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一说一答之间,已一连穿过了两进大厅。
奇怪的是,自从进入庄门以来,未曾见到半点人影。
欧阳昭正想从五爪金龙岳麟口中探听虚实,然而,已穿过第四进的大厅了,出了大厅,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
原来,第五进的正厅,仍依地势而筑,比前四进怕不高过数丈之多。一连约莫有三四层石级,这正厅却只有三间,富丽堂皇,比之前四进更加华美。
一阵锁呐声起,大厅石阶之上,那执拂的黑衣少妇又现身而出,站在顶层的石级中间,朗声道:“副教主请岳老堂主与三位大侠大厅相见!”
五爪金龙岳麟低声对铁笔穷儒桑子修道:“桑兄,请恕副教主未曾亲迎,因为这乃是一统教的规矩。”
铁笔穷儒桑子修虽然一百个不乐意,但不愿因小失大,失去此来卧底的本意,便也淡淡一笑道:“哪里话来,在下已沾光不少,也算开了眼界了!”
欧阳昭心中更加不悦,心想:这老儿既然这等讲法,敢莫见了他们的女副教主,还得来一套参见之理,这个却办不到!
想着,便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与铁笔穷儒桑子修打了个手势,嘱咐他二人,千万不可失了身分。
这时,五爪金龙岳麟手捧那个铁匣,已自拾级先行,去到了石级的一半。
铁笔穷儒桑子修与白衣追魂段冰蓉对欧阳昭的手势自然会意,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紧随在岳麟之后,一步步跨上石阶。
正厅中央,一把虎皮交椅,坐着一位花信年华的绝代佳人,其余的人分成两道,都踞坐在太师椅上。
欧阳昭随在五爪金龙岳麟身后,一脚跨进大厅,抬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伸出去的右脚,几乎吃惊地又收了回来。
原来那正中坐的,不是别人,却是自己在黄鹤楼上邂逅,鹦鹉洲上赌气的千手嫦娥宋骊珠!心中不由一阵茫然……
等到白衣追魂段冰蓉一进来,那曾经见过她的,一统教执法堂的三十三位执事,不由全是一愣。
此时,五爪金龙岳麟早捧着铁匣,紧走几步,到了千手嫦娥宋骊珠的案前,朗声道:“上禀副教主,奉命护送二宝,幸不辱命,途中虽曾遇西北恶无常王征成插手捣乱,意存夺宝,幸而由拘魂使者区家扬少侠,危急之中,伤了王征成,得使二宝无恙,请副教主论功行赏,谨将二宝奉上副教主过目!”
那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微微一皱秀眉,对着厅上一统教众人道:“在巢湖地方,竟然使二宝几乎失手,我们柳暗花明庄这个脸可算丢到家了。昨晚水上七十二家,是哪一个巡察?”
她说话的神色虽然平淡无奇,但不怒而威。大厅上的一统教众人,全都眼神凝重,悄然无声。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笑一声道:“怎么?昨晚没人轮值吗?”
一统教众右首的第一个汉子,从坐位上站起,恭身道:“上禀副教主,整晚都有人巡察。照例不误。”
千手嫦娥闻言,不由怫然不悦道:“既然如此,恶无常王征成是怎样进来的?”
那汉子低声下气地道:“因为不知事情出在何时,所以没人敢下断语,出来认错。”说完,又向五爪金龙岳麟道:“请问老堂主,恶无常王征成在巢湖放肆,是在什么时候?”
五爪金龙岳麟不假思索地道:“四更左右。”
他的一言甫落,右首第二排,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立刻站了出来,双眼露着惊惧之色,躬身对着千手嫦娥宋骊珠一礼,语音战抖地道:“四更左右,乃是弟子值巡。”
千手嫦娥宋骊珠冷兮兮地道:“白花蛇。你是怎么巡察的?
还是根本没巡察,去安安稳稳地睡大觉去了!“
叫做白花蛇的短小汉子闻言,忙分辩道:“弟子吃了虎肝豹胆,也不敢不去巡察。”
“如此说那王征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个……”
“什么?说!”
“湖面辽阔,也许是弟子巡到别处,他乘虚而入。”
“怎会这种巧法?”
“这是极为可能的事,一人巡察,实在……”
“住口!”
