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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放在电话上,想了想,然后接了起来。
查立民依然不说话。
电话那头却是另一个人的嗓音:“查立民!”是吴宏磊。
吴宏磊果然监控了家里的电话。
“查立民,我知道是你,你现在在哪儿?你赶紧来找我,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赶紧把事儿给我说清楚。”
查立民不出声,任由吴宏磊劝解着。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想想你的父母,想想夏菲,你还要生活下去!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千万别干傻事。”
“我们比赛吧!”不知为何,查立民冒出的竟是这句话。
“比赛?什么比赛?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们比赛,看看谁能先找到真相。”查立民吧嗒一声挂掉了电话。
四十分钟后,当查立民把碗里最后的一个馄饨吃到嘴里的时候,恰好看见夏菲背着包走进大堂。
周围的喧嚣声掩护着他们。二十四小时的避风塘茶馆,一向是打牌人士的最爱。况且今天又是周末,早早坐满了牌友,要不是查立民赶得巧,现在恐怕得重新换地方了。
依旧是在角落,夏菲坐下,把包放在大腿上。
这回她还真是帮上了大忙,老天爷终于把运气施舍过来了一点。夏菲有个校友兼老乡,居然就在《新城市报》工作,今天一天,她都在向校友打探消息。
“怎么样?”
夏菲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个小本子,在查立民面前晃了晃:“都在里面呢。”
“有消息了?你怎么跟你校友说的。”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查立民笑着竖起大拇指。
“谈正事吧。”
“好。”
“真有一个叫邓莞千的,半年前出了车祸。”夏菲翻开笔记本,“邓莞千原来是文化馆的,工作比较清闲,大概是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宋佳佳?哦,就是把邓莞千介绍进报社、顶替自己工作的那个人,提议邓莞千换工作的时候,她很快就答应了。”夏菲翻过一页,“邓莞千和宋佳佳是大学同学,都是学的中文,因为宋找了一个澳大利亚的老公,正在办移民,所以才把工作让了出来。”
查立民点点头:“知道邓莞千去徐州干什么吗?”
“这还得从头说起,其实宋佳佳、邓莞千,包括最早时候的……”夏菲顿了顿,瞄着查立民的表情,“林春园,都是负责文化历史板块的记者,是个副刊。但是她们有个长达数年的采访项目,目的地就在徐州。具体什么项目我忘了,反正类似于城市建设和历史保护之间关系的主题,可能是个政府项目。”
查立民皱皱眉,文化历史?这和后来发生的那么多事儿有什么关系。“徐州是楚汉重镇。”
“没错,有很多历史遗迹。”夏菲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你上次提过林春园就是在去往徐州采访的路上失踪的。”
“应该说林春园根本就没到徐州,她在南京下了车,然后就失踪了。”查立民纠正道。
“这就巧了,”夏菲歪着脖子,“邓莞千出意外也是因为去徐州采访,而且她也在南京下了车。”
“南京下的车?”查立民挺直了身子。
“据我那校友打探到的消息所说,邓莞千和林春园这一举动,应该是属于私人行为,报社也没人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干。”
“怎么会这样?”
“邓莞千在南京下车之后,买了张长途车票去了一个地方,在那待了一天,回南京的路上,结果就出事儿了。”
“去哪儿了?”
“我看看。”夏菲在笔记本上寻找着,“哦,找到了,去的是松县。”
“啊!”
“你怎么了?”
“松县?松县正是林春园的老家。”
夏菲仿佛也被这个消息怔住了,两个人不说话,在各自分析着。似乎有一根隐隐约约的线,正在把所有不相干的一切联系起来。
“邓莞千是怎么死的?”抽完一支烟,查立民又问道。
“意外。从松县回来之后,邓莞千没坐长途车,可能是怕耽误采访,所以租了一辆当地的小轿车。按路线是回南京,或许她准备从那里再坐火车去徐州。结果在国道上出了车祸,小轿车被撞下了山崖,她和司机当场死亡。而且肇事卡车跑了。”
查立民眉头紧锁。如果把一切都往最坏的地方想,这可是个跨了数年的阴谋啊。虽然有些信息浮出了水面,可只是冰山一角,真相仍深埋海底。
查立民脑子飞转,把所有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他似乎摸到了一点门,又似乎依然在门外徘徊。“你看,会不会是这样,”他身子前探,“十年前,林春园因为知道了某件事情,导致她中途下车,然后失踪。十年之后,这件事儿又无意间被邓莞千发现了,所以她去了松县。这么看来,林春园……”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上网,搜寻了几条信息,果然发现了一点眉目,他开始兴奋起来,“你看,到今天为止,”他把移动网络的页面给夏菲看,“松县仍然没有通火车,而且从上海没有直达的长途,只有南京有。林春园下车的目的,是为了回家。对了,知道邓莞千去松县干了什么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夏菲摇摇头,“可是按你这种说法,她们为什么都是在采访的路上出意外呢?难道和徐州,或者说和徐州的文化历史有关?”夏菲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很多悬疑小说中惯有的套路——从现代追溯到了古代的某个秘密。
“不,和徐州无关,和采访也无关,她们只是利用这次出差的机会,事情应该发生在更早的时候。”
“更早的时候?”
