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东行进到胡姆斯,一个在首都和米苏拉塔之间的小城,就被战火阻住了。政府军和反对派正在这里激烈交火。
城市边上有一家中铁集团的工地,那里昨天也发生了战斗,工地已经完全被打烂了。所幸工人们及时躲避到了下属的一处砖窑。
可是,他们躲藏的地方很小,物资也很缺乏。工地负责人告诉梅武官,如果一两天之内不能撤走,他们就熬不住了。
梅武官安慰他们道:“国内正在调集船只开往米苏拉塔,我会尽快安排你们到那里上船。”
不过,从这里前往米苏拉塔的公路已经被封锁,梅武官等人只好转道沙漠。
由于对道路不熟悉,他们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幸好在这个时候,冯垚请来接应他们的人,终于找到了这辆车前插着中国国旗的车辆。
接应的人员是属于反对派阵营的,但他们的头目卡曼,本来却是政府军的一名上校。
卡曼曾在解放军国防大学进修,那时就认识了冯垚。在冯垚来l国大使馆武官处工作的这段时间,两人的来往更多,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
在冯垚得知卡曼已经率部起义后,就暗中和他取得了联系。这两日,冯垚能在战火中来回奔波,也是离不开卡曼的照应。
这一回,卡曼亲自率领自己的卫队,护送梅武官一行人,穿过反对派控制的沙漠和乡村地区,一路比较顺利地进入了米苏拉塔城区。
路途之中,梅武官还看见另外有一支反对派的武装将一家空无一人的中国公司的工地,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梅武官上前一问才知道,这又是冯垚联系的。
那支武装的小头目告诉梅武官:“你们那位姓冯的外交官找到我们,说中国人本来是来帮助我们搞建设的,但是我们现在闹革命,打仗打得中国人没办法安心搞建设,不得不暂时撤离。但是,我们的内战总有一天会结束,到时候中国人还愿意回来帮我们搞建设。所以。我们决定保护好你们中国人的工地,到时候还请你们回来!”
梅武官既为大多数l国人对中国人的友好感动,也为冯垚在这两天做了那么多工作感到欣慰。
下午4时许,梅武官等人抵达了距离米苏拉塔港口不远的中交公司营地。
这个营地在面朝大海的一个山坡上。正好避开了城中的炮火,没有受到大的破坏。营地内井然有序,物资储备充分。
梅武官看到这个和胡姆斯的中铁工地形成鲜明对比的营地,立刻明白了冯垚建议将这里作为米苏拉塔地区撤离指挥部的原因。
当他见到冯垚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印象中那个特别英俊帅气的年轻人,竟然一脸胡子拉碴的,双颊消瘦,眼窝都有点抠进去了的感觉——他这是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好好吃顿饭了?
对梅武官关心的问询,冯垚直摇头:“我没事,倒是老梅你的胃病。可得注意点啊!”
“吃着药,还行吧。”
冯垚看到领导越发黧黑的脸色,也知道他也是在硬撑着呢。
不过,“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是使馆中的军人。就应该冲在最危险的前线!”——这是梅武官这些天常对他和小姜说的话。而梅武官更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这句话。
冯垚也想到了,如果连梅武官都出来了,武官处应该是没人了——不知道蒲英现在怎样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又忍住了没问,只是对梅武官说:“中交的负责人去找当地的私人码头老板了,我正在核对米苏拉塔地区中方人员的分布和撤离情况。由于这两天。有些公司的人在战火中转移了,还有些本来正在向米苏拉塔靠拢的公司又被战火阻隔在外,一时过不来——所以,我到现在还没办法确定,到底会有多少人从米苏拉塔港撤离……”
“好,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太着急!军委已经命令徐州舰日夜兼程往这里赶了。”
“不是让它去班加西的吗?”
“班加西的局势相对比较平静。倒是米苏拉塔的战斗打得太让人担心了。”
冯垚闭上眼,默默回忆了一下:徐州舰是23日接到的命令,经过补给等出航准备后,于当地时间24日凌晨3点才从亚丁湾的曼德海峡南口启航。
亚丁湾距离班加西和米苏拉塔所在的地中海苏尔特湾,足有2000海里的路程。
徐州舰走的这条海路。不但路途遥远,而且海况复杂,特别是还要通过世界上最繁忙的苏伊士运河。
综上,它能够在一星期内赶到苏尔特湾,都是个奇迹了!
冯垚暗暗叹气:如果中国海军也能像美国那样,在几大洋都有舰队游弋,就好了!
