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材很好,她是知道的。想到这里,她捏捏自己的小肚腩,短叹一声,大龄未婚女青年,真的不好受**,绝对绝对不堪一击。
她忍不住又摸了摸那衣袖,仿佛上头还停留着他的体温。
“姐弟恋”三个字在她心头转了三圈,落下来,又乱起来。腹部开始钝钝地疼痛起来,她捂住腹部,这万年贴身老毛病还好未在刚才同潘以伦同行的时候发作。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糖水,满满地喝了下去,刚刚在床上躺下来,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方竹在电话那头声音发着颤,不过竭力在镇定。她说:“阿光,我出了点事儿,你快来。”
杨筱光接完方竹的电话,差点儿没出一身冷汗。
不过方竹越说越冷静:“我先去了一趟警察局,现在在医院,马上要做个小手术。你给我买点儿吃的。”
杨筱光立刻说:“我马上来。”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方竹在回家的路上被不明人士跟踪,她以为是偷窃或者抢劫,在抵抗过程中受了伤。这是方竹的简单概括,直至杨筱光到了医院以后,才发觉方竹是在轻描淡写。
她的双手被刀片划伤,缝了十针,身边还有警察陪同。
杨筱光在医院找到方竹时,方竹精神不太好,正对警察说:“我把我最近做的报道整理一下,明天给你们。”
警察同志很严肃地说:“明天我们队里的同志会来帮你整理资料,不过记者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你应该第一时间去医院,你要对你的身体负责。”
方竹苦笑:“我想我的手伤得没这么重,谁知道小刀片力道这么大。”她抬头问医生,“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写字了?”
医生说:“你要是恢复得好就能,这几个月不能用力,尤其不能碰水。”
方竹问:“以后能打字不?不能打字我可就要失业了。”
医生又提醒:“你要想能打字,这几个月洗头洗澡也得让人帮忙的啊!”
方竹冲杨筱光笑,自嘲:“要死,我回到了托儿所阶段了。”
杨筱光买了一塑料袋食品,拿出一罐八宝粥说:“得,我来喂你。”
警察告辞,医生也去看顾别的病人了。方竹望望自己的双手,缠着白绷带,粗粗笨笨的,忽然觉得很无力。她说:“拆了线以后,这双手就会变得恐怖了,大约和鬼丈夫的手有一拼。”
杨筱光问她:“你得罪谁了?”
方竹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是谁。”
杨筱光很担心:“看你写一些边缘新闻就头痛,你以为你的笔是刀?最后别人来砍你的手。”
“不是砍,是用刀片划的。我还以为是要抢我的包,结果是划我的手。”方竹大约觉得疼了,蹙眉撅嘴,“这种暗招,真不是人。疼死我了,比砍也好不了多少。”
“你啊!写东西要慎重,别老一腔热血。”
但这是杨筱光怎么担心都没办法为方竹解决的问题。她只好先喂老友吃八宝粥,一边问:“这几天我住你家?你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做饭,还不得脏死、饿死。”
方竹讲:“让你帮我洗澡我也不好意思的,而且你老加班,我不好影响你。”
杨筱光耸耸肩,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适,又提议:“找你们家以前那个保姆?”
方竹又摇头:“我爸生病了,她要照顾我爸爸的。”
杨筱光接口:“如果你和你爸爸住在一起,就好很多了,不用一个人被人家这样欺负。他万一不是划你的手,是划你的脸,或者做别的流氓事怎么办?”
杨筱光讲起来一惊一乍的,方竹望望她,心里不由得开始后怕了。
当时夜黑,事情来得突然,也就一刹那,那个人冲到她面前,她以为是要抢她的包,便拿手去挡,结果银光一闪,等她反应过来,两只手钻心地痛。她坚持走到了派出所去报案,民警看到她两只手血淋淋的,立刻押着她去了医院。
经历的时候没什么,现在再回想,不但手痛,连心口也开始怦怦猛跳。
杨筱光忍不住说她:“你就死撑。”
方竹下巴点点八宝粥:“饿,再让我吃点儿,今晚要在这儿吊一晚的点滴。”她一抬头,才发现不对,刚才一直忙乱,她未及时发现杨筱光一贯红润的小脸蛋如今惨白惨白的,一只手还时不时按住小腹,心下立时明白,“你那个来了吧?你每次来都会痛经,别在这儿陪我了,早点儿回家去吧!”
杨筱光确实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连头脑都晕晕乎乎的,但她不忍心就这样丢下好友。方竹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说:“医院里人来人往,又有值班护士,你放心吧!”
杨筱光想,还是不行。她喂好了方竹,先问:“要不我明天给你请个保姆?”
方竹同意这个主意:“找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年纪再大点儿我也不好意思让她给我干活儿。我那里不好住人,你就帮我订一个每天来六小时的吧!”
