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溪几乎是不留一丝空地的逼视着她,让刘念的心理防线瞬间坍塌,已经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认真的了。
传溪随意的指了指桌子上的土豆丝,瞥了她一眼,淡淡的命令:“你先把饭吃了,我们再详谈。”
刘念被吓得六神没了主,哪还有心思吃饭,便拿起筷子乖乖的往嘴里塞起米粒来。
“这是我前两天给老外做翻译的钱,五千,你存到卡里。”传溪将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床边。
刘念显然是沉浸在传溪成功后和她抢孩子的情景当中,以至于见到钱那眉头都没展开,传溪嘴角一斜,轻轻的偷笑。
“传溪,我…我不想再拖累你的人生了。”
多少个午夜,她都在刹车和血液中惊醒,那场她是罪魁祸首的车祸,让传溪的左臂到现在都不大好使,经常痛得他失眠。
“行,明天我给孙唯一打电话,回A市。”传溪说道。
刘念一愣,眼眶瞬间就湿了,赶紧埋头往嘴里塞饭,不停地点头。
、一纸证明(二)
父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当沈霆祁还在商陆肚子里未见世面的时候,沈井原总觉得生还是不过是一件生命中必经的惯例。然而当沈霆祁被裹着小红布抱出产房,紧闭双眼挥舞着小拳头的时候,沈井原抱着小生命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从未有过如此光辉与恐慌的时刻,就在那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父爱。
老一辈都说,生女像父,生儿像母。沈霆祁的脑袋只有拳头大的时候,沈井原就开始发觉那张稚嫩的小脸简直就是商陆的模刻。而沈井原对于儿子的疼爱,也着实让商陆吃惊。他从不会像其他父亲一样抱着儿子亲来亲去,却总是在看书的时候将婴儿车放在身侧,或是在跑步机上跑步的时候不时地向婴儿床处张望。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婴儿床也要摆在他床边的那一侧。
相比于沈井原寸步不离的疼爱,商陆对儿子的亏欠可不是一点点。为了和梁心仪老师学舞,在沈霆祁不到一岁的时候商陆就提前给他断了奶。为了各种舞蹈比赛和演出,她几乎没什么时间陪儿子,百天纪念日的时候她也不在。舞台与荣耀紧紧的包裹着她,直到今天,才让商陆恍然发觉,或许自己一直在走错路。
沈井原还没下班,家里只有月嫂在陪孩子,商陆站在书房的柜子前,将一双漂亮的舞鞋放入柜子里,手上的动作极其迟缓,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灯光打在舞鞋上的闪亮水钻,发出璀璨细碎的光芒。
一年前,商陆刚生产恢复,著名的舞蹈演员梁心仪老师便登门拜访,坐谈几句之后,商陆本以为梁老师是因为沈井原的关系才找到自己,却没想到她拿出了这双舞鞋。
“这双鞋是戚树当时花高价从我这里买给你的,现在它物归其主。”
商陆错愕,盯着那双舞鞋陷入回忆。
梁心仪又说:“戚树出国之前恳求我,让我帮你完成你的梦想。我不是什么点石成金的神人,但如果商小姐依旧对舞蹈抱有痴爱,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戚树的期望。”
商陆从回忆中抽身,伸手最后抚摸上那双鞋子。每一场演出,穿着它,都能步下生莲。那是她的灵魂。曾经一度以为自己的命途多舛,可如今一切都归于平静,商陆才深深地感受到来自命运丰厚的恩赐。
她有沈井原细致绵长的疼爱,她有健康可爱的儿子,她实现了自己狂热的舞蹈梦,而在她如此曲折的幼年与青春,还有一个那么好的戚树。
想到戚树干净挺拔的样子,商陆不禁轻轻勾起嘴角,眼睛也瞬间湿润。
木头,你的不告而别对我是莫大的成全,此去经年,也不知何时能够再见,怎么能够不想念,那是她融入骨血的陪伴,那是与时光一道长成的深厚的爱,怎么能够不想念。我的木头,希望有生之年还能与你相见,到时候我们可能已是福幼满堂,童孙绕膝,却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对方,如果有幸,希望还是能相见。
沈井原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她抚摸着那双心爱的舞鞋。商陆闻声转过身去,见他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便顿时尴尬起来。
“你下班了啊,这么早?”商陆摸摸眼泪笑着走过去,待她靠近的时候,他眼中的异样早已经消失殆尽。
沈井原顺势拥她入怀,大手抚上她的长发:“怎么哭了?”
商陆埋在他胸前汲取着那厚重的温暖,享受的闭上眼,答非所问:“井原,我不想再上台了。”
“为什么?”他显然吃惊不小,商陆刚刚有点名气,商业演出也多了起来,在舞蹈方面可以说是前途无量,怎么突然在这么个关口想要退出舞台?