当然,现阶段,这只能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将来,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梅武官见冯垚一直紧锁眉头,便开口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小蒲她——”
果然一说到蒲英,冯垚立刻睁开了双眼,虽然没有说话,眼睛里都是关心的探寻。
“她昨天送国家工作组去拉斯杰迪尔口岸,听说表现得很不错,帮助费组长他们打通了西线陆路通道,这也大大缓解了我们这边的压力。”
冯垚的嘴角微微上扬,点头道:“是!位于首都东南180公里的拜尼沃利德,有中交公司一个357人的工地。他们这两天几次向米苏拉塔靠拢,都被战火阻住了。听说工人们都快绝望了,幸好今天知道西线口岸已经打通,王大使便让他们立刻向边境转移——虽然路程远一点,但总比冒死穿越烽火线强!”
“是啊,费组长他们已经探出了一条通往西部口岸的最佳撤离路线。虽然关卡比较多,但是拜尼沃利德到拉斯杰迪尔口岸,也就五六个小时就能到了!”
梅武官接着说道:“所以,小冯你也不要太担心。班加西、拉斯杰迪尔,这些地方都能打通撤离通道,我们这里也一定可以!喏,这里有王大使签名的、中国大使馆发给米苏拉塔临时管理当局的外交照会,内容是请求他们允许我们中国撤侨的船只进港。你看看吧——”
冯垚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照会内容。不由得精神一振,“太好了!之前我和中交的人反复联系那些私人码头的老板,他们都说在打仗,不敢开启码头。现在有了这个。就能得到临时当局的支持,应该可以找到码头了!——事不宜迟,我马上跑一趟。”
梅武官看着独自出门的冯垚,暗暗点头:别看小冯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可这种穿越火线、敲门求人的事情,他却总是这么当仁不让。我这个老头子可不能被年轻人比下去了!
“好吧,小李、小郭,你们也赶快把卫星电话架起来,然后和中交公司的同志们一起,组织各单位向中交营地和港口附近转移!”
在梅武官的指挥下。大家都行动了起来。
26日凌晨3点,好消息传来——中远集团的“天福河轮号”已经抵达米苏拉塔海域。
本来这种货轮上只有20多名船员,物资短缺,也没有客舱,是无论如何不适合搭载大量乘客的。
但是。国家已经不得不把货轮都用上了,可见米苏拉塔的局势紧迫到了何种地步。
船来了,可是码头还没搞定啊!
冯垚一夜未归。
梅武官甚至让小郭带领中交的一些同志,先到营地外的米苏拉塔港等着——如果实在不行,就准备强行入港上船了。
上午11时许,冯垚终于从城内通过网络发回消息,他已经得到了临时当局允许中方使用米苏拉塔钢铁厂码头的书面授权书。
为了节约时间。他让中交营地的人立刻通知各单位,马上组织人员赶往码头。他同时会从城内尽快赶到码头,进行现场指挥。
梅武官大为高兴,立刻让小李和小郭马上带着人员,赶往钢铁厂码头和冯垚会合。
中交营地本就靠近海边,距离那个钢铁厂码头也不太远。小李、小郭等人开着车,不一会儿就赶到了。
小李发现冯垚选的这个码头,特别适合大量人口的撤离——因为在钢铁厂和码头栈桥之间,有很大一块广场空地,非常适合作为集结地。
没过多久。冯垚也赶到了。
他看到空荡的广场上,只有小李、小郭和中交公司跟来的十几名工作人员,就问:“还有其他单位的人呢?”
“已经在网上通知他们了!正在往这边赶吧!”负责联络的小李回答。
冯垚看了看四周,指着广场中央的一块高地,说:“那个地方不错,走!我们把现场指挥处就设在那里!”
走到高地上后,冯垚问:“带国旗了吗?”
“带了。”
“拿出来!我们先把国旗竖起来!这样,我们的人老远就能看到了!”
大家七手八脚,找来废弃的钢管,把一面崭新的国旗挂了上去。
港口的风很大,足有6、7级,吹得五星红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小李正仰视着美丽的国旗并为之陶醉的时候,忽然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
他回头一看,好家伙!
刚才还空空荡荡的广场,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一大群中国工人。
原来,他们都是接到中交大本营的通知后,就从各处陆续赶来的。本来还不知道具体的集结地点,一看到国旗自然就全都涌过来了。
不一会儿,冯垚等人就被飞奔而来的工人们包围了。
他们个个抬头看着国旗,跳啊,笑啊,还兴奋地唱了起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小李在领保中心工作也有七八年了,但还是第一次领略到——什么叫**国情怀?
