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颜想到这件事,嘴角不禁挑出美丽而优雅的弧度,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然说过了,淼淼自从生了孩子就俨然成了一个家庭主妇,天天就是围着韩轩和她家的小乐乐转,没事就要打电话过来刺激一下我这种还没嫁人的大龄女青年,完全看不到她当年温柔善良的影子……”
早在五年前,何夕颜那一届毕业时,在全校的毕业晚会上,韩轩作为已经毕业的学长,突然出现在舞台上,用一段精美的恋爱视频和一场惊天动地的烟火表演以及铺成红毯的玫瑰花向孙淼淼求婚。当韩轩用麦克冲着台下大喊:“孙淼淼,我韩轩爱你!我一辈子爱你!我要娶你!你嫁给我吧!”的时候,除了当事人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所有在场的其他女生一律泪奔,这段经典的求婚片段这些年来都一直在T大被后来的学弟学妹津津乐道。何夕颜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她深深地为淼淼感到幸福和快乐,她知道韩轩是值得淼淼托付一生的人,但她却一个人在晚会场地的角落里忍不住痛哭失声,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失去的是什么,而接下来,再也不会有男人会对她说出同样的话。那个夏夜很热,但她却感到了刻骨铭心的寒冷。婚后,韩轩和孙淼淼选择留在T市,结婚两年后,共育了一个女宝宝,现在已经三岁了,一枚标准的小萝莉。
想起这些,夕颜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胃里翻江倒海地抽搐了一番,害她差点又吐出来。
方晴捶了捶她的背,心疼地说:“你看你的样子,你爸妈看了该多心疼……”说着,她的手拉起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冰冷的温度立刻传入方晴的手心,她握得更紧些。
“哦,对了,差点忘了,”方晴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牛皮信封,“这是当时你托我给你寄出去的简历,因为后来你签约,所以剩下的,我就没有寄了,统统都收在这里。”
“亏你这么多年还留着,我早就忘记了。”夕颜拿起那个磨得起了毛边的信封,心中颇为感慨。
“瞧你说的,不管怎么说也得物归原主。”她看了看手表,“时候不早了,我看你没有大碍也就放心了,公司事情还多,我先回去了。”
她刚要转身离去,何夕颜又拉住她。研究生毕业分开后,三年没有见到方晴,今日得见却又生生别离,夕颜的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长久以来,她一个人生活在外,并没有十分知心的好友,杨艺虽然是个善良可爱的姑娘,却因为毕竟没有一同经历过校园时代的轰轰烈烈,所以很多话无法对她说,更无从说起。曾经他们都以为毕业遥遥无期,转眼间却已经和至亲的朋友天各一方。夕颜一直视方晴为姐妹,虽然两人联系不算频繁,联系时也未必句句切中要害,但人有的时候不就是需要有个人在电话那端而已,似乎这样就足以弥补心中的空缺,哪怕只是些毫无营养的对白,也可以让荒凉的心情被淡淡的暖风解冻。
方晴已经不似三年前在校园时无忧无虑,随心生活,她也开始受到工作和家庭的种种束缚,正如何夕颜一样,那么,这样见面的机会还有多少?
“方晴,记得常来看我。”心里的千回百转到了嘴边也不过是一句这样玩笑似的叮咛。
方晴会心一笑,拍了拍何夕颜的手背,“放心吧,你多保重。”
“如果冯凯越爱上某人,你会怎样?”对着方晴的背影,何夕颜还是忍不住发问,她对方晴从来藏不住心事。
她身体一震,顿悟了何夕颜的意思,她转头轻笑:“除了祝福,我别无选择。”
何夕颜住院的这几天似乎与外界隔绝了,除了每天看到护士、医生和来送饭的冯凯越,她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冯凯越带来的饭菜都很可口,营养搭配讲究,他来了也多半是告诉她安心养病,公司那边他都替她处理好了。深夜时她偶尔也会感慨,如果当初没有被骆源撞倒,如果他后来没有当众和她吵架,她是不是会爱上冯凯越,今天是否已经拥有一个美满惹人羡慕的家庭。然而,这个世界上最美好也最残忍的字眼就是“如果”,有了它,生命似乎总有希冀;有了它,生命里才充满遗憾。
她也会在深夜无聊时翻翻自己的手机,除了发现屏幕右上角似乎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图标,可能是自己设置什么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其余的都是一成不变而已。她也不再理那图标,只是专心地反复翻看她已经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不知道他是在美国还是已经回来,如果回来他会不会在一夜梦醒后突然来到她身边,还是,他早已忘记这里还有她,在美国与周心语尽情享受着欢愉,乐不思蜀。她也想发个短信过去,告诉他她想念他,就像这些年来每天温习的想念一样;或者就问问他在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一条一条的短信输入进去,刚刚输入的完整一条转瞬又被她亲手删除。
出院的当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S市难得见到这样好的阳光,夕颜的心情也舒展开来。坐在冯凯越的车上,她迎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微微眯起眼,原来健康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回你家还是去他家?”冯凯越的视线从她身上掠过,他的语气极为自然。
