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英指着院子角落里的一丛香葱,笑道:“这‘草’,种得真实惠。”
“呵呵,自家院子里种点小葱青菜什么的,又新鲜又方便。你不知道,那边的墙上,除了金银花,还种的有丝瓜,夏天的时候根本吃不过来……不过,在院子里种菜是不是太俗气了,也太乱了?”
“没有啊,挺好的!我就喜欢这样的院子。”蒲英是由衷地喜欢这个生活气息浓郁的小院。
冯冰拉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喜欢就常来玩啊。”
“只要冯老师不嫌我烦,一定常来。”
“不烦……哎,你这丫头,别老叫我老师,我只不过给你们讲讲摄影,又不是真的老师,你还是叫我……阿姨吧!”
被冯冰半搂在怀里,蒲英的身上和心里都感到一阵温暖。“阿姨”两字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好孩子!”冯冰忍不住伸出手,怜惜地拍了拍蒲英的脸蛋。
此刻,她想到了当年码头上那个惊鸿一瞥的小丫头。
当时她只是觉得小丫头可爱又特别,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命运会如此多舛,而自己一家人又会和她发生这么多故事——儿子喜欢她,女儿伤害了她,自己明知道她的身份却不好意思相认……
这是怎样一笔烂帐?
但不管怎样,冯冰对着这个比自己的一双儿女都要小很多的蒲英,就是忍不住更怜爱她一些。好像她是自己刚刚找回来的失散多年的小女儿。
“英子啊,你这几天考试,是不是熬夜了?也不好好吃饭吧?看看。这小脸都瘦成什么了?来。快进屋,今天阿姨要给你好好补一补。”
冯冰将蒲英带进了屋内,并将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堆水果糕点零食,一个劲儿地往蒲英手里塞。
蒲英忙说吃不下这么多,再说现在吃太多了,等会儿晚饭该吃的少了。
冯冰这才作罢。
稍后。冯冰回到厨房看看还在火上炖着的鸡汤,蒲英便也跟了进来,一边给她帮忙,一边聊起了家常。
“阿姨,你的孙子呢?怎么没看见?”蒲英问。
“你说小兵啊?他在幼儿园呢。保姆刚去接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哦……上回我在养老院。只是远远地看见你牵着他,小家伙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蒲英当时看到的黎小兵,双颊涂着红脸蛋、眉心点着小红点,还描着浓眉、画着眼影,和其他幼稚园的小朋友在一起,就像一群年画娃娃,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
“呵呵,小兵这孩子,和他……舅舅,小时候一模一样。”
冯冰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小兵和儿子长得很像,尤其是把两人小时候的照片放一起,不看衣物环境的话,绝对分辨不出来。
糟糕了!一会儿蒲英要是看到了小兵兵,该不会猜到……那不是露馅了?
冯冰心里一慌,正在切菜的刀就把手切到了。好在她及时发觉,“哎呀”一声,手下也同时松了劲,只是割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不过手上的血运丰富,小口子还是迅速渗出了鲜血。
正在旁边水槽洗菜的蒲英,闻声扭头一看,顿时比自己受伤了还着急。她马上过来帮冯冰捏住了手指两侧的小动脉,并问她有没有消毒和包扎的东西。
在冯冰的指点下,蒲英回到客厅拿来了消毒水和创可贴,帮她包好了伤口。
稍后,蒲英坚决不让冯冰再碰菜刀了,自己则把洗菜切菜的活儿全包了。
冯冰看着蒲英忙碌的身影,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让你来做客吃饭的,结果倒让客人干了这么多活儿。”
蒲英边干活便笑着说:“阿姨,你还让我常来家里玩呢,要是总是这么客气,我就不好意思来了。”
“好,我不客气,不客气。”
冯冰说着话,心里却在琢磨:也未必会露馅?毕竟小孩子和大人的脸型、气质都不一样,小兵像的是冯垚小时候,两个人不站在一起比较的话,一般人也不会联想到的吧?
再说,露陷就露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都已经把家里的照片全收起来了,还叮嘱过老宋和保姆不要说起冯垚和宋磊的名字——如果这样还是让蒲英发现了的话,那也是天意!
早点捅破这层窗户纸也好!
特别是当冯冰看到蒲英切菜时那快速准确、干净利落的刀法,更是觉得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哪哪儿都好,真是越看越喜欢。
她拈起几根蒲英切的土豆丝——又细又均匀、还不断折,不禁赞道:“丫头。你这刀功真不赖!一看就是小时候在家里常干活的!不像我那个女儿,从小就没下过厨房,到现在也只会给小兵蒸个蛋羹,连蛋炒饭她都做不好。”
蒲英微笑着说:“我也没有啊。我上学的时候,在家也不怎么做家务的。炒菜什么的虽然还凑合,切菜却总切不好。后来,大概是在特战旅的那些基本功训练,让我在手眼配合方面。才变得比较厉害了。”
“你说的是狙击手的那些训练吧?”冯冰感兴趣地问:“我采访过东方利剑,见他们一个个大男人,没事就拿根绣花针穿大米。”
“嗯,那个我也练过,那是练耐心和专注力的。”
“怪不得你这孩子总是挺安静的。”
“安静?”蒲英失笑道,“阿姨,那是你没见过我疯的时候!”