“猫!”
“猫?”夏菲更糊涂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和猫有关。”
夏菲挠挠脑袋:“可问题是,邓莞千怎么会知道……知道你所说的那个某件事情。在此之前,宋佳佳和她们都在同一个办公室,同一个板块,同样的工作,同样的徐州采访。她在报社工作了十年,邓莞千刚进去一个月,就发生这件事儿。”
查立民低头思考,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上来,冥思苦想毫无线索,最后只好放弃:“我也想不通,不过我知道接下去应该干什么了。”
夏菲眨眨眼,她也知道了。
“我要去一趟松县。”查立民说道。
第十四章 真相之门
〔自从林春园失踪之后,查立民也算不清来过这里多少次。从一开始的质疑、敌对、慢慢消融,到最后林春园的父母终于明白,这是个痴心的小伙子。要不是亲眼所见,大概连他们也不会相信,还有一个少年会对林春园念念不忘。〕
聂本杰成为如今的大胖子,大概只用了一年时间。自从警校毕业,来到松县之后,体重就开始飙涨。大伙都说这是基因的原因,男人一到年纪就容易发福。可聂本杰不这样想。上学的时候他一身蒜瓣肉,跑起步来呼呼生风,每天下课后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体育馆里待着。现在扎根基层派出所,运动量骤减,不是在所里查资料,就是坐着110到小区调解民事纠纷,不胖才怪。
想当初,他可是为了当刑警才报警校的,不说连环杀手,起码也得查查江洋大盗什么的,可现在连捉个小偷,扫个黄之类的事儿,也是偶尔才能遇上。
派出所所长知道聂本杰有一股子蛮劲没处儿使,把自己憋成个胖子,所以任务一下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小聂啊,破案可不是拍电视剧,每天都和歹徒刀光剑影。破刑事案,特别是破大案,得有缜密的心思,超强的耐心,还要靠一点运气。很多时候你明知道是在做无用功,可只要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就得从繁缛的线索中一点点排查。当警察可不是泥水匠,而是裁缝,要细心,不能掉以轻心,不能差之毫厘。”
聂本杰不以为然,可真当他着手办起来,才知道所长不是危言耸听。
他原来以为只要在电脑里的户籍数据库输入刘文海的名字,任务就完成了。人名是跳出来了。三个。一个女性,一个是11岁的小学生,还有一个三年前就死了,自然死亡。
“刘文海压根就不在我们松县嘛。”
“谁跟你说过刘文海肯定是松县人,没准只是在松县打过工,或者出过差,你光在电脑上当然查不到。”
“那他什么时候来过松县呢?”
“我怎么知道。”
聂本杰皱皱眉:“如果他没来过呢?”
“这话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上海那边没保证,只是说有可能,希望我们协查。”
“哇,那如果这个线索是错误的,我们岂不是白忙活。”
“谁说侦查工作一定是为了证明线索是正确的,”所长笑了,“有时候就是要证明那是个误判,确定哪些是死胡同,才能找到正确的途径嘛。”
聂本杰这才明白,原来破案就跟做数学题一样,把一个个错误的路径排除,才有可能找到最后的答案。当然,破案可不是在草稿纸上演算,而得靠两条腿硬生生地跑出来。
算上青山牙膏厂,松县和化工行业沾边儿的企业一共有四家。他按照地图,来了个松县“环城游”,没有一家企业的人事部辨认出刘文海。
当聂本杰从最后一家硫酸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疲惫、饥饿加之一无所获,让他沮丧到了极点。正值下班时间,工厂的工人正络绎不绝地往外涌。厂门口不宽的街道上,挤满了自行车、电动车。聂本杰不愿挤在人群中,所以干脆到门卫室抽根烟,等人群散去。
因为先前进厂时,聂本杰和门卫老大爷打过照面,所以老大爷知道他是警察。
聂本杰递过去一根烟,接过大爷递过来的水,望着窗外发呆。
“你刚干这行没多久吧?”门卫室不大,分里外两间,里面那间支了一张床,床边有台黑白电视机,地上还散放着锅碗瓢盆之类的厨具。
“嗯。”聂本杰回过头,“嗯?”
