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他也望着她。
他有些惊艳与震憾,而她却在探索着他黑瞳里的东西。似乎想知道他为什么发呆。
“好了,开开玩笑。你的苗苗如此娇弱,骂不得打不得,只能消遣一下。我爱你也好,你爱我也好,可能只是哪句歌词,东方先生别对号入座。”许久许久,乔小北先别开了头。若无其事地坐下,轻轻地,似笑非笑:“东方先生当年若这副模样,怎么去应付东方寿林。”
他清清喉咙,似乎要说些什么,结果黑瞳一扫,停在了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上。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东方先生,想想,我乔小北总被你可爱的苗苗骂人尽可夫。感觉如何?”她笑,笑不及眼,指尖却微微颤抖着。
“小北……”向来强势的大男人居然说不上一句话来。可一双深邃的眼,有着外人看不出来的痛苦。
“不用害怕。”她轻笑,“你要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被同一个女人骂上几年,而且这么不堪入耳,总不是件舒服的事。如果东方先生有意见,以后我看到汪苗苗小姐主动避让。我保证看到人自动回避三十米,这样皆大欢喜。东方先生是不是想我这样做最好?”
心中不平,说话自然含讽带刺。可语气轻快,脸上笑意盈盈。微微抬眉,无意掠过东方澜的脸。
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今天看上去有够傻有够笨。
长臂一伸,他握住她手臂,声音有些嘶哑:“小北,对不起。”
微愕,含泪,眸子闪开,绝不看他:“你在为自己说对不起还是在为汪苗苗说?如果是替她,你可以去死了。要不让你的苗苗也去同样经历一次,然后我乔小北跟她说一百句对不起。”咬着牙,隐藏不住的恨。
“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北。”他悄悄合上细长的眼。
她别开眼,默默地瞅着窗外。一张倔强的脸儿略显苍白。
“小北,你两句话里面最少有一句是对的。”
“哦?”挑眉,眸间隐隐有着疑惑,似在询问,但显然并不想听下去。所以她起身,可是被他握得紧紧的,怎么也挣不开。
“小北,你怎样才能原谅……”他小心翼翼地,似乎这瞬间失去了男人的骄傲。
有些心酸,淡淡一笑,她眸子晶莹:“除非历史翻转过来。”
他深思了会,忽然侧过身,拿笔写字,给她看,上面是历史两个字。瞅她看了,他松了神情,却把那张纸翻了过来。声音微微地紧张:“小北,历史飘渺,也是可以翻过来的。只要……你不在意。”
投机取巧。冷哼,再没有闲情逸致和他说话。她沉默着。
“陪我一会儿。”他说,竟抓住她的手去摸他的脸。
“那个……”她笑,笑得他的心高高提了起来,“如果苗苗来了,万一看到她喜欢的容澜做这个动作,会心脏病复发的……”
“小北……”东方澜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了,没有笑容的男人此刻黑瞳闪亮,“小北,你恨苗苗是该的,恨我也应该。可是……”
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乔小北直觉地认为自己不该听。她如今不会再让自己受伤了。所以她打断他的话:“恨,那是当然,但仅仅是当年。如今我想过平静单调的日子,恨着太难受了。东方先生,请以后提醒我一下,如果汪苗苗出现,请让我避开。我怕你的苗苗小姐。”
说着说着,只觉得手腕被抓紧。抬头,乔小北吓了一大跳。东方澜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东方澜拉她一把,人便从椅上坐到了床上。他原本有着灼亮的眼此刻又有些幽暗,摸着她的手,凝神打量着她的纤纤十指,低低地:“小北,苗苗变了。但小北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北,我还是希望,小北能容忍我的失误,站到我容澜身边来。小北,如果你想气苗苗,也得站到我身边才能气着她对不对?”
所有的语言瞬间失去。乔小北无语地瞄着他的手指纠缠着她的手指——这人男人什么时候有这闲情逸致玩她的手指了?
“你不去看苗苗?”当作没听到,乔小北顾左右而言它,“好象真的不太好。”
这句话她没有说假话。仅仅一句话,汪苗苗那样快地倒下去,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否认那条命虽然不够高尚,不够美好,可是仍然是一条命。于她,她乔小北并不希望她死,汪苗苗若一死,就尝不了人世间的痛苦了。
而且她若真这样死了,她乔小北还真脱不了干系。虽然她不怕死,但是如此仅仅说了两句话就要杀人偿命,可真是该死的混蛋。
她还要活得好好地把乔浪养大成人呢!
