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就吃他那一套嘛!”林医生拍着她的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菲菲起来了!接着说正事!”梁先生的口气严厉,眼睛里却含着笑意。
他虽然知道今天的事情诡异而有危险,但因为已经想好了对策,也就纵容着女儿胡闹——这样也能让妻子的情绪放轻松一些。
“好吧!”
菲菲闻言,又很快直起了身子,严肃地说:“跟上去,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是——如果我们不跟上去,他们这四个人很快就会在草原上消失了踪影。这里是藏西北的阿里,人烟稀少,又紧靠着中印有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万一那几个人将‘卓玛’带出境,谁知道会给我们的国家安全带来什么影响?所以,我们必须在军队接手之前,掌握他们的行踪,不能让他们跑掉了!不然,就对不起‘卓玛’对我们的信任!”
梁先生听完,赞许地说道:“说的对,那还等什么?马上收拾东西,准备上车!”
菲菲利索地跳上车,却又卷起了舌头开玩笑道:“梁先森!一会儿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哦!我和老妈的小命,可都交给你了哦!”
梁先生和林医生相视一笑。女儿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姿态,感染了他们,之前对爱女的一点顾虑和私心也全都打消了。
接下来,梁先生驾车出发,一路“摸着黑”地追踪已经走远的四人四马。
没错!他真的是“摸黑”而行!
因为他关闭了所有的车灯,仅仅借助车载夜视仪和卫星定位系统,追踪着前面的人马在草原上留下的红外影像。虽然那影像很淡,还时断时续的,但还是可以给他提供追踪的大方向。
梁先生一向理智冷静,虽然也会见义勇为,但绝不会莽撞行事。
依赖枭龙车的先进性能,远远地吊在江央多吉一行人的后面,而不被他们发觉——这种举动,看似“怯懦”,却是最稳妥的。既能保证自身安全,又能达到目的。
其实,他们这么做,也不是完全没风险的——跟得太远,容易跟丢了痕迹;跟得太近,又会被坏人发现。
梁先生因此必须要全神贯注地开车,不能分心。
梁菲菲坐在老爸身后。手举着地图,对照着车载定位系统。给他提点附近地形和道路的信息。
林医生则负责打电话报信。
这一带没有手机信号,她用的是卫星电话,倒也不用一直通话,而是通过北京*的保卫处,层层将这件事汇报了上去。
军内情报部门的专业人士,听说了“卓玛”传递讯息的方式后,也赞同了梁氏夫妇的看法——此人绝对是情报人员。
他们很快就查到了,西藏的国安部门前些日子一直在寻找一名失踪的情报员,便将这事通报了相关单位。
消息传递需要时间,林医生等了大约两三个小时后。终于接到了索朗达杰打来的电话。
当阿哥问清楚“卓玛”的相貌后,惊喜地大叫:“就是她!就是她!可算找到她了!那,你们现在在哪儿?”
林医生看了看菲菲递过来的地图,上面有行车路线的最新标注。
她很快答道:“我们现在已经上了新藏线干道,距离玛旁雍措湖。大约还有150公里。”
“居然到那儿了?难怪我们找不到他们!”
也难怪阿哥惊讶,他们在金马草原至藏东南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没想到江央多吉却早早跳出了包围圈,跑到了藏西北,而且已经跑到了和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的地带!
阿哥决定马上通知当地有关部门,加强盘查,并调集人手,准备去接应梁家三口,解救蒲英。
但是,就算是离得最近的阿里边防军,也需要时间集结,不可能立刻赶到。
一向爽朗的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电话里说道:“那个,林医生,我非常感谢你们一家人的报信!本来,你们已经冒了极大的风险,我不该再麻烦……”
林医生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索朗达杰同志,你别说了!你是不是想让我们继续跟着他们,并且随时向你们报告最新动态?”
“是,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没事!这个跟踪的事儿,现在只能靠我们来完成!而且,你放心,”林医生说着,看了一眼身边聚精会神开车的丈夫,“我们家先生跟了一路,也跟出了经验。请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帮你们锁定那几个人的!”
结束通话后,林医生从菲菲手里要过地图,又吩咐道:“菲菲,帮你爸在太阳穴上抹点清凉油。”
“不用,我还不困。”梁先生对妻子笑了笑。
菲菲很理解老妈的心情。因为她也同样担心爸爸开了一天的车再熬夜跟踪,身体会吃不消,毕竟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她主动说道:“那我给爸捶捶背捏捏肩吧!”
“我们家的小公主,怎么突然这么懂事孝顺了?真难得啊!”梁先生向前倾了倾身子,将后背留给女儿按摩。
梁菲菲手里轻重合适地拿捏着,得意地说:“现在知道女儿的好处了吧?”