“出来办案子,今天没收获?”
“也不是没收获,警察办案有时候没收获也是一种收获,起码排除了一种可能性嘛。”聂本杰现学现卖,用所长的话来自我原宥。
“但也要动脑筋,想办法。”大爷点着了烟。
聂本杰上下打量他,个头不高,两鬓白发,身子骨倒是很健朗。
“你别这么看我,小伙子,我也差点干了警察。”
“是吗?”
“我年轻的时候可是部队侦察兵,上过老山前线。”
聂本杰对他刮目相看:“老前辈啊。”
“那是,侦察兵比你们警察可危险多了,有时候山坡上一趴就是好几天,不仅得防着敌人,还要防着那些毒蛇野兽。指不准就有条野狗在背后瞄着你。”大爷谈笑风生,但言谈举止中无不透露着惊险。
闲聊中,聂本杰才发现,感情这老大爷是个世外高人,一身本事却因为战友的牺牲淡泊了名利,复员后以打零工、做保安为生。
“您要是当警察,说不准现在已经成神探了。”聂本杰恭维道。
“神探谈不上,但对付几个毛贼肯定没问题。”大爷哈哈大笑起来。
聂本杰眼珠子一转,何不把他的任务说出来,让大爷出出主意?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忍不住。他又递了一根烟给大爷,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爷听完之后,捧着茶缸喝了一口水:“小伙子,跑腿很重要,但也不能光跑不动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分辨情报的真伪。”
“化工厂全都跑完了,没有,说不定是上海那边不靠谱。”聂本杰抱怨道。
“当然存在这种可能。因为种种原因,导致线索和事实有偏差。但是你现在的工作是什么呀?来一句查无此人就完事了?你还得想办法,把他们没想到的、漏查的都摸一遍,才算负责。”
聂本杰挠挠头:“比方说?”
“既然他们获得信息,说有刘文海这么一个人在松县化工厂待过,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现在不知道在哪出了岔子,也许他不是化工厂而是化纤厂,或者机修厂的化学科,又或者是中学里的化学老师,这都有可能。”
聂本杰被这一系列问题问蒙了:“您说得是没错,可这些地方还是没有呢?这压根就是误报,刘文海根本没来过松县,是在B县、C县。”
“那就让B县、C县的警察去查,你就做好你自己的事儿,如果每个人都能多想一步,多干一步,怎么可能会有逮不住的罪犯?!”
聂本杰把烟掐在烟缸里:“按这个意思,那刘文海没准压根不是跟化学有关的工人,他只是来松县打过工,我岂不是要把松县几十万人口翻个底朝天。这到明年也查不完啊。”
“你不能动动脑子吗?”大爷翻着白眼,“松县说小不小,说它大也就这么点地方。你可以从几个点扩散开嘛!”
聂本杰没明白。
“你说这城里能有几个厂,人事部其实我倒觉得未必管用,那里面都是些年轻的小姑娘,很多事情她们也不知道。不过没关系,每个厂就那么几个老员工,只要问问他们,说不定线索就来了嘛。”
说的也是啊,聂本杰“砰”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再去跑跑。”
“那你也太着急了,”大爷又笑了起来,“现在这个点都下班了,你上哪找去。”
聂本杰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对对,谢谢您。”
门口的职工走得差不多了,聂本杰告辞要走,刚出门想起一件事儿来:“大爷,你说你在这城里做了很多年门卫,单位也换了好几家,我干吗不问问你呢?”
大爷咯咯笑了起来:“你还真能现学现用。”
聂本杰把照片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思考起明天从哪开始跑起。门卫大爷戴上老花眼镜看着照片,左右角度对对,“嘶”了一声,紧接着,嘴里冒出一句振奋人心的话:“咦,这不是刘大头嘛!”
证明自己的思路是正确的,吴宏磊好不兴奋。他驱车连夜赶往松县,终于又一块拼图拼接上了。
当然这要感谢当地基层派出所的同事。世上无难事儿,就怕认真二字。
据说那个叫聂本杰的年轻民警,已经跑完了所有化工企业,照理说于公于私都完成任务了。如果没有他的坚持,没有他不遗余力的侦查,吴宏磊也许就和那条隐藏颇深的线索擦肩而过了。
老军人认识刘文海。那是在十多年前,他替个老伙计顶班头,去马桥氮肥厂看了一个多月大门。刘文海正是当年氮肥厂宣传科的宣传干事刘大头。
马桥是松县下属的镇,离县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