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蒲英的后期康复,就涉及到了神经损伤和骨质损伤的修复两个领域。林医生和梅医生一下找到了可以交流的话题,至于冯垚,这时候就插不上话,只有专心听着的份儿了。
梅骅骝一直有个想法。等蒲英的伤口拆线、不再需要特殊治疗后,就把她接回特战旅卫生所,用他的针灸配合中草药外敷和药浴的独特方法,帮助蒲英更快更好地复健。
林医生问他,为何不向总院的医生建议,并且就在总院这边给蒲英进行治疗呢?
梅骅骝解释:在总院,他不是正式的医生,没有绝对的治疗话语权。而在特战旅,那就是他的地盘他做主了。毕竟,他的治疗方案有很多创新的地方,在一切讲究标准和循证医学的大医院里,是行不通的。
林医生听他详细介绍了治疗方案后,表示那些措施应该对神经损伤也很有好处。另外,她还提到,在军事医学科学院有一种装置,模拟太空中的失重现象,能明显改善脊椎椎间隙的血供。她相信,如果那个装置运用到临床,一定会给脊柱骨折的患者带来福音。至少,可以减少他们卧床的时间,减少褥疮的发生。另外,对于骨质和神经的修复,肯定也是大有好处的。
可惜的是,这一装置还处在试制和动物实验阶段,离临床推广还早着呢。
两位医生交流了半天中西医在治疗脊柱损伤的新进展,忽然无意中发现——被他们忽略的冯垚,拿着个小本子,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做记录。
见二人都停下来不说话并在奇怪地看着自己,冯垚便停了笔解释道:“你们说的,我虽然听不大懂,但我知道对蒲英有好处,所以就记下来了!”
林医生点点头,后面说的时候就注意更加浅显一些。
另外她也发现了,这阵子一直萦绕冯垚眉间的、因为分手而升起的阴云,似乎也变淡了不少。
看来,这个小伙子已经明白,他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她猜得没错,冯垚在听到这两位医生专注地讨论蒲英的康复问题时,才突然顿悟道:自己这几天只顾着烦恼于蒲英要分手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蠢了!
一向能抓住问题关键的自己,竟然昏了头似的本末倒置,忘记了现在什么才是对蒲英最重要的!
只有她的康复,才是头等大事啊!远远比情感的纠葛更重要,好不好?
虽然她要分手的决定是够任性胡闹的,但你也一时拗不过她,何不暂时退避,让她一个人闹不成,也就安静了!
是的,既然她让我离开,那我现在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惹她不高兴,甚至伤心!
自己的不停纠缠,不但不能挽回她的心意,反而让她的心情不好,那样又怎能积极地投入复健呢?
全部战争史的精华,就是侧面进攻!
自己明明深知这个道理,为什么对上了蒲英的花岗岩小脑袋,就只会不讲策略地正面强攻了呢?
想通了这些的冯垚,从第二天起,就不再出现在骨科病房了。
蒲英还没觉得怎样。姜美云倒先着急了——我这儿好不容易又相信爱情了,教导员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
她在窗口望眼欲穿地等到次日下午,也没看到冯垚的影子。倒是宋磊例行过来探望蒲英,并带来了从海南空运过来的新鲜水果。
蒲英对食物自然是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态度,对人则只有礼貌客套而已。
她不喜欢宋磊,却也不会去恨她。因为很多事情,如果站在对方的立场去想,一定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如果蒲英也有一个各方面都非常出众的兄长,恐怕她也很难接受哥哥的另一半,竟会和他有这么大的差距。蒲英自嘲地想。那可是一种在年龄、阅历、才能、军阶乃至容貌上的——全方位的差距啊。
至于宋磊。这几天知道蒲英主动提出和冯垚分手。又见到老哥神色郁郁的样子后,对蒲英的看法倒是也起了点变化。
虽然她还是觉得蒲英和冯垚不般配,但是对她本人,却也多了几分同情和欣赏。
因为蒲英一直没有向冯垚说三道四。所以宋磊也就不知道,蒲英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态。
她还以为自己将实际态度掩藏得很好。现在,既然蒲英和冯垚肯定是要分了,她又救过自己的命,宋磊心里还是很愿意好好地补偿蒲英一番。
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好后,她先是帮蒲英剥了半天的水果,踌躇了一阵后,才开口说道:“蒲英,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要和我哥分手?我哥他。这几天很伤心。我希望,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不过,我也向你保证,不管你和我哥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的恩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我原先说的那些承诺,也不会变。过两天我就要回海南了,但是护工的工资我会继续支付,有什么要求你给我打电话,我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总之,我会继续照顾你,直到你能完全康复为止。”
蒲英忽然觉得,自己吃水果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多了?