“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啊。”
“知道还让我去那么远的城市上学?”菲菲忽然突兀地说道。
梁先生笑笑没说话,心中明白这是女儿又在和自己算旧账了,为了两人在高考志愿选择上的异议。
菲菲比较早慧,小学和中学都跳过级,这才十六岁就能考上大学。
但是,她的年龄毕竟还是太小,尚不能理解老爸的一番苦心。
其实,梁先生和林医生一样深爱着他们的小女儿,甚至比林医生单纯的慈母之心,爱得更加深沉。
在菲菲小的时候,梁先生也和世界上大多数的父亲一样,非常宠爱,甚至是溺爱着自己的小女儿。
但是,当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快要进入青春期的时候,他无比清醒地认识到——女儿注定是要离开这个家的。
他护得了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
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转变了爱的模式——不再宠溺,而是放她出去,让她接受风雨。
这一次高考,他给女儿建议的大学,就是在一个远离北京、没有亲戚和熟人、菲菲也从没有去过的城市。
别说菲菲不太高兴,林医生也一时接受不了。最后,还是他做了很久的工作,摆事实讲道理,才先劝服了妻子,再两人一起说服了菲菲。
其实,菲菲倒不在乎去哪个城市上学,就是总觉得老爸有一脚把她踢得远远的,不想让她妨碍他和老妈过二人世界的意思,这才心里有点发酸了。
已经察觉女儿有点过于崇拜和依赖自己倾向的梁先生,是宁愿女儿心里有疙瘩,也要坚持自己放飞雏鹰的计划。
此刻,听到女儿的抱怨,他也不辩解,想着她以后总会明白的。
林医生见状,便和菲菲聊起了那个城市的小吃和名胜风景,这才勾起了她的玩心,把话岔了过去。
梁先生则静下心来,继续专注地开车,一路向西。
渐渐地,他发现路边陆续出现了很多露营的人,而且越来越多,营地也越来越密集。
这种情况可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他本以为前面的几个人一定会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那样才方便秘密行事嘛!
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跑到朝圣者云集的玛旁雍措附近了。
还好深夜里,那些朝圣者们都还在休息,才没有破坏路上的红外遗迹。
但是,那痕迹也是变得越来越不好辨认了。
梁先生一直强打着精神,仔细分辨,慢慢跟踪着。
直到黎明破晓时分,那些陆续起来洗漱或上路的朝圣者们,终于将痕迹完全混淆,再也难以分辨了。
梁先生叹了一口气,只能让林医生向索朗达杰转达自己跟丢了人、没能帮上忙的歉意。
微明的晨光中,梁菲菲趴在车窗沿上,看着路边的行人,奇怪地问:“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印度人啊?”
“他们是为了阿里的岗仁波齐和玛旁雍措来的。”
梁先生调整好心态,开始给女儿科普起来。
原来,冈仁波齐是被印度教、藏传佛教、苯教、古耆那教等宗教奉为世界中心的“神山之王”,玛旁雍措既是藏区的三大圣湖之一,同时也是恒河、印度河和雅鲁藏布江等著名大河的源头,有“世界江河之母”之称。
这一对神山圣湖,在教众心目中的地位极为崇高。
所以每年夏季,印度、尼泊尔、不丹等国和藏区的香客们,都会纷纷到此朝圣、转山、沐浴,以求功德。他们会还将圣湖的水千里迢迢地带回家去,当作珍贵的礼品,馈赠亲友。
据说,佛祖释迦牟尼生于马年,在佛的本命年转山,转一圈相当于平时转十三圈,能额外增加十二倍的功德。
今年正值藏历马年,所以在这条前往神山圣湖的必经之路上,朝圣者比比皆是,都可以用“熙熙攘攘”来形容了。
得到林医生最新情况通报的索朗达杰,可就无法像梁先生这么镇定,还有讲古说今的雅兴了。
他谢过梁家三口之后,马上催促边防军那边的小分队加快行军速度,同时也调查了一番近日从尼泊尔口岸入境的印度朝圣香客的流量情况。
果然不出他所料,在马年本已暴增的香客流量基础上,近期又出现过一个小高峰。
这让索朗达杰暗暗担心:不会是那些人过来了吧?