“呵呵,你才多大,还是个小姑娘呢!也该有疯一疯、闹一闹的时候。”
冯冰的口气里不知不觉地流露出宠溺的意味。
蒲英向来对别人对自己是否真心很敏感。她感受到了冯冰把自己当做子侄后辈的心情。在她面前也就更为自然放松地说笑起来。
冯冰和她一起在厨房里谈谈说说,也体会到了和自家女儿都难得有的亲情。
宋磊小时候虽然也会和冯冰撒娇撒痴,但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后。难得回家了。像这样——母女在厨房里边干活边叙话的温馨,更是以前都很少有过的。
想到这儿,冯冰也有点想念那个娇滴滴的女儿了。自从打了女儿一巴掌后,冯冰面上虽然严厉,心里对女儿还是有点心疼的。
好在宋磊似乎也没有记仇,前阵子还说要回来过年。可是。冯冰觉得蒲英一个人挺可怜的,想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过年,便没答应女儿。
现在么,既然蒲英说了不过来了,那还是把女儿叫回来一起过年吧。顺便也好再教育教育她。
冯冰心中暗暗盘算的时候,那边蒲英已经很快地干完了活儿。
她将蒸煮凉拌一类的菜都弄好了。几个小炒需要的食材也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开饭前几分钟下锅了。
冯冰忙招呼蒲英道:“好了,你也忙了半天,到屋里歇一会儿吧。”
蒲英跟着她走回客厅,顺口问道:“阿姨,你能把家里的相册给我看看吗?我想认认家里的人,别到时候在路上见到哥哥姐姐还不认识,就不好了。”
“啊?啊……”冯冰的表情一下子有点呆愣,只是因为她走在前面,才没被蒲英看到。
到别人家做客,看一看相册,认识一下家中成员,这是一个很平常的要求。
可是冯冰万万不敢让蒲英看到自家的相片,还不是因为有一对不能在她面前曝光的儿女啊!
真是愁人!
冯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家没相册!”
“什么?没相册?”蒲英很是意外。
“是啊,他们都不爱照相……本来照得就少,前几年,对了,在搬家的时候,把相册还给弄丢了。”冯冰硬着头皮掰出了一堆谎话。
“这样啊……”蒲英很是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相信了这位一向爽直的长辈的话。
“那真可惜——不过,你们这些年应该有新照的相片吧?”
蒲英真的是抱着亲近冯冰家人的心理,想看看他们的相片。她可不知道自己的要求给冯冰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冯冰一看,没办法啊——这谎言,还得一个接一个地编下去了。
“当然,当然有新照的。不过都是数码的,在电脑里存着呢——电脑最近坏了。”
“怎么这么巧?看来我的运气真不好。”蒲英只能感到遗憾了。
冯冰转念一想,冯垚和宋磊的照片不能给她看,老宋的没事啊!
反正蒲英一会儿也会见到他的。
不然的话,一个摄影师的家里,竟然找不出一张家人的照片!
这像话吗?
冯冰一拍脑门,做出刚想起来的样子,“哦对了,书房里有一张我和你宋伯伯的合影,是两年前在天涯海角拍的,你要不要看?”
“好啊。”蒲英欣然站起身,跟着走进书房。
当蒲英看到书房墙上挂着的那张大幅彩照里“宋伯伯”的样子时,还是大吃了一惊。
、084章 尽在不言中
“原来宋伯伯,就是宋跃鸣教授!”
蒲英先是失声惊呼,随即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懊恼地说:“姓宋,还住专家楼,我居然都想不到是宋教授——真笨啊!”
冯冰笑问:“丫头,你在学校见过老宋了?”
“虽然没见过,可我就是学通信专业的,怎么会不知道宋教授的大名呢?”
宋跃鸣,通院移动通信领域的首席教授,中国科学院和工程院院士,博士生导师,育才奖金奖获得者,获得国家发明专利12项……
蒲英早已通过校史展览馆、通院宣传栏和校报等各种渠道,熟知了这位宋教授的辉煌成就,知道他是通院科研学术上的一面旗帜。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说:“阿姨,要是早知道您先生就是宋教授,我可能都不敢登门了!”
冯冰拉住她的手,慈爱地拍了拍,“你怕什么!他在家里,也就是一个喜欢种花养草的老头子罢了。对了,一会儿你就叫他宋伯伯,别叫什么教授啊!”