千手嫦娥宋骊珠勃然大怒,双手一按面前的长案,人就站了起来,复又面罩寒霜,眉隐杀气,厉声道:“那么事先为何不上条陈,出了事反而推三阻四,一统教中可不能如此!”
白花蛇的双目失神,嚅嚅嗫嗫地道:“弟子失察,望副教主从轻发落!”
语音凄凉,连喉咙也有些嘶哑,显然十分畏惧。
欧阳昭站在一侧,暗想:好个严厉的副教主。
但在欧阳昭等三人觉的,经过这阵当着众人训叱一顿也就是了。
不料千手嫦娥宋骊珠又是冷恻恻的一笑道:“白花蛇!你是愿受教规处理,还是愿意自栽谢罪?”
此言一出,正厅两侧的一统教众,轰然一声,全都站了起来,连那五爪金龙岳麟也一晃肩,闪在左首的众人之内,眼神凝重。
白花蛇双眼之内,湿润润的,惊慌万分地环顾了一遭,忽然大声叫道:“副教主饶我……”
他的话未说完,千手嫦娥宋骊珠,双目一扫,精光逼人,口中缓缓地道:“真露脸!还讨价还价?来……”
白花蛇不等她的音落,又凄凉如绝,声同猿啼地道:“弟子这就自……”
语意未尽,他突地反身向大厅门口奔去,到了走廓之上,嗵双膝跪下,仰天一声厉啸,悲痛欲绝,啸声未落,陡然一扬右掌,径自向自己天灵上拍下。
血箭四射,红光一闪,白花蛇的脑浆四溅,当时血染石阶,颓然倒下。
欧阳昭等三人不料有此,眼看这等惨像,不由全是一愕。
白衣追魂段冰蓉当年虽以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的威名扬威江湖,也确曾犯过不少杀劫,但究竟是女儿之身,不由失惊地一叫:“啊呀!”
然而,那正厅两侧的百十个一统教中人,却仿若无事,好像白花蛇自毙,乃是顺理成章的事,全不惊奇,也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高坐在中央的紫衣云鬓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更是神色自若,挥了挥手,走出两个汉子,把白花蛇的尸体抬去之后,她淡淡一笑道:“这位是嗟叱风云,当年扬名立万,人见人怕的白衣追魂粉面书生赛潘安吗?”
白衣追魂段冰蓉闻言,不觉悚然一惊,心想:糟啦!她为何忽然提起我的根底来,敢莫三弟的行藏被她看穿。
想着,暗暗运功戒备,打算万一被她识破,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翻脸动手。
她是心念不定,粉面之上不由一阵不安,但却扬声答道:“在下正是段冰蓉!当年……”
不料她这一阵神色不安,被千手嫦娥宋骊珠认为她是由于女扮男装,显着不好意思,反而嫣然一笑道:“段姑娘。你却不必介意,上天生人,男女本来没有分别,无奈世俗之上重男轻女,你能为我们女子扬眉吐气,本副教主甚为钦慕!”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索兴装成不胜娇羞,妩媚地道:“自幼穿惯男装,粗野不羁,贻笑大方!”
千手嫦娥宋骊珠闻言,臻首连摇道:“武林中人却不拘这些小节。”
说完,她忽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事似的,粉面上忽然起了一片红晕,欲语还羞,现出了一派少女的羞态,凤眼一斜,终于又道:“我有一事,要向段姑娘请教。”
这等模样,使白衣追魂段冰蓉甚感奇异,因为此时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与适才俨然变了一个人。那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傲然之态,不但荡然无存,而且娇羞的神色,完全与常人无异,分明是深闺少女的风情,哪像个草莽绿林的瓢把子?
因此,心中忐忑不安,只好道:“副教主有何指教,但讲无妨。”
千手嫦娥宋骊珠掩嘴想了片刻,螓首微低地道:“闻听姑娘当年与雷音神剑吴娟娟以及欧阳昭等,并称神州三杰,而且有金兰之好,此话确否?”
欧阳昭与铁笔穷儒桑子修闻言,不明她话中的真意何在,不由都是一愕。而桑子修更捏着一把汗,连忙向白衣追魂段冰蓉使眼色。
白衣追魂段冰蓉却盈盈一笑道:“此事丝毫不假。副教主为何有此一问?”
