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脾气阴晴不定的,也不知道他怎么界定他们的关系,实在难拿捏分寸。
于是,斟酌了半晌后,余小双蹦出一句:“林同志,打扰你工作我很抱歉,但我很想问个问题。”
林逍南拿着钢笔的手一颤,几滴墨汁从笔尖溢出,洒在了纸上。他皱着眉,嘴角略微有些抽动。“什么问题?”
当事人丝毫没察觉出自己这一声“林同志”杀伤力有多大,眨了眨眼睛道:“大晚上的,你来这儿是为了工作?”
“嗯。”
好吧,虽然已经八点多了,她就当他是爱岗敬业好了。
“那你把我带来的用意是?”如果她也搞政治,或者职业在这方面有点涉及,说不定还能帮他给个建议什么的,可是他知道的,她是政治渣。
林逍南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一瞬间有点被问怔了,想了片刻后说:“没什么用意。”
她无语,“那……我怎么办?”
“你怎么了?”
“呃,难道我要一直在这里旁观你工作吗?”
“你不愿意?”
余小双呛了一下,支支吾吾:“倒、倒也不是不愿意……”
“那就行。”
应完这最后一声,他便低了头继续看文件,没再理余小双了。
余小双囧,缩回沙发后默默地看着他冷冰冰的脸。她腹诽着,林司长的工作模式如此希特勒,何宴知平时心里一定很苦,唉。
她本以为今晚他们的互动就此结束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林逍南居然又开了口。
“你还是单身一人?”
好吧,轮到她苦了。这货不说则已,一说就直触雷区。其实她也不是没人追,但就是提不起劲儿谈恋爱,就连朋友都说她注定要成剩姑了,在这个男多女少的社会居然还能找不到男票,还能说她什么好?
余小双点点头,表示他的猜测正确,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还跟你有点关系呢。”
他放下笔,表情不解,见状她嬉笑着解释:“因为你们呀,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林逍南一眼便看出了她另有心事,但大概是不愿意对他提及,所以刻意用了很愉悦的口吻,来掩盖声音里那丝负面的情绪。既是如此,他也不逼她,当然,他也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一点,她单身就好。
“你单身一人,还带着孩子,不辛苦么?”
余小双愣了愣,他居然知道她跟外甥一起生活,难道调查过她?她轱辘了一圈眼珠,还是认真地答了。“还好吧,他比较懂事,我不是很操心。”除了极端挑剔和强迫症,也没别的毛病了。
单身,还带着个孩子,正好。
林逍南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既是因为我而单身,如果我不弥补点什么,似乎不应该。”
余小双仰头看他,突然觉得他的眼神充满了压迫感,于是缓缓站了起来,还稍稍离他远了点,她的声音几乎要低进尘埃里:“我开玩笑的……你别认真啊。”
他眼底的光一沉,“不如,我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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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双大病了一场,大叶性肺炎,在医院挂了两天水才好转。高烧不退的时候她说了好多胡话,什么“林同志你在开玩笑吗”“林同志你吓到我了”“林同志对不起”,她嗓门又大又亮,像极了七八十年代的广告里高亢的女声,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把同病房的病友们吓得连连要求换病房。
前两句梦话好解释,后一句,其实是因为,那天听林逍南说完后,余小双傻了眼,他步步朝她靠近,这情景让她忽然想起了张跃的脸,恐惧感爆发后她做了个动作——抬脚踢了林逍南的膝盖。于是闯祸了,还闯了大祸……
林逍南才出过车祸,小腿胫骨上的伤还没好完全,被她这么一踹,脸刷地白了。
之后,余小双跟着以何宴知为首的护送大军,风风火火地把林逍南送到医院,但接着她也阵亡了。医生的诊断是,过度疲劳加受惊,免疫力低下引起的肺炎链球菌感染,要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
余小双迷迷糊糊睡醒后,看到的第一张脸是张希来,他背着小书包坐在一边,两只眼珠滴溜溜转。
“小姨,医生说你太累了。”他瘪着嘴,有点沮丧,“是因为养我所以累吗?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
她虚弱地笑笑,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没有啦,小姨累并快乐着。”
“不然,我跟爸爸住一段时间吧。”
“不行的,小希来。”她咳了咳,“你走了,小姨会很孤单,身体就更不好了,就更容易生病。”
“真的?”
余小双郑重地点头,然后瞟了瞟墙上的日历,眼睛一瞪,“今天不是星期一吗?你怎么不去上学?”
