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北的决然让容海毅然离开,招了出租车,赶到东方澜所住的花园。
进了屋,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渣无语。红色的酒渍早已风干,可见这不是新痕迹。这一地的狼藉是何时有的?而且东方澜好象没打算收拾,好象打算让它一直保留下去。
抬头,阳台上东方澜正凭栏而立,深幽的黑瞳看着远方,寂静得让人心惊。
“我要是你,就是把小北绑起来,也要让小北听完整个故事。家国天下,四方兼容,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如果不是你,今天换作任何一个人,嫁入东方家都难保她如此周全。”容海平静以告。
无人应答,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的男人冷肃而微微有着萧条。绷紧的脸有如大理石般坚硬,让人想像这根本就不是个有着热血的人。
“容澜,你说话呀!”容海上前,双手抓着他的领口,“你痛苦我不管,可是我不想看到小北痛苦。如果你顾忌苗苗,苗苗以后由我来管。”
“她会过得很好。”他说话了,淡淡地,听不出心意,“起码比我过得好。她若有心,会知道我如何对她。床第间的纠缠柔情,那是一个男人所有热情的全然放开,泄欲与宠爱,她分得清,不会不明白她对我如何重要。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年东方集团风雨飘摇时不肯离开我,肯用心待我,就猜到我的行动特别。这么多年智商不可能后退。她只是封闭了自己我,选择了她想要的生活。如此而已。”
“我不懂。”容海真心不明白。可愕然,容澜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他站在阳台上多久了,在整理思绪么?
“她懂。”东方澜淡淡地掠过他,目光落在云端,“这么多年我只做错了一件事,这件事她把我打入了地狱……”
那是什么事?容海不明白,瞄着他,却不知从何问起。许久,才醒悟:“起码你得和她解释那个孩子的事,或者让晴晴去和她说清楚,晴晴为了苗苗做错了事,她有必要自己去承担。容澜,这事不说清楚,小北一生都陷在其中。”
“这样很好。”东方澜如大理石的脸终于微微地松开,几不可察的浅笑,“总算还会想起我。恨,比遗忘好。”
“真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容海几乎绝望,却仍然细心劝导,“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什么非得把自己弄得让人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小北心思那么细腻,这些事怎么可能放得下。”
不再说话,东方澜转身,进屋,拉起行李箱往外走。
“你再不阻止,小北就订婚了。”容海跟上。
“我阻止,她也会订婚。”东方澜淡淡的,“订婚又如何?不用两天,云弈和我一样,成为她身边无可奈何的男人。”
“你有没有对云弈干了什么?”容海惊疑。
“你不是说我顶天立地,我能干什么?”东方澜淡淡扫过容海,有丝轻蔑,“这么多年我分身乏术,命在旦夕,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个云弈的存在,我能做什么?这些天我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我能有时间做什么?容海,我还不屑于对一个仁慈的企业家做什么。我应付的,是我的亲生父亲,是配着枪的毒枭和军火走私犯。”
“我明白了。”容海低喃,“说来说去,最后伤心的依然是小北。”
“不。也许因此真相大白,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东方澜神情间有丝几不可察的隐痛,让人感觉困兽囚入牢中,“容海,你以为乔浪是谁的孩子?”
“乔浪是谁的孩子很重要?”容海愕然,也不屑,“难道你真在乎她曾**给苏庭?就算是苏庭的孩子,生了下来,孩子没罪。那情景小北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她的**因我而起,我会如此浅薄,介意她的一次被迫?”反问容海,东方澜仰首,目投穹空,黑瞳清亮,“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更比我心痛她的**。小北是我的女人。”
低喃:“就算她真心出轨,若肯回头,我东方澜也不会介意。从她第一天的落红沾上我的身体,我发誓绝对不碰别的女人,才对得起她蜕变成女人的撕痛……”
“容澜……”容海呆住,他们两人的全程他年年看得清清楚楚,难道还有他没不知道的情况?
已经走到门口,他喃喃着:“是谁撕裂了谁的心?是谁不信任了谁?容海,你哪里知道……”
“容澜……”容海跟出门口。长臂拽住同样高大的东方澜,却被东方澜巧招格开,轻巧地进了电梯,按上按钮。电梯门已缓缓关上:“容海,当你真正恋爱时,才会知道一个无坚不摧的男人是怎样被女人打倒的……”
“容澜你去哪里?小北怎么办?”是几十年的兄弟,怎么也不交待一声就走。
没有任何回音。
这真不像容澜的作风,似乎对乔小北不抱一点希望?他是那种势在必得的男人,怎会如此?还是,他已成竹在胸?
