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明白了,爷爷。
少女顺从地点点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在虫子们的包围中越变越小的尸体,并将这一幕深深印在了脑海中。
…00:00:00
——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一片焦黑。
燃起了一场大火吧。
熟悉的镇子化为废墟,看上去简直就像电影里的战场。
黎明之际,火势渐渐弱了下来。
原本疯狂的火舌逐渐变小,建筑物基本上全都坍塌了。
……身处其中的自己居然能够毫发无伤,这实在不可思议。
附近范围内,生还的只有自己。
究竟是自己运气太好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家被建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呢。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可以肯定,只有自己活下来了。
既然活下来了,那就得继续活着。我想。
继续呆在这里太危险,所以还是走吧。
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像地上的那些人那样化作一堆焦炭。
……但我认为,我的内心并不想就那样被烧死。
更是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吧。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希望。
能够活下来就已经不可思议了,我不认为自己还能得救。
不可能得救。
不管怎么做,都逃不出这个红色的世界。
凭一个小孩的理解能力,这里,是绝对的地狱。
于是我倒下了。
不知是因为氧气不足,还是摄取氧气的器官不再继续运作。
总之我倒下了,凝视着开始阴沉的天空。
身边到处都是被烧得缩成一团的焦黑尸体。
空中乌云密布,我知道快要下雨了。
……那就好,下雨火就能灭了。
我最后深深吐了一口气,看着乌云。
没法呼吸,真难受啊。
我代替那些再也说不出这句话的人们,坦诚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痛苦着痛苦着,活着也受煎熬,那么还不如干脆死了来得轻松。
意识朦胧之下,我毫无意义地伸出了手。
并不是想要求救。
我只是觉得,天真高啊。
最后想到的,只有这个念头。
意识快要消失了,抬起的手臂啪地落在了地上。
……不。
应该落在地上的。
但一只大手握住了它。
……我依然记得他的脸。
那个双眼含泪,因为找到了生还者而从心底里感到高兴的男人。
——他看上去太愉快了。
仿佛得救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然后。
令差点丧命的我感动的是,男人仿佛在感激着什么似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他说,能找到你真好。
他说,哪怕只能救出一个人我也很欣慰,接着,他像是在对什么人表示感谢一般,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尾声
翌日
电视的各个频道都在报道昨夜冬木新都大火灾的新闻。
今天,玛凯基家的早餐桌也笼罩在一片阴郁的气氛之中。
少了一人的餐桌有些空荡荡的。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寄住在家里的男客人昨天因急事回国了。他请韦伯代为感谢他们这些天的照顾,(奇*书*网。整*理*提*供)并对自己匆忙之间无法向他们道别表示了歉意。
“阿莱克斯应该已经平安地回到英国了吧……”
玛萨夫人一脸担心地低喃着。而韦伯则安抚她似的点了点头。
“今天清晨的时候他从机场打过一次电话回来。真的是,也不知道考虑时差。”
韦伯面不改色地撒着弥天大谎。但实际上连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厚脸皮吃惊不已。
“他来过电话吗?我完全没注意到呢。呵呵,不过呢,这才像是他的作风啊。”
轻轻地笑着点了点头,夫人把视线转回了电视屏幕,而她的神情也随之再次阴沉了下来。
“……虽然有些遗憾,但最近真是骚动不断呢。不过也许这也并不完全是坏事,至少那些不真诚的观光者们可能会改变形成了吧。”
“……”
看着电视屏幕上,那被烧得光秃秃的凄惨原野,韦伯不禁感到惭愧不已。
发生在冬木市民会馆附近的这场大火,毫无疑问是被胜杯战争所波及。虽然现在还不清楚在留下的三组Master和Servant中究竟是谁引发了这次惨剧,但如果自己和Rider当时留在现场的话,也许就有可能阻止事件的发生。所以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后悔之情。
但今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悲剧了。虽然是以最坏的方式闭幕,但从今以后威胁冬木的怪异事件再也不会出现了。这场牺牲了无数无辜者的第四次胜杯战争在昨夜已经彻底落幕了。
回想起当时惨烈的情形——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能够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了。
“那个,爷爷,奶奶,我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好吗?”
听到韦伯与平常略有些不同的声音,老夫妇俩人放下了手中正喝着的咖啡。
“怎么了?”
“嗯,实际上……我想暂时休学一段时间。这也是我和多伦多的父亲商量以后做出的决定。比起学校的功课,我现在更想做些其它的事情。”
“哦哦。”
“哎呀呀。”
忽然听到孙子出人意外的发言,老夫妇不禁瞪大了眼睛。
“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该不会是讨厌去学校吧?”