他不禁被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可马上又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抬手去擦。
一瞥眼间,他发现同来的几个人也全都热泪盈眶的,就连那位让他敬佩的一直穿梭在烽火之中的中校军官——冯垚,也不例外。
冯垚倒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
半年前他参与了e国撤侨行动,就无数次看到海外侨民看到国旗时痛哭失声的情景,所以他才会那么清楚国旗的重要性。
不过。每次见到这情景,他还是会为之感动,并愈发坚信——中国是大有希望的。
因为她拥有这么多热爱她的底层民众。
这些工人,大多是农民工。他们文化不高、见识不多。更不是什么社会精英,也没有掌握网络舆论的话语权。
但这些身处最底层的民众,才最清楚中国的进步与发展,也最爱国。
他们才是中国的基石和脊梁,是值得他为了保卫他们而不惜献出一切的人。
冯垚忍住内心的激动,带着小李、小郭等人马上开始了行动。
他们在现场架设卫星电话,很快和各方取得了联系。
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向广场聚集,很快就不下两三千人了。而天气却越来越糟糕,不但刮着大风。还开始下雨了。
一向沉稳的冯垚,也开始发急了。
这才刚刚开始集结,就聚集了这么多人了,要是今天走不了的话,难道要这些工人在码头上的寒风苦雨中露宿吗?
“船在哪儿呢?”冯垚打电话问梅武官。
“别急!希腊邮船还在途中……你要知道。26日,各条撤离路线都是最紧张的时候。实在不行,就让已经到港的中远货轮靠岸,接人吧!”
“什么?货轮?”
冯垚虽然知道货轮不适合载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能早点让同胞们离开战火纷飞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他沉默片刻后说:“那好吧。让货轮靠岸吧!”
那边的梅武官在挂电话之前,又说:“小冯,你现在是现场指挥员,一定要冷静。人太多的话,可以运用‘蓄水池’战术!我在中交营地配合你。”
“好的,我明白了。”
在梅武官的提醒下。冯垚重新振作精神,开始指挥和协调现场的工人们。
所谓“蓄水池”战术,也是中国特色的一个创举。
作为人口大国,每年春运尤其是广州火车站总有数十万农民工滞留。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关部门想出了个“蓄水池”的办法。
首先腾空火车站附近的大型体育场馆。让所有等待乘车的农民工先在那里集中安置;再根据火车运力安排,组织整队整队的民工,有序地前往火车站登车。
这样既确保了民工们不会挨饿受冻、能够平安及时对回家过年,又维护了车站秩序,避免了可能发生的**。
这个方法,已经在之前班加西港的撤离行动中运用过了,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冯垚根据梅武官那儿传来的即将到港的船只的运力,对工人们做好了登船的顺序安排。
下午,当他不知道第几次将目光投向大海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海天之际出现了轮船的身影,而且还不止一艘。
工人们也都发现了,纷纷欢呼起来:“船来了!接我们的船来了!”
“看,挂着我们的国旗!是我们的船!”
好几艘飘扬着中国国旗的远洋巨轮,劈波斩浪,慢慢驶近了港口。后面还跟着一艘仿佛航空母舰一样高大的外国豪华邮轮。
“小冯,你马上做好登船准备!希腊‘克诺索斯’号邮轮即将靠岸!中远‘天福河’号货轮也将靠岸!”梅武官从中交营地打来电话。
“太好了!”冯垚激动不已。
晚上19点30分,货轮和邮船在码头管理人员指挥下,相继靠岸。
冯垚立刻指挥早已在码头栈桥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工人队伍上传。
“天福河”号上了559人,而它原本最多载2、3百人的,是船长将货轮上所有可以待人的地方,全都利用了起来。
冯垚对这位船长再三表示感谢。
船长说:“只要能让同胞们早一刻脱离险境,早一天回家,我们愿意赴汤蹈火!”
他也确实用行动证明着自己说的话。因为这时的海面上,风浪极大,巨浪不时漫过船头,并不适合出港。而“天福河”号却顶着地中海几十年罕见的风暴,勇敢出港了。
和他相比,那艘克诺索斯号的外籍船长,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冯垚之前得到的信息是,这艘豪华邮轮可以载客2800人,他自然是按照这个运力组织工人们登船的。
不料,才上了一半的人,那位大胡子船长带着一队船员,突然出现在舱门口。
他大张着双臂,挡着中国人,嘴里咿哩哇啦地大叫着。
小李和跟船的驻希腊使馆武官秘书小鲍一问,才知道这船的标准载客量是1600人,船上只有2000件救生衣人,即便是按照欧盟的相关规定,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也只能放宽至2800人。
两人马上说:“可这才上了1600人,你为什么不让上了?”
“这么大的风浪,超载太危险了,只能按标准载量1600人!”
希腊船长非常坚持他的“原则”。
冯垚只得通过驻希腊的张大使,又向希腊政府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