容海颓然站住,一步步又走回屋子,看着一地的干干的酒渍默默无语。
隐约间,也能猜到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事。面对着这一堆残渍,容澜抚住了额头。几个钟头过去,他缓缓打开手机,拨号码:“晴晴,你当年为什么要找小北,让小北误会。为什么?你明知容澜孤寂一生,好不容易就遇上这么一个值得留恋的女人。我看着他们一痛再痛,也舍不得动手带小北离开,你偏偏要拆散他们。晴晴,你不该如此纵容苗苗……”
“容海,如果我说不为苗苗而为了我自己找的小北呢!”晴晴的声音不再温柔,而是平静,似乎早几年前就知道容海有此一问,才回答得如此淡定从容。
“为你自己?”容海觉得自己疯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容海一个人活得清醒而简单。
“我不愿容澜这样毫无保留地爱上一个女人。”晴晴似在轻笑,“我爱过的男人怎么可以这样爱另外一个女人?在我为他的女人生死在外,名誉尽毁的时候,他受伤昏迷时喊着的只有一个乔小北。容澜,我也是女人,我宁愿他被半死不活的苗苗缠着,也不愿眼眼睁睁地看着他和乔小北恩爱缠绵……”
“晴晴,你不是我认识的晴晴。”容海混乱了。
“我也是女人。这就是答案。”汪晴晴淡淡的,隐隐的寥落,“容海,你不懂女人。”
“你已经和司徒谦有了孩子。你已经有家。”容海不明白,他果然不明白女人。可笑的是连容澜都看出来了。
“容海,女人的最爱是她的初恋。”汪晴晴挂了电话。
容海默然。
两天后,容海再次来到了乔小北所住的地方。周末到,这是乔小北订婚的好日子。
乔小北透过窗外看到了容海,也看到了容海一脸的寥落。默默收回目光,她关上了窗户。默默上楼,来到路瑶房中,默默地睡倒。
“怎么了?”路瑶比谁都懂她,一看就知道有心事。
“婚前恐惧症。”乔小北闷闷的。
路瑶笑:“是订婚。”
“我不以为订婚了还能毁婚。”
“那也是。”路瑶偏着头想了想,完全同意。转而取笑她,“嫁给云弈,你还有什么不如意?这年代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种五好男人。亏得你爸就能找着,也敢向人家开口。把人家黄花大男人配你这昨日黄花。”
黄花大男人和昨日黄花?真形象,够犀利。不由一笑。可立即摇头,郁闷,乔小北皱眉:“还真找不到不如意的地方。”
那不就得了。不,就是这样完好才让人心中不安。
“中午你陪我去,我没亲姐妹,你就当我亲姐姐得了。”乔小北请她。
“好啊。心心不去?”路瑶惊问。
“妈说心心带着孩子,去了不好说话。可能她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和司徒家有渊源,不要被太多人认出来的好。我瞧心心爱孩子爱的那个劲儿,宁愿自己累死也不会让杜啸回司徒家的。”乔小北趴着,眸子瞪着凉席,手画着圈圈,“心心没有靠山,出了什么事儿没人帮衬,避着点好。”
“你妈考虑得周全,是该这样。”路瑶点头,“心心又心实,说话不留神,该避开就避开。”
说着,路瑶也躺下,看着天花板:“小北,有时候真羡慕你有个后妈。说实话以前我一直以为后妈都是灰姑娘里面的那一种。看到颜阿姨才知道世事不尽如此。”
“我也这样以为。”乔小北浅笑,“可能是妈没孩子的缘故,才接受我和子杰这么快。”
“这样就好了。”路瑶神往,掰着指头儿数,“严肃的父亲,慈祥的母亲,有为的弟弟,光芒万丈的未婚夫。小北,你的幸福都全了。啊呀呀,好羡慕……”
“路瑶,你也找一个吧,后半生不孤单。”乔小北抓住她白白净净的纤纤十指,试探着。
“不了。我的爱情用完了。”路瑶满不在乎,“我早熟,从十五岁爱到二十三岁,爱了整整八年。”
“去!”乔小北笑,“十五岁的时候只是蒙胧的感觉,爱的感觉,还算不上真正的爱情。起码也要等到十七八岁吧?”
“没有啊,我十五岁就同居了。”路瑶平静地告诉她。
“啊?”听起来不是假的,但更不像真的。
“我父母早亡,他说喜欢我,请他爸妈收留我,养大了好给他做老婆。他比我大三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志同道合,两人立志一起做画家。”路瑶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好,非常平静地谈起了自己,“后来他妈看上了一个富家千金,觉得那样才对他的未来好,逼他娶。他不肯,半夜带我离家。谁知匆忙间出了车祸,他推开了我,独自一人躺在血泊中……”
本来是来寻求安慰的,结果乔小北反身拥住了路瑶。寥寥几语,道出了那个年轻男人曾是路瑶的全世界。当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忽然有个志同道合的男人伸出援手,还当老婆养,哪能不倾心。可惜……
正要出声安慰,路瑶反而笑了:“你今天订婚,我还说这些不吉利的事。真该死!”