蒲英犹豫着说:“不好吧,我毕竟是通院的学生。而且下学期,宋教授还要给我们上‘数字移动通信’的大课呢。”
除了对师道的尊敬之外,蒲英对这位宋教授也有另一份崇敬。
因为她从宋教授的简历里知道,他原先并不是搞通信专业的。
当宋跃鸣都已经三十出头的时候,上级为了军队通信发展的需要,让他放弃自己已经搞出一定成就的“基础物理”研究领域。转行进军“移动通信”领域。
宋教授服从了组织安排,但是半路出家,一切从头学起,最后还能成为学校在该领域挑大梁的人物——这期间他所经历的艰辛和困难,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所以,蒲英特别尊敬这位在通院学员们口中富有传奇色彩的宋跃鸣教授,对初次见面就叫他“伯伯”难免有点忐忑不安、诚惶诚恐了。
冯冰却不希望她这么生分。坚持说道:“没事儿,这是在家里嘛,家里人的称呼不要搞得那么拘谨。”
“家里人”这个字眼从冯冰阿姨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亲切那么自然,蒲英不由自主地就点了点头。
这时。客厅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童声:“姥姥,姥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呀?”
冯冰先应了一声“我在书房呢!”,然后看了一眼蒲英,说道:“来吧——见见我们家的淘气包。”
蒲英在冯冰的示意下,当先走出书房。不料迎面差点和一个飞奔过来的黑影撞上。
“小心!”蒲英的反应敏捷,迅速弯腰,一把抓住了差点撞自己腿上的男孩的两只胳膊。
“谢谢……阿姨!”男孩仰头看着她。不用大人教,自动自觉地道谢。
蒲英低头看到了小家伙脸上那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真漂亮啊!
她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冯冰快步上前,蹲下来严厉地训斥外孙:“小兵!不是说了。在屋里不要乱跑吗?你看,差点撞人了吧?你该对阿姨说什么?”
小兵马上立正站好,垂下小脑袋,对着蒲英说:“对不起!”
蒲英通过眼角的余光,感觉到冯冰正在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发呆的时间有点久了。
她的嘴角扯了一下,笑道:“没事。没事。”
很快,她又放柔了声音问道:“小朋友,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黎思奕。”小兵大声而响亮地回答。
“这是大名吧。那你的小名,叫什么呀?”
“小兵。你叫我兵兵,也可以。”小兵很喜欢眼前这个阿姨的声音,不但有问必答,还唯恐回答得不够详细。
“是彬彬有礼的彬吗?”蒲英一直在微笑。
“不是,是‘我是小小兵’的兵!喏——”
说话间,小兵手里比了个手枪的造型,唱了起来:“我是小小兵,天天练本领,拿起小手枪,砰~砰~砰;我是小小兵,天天练本领,开着大炮艇,轰~轰~轰;我是小小兵,天天练本领,做个好骑兵,驾~驾~驾!”
小兵认真的神态和有点跑调的歌,让蒲英嘴角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一些。
她笑着对冯冰说:“阿姨,小兵真可爱!”
冯冰顿时心里松了口气:英子果然没有看出来——这样很好,很好。
“可爱什么啊?”她故作埋怨地说:“整天就知道调皮捣蛋的,闹得我头疼。”
“小孩子调皮点没事,只要不闯祸就行。”
“也是,要是孩子太老实了,又会担心他不够聪明伶俐了。总之,这当父母的对子女,就是有各种操不完的心啊。”冯冰有感而发地说。
蒲英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过,有活泼的小兵在,是不用担心冷场的。
他似乎也特别喜欢这个在军校当学员的阿姨,一点不认生地把自己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蒲英。
蒲英也和他有问有答地聊得很合拍。
冯冰看了,却有些诧异地说:“英子,你不知道,小兵平时最护食了。就他最喜欢的那盒燕麦巧克力,他爸爸逗他说想要吃一块,好说歹说,他才赏给了他爸一块。可是你看,他今天一下子就给你拿了一把出来。”
一直守着蒲英、看她吃糖的小兵,也听懂了姥姥的话。
他不好意思了,但马上知错就改地拿起了一块巧克力,跑到姥姥面前,剥开糖纸后,将巧克力塞到她嘴里:“姥姥,你吃!”
“诶呀妈呀,太感动了!谢谢兵兵啊!”
冯冰一边做着“拭泪”的动作,一边却悄悄回头对蒲英说:“你看看。他给姥姥,也只有一块。”
蒲英被她逗得扑哧一笑——这一老一小,实在太逗了。
又闲话了一会儿,宋教授终于回家了。
冯冰迎上前,埋怨道:“都说了家里有客人,你怎么还这么晚回来?”
“要过年了嘛,怕他们不认真做事……”宋教授解释了一句。发现蒲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忙摆摆手说:“小蒲,你坐!抱歉啊,我回来晚了。”
“没事,是我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蒲英还是站着说话。
“别这么说!我们家里人少。我又工作忙,你要是能常来陪‘老兵’同志说话,我很欢迎啊——哪里打扰了?”
宋教授今天也不像平时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