“不是的。只是……至今为止我都没有对学习以外的东西产生过兴趣,所以觉得有些后悔。所以呢……嗯,我想去旅行。我想游览外面的世界。这样的话就能在决定自己人生之前了解更多各种各样的东西。”
“是吗。是吗。”
夫人似乎很开心地合上双手微微地笑了。
“你听到了吗,古兰?韦伯他竟然说出好像阿莱克斯一样的话了呢。”
听到如此评价后,带着一丝高兴以及少许的寂寞之情,韦伯露出了苦笑。
“不管怎么说,先要做各种准备吧,预先做好功课是必不可少的。首先开始打工吗?……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在冬木的话,不会说日语是没办法工作的吧?”
嗯……古兰也双手抱胸一脸沉思的神情。
“这个镇上非日本的外来居留者也不少呢。如果我去拜托同事的话,也许可以给你找到解决办法呢。”
“那么韦伯——你要留在日本一段时间吗?”
看着一脸快乐之情的玛萨,韦伯点了点头。
“嗯,如果没关系的话……不过不会给您们带来麻烦吗?”
“当然不会了。”
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的玛萨夫人忍不住拍手道。坐在妻子旁边的古兰则一脸郑重地对韦伯投以期许的眼神,而少年也微微挺直了背脊回以认真的目光。
独自回到自己房间的韦伯,重新审视着自己那沐浴着朝阳的房间。
十一天——不过是如此短暂的时间,这间屋子便已经染上了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某人的色彩。
看过的杂志,吃完后随意乱丢的煎饼袋。还有那滚落在角落的威士忌空酒瓶。
这都是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吃喝和休息过的另一个人留下来的痕迹。这是不属于韦伯的色彩。
幽灵吗,或者是使魔。想着这些荒诞的事,韦伯陷入了恍惚之中。这并非是玩笑。如果仅仅是灵魂的话,要怎样才能留下如此鲜明的“色彩”呢?
但,这间屋子永远也不会再粘染上这种“色彩”了。
从今以后,这里只会有韦伯一个人生活,也只会粘染上韦伯一个人的人格气息。之前的色彩将会被逐渐抹消。这是必然的。
虽然也觉得可惜和寂寞,但无法反驳的一点是,要重新抹上的色彩必须是非常鲜明的。这样才可能将比任何人都强烈的那个人的色彩掩盖掉。
韦伯在床边坐下,摸出背包里的精装《伊里亚特》。
不过短短十一天而已,书页却已经因为反复翻看而有些发黑了。看着这无论读了多少次依然觉得艰深难懂的书,那永远面带微笑的男人的脸又浮现在眼前。那个以英雄阿喀琉斯的冒险激励自己,并以此挑战自我,最终使自己的人生也成为了传说的男人。
而这样的男人曾经就在自己的身边,曾经与自己一起生活和战斗过。
他曾对自己描述过的那些宛如梦幻般的景象几乎就像谎言一样。但是,最后的最后,自己还是被他的快乐所吸引——
无法否认自己对他的羡慕。甚至还想过跟他一起走。
但最终他留下了韦伯。在邀请韦伯成为自己的臣下,听到韦伯的回答的瞬间,他做出了如此的决定。那时,是否是因为韦伯的错误回答是男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呢?
“说什么臣下这种混帐话啊!我们不是朋友吗?如果你要去战斗的话,我陪你不就好了。”
如果当时韦伯能在风中以对等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
那个男人一定会露出会心的微笑,也许最后也就会让韦伯乘上自己的战马了吧。
“……但重点是,我最终也没有表明自己的‘不愿意’吧。”
韦伯不由得叹息。结果自己还是远远不足以与那个男人比肩啊。最终自己的软弱还是暴露无遗。后悔、惋惜。或许自己只是自尊心太强而已吧。
但其实并没有到焦躁的程度。毕竟韦伯现在的年龄还不及当初那男人开始旅行时的年纪。而他那令人惊奇和热血沸腾的冒险经历所留下的痕迹至今还残留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韦伯将要去寻找这一切。或许在某一天,自己能在遥远的海的另一边的某个地方找到他曾经走过的足迹吧。
——忽然,韦伯的目光停在了电视旁的纸袋上。
说起来,这是那家伙满心欢喜买回来的东西。结果却连拆也没拆便离开了。
韦伯打开了包装袋,取出里面的游戏机和卡带。他还特意买了手柄。忽然间觉得眼眶发热,韦伯强忍了下来。
“……我才不会玩这种无聊的东西呢。”
但他才刚下定决心要尝试新鲜的事物,既然手中刚好有这样的东西,即使无聊,倒也不妨一试。
不过这种东西真的会有趣吗?