何夕颜默默垂首,“他家吧。”她还是想见他,即便知道他可能还没有回来。
冯凯越不再说话,脸上也没有特别的表情,好像他仅仅承担了护送她去某一目的地的任务。
待车子停在诺丁山别墅区那扇雕花铁门前,何夕颜示意他停车。
“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怎么?怕他看到?我们怎么说也是同班一场,就算是我对你有所图谋,他也不至于跟我翻脸。”他的酒窝依旧盛满笑意。
何夕颜急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其实无非是她心里还是不希望冯凯越直接面对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事实,这些日子已经接受了他太多的照顾,不能够以这样的方式伤害一个男人。不容冯凯越再说,夕颜已经下了车,这次没有吴妈来开门,门倒是自己开了。
她沿着车道一路走向住宅楼,两边的草丛和树木愈发青翠,当她看到那辆香槟色迈巴赫停在门口,脸上还是不可掩藏地露出了喜悦的神采,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只盼望着快一点见到骆源。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屋子,门口立着一个很大的旅行箱,夕颜很疑惑,她记得骆源走的时候只带了个普通大小的拉杆箱。
“吴妈?老吴?你们在吗?我是夕颜啊……我回来了……”她朝楼上喊了几声,偌大的客厅里,声音有阵阵回响,回声一落,却又是滴水不漏的静谧。
何夕颜不明所以地坐在沙发上,隐约听见楼上有脚步声朝楼下这边走来,夕颜循声望去,不忘记在脸上挂一个灿烂的微笑来迎接心爱之人,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只得僵立在原地。
她还是那个美丽的女人,带着她良好的修养和优雅的气质,款款朝她走来。脸上的笑容比起五年前更添几分妩媚和温柔。她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男式衬衫,露出线条美好的白皙双腿,蓬松的及腰长发随她婀娜的脚步飘荡。
“好久不见了,夕颜。”不成想,五年的时间,她竟连声音都像骆源,礼貌而淡漠。
脸上的微笑显得有点勉强,夕颜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惊讶,掩饰内心某种希望的崩塌,维持自己的风度。
“是啊,好久不见了呢,周学姐。”
周心语转脸朝楼上说:“骆源,夕颜来了。吴妈,去准备午饭吧!”
听着她女主人一般的语气,何夕颜的胃似乎又翻腾起来,她用手捂了捂嘴,朝外面跑去,在一个柱子旁边干呕了一阵。她这才感到,自己的胃病根本就是神经性的,一受刺激就痛,就恶心。
现在,何夕颜不想再回到那个大宅子里,那再也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她拖着仿佛灌铅的腿准备离开。
“去哪里?”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此时再也不是她耳边的动情的呢喃,曾经无数个亲密无间的欢愉瞬间此刻都敌不过这一声寒凉。
她头也不回:“回公司,谢谢骆总这些天收留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她竟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一路奔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更新了~开罗继续努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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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离开 。。。
何夕颜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到公司的,灵魂似乎早已出了窍,虽然她曾经设想过有一天会离开骆家那栋奢华的大宅子,却从未想过是以这样狼狈逃窜的方式,更没想过无处可去的她只能回到公司。她不想回家,或者说这一段时间来,那栋无可挑剔的别墅已经成为她的家,并不是因为顶级的装修和气派的花园,而是因为那里住着她无法忘记的爱人。即便此刻,剜心一般难受时,她却还是无法摆脱他在精神上的控制和占有。
今天是个天气晴好的周末,巨大的玻璃幕墙内被阳光照得通明,公司里除了值班的前台并没有其他人,往日里奋力燃着的白炽灯不再发出痛苦的呜咽,喧哗而人影攒动的办公室里一片寂然,只能听到中央空调还在运作。她坐在平时自己工作的办公桌前,痛苦地把手指□头发,整个脸都要伏在桌案上。或许因为再也不是当年不堪一击的小姑娘,此刻她只觉心死,却也没有更多的眼泪可供缅怀。
何夕颜是个讲究秩序的人,她看着被同事堆得乱七八糟的办公桌,无奈地摇摇头,开始为文件重新整理归档。却不料自己丢失的那串钥匙赫然出现在桌子的一角。何夕颜无奈地摇摇头,命运如此弄人,若是早一点留心到它,她就不必在骆宅住那么久,与他的纠缠就不必那般刻骨,今日也不必承受这样近乎羞辱的尴尬。她正望着钥匙出神,门□接值班的人进来,来人正是崔婷婷。
“夕颜姐,你今天刚出院吧,怎么就来公司了?病都好了吗?”
