选择,他幸福了,自己不就幸福了吗?究竟还在难过什么呢?是我自己没有勇气去争取吧!如果那天我再说得清楚点……
其实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就算彼此喜欢这又能怎样,现在依旧还是不能改变他要和柳墨禾订婚的事实。
我是应该为他想一想,现在这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汽车缓缓地停在了入口,宋家的别墅里闪着柔和的灯光,人们正在陆陆续续地进场,我的眼睛极力地睁大企图去忽视那刺眼的两个名字:“宋清越”,“柳墨禾”,“宋清越”,“柳墨禾”。
我恨恨地别过脸去。
“因尘,来。”我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握住了妈妈的手,微笑着走出车外,心里的疼痛缓缓地弥散全身……
白玫瑰,白玫瑰,满眼或者走到哪里都是白玫瑰,我不自觉地抓紧了手中的杯子。
“我足以与你相配。”宋清越在花店门口曾指着它们对我说,眼里闪闪烁烁的是细碎的光泽,当时我就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是对我说的。现在,那个幸运的女人终究不是我呵!
“杨小姐,杨小姐?”来人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定定神,对上一双深邃却犀利的眸子,浓黑的剑眉,嘴角的柔情甚是熟悉。
我顺顺表情,礼貌地扯了扯嘴角,现在我实在没什么兴致应酬交际。
“杨小姐,这花有那么美吗?”他转了转酒杯,嘴角的微笑有点轻浮,调笑地看着我,看上去却又并不是那么讨厌。
我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姓叶。”迅速地,我的表情继续恢复冷漠。
他怔了怔,随即反应似得说着:“你好,叶小姐,鄙人申以乔。”说着绅士般的伸出了手,但我的目光却直直地掠过去,定定地落在了那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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