“舞蹈不是你的梦想吗?”沈井原柔声问。
“是,但我可以退下来做一名舞蹈老师啊,这一样可以实现我的梦想。”
沈井原开始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心底涌上一丝安慰。她的确是成熟了许多,知道了如何安放梦想和荣耀,如何守住幸福。
“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他说。
“井原,我爱跳舞,这么说不知道你懂不懂:如果没有儿子没有你,我愿意做一颗星,悬在空中,但我如今是个母亲,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我的儿子成长,也希望每天亲手为你煲汤。所以我必须回到陆地,做一颗石头。”
生活的真谛不是绚烂如梦,而是平淡似水。
“我懂,你想清楚,其实你不需要为了我放弃什么。”
“自作多情了吧?”商陆将手臂亲昵的挂在他的脖子上笑笑:“我只是现在变得越来越贪心,我想让你、儿子、梦想都兼顾,所以当一名普通的老师也挺好的啊!”
沈井原深深的看着她,心里莫名的感动,低头吻上她的唇,又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商陆了解这男人的习性,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便连忙坐起身来笑着说:“井原…儿子快醒了,我得去看看…”
沈井原哪里肯放过她,单手将她从新摁回床上,另一只手去扯领带:“孩子有月嫂呢!”
“可是晚上沈西珂一家要来家里吃饭啊,我得先去准备准备,你这样…起码我要等到天黑了才下得了床啊…”
一旦被这男的缠上了,真的是巨能折腾的…
沈井原不耐烦的用手捂住她啰嗦的嘴巴,身子压上去威胁:“再说一句,让你明天都下不了床!”
商陆这才乖乖闭嘴,也对,这阵子沈井原够可怜的,她总是太忙,回来的时候月嫂已经睡了。沈井原总是把儿子放到他们夫妻二人的卧室,所以亲密的机会几乎没有,好不容易今天回来的早,两人有了独处的机会,沈井原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一场欢愉过后,激情还未完全退散。商陆全身几乎都快散架,被沈井原从身后抱着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正欲睡着,只听身后的男人突然在耳边呢喃:
“喂,我们结婚吧!”
商陆睫毛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便说道:“我们不是已经和结婚了?”
抬起手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晒给他看,以兹证明。
沈井原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便有些失望,却又拿她没辙:“商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领证。”
商陆有些疲倦,她长久以来不和他领证,其实是在和他生气,这一气就气了很长时间,看来是时候消气了,毕竟儿子也在一天天长大,很多时候都不方便。但她还是决定气气他。
“我们现在和结婚有什么区别,你求过婚,我也说了愿意,而且我们还有了霆祁,为什么你做什么都一定要一纸证明?”
“我做什么都要一纸证明?”沈井原隐约觉得她话里有话,便急切的问:“你说清楚,我到底做什么了?”
“有什么可说的,我去做饭了。”商陆穿上睡衣起身,丝毫不畏惧他严肃的表情。
在商陆看来,现在的沈井原不过就是一只纸老虎,虽然板起脸的样子有点可怕,但却对被宠坏了的她丝毫不起震慑作用。
他气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话还没说完就想走?你现在长本事了!”
商陆冲他吐吐舌头,故意气他:“就这么本事,都是你惯的!”
沈井原横眉:“你以后不能再这么气我了,今天单位体检报告出来了。我血压偏高,医生说…”
“怎么会这样!你别吓我…”某人对疾病常识毫无概念,一听到高血压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当然是你气的了。医生告诉我不要总是生气,否则血压会直线飙升。”
商陆立刻软了,脸又重新趴在他的胸膛上,忧心忡忡的啰嗦着:“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好吗?”
沈井原偷笑,真是笨,男人的血压大多数都稍稍偏高,哪有那么严重。
“明天去领证的话我的病八成就好了。”
商陆一听便知道他是在逗自己,便狠狠的松了口气,说:“那不行,万一哪天出门碰见个比你帅的呢?”
她气人的功力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了。
“商陆,你出去瞧瞧,有哪个男人整天追着未婚先孕的女人身后求领证的?何况你现在拖家带口的,别说帅哥了,就是大叔也未必要你,你也就只能砸我手里了!”
“呦?那就试试,要不我明天就给你领回一个帅哥?”
“你敢!”沈井原终于忍无可忍,气得七窍生烟,顺势欺身过去,两人又闹作一团。
…
晚上家宴结束后,只剩下杯盘狼藉,沈井原在厨房熟练的刷着碗筷,商陆负责在旁边拍马屁。
“沈井原你知道吗?你的手特别像女人。”商陆帮他往水池里挤了点洗洁精。
“刚才在床上的时候还有个女人说我的手太粗糙,摸在皮肤上总能撩起一小片鸡皮疙瘩。”
商陆马屁没拍成反而被调戏了一遭,一想到方才的亲热,不禁羞赧。
“谁说的,我才没说…”
“我也没说那个女人是你啊?”