杨筱光点头,记下来了,她把手边的塑料袋一股脑儿都放到方竹身边。方竹一看,八宝粥、布丁、酸奶、话梅都齐全了,欢呼一声:“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此生足矣。”
杨筱光摇摇手指头:“绝对不够。”她想了想,先照料方竹吃好八宝粥,然后返身去医院外头拨了一个电话给何之轩。
幸亏何之轩尚未入睡,听她将方竹受伤的过程陈述完毕,便说:“把地址给我,你早点儿回去睡觉吧!”
杨筱光放下心来,她返回去又叮嘱方竹两句,才离开了医院。
在路上,她又给莫北打了个电话,先把方竹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问:“明天你看不看她?”
莫北轻快地说:“看什么?她现在需要的不是我们。”
她骂一句“没良心”,不过心里想,莫北讲得倒是也没错。
莫北约她:“不如明晚我们吃饭?”
杨筱光下意识地便寻了现成的理由拒绝:“身体不大舒服。”
没想到莫北又提议:“那么周五如何?”
他是这样好声好气,好心好意,杨筱光想了半刻,同意了。
她想她应当暂且把一切纠结放下,好好睡一觉,但是生理上的钝痛很不好受,潮起潮落的,折腾得她大半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上班的时候杨筱光还哈欠连天,泡咖啡时,听到一群**事在说八卦。
“何总昨天的西装没有换。”
有人接着说:“衬衫也没有换。”
杨筱光只想翻白眼,外面的人已经笑作一堆,就差没当场猜测何副总的内裤有没有换。
她探头看看办公室里的何领导,头发有点儿凌乱,也是没睡好的模样,是个人看到都会想歪的。
何之轩到茶水间倒茶时,她觑了空,凑到他跟前,问:“竹子回家了吧?”
何之轩说:“回家睡觉了。”
这多好?她很满意。
办公室里的八卦同事们也转移了话题,老陈正在说话:“谈恋爱的那个时候头脑发昏,真的以为生活里除了每天谈情说爱就没有别的了。一不小心踏进爱的坟墓,生活的现实马上让你勒紧裤腰带了。”
原来有同事敲诈他买下午茶,听他这样说,就嗤笑:“领导不要埋汰我们打小工的好不好?”
老陈给她一个‘你未婚你不了解’的眼神,说:“我女儿明年要上小学了,我嘛给找了个双语学校,万把块一年的学费,这是要拼老命的。还要买车,晓得哇?人家《欢乐蹦蹦跳》的主持人问小朋友‘你们坐什么车来的’,结果一大半举手选家里的小汽车,主持人就问没举手的小朋友,结果人家小朋友哭了,说,坐出租车。这怎么行啊?我坚决不能让我女儿在她坐家里的小汽车的同学面前坐出租车,小朋友的自尊心会受挫的。”
这就是生活的压力,杨筱光看着他渐秃的脑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座位上,老陈对杨筱光发出一句感慨:“我是很羡慕小何的,他在该奋斗的年纪奋斗到这个成绩,以后就轻松了。”
杨筱光吐舌头,肚子里说:“鬼。”
周五的约会,莫北是一如既往的周到,准时驱车至办公楼下等着杨筱光。
这回他领她去的餐厅也很不错,地处闹市绿荫深处的石库门里,好像是专门做面条的,连招牌上都画着面条。一般这样的店都是成精的,杨筱光一进去看到水幕墙一大排,小桌子才三五张就知道调调了。
她问莫北:“不会很贵吧?”
莫北说:“不贵。”但是他自作主张给她点了一碗乌参面,就是没有给她看餐牌。
杨筱光说:“算了算了,仗着你是靠山奢侈一把。”
面一上来,她看到这种滑滑的软体动物就不大敢下口了。
莫北笑她:“你还有不敢吃的?”
穿旗袍的美女服务生也笑:“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杨筱光就挽起袖子,说:“好,我今天学习刘姥姥吃茄子。”
她想,真的什么都要试试。
莫北自己点了一壶茶,自斟自饮也挺适宜。他问她:“那晚你们公司承办的晚宴,我有朋友去了,说你们选的背景音乐让市里头的几个领导很是赞了一把。”
杨筱光咬着面条,面条筋斗弹牙,果然是一绝。她边吃边讲:“那是我们新领导、方竹的前老公有办法,把德国爱乐乐团的慢板革命歌曲给选了出来。”
莫北点点头:“他是很有本事。”
旗袍美女又走过来问莫北要吃什么,莫北笑笑,说不用。杨筱光也笑笑,看着美女眼角的春色,她斜睨莫北打趣:“魅力无穷啊。”
莫北露出一个“大喜”的表情:“可喜可贺,小姐终于发现鄙人最大的优点了。”
杨筱光喝了汤吃了面,才说:“你的优点多如天上恒星。”
莫北笑起来:“恒星就一个太阳,你就损我吧!”但眼神一正,看牢她,说,“不过你这句话让我有充分的理由想歪。”
这让杨筱光一下紧张了。
莫北这种表情真不多见,顶真的模样,看人都是严厉的。她只好用旁门左道来应付,托起腮帮子说:“我得分析分析此事的可行性。”
莫北说:“好吧!女人要谈恋爱,就是做一场学术报告。”
这个比喻可以得满分,杨筱光觉得莫北的言论很接近她的理论。
后来莫北怕她吃得不够饱,又叫了些海鲜刺身。在吃面的地方吃海鲜刺身,这是头一回,而且莫北叫的量又足,让她可以大快朵颐,十分快活。
只还有一点不算快活,她的手机一直很安静,潘以伦没有任何消息发来。杨筱光想到这个,就咬中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直冒酸水,看得莫北又笑又急。
晚餐过后,莫北和她并肩走到附近的停车场去拿车。这夜的景色也很美,老石库门前霓虹闪亮,该是晃人眼睛的,但就是看着夹生。
杨筱光说:“买下这里的人让这里没有了灵魂,他不知道没有生活气息的石库门是死的。”
莫北说:“杨筱光,你关心的事情太多了。”
这话没有错,她承认。
莫北伸手过来,差点儿就要握住她的手,杨筱光把手一闪,揉揉眼睛,说:“眼睛进沙子了。”
莫北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说:“算我服气你。”
杨筱光放下手,问:“莫北你喜欢我吗?”