张希来从椅子上下来,拉了拉书包的肩带,“我想来看看你,现在马上去。”他笨拙地把小鸭舌帽戴上,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小姨,那花是爸爸送的。”
她脸色微沉,但很快便敛了阴霾,笑道:“知道了,快走吧,病房里都是细菌,别被传染了。还有注意安全,看红绿灯啊。”
他默了默,嘟哝起来:“那是风车菊,紫色的,我让他买这个的。”
“嗯,小姨很喜欢。”
闻言,张希来开心地笑了,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病房。他白嫩嫩的脸一笑起来特别萌,余小双瞬间就被治愈了,所有因张跃而来的情绪都不翼而飞。想起来也有意思,他这么小小一只,如果不依靠着她就活不下去,这样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真好。
她刚醒来眼皮还重得很,正打算再睡会儿,却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张希来说话的声音,脆生生的,不用多大的音量就能传到她耳朵里:
“嗯,在里头,已经好多了。”
“叔叔,你是我小姨的朋友吗?我小姨很累,你进去后不要吵她可以吗?”
“我走了,叔叔再见。”
叔叔?余小双想,不会是林逍南吧……来找他算账了?!可、可、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啊!一思及此她困意顿时全消,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装睡,于是她侧过身,啪地一下把被盖过脑袋,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林同志退散啊退散!
来人的脚步声很沉稳,一步又一步地来到了她的床前,然后站定。她听得越来越紧张,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来人站了一会儿,无奈道:“别装了,被子都在抖。”
咦?声音不像,那是谁?
余小双正犹豫要不要出去时,被子便被人从头上扯开了。她转头去看,心终于从喉口落进了心窝。松了口气后,她怒了,猛地把被子拽回来,有气没力地边咳边道:“欺负病人吗?掉节操哦。”虽然这人本来就没什么节操。
邵准妖娆的嘴角微挑,笑了笑,整个病房瞬间如沐春风。
“抽空来看你,你的态度可真叫人难过。”
、第12章 误解
“抽空来看你,你的态度可真叫人寒心。”
余小双背过身去,“嗯,寒心就回去吧,我好困,还想睡觉……”
这货,就是那个让余小双滋生了“帅哥=美gay”这种想法的罪魁祸首。
犹记得七年前,也就是余小双大一的时候,他们在雪花飘飞的除夕夜间那场不经意的初见,他苍白而唯美的脸,将她惊艳得几乎要流口水。可惜啊可惜,好好的怎么就去搅了基。
余小双的逐客令没什么魄力,邵准自动拂过。他坐到她床边,伸手探到她额前,感受了一会儿后道:“三十七度八,还是有点烧。”
摸一摸就知道体温了?不可能吧……她很怀疑,于是从腋下把温度计取出来看了一眼,然后两眼一瞪,猛地起身,“你神了!”
邵准得意地扬了扬眉,“小时候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发烧,手感就这么练出来了。”余小双眼一亮,刚要开口便被他扬声打断:“cut,你笨得离谱,练不出的,别想了。”
好吧,她也这么觉得。
他帮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整理了下,“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定很久没活动了,憋在呼吸科的病房里难道不怕交叉感染?来,跟我下去走走。”
余小双想了想,觉得有理,反正邵准说的话准没错。于是她去问了问负责管床的护士姐姐,看待会儿有没有针要打或者其他要做的检查,结果刚开口就被驳回了。理由是室外最近又降温了,到处走对身体恢复不利。她回来一五一十地说了,邵准听后皱了皱眉,起身去找护士姐姐。
他前脚刚走,病房里的另一个年轻的女病人便围了上来,笑呵呵地问他是不是她男朋友。余小双片刻都没有犹豫,便点了点头。看那女病人满脸失望地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瞬间悔成了渣。
都怪大学三年练出来的条件反射,那时候的邵准长得那叫一个秀色可餐,引无数姑娘竞折腰,他不喜欢女人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余小双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还是知情者中唯一一个女的,为了维护邵准的形象,她被众人推出来挡枪,但凡有人表现出对邵准的兴趣,她都会不辞辛苦地说一句施主,他名花有主,已插上我这坨牛粪。
为什么是她只当了三年的牛粪?因为邵准比她大一届,她大三的时候就摆脱他的折磨了,所以严格说来,她是有过男朋友的!
余小双正天马行空地回忆她被压榨的那三年,还没来得及泪牛满面,邵准就施施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巧笑言兮的护士姐姐,护士姐姐朝她道:“去吧,不过一个小时内得回来吊水。”说完便扬着小兰花指愉快地走掉了。
余小双脸黑得像炭,心里犹如被只表情欠揍的草泥马踩来踩去。她瞥了邵准一眼,随即又扔了个枕头过去,“你这种人,就像天生带了辉煌光环,离我这种普通玩家远一点。”
邵准把余小双从床上拖出去,“现在还玩dota,怪不得没有男朋友。”
“滚……t皿t……”贱。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人艰不拆!