“喂,除了我你还摸别的女人去了?”商陆气得用棉拖鞋的鞋底踩了他一脚。
沈井原好脾气的笑笑,不与她计较:“笨,气你呢!”
“壁橱里的两大盒保健品是给谁的啊?”商陆随口问道。
沈井原迟疑了一秒,说:“段阿姨阑尾炎手术住院,明天去看她。”
“你去,我不去。”商陆立刻关上壁橱,就好像那两盒保健品就是段冰一样。
沈井原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便责怪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没什么深仇大恨,你何必耿耿于怀?”
那个齐慕口中叙述的秘密,沈井原至今也未曾告诉过商陆,因为她似乎对段冰的成见极深。这让沈井原无从开口。想要缓解两个人的矛盾,是需要时日与耐心的,毕竟段冰是商陆的亲生母亲,况且在沈井原的印象中,段冰对商陆也不算不好。
“你让我和袁婷和好我听你的,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总是让我和段冰见面呢?”
“因为她是…”几次都是这样,话到了嘴边,沈井原却不知如何开口,更没想好如何收场,他们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幸福,他有些贪恋和沉溺,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她是什么?她什么都不是!”商陆有些敏感,脸色很不好。
沈井原,是我小气吗?那个女人对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
“你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段阿姨疼爱袁婷,对你有意见是正常,你为什么总是对她那么不尊敬?就因为那天她打了你一巴掌?”
“一巴掌?”商陆冷笑,她何止打了自己一巴掌,她几乎是差点毁了她啊…
“对,我就这样,说不去就不去。”
沈井原脸色一沉,狠狠摔下手中的抹布,水池里的污水溅了商陆一脸,她并没有躲,紧紧的闭上眼睛。
“你说不去就不去,你说不领证就不领证,什么都是你说!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你做亲子鉴定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井原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亲子鉴定…她怎么知道他和霆祁做了亲子鉴定的事?
商陆快步走进卧室,从角落的抽屉里拿出一张被胶布重新沾好的一份文件,举到他面前,声音气到颤抖。
“你口口声声说的信任,就是这一纸证明吗?你信不信任我要根这据一纸证明来判断,你和我的婚姻也要一纸证明来维系,沈井原,我问你,到底是我不懂事,还是你太现实?”
、日久情深(三)
你一定曾忽然一瞬就爱上一个人。许是他在篮球场上飞跃扣篮的那一刻,许是在他不经意的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许是他回头对你微笑时闪现的酒窝…
就只一瞬,成就了一往而深的痴缠。
女孩子爱上一个人,大都没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理由,他们很少一见钟情,却总是一眼倾心。
初见戚树的时候,她只当他是上司,是监视目标,是乳臭未干的学生。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幻想。怪就怪戚树那时总是有意无意的对自己笑,让她明知是利用也清醒的沦陷。
有一种男人是很少笑的,如广漠威严的天,让人抬头就撞见压迫感。可某一天你突然发现,原来他不经意的笑笑竟然也像个孩子般纯净阳光,虽然只是天边昙花一现的彩虹,却足以让人倾心。戚树就是这样的男人。
不对,他是戚传溪,不再是什么戚树了。
刘念辗转在卧室的床上,数着窗外引射进来的万家灯火,心有千千结。
他就要走了,回到A市去,此番一别,该是他们这段尴尬的关系的终结吧!
小冬冬正在身边睡得香甜,紧闭的眉眼与他爸爸的模样相差无异,光是看看就让人觉得安心。就好像传溪此刻正躺在她身边一样,然而这种情况是几乎为零的,这两年来他从来都是睡在客厅里,像是家里的一张椅子,一幅画,一只走动的石英钟,像是一个话很少的父亲,可就是不像丈夫。
她也曾有过和他同床而眠的夜晚,那是上帝赐给她最慈悲的重生的礼物。
记得当时他又为了商陆喝醉,夜半的时候打电话给她,刘念心急火燎的跑过去时,他正躺在路边的花坛里,头上狼狈的站着水蜡树的残叶。扶他回家的过程是十分艰难的,除了他沉重的身子,最要命的是他那夹杂着酒气的脸颊厮磨在她的脖颈,滚烫滚烫的心跳,让刘念差点进错了单元楼。
之后的事情就有点说不清了。刘念只记得他一直在笑,坏坏的笑,迷醉的笑,温柔又霸道的吻着她的脖颈,将她逼进角落。刘念没有任何做作的挣扎,却还是感受到巨大的空洞与恐惧,还有羞辱般的悸动的期待。
女孩子的一生,一定要有一次奋不顾身的放肆。
刘念对于自己又想到那晚的旖旎和奇妙而感到羞赧,她坐起来望向客厅,那里的灯还在亮着,大概是传溪还在看书,她下了床去打开柜子,开始替他收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