千手嫦娥宋骊珠柳眉一动道:“适才姑娘初到巢湖,我已听执法堂各位执事对我说了。”
她说时,一抬手,向坐在一侧的阴判卜通等三十三人一指,又紧接着道:“并且已由教主决定,曾有烦请段姑娘屈就副堂主之说,谅必姑娘也深知此事的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臻首颔道:“不错。确有其事!”
“姑娘既与那欧阳昭义结金兰,但不知那欧阳昭的为人究竟如何?”
“欧阳昭三弟生来英俊潇洒,不愧武林世家,而且身怀绝学,实有丈夫气慨!”
“哦。我问的不是他的人才面貌,因为我已与他在江夏府有一面之识!”
“那么?副教主问的是?”
“他是不是寡情绝义,反脸无情之人?”
“反脸无情?副教主这个情字,所指却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此言一出,当时把个千手嫦娥宋骊珠问得脸上飞霞流丹,红起耳根,比她那身紫色的衣衫颜色还要深。
过了很久,千手嫦娥宋骊珠竟然默默无语,一时大厅之上,沉静异常。
这在她以副教主之尊,说起来是十分不体面的事。
但是,她并未因此生气,许久,终于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道:“我想,他既与段姑娘有金兰之好,此次为何不连袂而来,不是薄情是什么?本教教主与他渊源极深,并以执法堂堂主的重责大任,委诸于他,他久久不决,不是无义又是什么?”
白衣追魂段冰蓉心知这位副教主是言不由衷,不由淡然一笑道:“副教主果然说得是!但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这其二是什么?”
“他与一统教究竟有何渊源?据我所知,他本人并不知道。”
“那他就该前来本教一问?”
“一统教崛起武林,十分突然,神秘至极,使人难以捉摸。”
“段姑娘一意为她辩护,足见是与他一往情深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说到一往情深四字,声音特别提高,面上的神色也与先前不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连连转动,不住在白衣追魂段冰蓉面上打量。
白衣追魂段冰蓉既是女儿之身,对女儿家的心事,了解得自然较别人深。她见宋骊珠一再提到情字,而且分明是语有内情。这时一听,更加一目了然,不知怎的,心中也是一动,不自觉地避开了宋骊珠的眼色,对着欧阳昭瞄了一眼。
此时的欧阳昭,眼斜口歪,姜黄乌黑的面孔,显着凹眼缩腮,其丑难以形容,已在不耐地听这两个女儿家无味的争辩。趁着这时两人都住口不语,插口对段冰蓉道:“段师兄,说别人的闲话干吗?一统教要是不愿我们参加,我们这就走!”
那厢的铁笔穷儒桑子修,早已想对她俩之话加以拦阻,无奈无法出口,此时闻言,也对着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放着正经事不谈,却有心与副教主扯闲话!”
他装着咕咕噜噜的,上跨上步,一拱手道:“小侄女素性娇养,言语冲撞,使桑某深感不安!”
千手嫦娥宋骊珠粉面不由一红,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勉强装着笑容道:“老侠士客气了,久闻风尘二友誉满宇内,只顾与段姑娘唠叨,却失礼得很!”
说完,又对身后的两个黑衣妇人道:“与桑老前辈看坐。”
黑衣妇人立刻把周近的太师椅移来三张。
铁笔穷儒桑子修也不再客气,坐了下来,欧阳昭与白衣追魂段冰蓉也随之坐了下来。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按案上的铁匣,含笑对桑子修等道:“此次这金刚真经与归云剑谱未落到恶无常王征成的手上,听说全是仰仗了区家扬少侠。”
此言甫出,欧阳昭等人不觉全是一怔。
原来这只小小的铁匣,却是当今的武林两大奇书,武当少林的镇派之宝,绝功的秘笈,说来真使人难以相信。
欧阳昭已明白了十分,心忖:“这事却是你们一统教干的,偏偏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当时,我若不是在冰魄夫人处为客,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岂不平白无故地与武当少林两派结下梁子。”
心中虽是如此想,口里却咧嘴一笑,道:“我当那匣子里是什么金银财宝、珍珠玛瑙,原来是和尚道士们念的经。”
他的话说的滑稽唐突,引起整个大厅上的人一阵哄堂大笑。
铁笔穷儒桑子修明知欧阳昭有意装呆卖傻,却也不能不叱喝着道:“家扬!这是什么地方,由你这等言无忌惮!”
千手嫦娥宋骊珠露出贝齿,展颜一笑,忙一摇手道:“不妨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