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荣叔虽然不至于被说得恼羞成怒,可还是记起了曾经出局的惨烈,听到一半,脸肉忽然一搐,怔住:“保住性命……甚么意思?”
丁凝遗憾地望他:“最毒妇人心,连亲生父亲都能杀,连亲叔叔都能派杀手撞残的一个女人,我绝对有理由相信她会为了我的股份对我不利,昌荣叔还奢望她控制邵氏后,又能放过你这个知道她黑暗过往的人吗?”
昌荣叔嗓门一涩:“邵老大是她杀的?不可能!”
丁凝口气不无同情:“昌荣叔不是以为邵老的死是意外或是被邵泽徽杀的吧?我见过邵老最后一面的人,那晚邵老死亡的大屋附近连个佣人都没,但我看到了邵美意,你觉得有那么巧合吗?还有,邵美意杀害父亲的动机,财产权利只是其中一点,更重要的直接促使她弑父的重要原因,我相信昌荣叔也是知道的。”这一点,丁凝只是猜测,但她估计杜昌荣知道,他毕竟是邵泽辅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老臣子兼合作伙伴,他们这一代,对于兄弟间的这类私事,一般很少有隐瞒。
昌荣叔脑海飞快转动,突然瞪大双目,张口:“你是说……”
丁凝眸内透出些鄙夷:“没错,邵美意跟邵宝意和三少并不是同一个母亲,而是邵泽辅年轻时跟情人生的女儿,你们男人在这种事情上,喜欢互相通气,甚至引以为荣,一起瞒着妻子……昌荣叔是邵老年轻时的好弟兄,怎么会不知道?邵美意幼年时亲生妈妈死了,跟邵老的正室太太有关系,其中经过,您大可发挥想象……总之,邵老为了保护妻子不受法律制裁,掩盖住了这件惨剧。随后,邵美意被抱回大宅,但是她明白,杀死自己妈妈的,就是亲生爸爸法律上的妻子,她也知道自己妈妈是个小三,就算死了,也不过是角落里一只老鼠。这个女人,从搬进邵园后的那天起,心理就扭曲了,在她心里,是邵太太害死了自己妈妈,而亲生爸爸又不管,同父姐姐是公主,弟弟更不用说,自己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高级女佣,还是一个妈妈被这家人联手害死的小贱种……她用最和善的笑容来掩饰绝望的内心,时刻以邵家人为敌,决定叫邵家每个人要么坐卧不宁,要么不得好死……二十年后的今天,你认为她一个个干掉邵家人、谋夺邵家产业很奇怪吗?在她心里,只不过是为母报仇而已。”
就算现在是为了取得昌荣叔的信任讲出这事,丁凝心里的震荡,也不亚于那天晚上。
邵老跟她忏悔这件事时,一直在流眼泪,这就是他为什么憎恨二弟徘徊在两个女人间的原因,因为他有阴影,怕弟弟重蹈覆辙。
也或许是这老人憋了几十年,实在憋不住了,所以找个陌生人来倾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邵老会在音乐里对亡妻默念对不起。
丁凝不敢相信外界当j□j情传奇和夫妻典范的邵氏夫妻,早就有了裂痕,一刻钟前,邵老还在回忆跟妻子年轻时的浪漫……原来再完美的感情,也抵不过岁月,邵老这样一个人人都夸的痴情男,发迹后多年,在妻子诞下长女后,还是按捺不住,养了外室。
难怪邵太太要另外挑一间屋子出来住,哪是什么养病,分明就是不能原谅丈夫的不忠,早就开始分居,一边对着儿女强颜欢笑,一边对着丈夫冷若冰霜,最后宁愿一个人孤独地在那所大屋死去,都再不回主屋半步。
二十年后,又轮到丈夫在忏悔中,死在亡妻生活过的屋内。
关于那名二奶的死,邵老虽然没有细说,但丁凝猜测,大概是邵太太前去金屋,两个女人起了争执,那名二奶意外死亡,邵太太吓呆,马上打电话给老公,邵泽辅把事情压下来。