不然胃里怎么这么顶得慌,好想吐呢?
哎,为什么有些人就是喜欢端着高贵冷艳的范儿呢?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水果,边擦嘴边说:“宋工!您这是在拍武侠片啊?老把‘恩人’什么的挂在嘴边,也太搞笑了吧?其实我救你,只是凑巧,不是因为你是宋磊,只是因为你是我们小队的重要成员!如果队长那天告诉我,我们这次任务的核心,是阿猫阿狗——那我一样会豁出命去救它们!所以你根本不必太在意,或是觉得欠了我什么,更不用报答补偿了!我这几年救过的人太多了,要是一个个都要来报答我的话,怎么也轮不到你的,你得排到最后去了!对了,我还救过国家领导人呢!可是到现在也没谁对我表示过感谢,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然了,你要是愿意带些水果来看我,我还是挺欢迎的,至于那些报恩的话,就别说了,好吗?我有军人的医疗保险,有部队医院的照顾,不需要谁来照顾!”
蒲英懒洋洋地说着这番话,有些用词,外人也许会觉得她是为了退却宋磊而在开玩笑。
但是,宋磊知道不是!
蒲英话中的意思是,她都救过了国家领导人,也没要求人家报恩,宋磊你又算哪根葱啊?
这明显是在讽刺宋磊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宋磊终于意识到,蒲英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女兵,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但她却有着她的铮铮傲骨!
她一定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所以尽管伤成这样,还是傲慢地提出要和冯垚分手!
不要说是自己的“报恩”,就是冯垚的感情,也不能夺去她的骄傲!
和她相比,自己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就显得太不入流了!
宋磊过去一直觉得自己从父母那里继承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清高,但是此刻,站在蒲英的病床前,她却生平第一次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小市民习气。
自惭形秽的她,狼狈地告辞了。
、038章 姐妹又重聚
“撵”走了宋磊,蒲英觉得这世界终于清静了。
咦——小姜跑哪儿去了?怎么半天没看到她了?
不过,她应该也不会跑远,一会儿就能回来了吧?
蒲英不在意地伸手去拿刚才没吃完的水果,边吃边在心里对自己调侃起来。
你刚才这么一通数落,那个宋磊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来‘报恩’了吧?
哎,别的也就罢了——少了这些水果,你这个吃货,以后住院的日子可就难熬多了!
她正没出息地惦记着吃的时候,外面的走廊忽然传来什么人奔跑的脚步声。
不会是医生护士在抢救病人吧?
可那脚步声,很快停在了蒲英这间病室的门口,又诡异地没有后续动作。
蒲英和同病室的病友们,不约而同地把头转向了门的方向,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
只见那门上的玻璃窗,忽然贴上来两张脸蛋。
上面分别有一双大眼睛,都跟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扫视着室内的病床。
蒲英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举手示意,“我在这儿!快进来吧!”
外面的两人这才提着行李推门走了进来。
众病友眼前一亮,看清了那是两名长得特别靓丽的少尉女军官。
蒲英已经伸出了手,“我可想死你们了!”
李琪和黄韶容抛下行李,一边一个地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又是摸她的头又是捏她的脸,相互亲热起来。
“我的天啊——这是哪个理发师傅给你剪的头发啊!真该把他拉出去毙了!”李琪首先对蒲英的造型表示惊叹。
蒲英微笑,“要不,你有空帮我修一修?我每天照镜子,看着这头,也挺难过的。”
“你这头发啊,”李琪用手理了几下蒲英那好像炸毛刺猬一样的头发,摇头道。“……没救了!等长长以后再说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要去看那些设置在蒲英的病床中间和床尾上的,奇形怪状的钢架滑轮吊索等东西——因为她知道,那些是用来固定蒲英受伤的腰部和骨盆的。
多看几眼,她都会心疼。
可是,她无意之间还是发现了蒲英躺着的这病床——好硬啊!这是人睡的床吗?
她不知道这是骨科的硬板床,是脊柱骨折患者的必备。
但她知道,蒲英平时最喜欢像个小猫一样,往天台上的躺椅里一窝,身下和背后都垫着厚厚的软垫——那么贪图舒服的一个人,现在却被迫要睡在这么硬的木板床上。还不知道要躺多久?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蒲英的这份罪。可真是遭大了!
李琪一想到这儿。眼圈就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慢慢红了起来。
黄韶容也和李琪一样,都从电话中听孟老虎说了蒲英的情况,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才来的。
可是当她偷偷地捏了一把蒲英暴露在薄被外面的腿脚。发现它们都软绵绵的,没有生气。蒲英还只顾着和李琪说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捏她,小黄的眼泪也一下子冲出了眼眶,只好背转过头用手不停地擦拭着。
蒲英终于发现了她们的异样,佯怒道:“哎哎哎,你们是干嘛来的?专门给我添堵来的,是吧?快点把金豆子都给我收起来!我最见不得那个了!”