莫北认真答她:“我说是的,你相信吗?”
杨筱光歪一歪头:“可是—”
莫北叹气:“你感觉听上去言不由衷,是吧?”
杨筱光斜斜嘴角,感觉很伤脑筋。她说:“莫北,我一想起如果谈了恋爱,以后可能就要做一个篮子里的菜,一起烧一辈子,我就觉得,怎么说呢?”她开始想不通。
莫北拍拍她的后脑勺:“怕油多了太腻,油少了太干,又怕夹生又怕老。”
杨筱光想膜拜他了。
莫北说:“我坦率地说,我也还不能给你足以解答你的疑惑的说法,还是送你回家吧!”
这一路回去,杨筱光心里又冒了点儿愧疚,也少了话。到了家门口,她朝莫北半鞠躬道:“谢谢你的晚餐。”
莫北哭笑不得:“别拿我当日剧男主角啊!”他摆摆手,开车走了。
杨筱光这回是目送他的车消失后才上的楼。
十四 行差踏错就踏错
杨筱光的头,是轰轰地痛。在开门之前,她在墨黑的走廊里发了会儿呆。她在叹息,也许自己真的错过了谈恋爱的最佳年龄,将生活过得如此小心翼翼。
其实,她不是不想潇洒一回的,要当机立断,那才豪迈。譬如老陈,虽然现今负担重,可当初在合适的时候谈合适的感情,这样多好,烦恼留给日后。
可黑暗的走廊里怎么看也像有鬼影子,她有点儿怕,赶快开了门。门一开,那亮光扑面而来,她想,我真是一个胆小鬼。
杨妈和杨爸的表情很奇妙,是喜不自胜又欲言又止的。杨妈拿了酸奶塞到她手里,说:“那可是一辆宝马车了。”
杨爸也用期待的目光瞅着她。
他们把她上报的绯闻忘光,全惦记着宝马车,拷问终是免不了了。杨筱光绞尽脑汁解释,就是要让他们打消她在谈恋爱的假想。
杨爸对杨妈说:“随她去。”
真能随她去吗?
杨筱光洗了个脸,躲回房间沉思。
每回和莫北约会,都有一种这就是生活的念想,聊聊家常讲讲笑话,就如过着寻常的日子。平静的人生大致如此吧。可是同潘以伦在一起—他们其实根本没有约会过,但次次在一处都能发生戏剧化的事件。
杨筱光想,她过日子不能每天都像在演舞台剧吧?
他才多大?二十二三,这是大学生刚毕业初出茅庐,一切该从零开始的年龄。他却一副世故老成的模样,沉静逸达得超乎他的年龄。
可她一直叫他“正太”,也叫过“弟弟”。这是习惯了的,怎么改?
她上网,又处处看到他的照片。他的“轮胎”们就是喜欢贴他的照片,因为他忧郁,因为他笑起来迷人。她们会加上很多心情小语,句句都含着少女一颗恋慕的心。
杨筱光看着他的照片,那是越来越精致的潘以伦,看久了,都会感觉目眩神迷。她想,这个人如今被很多人爱着。
有个人在帖子里爆了料,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母亲还在生病中。这个回帖引起了网友们普遍的同情。
杨筱光看着一怔。
她在第二天拨了个电话给梅丽,先聊了聊广告片拍摄的闲话,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就绕到了潘以伦身上。
这是杨筱光头一回和梅丽打这么长时间的电话,她如愿知道了潘以伦的母亲住哪一家医院,原来正是老李当初住的那家,难怪他会出现在那里。
这头挂了梅丽的电话,那头老陈真的问她要了潘以伦的平面广告拍摄计划和广告拍摄进程表。
他在那段时间的所有行动将由她来掌握,他的行动在她的指掌之间,这多奇妙?
她正色了,想,还是得认真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