“苗苗这几年发作得都很厉害。生命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小北,医生说她不会活过两年。”东方澜平静地,“小北如果真连看到苗苗都不高兴,我答应这两年让苗苗不再出现在你面前。小北,我欠她一命……”
“我去买早餐给你吃。”不想听下去了,说到最后又是死局,乔小北很明白。可是不甘心,她浅浅地笑,“东方澜,如果我说,她欠我一命。那又该怎么算?”笑着说,说完却哽咽了。
“小北?”东方澜霍地抓紧她的双手,几乎抓断她的十指。灼灼黑瞳,几乎灼烧了她。语音却是轻颤的,“小北,别说了。我们忘掉曾经,重新来过。因为,我爱……”
“停!”厉声喝住。不想说,可真是忍不住。乔小北回忆着往昔,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氤氲起来。一个凄美的笑容浮在脸上:“东方澜,在东方家的时候替你疼,为你担忧,甚至想着东方集团根基动摇,你压力太大,你想怎么要我我都配合,真的很爱你呢。为了替你守身,我差点就跳进了碧湖。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冰天雪地,零下三度……”说着说着,言语难继,淡雅的女人别过脸,晶莹的泪掉落地上,眼如秋水澄清,回过头时却是一脸笑容,“好了,那是当年,不提了。东方澜,我说爱你也不算假话,只是那是当年。至于说你爱我,那是开玩笑的,东方先生请别当真。我们如今可真是陌路人。东方先生还是学会尊重女人的好。”
说完,坚决挣脱他的掌握。大步走出病房,萧瑟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小北——”东方澜明明一直沉默,这时扬声喊。
“什么?”乔小北微停。
“我要喝豆腐花。”东方澜平静地请求,语气里隐隐有着试探。
“啊?”谁会临初冬时卖豆腐花?乔小北霍地转身回来,站在床边咬牙,“你再敢提要求我饿死你!”好吧,她是很生气,要不然不会说这么没大脑的话。他的亲友阵容强大,无论如何也饿不死。一个电话那一堆所谓的兄弟姐妹全出来了。
就如今天早晨,可恨东方明雪都不事先告诉她一声。叫她一大早遇上一大堆不想见到的人。
生气的女人无比生动。东方澜想说什么,结果唇动了动,没两下乖乖闭了嘴。
躺在床上的大男人忽然间让人感觉到无比脆弱。
难得看到面前这人变得这么温驯,乔小北倒有瞬间的怔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转身。哼,才不把他当伤者看,她就买两个包子填他的肚子。就不要他恢复得那么快,等他生龙活虎之时,八成她乔小北又该开始想要逃到哪儿去。
乔小北一离开,东方澜轻轻地合上细长的眼。许久许久,才拿过电话,拨号:“找你们云氏总经理。”
电话似乎接通了,对方传来声音。东方澜合眼,轻轻吐出一口气:“皓天,我是容澜。不对,东方澜……”
一报名,对方很不客气地挂了电话。东方澜瞅着手中的电话机,悄然放下。生命中许多的无可奈何,早在当年已经埋下种子,如今只是长得更加茂盛而已。
乔小北经过一楼大厅时,发现容海正在排队交费。张了张嘴,乔小北却没有说出话来。
若她是汪苗苗,一定不会过得这样辛苦。可惜……每个女人都有爱人的能力,但汪苗苗更迫切了些。也许在她狭隘的人生里,三十二年来真的就只有一个东方澜……站在爱人的立场,她这反应不算最毒;站在为人的立场,苗苗绝对的下三滥。
摇头,乔小北苦笑。大步出去买早餐。
回来时才发现汪苗苗又坐在东方澜床头,娇娇柔柔的,几乎有气若游丝的感觉。当然,东方澜说了,这个拼命争的女人寿命不会超过两年。
苗苗一双如水眼眸盈盈地瞅着面前的东方澜,似乎很难过,为东方澜的伤而难过。
容涛站在容海后面,静静地。汪晴晴就站在门口,漂亮的女人眉宇间有着浓浓的忧郁,她面对着走廊,可是会偶尔瞅着里面,哀愁的目光淡淡扫过病床上的男人。乔小北被她的目光惊住,看来汪晴晴真对东方澜的真心,远远深过她所能想象的。
总共才见过三次面的汪蒙蒙正在劝人。
汪蒙蒙就是一女巾帼,说话粗声粗气,有杜心心爽快,可比杜心心粗鲁多了。她完全不理会汪苗苗的娇柔:“多亏这是医院,你自己才这么容易稳住病情。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万一不小心摔倒了,还要躺在床上的容澜爬起来扶你。我告诉你,现在容澜自己还爬不起来呢!乖,跟大姐回去。”
乔小北淡淡地看着,听着,默默地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在容澜沉默的目光中离开,自己找了张小椅子坐到阳台上去了。心中郁闷,只抬头看天。今天天气不太好,北风紧,干燥,乌云密布,可能是个雨天。
有点和她的心情相对。东方澜,你的伤快点好吧。
不瞄病房内,只是感觉到病房过于安静时才转过头去看。哟,这景象有点奇观,因为病房里不吵了,而都是看着她乔小北。连汪苗苗在内,一个个认真得像听课的学生。
瞅了瞅自己一身上下,咖啡色的羊毛衫,棕色的西裤,棕色的靴子,普普通通的打扮,没什么特别。
不过他们这样认真的打量她,她还是表示表示吧。站起,走进去。来不及说话,听到汪蒙蒙又在咕哝:“苗苗,你瞅人家大方得——苗苗你有点丢人现眼呢!”