见两人的表情还有点勉强,她又接着插科打诨。“噢——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不是这一次在国外拿金杯拿得太多了?现在成了暴发户土豪金,就不把金豆子当回事了?可劲儿地掉,是吧?要掉也行啊,赶紧找个碗来。把那些金豆子都接起来,回头我还可以拿去卖点钱。”
“噗嗤——”黄韶容终于破涕为笑。
李琪作势要来拧蒲英的嘴,“好久不见,你这家伙的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蒲英敏捷地用手格挡开,“哎,你看我都这样了——全身能动的,也就只剩下手和嘴了。所谓‘用进废退’,动得多了,这嘴皮子也就越来越顺溜了呗。”
心眼实在的小黄一听,又难过了,“英子,别这么说呀!医生不是都说了,你还能站起来的。”
她现在的性格,不再像过去那么大大咧咧了,连心思也都变得细腻了许多。
说话的时候,她还顺手揭开了被单的一角,“我给你多揉揉,你就能早点站起来!”,然后就着急地给蒲英按摩起腿部肌肉来。
蒲英笑了笑,没有阻止她。
在木兰支队,她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同吃同住同训练,同甘同乐同悲伤。训练和战斗中养成的互助协作和默契支持,早已经渗入到了生活之中。
相互之间自然不必再说什么客气矫情的话了。
李琪又从行李里拿出了和小黄在布达佩斯一起获得的各种奖杯和奖牌,还有这次在北京开表彰会时获得的证书和军功章。
蒲英一一看了,由衷地为姐妹们的成绩感到高兴。
她又让李琪弯下身子,十分羡慕地摸了摸她那崭新的少尉肩章,调侃道:“真是升官发财,名利双收啊!”
小黄看到她的眼神,忍不住将自己的那枚金质奖牌放到了她的手中,“送给你!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不对!这是你辛苦训练的结果,是你在赛场上自己拼来的。”
蒲英知道,要论对射击的痴迷程度,小黄才是三个之中最深的。她平时也最喜欢收集这些和射击有关的点点滴滴。当初她连自己射杀白虎的那枚弹壳都要拿去收藏,何况这个对她有着无比重要意义的冠军奖牌?
所以,她将奖牌还到小黄手里,郑重地说:“你好好收着吧!就算是想送人,也该是送给培养你的父母和教官,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小黄不再推辞,却低下了头喃喃说道:“我总觉得,好像是拿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那时候,首长们就是看到你打得那么出色,才说让我们也去参赛的!”
蒲英回忆了一下年初许上将来视察时的情景。发现这才不过是半年的时间,自己怎么感觉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看来这半年,自己经历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那些和敌人周旋的、殚精竭虑的日子,实在是太催人老了!
她笑了笑,摇头说道:“我那个时候打得好,不等于去比赛时也能发挥出来。而且,我已经想过了,我的88狙不如你们的10狙威力大。真的去了,也未必能打出你们这样的好成绩。小黄。你和李琪。是靠自己的勤学苦练。才赢得的这个冠军!不是捡来的!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我现在想听你们比赛的见闻——快给我说说吧!让我这个没去成布达佩斯的人,也可以过过出国的瘾!”
李琪和黄韶容过来的目的,就是陪伴蒲英。让她开朗和振作起来,自然马上响应她的要求,搜肠刮肚地给她说起了那些训练出国比赛时发生的好笑的事情。
特别是李琪,她本来在肖勇牺牲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冷情冷心,不苟言笑。
但是在蒲英这里,她还是配合着小黄,用夸张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将那些本来充满了压力的紧张沉闷的比赛日。渲染得如同旅游度假一样有趣好玩。
讲完了比赛,她们又讲到了木兰支队战友们的近况,并转达她们对蒲英的挂念。
不过,最让蒲英吃惊的消息,应该就是郭亚军谈恋爱的消息了!
李黄二人还进一步爆料。郭子的对象就在特战旅,而且是蒲英认识的人。
这简直让蒲英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女兵队哪个女兵谈恋爱,蒲英都不会吃惊,可是郭亚军?
她就呵呵了——先等郭子的女性意识觉醒了,再说吧!
好吧,就算郭子真的开窍了,如果说她是和地方上的小伙子谈恋爱,蒲英也勉强会相信——距离产生美感嘛!
可是,郭子的对象竟然是特战旅的男兵?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