、006章 转湖遇灾星
当梁家三人以为自己跟丢了目标的时候,蒲英其实就在离他们还不到三公里的地方。
那是在朝圣之路边上的一个小山谷里,是一个有着千余名印度教教徒聚集的露营地。
有钱的印度香客们从尼泊尔入境后,一般会包车赶往神山圣湖,而一些经济条件差的教徒们,就会选择徒步前往。他们宿营时扎的帐篷,和藏式的游牧帐篷很不一样,是尖顶的小帐篷,篷布却是颇为鲜艳的蓝色和黄色。
在金色的晨曦和白色的薄雾中,几百顶彩色帐篷沿着山谷小溪两岸错落有致地分布,倒也是颇为壮观的一景。
一群小帐篷的中央,有一个宽大的、四四方方的窝棚,与众不同。棚内炊烟袅袅,棚外挂着一幅绘有印度教湿婆大神的巨大彩画。
原来,这里是一处宗教慈善机构为贫穷印度教徒们提供免费食物的地方。
早起的印度教徒们,已经在窝棚前面排起了长队。
这些教徒们大多衣衫简陋单薄,脸颊消瘦,眼睛看着窝棚的方向,眼神里充满着渴望——显然是饥肠辘辘了。
不知为何,棚子里食物发放的速度特别慢,人们要好半天才能在队列里向前移动一下。但是这些教徒们,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没有喧哗也没有聒噪,更没有人催促前面的人,迟来的人也都自觉地排在队尾,不会加塞插队。
也许是他们对朝圣路上苦行憎式的生活都已经习惯了,能得到免费的食物。就已经很满足了。现在只不过是发放的速度慢一点,晚一点才能吃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一阵马靴踏地的声音传来。一群壮汉的突然到来,破坏了这里的安静。
他们推搡着排队的人群,直接挤到了窝棚前,然后进去抬出了几大锅的热汤热食,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守在外围的教徒们,似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没人表示抗议。
只有少数几位昨晚才来到这个营地的香客,纳闷地问周围的人:“他们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排队?看他们的长相,根本不是印度人,怎么能来这里领食物?”
“嘘,小声点!他们可凶得很呢!”有人小声提醒,“别惹他们!那些是流亡印度境内的藏人。”
“那又怎么样?他们不是被我们国家收留的难民吗?怎么就不能惹了?”一个年轻的印度人不服气了。
“因为这个食物点就是他们资助的!听说他们在这一路上,还设立了好几个食物供应点,不管是印度教,还是佛教。苯教的,各派教众都可以来这里接受布施。既然是他们资助的,那人家过来拿点吃的,当然不用排队了!”
听别人这么一解释,那个年轻气盛的印度人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但他还是在心里琢磨着:只听说流亡藏人不务正业的,就会找我们政府的那些傻瓜政客给他们发救济金!没听说他们还会拿钱出来。做慈善功德的事,更没听说他们会给印度教徒实惠的?这些藏人可真够奇怪的!
还有,既然他们这么有钱,为什么不穿洋装也不穿藏服,却要穿得和普通的印度穷人一模一样的?头上也一样地裹着缠头?
这也太奇怪了吧?!
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印度境内的流亡藏人似乎曾经闹腾了一阵子,说什么要让整个西藏燃烧起来……年轻的印度人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往深里想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些藏人别在这里闹事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申请到了来中国朝圣的签证,这个签证每年才发8000个,可是计划来神山圣湖朝拜的印度人至少有几十万。根本是打破了头才能抢到一个名额啊……又因为中印之间没有开放边境口岸,我们这些朝圣者不得不辗转尼泊尔,经过了上千里的长途跋涉,才来到了神山脚下,马上就能在圣湖里沐浴了——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出事。别让我们的朝圣之旅半途而废啊!
印度和西藏地区,虽然主要奉行的宗教不一样,但是对大多数印度人和藏人来说,宗教都是他们心中最重要最神圣的事了。
不过,对江央多吉而言,宗教固然神圣,但它同时也可以成为一种工具,这二者并不矛盾。
他之所以在逃亡途中还要转道冈仁波齐和玛旁雍措,既是为了一圆每个藏人心中的朝圣梦,也是为了确认蒲英到底是不是古格末代公主转世。
曾经在西藏历史上占有重要一页的古格王国,是由吐蕃王朝末代赞普的重孙在阿里地区建立的。
那王城的遗址就在神山脚下象泉河边的扎达土林。
考古人员曾经从遗址周围发掘出了很多佛像、雕刻、壁画等出土文物,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是管中窥豹,还是能让后人感受到当年的古格王国曾经有过的辉煌文明。
史书记载,这样一个强大而绚烂的文明,竟然在邻国的一次入侵之后,就一夕之间突然消失了。这点很让人费解,就算王国灭亡,但是文化却不一定会随之灭亡,更不会这么快就灭亡啊?
所以,古格文明的灭亡,成为了一个难解的谜。
故老相传,古格末代国王曾在亡国之前收集全国的经书珍宝,运到王城之外的秘密地点埋藏起来,只有王室成员才会知道那个藏匿地点。之后所有的古格王室成员都殉国了,所以那个藏宝之地再也无人知晓,很可能也一直没有被人发现。
文明的断代,也许就和此事有关。
江央多吉一直对传说中古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