“汪蒙蒙你给我回家。”汪苗苗极不耐烦,没力气的胳膊硬是拼命甩开了汪蒙蒙。
“这丫头果然没救了。”汪蒙蒙有些无可奈何。
不知道是不是病情加剧,乔小北总觉得这个汪苗苗样子还是娇柔,可脾气比当年暴躁多了,说话也粗俗很多。多瞄了两眼,可看到汪苗苗淡眉深蹙,还是飞快地转过头去。
转过头时看到门口的汪晴晴投向汪苗苗的目光有些厌恶。这两人一如当年,互相支撑互相厌恶,乔小北赶紧瞅向窗外,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容海在旁叹息:“这丫头……唉,容澜,你看怎么样才好?”
显然,女人一横起来,就是没人摆得平。容海不是个普通人,可是见到苗苗也无可奈何。当然不能打,而且说重了些就发病。容海觉得世界上最能处理的是女人。
病房里真是吵,东方澜似一直在养神,被容海问到了才睁起细长的眼,轻轻地:“苗苗,容海会好好照顾你。我现在真的没精神……”
“可是她在……”苗苗的手指指向了正斜倚门窗的乔小北。
看来她终究是逃不开这团乱。乔小北这才离了门窗,淡淡一笑,走进:“汪小姐,我只是容先生的一个看护。”说着,果真坐在床边,拿起放在床头柜的早餐。打开盖子,拿起勺子,眼睛一挑,竟强硬命令:“容先生请坐好,吃早餐。”
“啊?”汪苗苗显然被她的一句强硬命令压住。犹疑地瞅着两人一眼,居然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只眼睁睁地瞄着东方澜坐好,果然听话地吃早餐。
没有人看到,东方澜细长的眸间有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她给他打的是豆腐花。真难为这么冷的天她还能打到热的豆腐花。
“可是,我也会喂啊!”汪苗苗不服输。
乔小北二话不说,无视面前男人的以眼暗示的警告,干干脆脆地把手中的一次碗交到汪苗苗手上。实话说,当看到汪苗苗在跟前时,她十万分的不想和东方澜有所接近。
虽然,心中似有不平,心中也有难堪。
她还得坐回阳台去,撇撇嘴儿,坐着看戏好了。这个苗苗不就是擅长演戏……可是听到东方澜的呼痛声:“苗苗……”
很好,烫到他了,那个不怕刀枪的大男人竟缩起手背,很痛的样子……等等,这么个冷天怎么会怕烫,那豆腐花可是打回来十分钟不止了。轻扬柳眉,乔小北只用余光瞄那个这会儿会用小心眼的大男人。真想瞪死他……
汪苗苗果然中计,赶忙放下豆腐花,怯怯地:“容澜,我打凉开水给你喝。”
说着赶紧站起来,可是她身体弱,穿得笨重,泡泡的全黑羽绒衣十分碍事。一个转身,床头柜上的豆腐花就被衣摆勾住,随着容海几个人的不约而同的惊呼,豆腐花洒了一地。
“容澜……”汪苗苗这会儿说不上话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干的坏事,很好,这会儿别说服务,容澜连早餐都没有了。
“就说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容澜嘛!”汪蒙蒙摩拳擦掌,大眼猛瞪,有要发飙的前兆。
汪苗苗显然被这粗犷的汪蒙蒙给气到了,回头找扫把:“我扫干净就行了嘛!”
却被拉住,回头,是东方澜。他在笑:“苗苗,别逞强。跟容海回去……”
“我不嘛……”三十二岁的女人也撒娇。汪苗苗嘟起嘴儿,竟坐到床边上,紧紧握着东方澜的手连连摇头。
别人不知道有何感觉,乔小北只觉得鸡皮疙瘩撒了一地。当年她觉得汪苗苗其实还没做作到这程度……隐隐约约间她有一种错觉,这汪苗苗确实不可爱了,所以东方澜厌烦了,才再次找上她乔小北。
明明脸儿对着外面,她眼角的余光却瞄着这一对儿。心底竟产生十分怪异的想法,她想看到东方澜再次宠溺汪苗苗。只要东方澜一如当年宠溺汪苗苗,她乔小北服侍他伤好后,就可以和路人甲一样对待他了。
“苗苗,听话。”东方澜渐渐严肃起来,“苗苗,三年前我们说好的。再不听话我就送你去杭州了。苗苗!”
“可是那时这个女人没有孩子啊!”汪苗苗不服,本以皱眉,倾刻间又换上柔美笑容,“瞧,她都有人家野种了……”
“苗苗!”语气严厉得让阳台上的乔小北都吓了一跳,不知不觉间站起,走进来,默默地看着他们。
他们是在说她乔小北吗?
貌似两人三年前有协议,那时应该是他们订婚的时候……
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不觉对上他细长的眼。本来虚弱的伤者,这时眼神间无比犀利,一如当年那般,有些骇人,却同时会心安神定,觉得身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