“你也信这个?”乔小北噗哧笑了。
“羡慕你的幸福,忍不住就想起来,忍不住就说了。”路瑶微赧。
“毕竟曾经拥有过。”乔小北黯然。
“是啊!”路瑶浅笑,“小北,我从来不觉得寂寞。只是有些遗憾,画家永远是个梦。”
“还年轻呢,怕什么!”乔小北给她打气,“齐白石不是大器晚成?”
那倒是,离五十岁还真是远,希望大大的有。一句话让两个女人相视而笑,起身,乔小北拉了路瑶就走:“走吧,时间快到了。我妈等着呢!”
下楼,透过窗户往楼下眸光一瞥,容海还在。他想干嘛?
看上去好象他不想干嘛,因为他完全没有动,眼睛也不再看着她的窗台,而是看着……
顺着容海的眸光一扫,乔小北大吃一惊,容海正盯着在下面玩的乔浪。他盯得那么深幽,好象在做生物研究般专注而深沉。
“容海怎么了?”路瑶也发现了。
平静地瞄着容海,心里渐渐变得不平静。容海打量儿子的目光,实在让她心有些虚浮。
“真庆幸东方澜终于放手。还是你爸厉害。”路瑶感叹,“这年代还是要钱要权啊!”
“我爸要是听到,你吃不了兜着走。”乔小北朝书房里一呶嘴儿。做噤声的动作——虽说事实就是如此,可咋能说得这么白呢!
噗哧一笑,路瑶果然一脸正经,娴雅得像古代肩披流苏的仕女。那般轻盈那般飘逸,令人留连忘返。
“云弈的前女友找上门了。”乔小北随口说。
“哦?”路瑶大惊。
“八年前的女友。”乔小北补充。
“那有什么要紧的。”路瑶放下心,“要复合早就复合了。”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复合……”乔小北欲言又止。这个女人的动机不单纯啊!
“那担心什么?”路瑶一听就知道她在担心。
乔小北终于无视容海的存在,摇头:“这个女人太势利,只怕……”
正说着,门铃响起,随后听到云弈欢快的声音:“小北,爸妈呢,可以去了。”
门开了,白衬衫深红领带灰白西裤的男人玉树临风般站在乔小北面前。明明三十二岁了,此时竟让人觉得青春得耀眼。乔小北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啊眨的,好似有些不认识面前这个变青春了的男人。
云弈瞅着她嘻嘻地笑,合不拢嘴。往里找人,和乔天洪打招呼,催着颜如意。果然把主要人物都聚齐了。回头见乔小北还愣在门口,偏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凝着他,像在评估着他。
云弈笑,无视旁边站了个路瑶,修长的手抚上她头顶,揉着她软如黑缎的青丝,轻柔地:“小北,想研究我云弈,白天黑夜都可以研究,有一辈子慢慢研究。现在嘛,爷爷奶奶正在等着我们,先抓紧时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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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一起出来,到下面带了乔浪上车。还看见容海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乔浪。
满腹犹疑,乔小北还是默默地坐刚到云弈身边。
云弈心情很好,含糊地哼着小调,温和的目光总停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上,含笑,轻笑,闷笑。
“好好开车。”乔小北移开目光,温和的男人也有如此热烈的时刻,让人窝心,也脸红。却不得不提醒,再这样看下去两人不用去酒楼订婚,直接一起去殡仪馆好了。这样倒真成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嗯,好好开车。”云弈从善如流。
瞧着他那么儒雅温和的笑容,乔小北轻轻移开眸子。手慢慢压在心口,从今天开始,她会学着一心一意爱面前这个男人。抬头,车正从容海面前经过,也触到了他痛彻心扉的目光。
双手慢慢掐紧膝头上的裙子,指节泛白。终于把他远远抛在后面,她才无力地靠向坐垫。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乔浪,为父母,为云皓天,她都要把自己痛痛快快嫁掉。
云翔集团的老总订婚,天大的事呀。可是乔天洪可能听了颜如意的建议,要求简便操办,这订婚宴相当低调,正合乔小北的意。
两桌酒席。据说只有双方父母及家族亲近之人,只是乔小北进去的时候,发现云婵娟和苏庭也在。苏庭看见她时,倒如东方澜所说的避开,连目光都不和她对上。只有云婵娟死盯了她几眼,非常的不愉快。
苏庭倒是看着乔小北背后的路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好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乔小北没有发现苏庭异样的表情,因为一进去云弈就把她带到了云家现在最高统领的爷爷奶奶面前。令乔小北惊异的是,除了云弈的爷爷奶奶,旁边还有一对年逾七旬的老人。
原来是云弈的叔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