这一幕很有可能被年幼的私生女邵美意看见了,从此埋下隐患。
昌荣叔显然知道邵美意亲母的存在,甚至年轻时还见过,听完已经是一头汗,刚才的气焰消下去大半,心里似乎在天人交战,很久以后,才叫服务生拿了一杯冰水过来,咕噜灌了几口,仍在强硬:“最多我见好就收,我不相信她赶尽杀绝,她也没这个必要。”
老家伙果然难拿下。丁凝也不急,徐徐笑:“这周五,昌荣叔如果没事,可以偷偷跟在二小姐后面,到时候您看到一些人,或许就不会有她会放过你一马的错觉了。昌荣叔,希望到时我们还有机会合作。”
杜昌荣这枚筹码若拉不过来,有可能会把她今天的约见告诉邵美意,那么自己的所有计划,一切泡汤,说不定还会引起邵美意的疯狂反击。
她现在说出来的话是一把赌注,很危险,但又不得不赌。
丁凝拿起手袋,离开桌子,还没走到门口,昌荣叔的声音传过来:
“丁小姐,周五过完之前,我会给你答复。”
人都怕死怕危险,连一点可能性都不许有,这老头终于开始迟疑了,妥协了。
丁凝绷得紧紧的一颗心轻松下来,慢慢回头,不动声色,只远远看过去一眼。
昌荣叔犹豫了一下,说:“不管我跟你合作与否,邵老那件案子,希望你不要对警方提起,并不是我维护邵美意,我只是开心见到邵老二坐冤狱坐到底,他害死了我妻子,害得我女儿被社团人j□j,捡回一条命后受了刺激,神经不大正常,至今还在外国静养,连我都不认得。我帮邵美意做事的目的,就是为了向邵泽徽报仇。”
丁凝眉一动,虽然不想说,但还是忍不住:“我并没实际证据,怎么会去操心警方该调查的事?我的钱全部套进了热炒里,我现在只在乎让手头那点资产不受人觊觎,慢慢转移套现,然后安全避开邵美意。至于昌荣叔你,呵呵,说什么为妻为女报仇呢?你现在的这任妻子,是你曾经的小老婆,在你前妻死去不到两个月就娶进家门,她为你生的长子,甚至比你那个被奸污的女儿,还要大半岁。噢,前两年,你又在外面养了另外一名小老婆,听说又帮你连诞两名壮丁。你那个神智错乱的女儿,被送到国外治疗,也是因为你不愿她影响你现在的家庭和名誉。昌荣叔,其实你帮邵美意和我结交你一样,简单得很,都是为了钱而已,不必提升到报仇那个高度,你不愿意叫邵泽徽重返公司,巴不得他坐一辈子牢,报仇或许是有的,但是大部分,不过是因为没了他,你还有机会回邵氏。”顿了顿,又一笑:“好了,这些八卦周刊的事就不说了,周五再说,希望昌荣叔能够想通。”
昌荣叔脸上红一片,白一片,却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再抬头,见这年轻女人已经出门拐弯,不见了身影。
、75第七十三章
邵园夜宴那天之后;天颂把DANG在H城要办的游艇会任务承包了下来,DANG那边接洽的负责人之一还是丁婕。
丁凝虽然从天颂离职,也接手过那场游艇会的事,所以在进入邵氏后,还特地打电话回天颂,问过关于游艇会的事宜;得知了游艇会时间正好是本周五下午至晚间,在西码头附近的海域举办。
出席者除了DANG在H城子公司的商业合作伙伴、天颂公关人员;丁婕也会参加。
在跟昌荣叔分手后,丁凝回到家;跟利颂恩通了电话,表示自己要参加游艇会。
不是什么大问题,多个人而已;利颂恩马上答应下来。
丁凝又说:“Sharon,你放出风声,告诉丁婕,我和邵家人会一起参加。”
虽然知道她有目的,利颂恩还是没多问,既然答应过帮她,也就尽自己所能
,只是临挂电话前,抢先一步:“喂,我前几日去看老二了。”
丁凝条件反射:“你跟他说过我的事情吗?”