韦伯皱着眉头看着包装袋,开始按照说明要求将游戏机和电视连接在一起。
半年后
“——I know that my Redeemer lives; and that in the end he will stand up on the earth。”
送葬队伍在冰冷的育种寂寞地前进着。
主持葬礼的是一个年幼的少女。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和不安的表情,只是木然地按照葬礼的程序进行着。这种神情让前来凭吊的人在觉得她坚强之余,却没有一个人抱有怜悯之情。
这原本就是一族的葬礼。对于长辈而言,在严格教育下长大的小孩,理应承受得起任何事。在座的凭吊者们都是同样的想法。
“And after my skin has been destroyed; yet in my flesh I will see God; I myself will see him with my own eyes——I; and not another。 How my heart yearns within me……Amen。”
随后棺埋大地,在各自说完祈祷之词后,凭吊者们都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再恢复了安静的雨中,只留下主持丧礼的少女与执行仪式的神父两人。
“你辛苦了。作为新一代族长的初次亮相已经十分出色了。相信你的父亲也会觉得骄傲的。”
对于对方的赞美之词,凛只是沉默着点头回礼。她左腕处已经刻上了远坂家传的魔术刻印。身体至今还没有习惯这个移植不久的刻印,疼痛仍然在持续。但少女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一直坚持到仪式的最后一刻。这种意志力的确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
时臣将后事托付给协会的书简简直完美无缺,堪称作者本人的真实写照。关于遗体的移送和刻印的取出,都由凛的保护人言峰绮礼交由伦敦的协会本部准确实行。而刻印则交给时臣的朋友严密保管,确保今后能毫无差池地移刻到凛的身上。
刻印的移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因此最好在继承者第二性征完全显现之前按部就班地移植。而如果前代族长突然死亡的话,往往会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但时臣克服了这一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将远坂家代代积累的魔道精髓毫无遗漏的传授给了凛。
但因为遗体的搬送和刻印摘除手术等各种手续,所以时臣的遗体回到故乡时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也因此,参加今天这个迟到的葬礼的人,与他们家族在故乡的声望和功绩无关,都是知道某些内情的极少数人。如此冷清的葬礼也是身为魔术师应担的罪业吧。
绮礼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墓地,回身迎接等候在后门处的出租车。
“也该让母亲大人出来了吧?”
“——嗯,差不多了。”
本来应该主持葬礼的未亡人远坂葵,因为卧病在床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虽然并不愿意让她与外人接触,但凛还是希望母亲能在棺木盖土下葬之前与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凛在还有其他凭吊者在场的时候就一直等待着母亲的到来。她走向车边,将母亲扶到轮椅上,向时臣的墓地推来。轮椅上看起来仍然很年轻的美丽未亡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以恍如梦中的朦胧眼神盯着虚空。
“妈妈,来,和父亲作最后的告别吧。”
在凛的催促声中,葵梦幻般的视线终于缓缓地汇集向地上的一点。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周围的墓碑,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啊——那个,凛?今天是谁的葬礼吗?”
“是啊,因为父亲去世了。”
“哎呀真糟糕!不快点把时臣的丧服拿出来可不行——凛,你先去帮樱换衣服吧。啊啊怎么办才好啊,我什么也没准备……”
坐在轮椅上的葵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之中,而后,她忽然像一个断了线的人偶一样弯下身去。而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对着面前无人的空气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向着前方伸出了手指。
“你看,亲爱的,领带又歪了哦。肩膀上也沾着线头呢。呵呵,你也打起点精神来嘛,你可是凛和樱引以为傲的父亲啊……”
葵对着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丈夫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而凛只是沉默地守护着母亲。
由于缺氧的后遗症伤害了大脑,远坂葵已经无法正常地与绮礼和凛交流了。对于凛来说,葵无疑与父亲一样,成为了卷入第四次圣杯战争的无辜牺牲品。
对于已经无法正确感知现实的葵而言,或许这样反倒比较幸福吧。她的心停留在樱还在家,时臣也在世的那段时间里。在空旷的远坂府邸中彷徨着,与记忆中的丈夫和次女说话、谈笑,永远在幸福美满的家庭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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