何宴知寻到余小双的病房时,他们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他问了问旁边年轻的女病人,那女病人埋头只顾着看手机,没好气地说:“跟男朋友出去了。”
他一愣,又问:“知道去哪儿了吗?”
女病人不爽地抬起头,怔了怔,脸色顿时好了很多,“……可能在下面散步吧。”
何宴知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病房。他不解,余小双有男朋友?那司长怎么办?不可能吧,司长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做撬人墙角的事呢?不会的。
偏偏这个时候赵和欢来电了,他一接起电话,那头就贼兮兮地问:“知知,上次和你们一起把林逍南送到医院来的那个女孩,和他什么关系啊?”
“我挂了。”
“别啊别啊!我跟你说,刚刚我去拿林逍南的片子的时候,看到她跟一个男的打情骂俏……”想了想,她觉得用词不准确,于是改道:“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何宴知默了半晌,“在哪里?”
“你这反应,我懂了,这下大发了大发了,林逍南被戴绿帽了?哈哈哈哈哈——”
“你又无组织无纪律,是林司长!”
赵和欢也默了半晌,然后道:“林司长被戴绿帽了?哈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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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小双裹着厚厚的棉大衣,坐在楼下花园里的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邵准回来。他刚刚说去买热饮,结果不知道掉哪儿旮旯角里了,去了半天都没回来。
天冷得很,她坐不住,便站起来活动筋骨。
a市的冬天虽不似东北那般酷寒,却也足够让怕冷的家伙在家宅三个月,薄薄的雪在地上积了又化,化了又积,踩上去冰渣渣的。
结果没把邵准等到,却等来了何宴知。
看着何宴知小跑过来,余小双有些畏缩。该不会是来找她算账的吧,虽然把他家领导弄成那样是她的错,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这不是被他家领导吓着了么?
何宴知发现她形单影只,顿时有些奇怪,一到她跟前就四处望了望,然后故意问:“余小姐,你身体还没痊愈,怎么自己一人出来散步?”
她摇了摇头,“不是,还有个朋友陪我的,他去买东西了。”
他松了口气,朋友啊,这下好交差了。
“林司长听说你昏倒后,让我来问问你情况如何了,我听医生说你病得不轻,现在下床走没问题吗?”
余小双想了好久,才说服自己,林逍南可能只是开了个玩笑,自己这么较真,还踢伤了他,实在不应该。他现在遣了人来问她的情况,可能只是出于一般的关怀吧。当然,想是这样想,她听完后的那一瞬间的表情,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和无措。
“没、没事了,你帮跟他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那天他把我吓到了,所以我才……”
何宴知在官场混了许久,看人眼色的本事练得登峰造极,捕捉到她的那一刹那的表情后,心中顿觉不妙,她这什么反应?但凡她对司长有点意思,都不该是这样的反应,难不成她真有心上人了?还有,林司长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把人小姑娘吓成这样,余小双看起来唯唯诺诺,这样的人是遇到什么事了才会对司长暴力相加……该不会是,禁。欲久了,忍不住了?
思维转向了个奇怪的方向,他连忙打住。
何宴知看她尴尬的样子,应该是不想说,于是顺嘴给了她一个台阶下:“我听医生说,你惊吓过度,其实司长的伤没有大碍,你不用害怕。”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我会不会被逮捕啊?什么危害国家领导人安全罪之类的?”
他笑了起来,“不至于,悄悄跟你说,司长这两天很为你担心的,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我感觉得出来。他还让我来跟你说声,他没事。”
谁知道余小双表情更忧虑了,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又打回了原点,她不明白啊,林逍南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是认真的?
“余小呆,这是你朋友吗?”
何宴知听到声音,便歪着脑袋朝余小双身后望了望,顿时愣了。
余小双不喜欢邵准这么喊她,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太丢份了,于是她用力白了邵准一眼,介绍道:“这位是何先生。”说完凑到邵准耳边嘱咐:“人家是政府官员,你小心应付着点啊。”
邵准笑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给,你平时喝的那种咖啡已售罄,买了牛奶。”说完将手里的另一杯牛奶递给何宴知,依旧笑得温和有礼,却与对着余小双时的笑意天差地别。
“何先生,请。”
“谢谢。”何宴知佯装冷静地接过,脑子里早已响起了红色警报。
这不是邵家的小公子?!听说不愿意走祖辈的老路,弃政从商,如今风生水起前景大好,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