她勉强扯了笑,“觉得提前来处理一下比较好,免得周一忙昏了。”
崔婷婷脱了风衣准备去更衣室换制服,走近了才看到何夕颜手上的钥匙,她随口说道:“这串钥匙是骆总去美国之前放在我这儿的,刚刚打电话说让我放在桌上,这是你的钥匙?唉,以前都只是推测而已,没想到你和骆总的关系真是不一般哦……”
震动,何夕颜的脑子里只剩下一阵轰鸣。她差点站不住,用手支着桌角才勉强没有直接坐在地上。
原来,都是一个局。骆源为她编织的局而已。
她不知道她还能作何猜想。杨艺婚宴时,他见她与冯凯越共舞,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却心中不悦,他不喜欢她和其他男人亲近,当然这种不喜欢未必出于爱。于是从她包里拿了她家门钥匙,之后又故意等在她家楼下,假意解救,接她回骆宅。他特意让老吴说出那些花对他很重要,并把她安排在可以看到整个花园的那间卧室,让她为那些鲜花迷醉而倾倒,他甚至早在第一次让她乘他车时就已经对这种花香印象深刻。之后,他又在花园里找机会告诉她那都是夕颜花,让她立刻为他实现许她花园的承诺而感动无以复加并最后和他跨越雷池。翌日早晨,他还特意利用早餐让她进了那间书房,看到了墙上她的照片。她曾以为这些都是他对她的爱,却不成想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以为旧情仍在而心甘情愿地留在骆宅、留在他身边,陪伴他一个个魅惑的夜晚。
他把她当作陪伴,他把她当作替身,他对她的种种不过是为了让她臣服,他是那样好强的男人,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能对她的不告而别释怀,不能允许她对其他的男人有任何爱意,就算他早已不爱她。而如今,他的未婚妻归来,他便把钥匙交还给她,甚至都不肯当面交给她,用无声的命令叫停了这段关系,让她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自生自灭。他竟厌恶她到如此境地?她竟只配做周心语的替代品?如果是这样,她宁愿骆源早早地告诉她这一切都会幻灭,而不是一开始就欺骗她,直到最后,又一次交付真心的她品尝了被抛弃的苦果。
有很多东西,拿走了就再也取不回来;有很多东西,破碎了就再也补不回来。比如真心。
冯凯越冲进夕颜家的时候,看到黑暗中阳台上的点点红光,她瘦削单薄的背影在阴冷的月光下像一尊雕像,披散的长发盖住了半张脸,如果不是那点红光还在晃动,几乎感觉不到那是一个活着的人。
何夕颜许久没有吸烟了。自从五年前骆源和周心语一同出国后,何夕颜就嗜烟如命。她是个有良好家教的女子,修长手指上夹着烟蒂的时候,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冯凯越和方晴都记忆犹新。那是她最颓废的一段光景,近乎是放弃了一切,每天只依靠烟酒来延续苟延残喘的人生,那段时间她活着,却也死去。失去心爱之人的切肤之痛几乎让她肝胆俱裂。她时常望着天空发呆,尤其看到飞机的时候会久久回不过神来。她背着父母在方晴和冯凯越的轮流陪同下去看过近一年的心理医生,直到升入研究生,她才终于逐渐走出了黑暗的岁月,直到完全地戒烟戒酒,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看到她重新点起烟,冯凯越用力夺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箱。何夕颜的手指却还停在半空,空洞的眼神里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脸颊上的泪痕依稀可辨。很久没有见她哭了。被汇明辞退的那一晚她没有哭,得急性肠胃炎被送到医院没有哭,她的眼泪似乎只为骆源而流,他回到这里的那天她哭了,今天她又哭了。
当他刚才打电话给骆源的时候,听到了周心语在一旁说话的声音,他想告诉骆源从此你要珍惜何夕颜的那句话还未及出口,骆源就已经在那端冷冷地说:“她已经回家了。”语气中淡淡的轻蔑和不耐烦让冯凯越成全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念头顿时消失,他不顾一切地冲到她的住处想要抱住她、安慰她、温暖她,就看到她兀自在阳台上吞云吐雾。
见到如此脆弱几乎一碰就碎的女人,冯凯越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在怀里,温热的手掌将她凌乱的头发按在自己肩头。春夜的寒凉沁入她滑嫩的肌肤,将一抹动人的女人香一并带入他的感知。他扶着她瘦削的背,竟是如此心疼眼前的女子,纵使她的眼泪从不为他而流,他依然感到撕扯一样的疼痛。他想,她明明已经不是一个人,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
何夕颜再也没有力气拒绝冯凯越,终于倒在他肩头痛哭一场。这一场,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