利颂恩无奈:“怎么敢,他就算瞎了眼,也会撕掉纱布冲出来拿AK扫我的。”
虽然是开玩笑,丁凝却没来由有点心酸,可另一处的坚决,又膨大了不少。
~~
和利颂恩安排好,丁凝次日与邵美意碰了一场面。
邵美意这段时间来公司总部越来越频繁。
内部都说,邵家现在风雨飘摇,主心骨都倒下了,大小姐又不中用,一个纨绔三少怕难当大任,只怕这名二小姐就要进公司,就等年中股东大会上,股东们提出建议,票选通过就好。
果然是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
邵氏兄弟一垮,邵美意如果马上就挤进来,旁人可能会起疑心,没有疑心的,也觉得这名千金是借着空漏j□j来,缺少服众的影响力。邵美意等了这么多年,现在也不急,慢条斯理等着众人推自己上位,倒是好耐力好忍功。
邵美意这几天来公司,一般都是在各部门巡视,事情完了会到市场部找姐夫江一进。
市场部是公司龙头部门,江一进又是除了三少外,公司里与邵家最亲近的人,小姨子进姐夫的市场总监办公室,闭上大门,一谈就是一两个小时,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只有丁凝每回盯得那扇门出神,要是能安个窃听器什么的……多好。
邵美意那夜身上的香水味,始终是丁凝心中的结,那个味道就是江一进当天接自己时,在车子里闻到的香水味。
香味可能有相近,但男士香水和女士香水天生就有一种微妙的区别,那个香水太适合江一进,简直就跟他的气质完美融合,才让丁凝记忆颇深,有其后的发现。
回忆起那天,邵美意从离主屋颇院的幽静大屋一搂房间里出来,带着姐夫身上的香水味,顺手锁了门……门里又能是谁。
不过,丁凝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了,她现在最重要的,只是找到邵美意在公事上的不法证据。
如果这两人真的有特殊关系,邵美意这些年里应外合,“外”是昌荣叔那些曾经被邵泽徽赶走的老臣子,“内”很有可能就是江一进了。
那个外表斯文,一副二十四孝好老公好爸爸的邵家姑爷,真的会跟小姨子有染?
丁凝不敢相信,但是想想连邵老都有那样的黑历史,好像也没什么不敢相信了。
这天邵美意从部门总监办公室出来,又顺便走过丁凝办公桌这边,微笑着叩叩桌子,打了个招呼。
每次看似顺便,丁凝却知道是故意。
正好是Break,她站起来,也就一如既往,跟邵美意一起去公司餐厅喝了杯饮料。
邵美意跟平时一样,关心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丁凝直接道出,自己是新人,业务发展实在太难,过两天是天颂接下的游艇会,会有不少商业新贵参加,是个结交人脉、寻获商机的好机会。
说到这,丁凝停了一停,欲言又止。
果然,邵美意眼一眯,估计她从天颂辞职,不好意思找旧雇主开口,道:“利家跟邵家关系不浅,没事,我联系Sharon。你说的没错,做市场这一行,最重要的是广结人面。”见她还是犹豫,又说:“届时我跟你一起去吧。”
丁凝还在想怎么自然引出叫邵美意陪自己一起参加,没想到她主动提出,这女人,现在果然是不放过任何跟自己亲近的时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手上那点股份,太招人眼,嘴一扬,打心眼里笑出来:“谢谢美意姐。”
周五正是出海的好气候。
九十多尺长,分上中下三层的意大利纯白游艇泊在岸边,陆续上艇的客人在入口处甲板的开放临设酒吧处。
还没过趸船,丁凝就看见在客人中间周旋的丁婕,旁边还有DANG。
丁婕远远见到丁凝,眼光又落到旁边的邵美意身上,脸上一怔,本来听利颂恩的意思,以为是邵庭晟会跟这个姐姐一起出席,旋即露出示威又得意的笑,纤臂一弯,款到了DANG的胳膊里。
丁凝显然了解丁婕脾气和心理,这继妹随处都要比自己高人一等,不会让自己出半点风头,DANG本来不会出席这类场合,丁婕以为自己和三少要参加,怎么能叫自己威风?
金光闪闪的凯子,关键时刻就是用来比拼的。
利颂恩看到丁凝的眼神,将邵美意引给DANG,将两人引到舱内半封闭式玻璃休息室内,出来时,顺手闭上玻璃门。
游艇会下来,除了被丁婕在自己眼前卖弄来去烦了几下,丁凝收获匪浅,回家就接到电话。
意料之中,是昌荣叔。
他的声音亲近了很多,派出去的探子,显然已经帮他拍到邵美意与DANG海上游艇内私下密谈的照片。
DANG是什么人,圈内没人不清楚,当年邵老大跟这个军火贩子慢慢淡下了生意往来,也是因为DANG沾了不少血腥黑幕,他的世界,没有规矩,只有自己订立的王法。
杜昌荣不会认为邵美意这个香闺女郎跟一个黑商巨头见面,只是闲聊今天的肉价多少钱一斤或者明天的天气如何。
邵美意若真的和DANG这个不法商人是一国人,自己非但翻不了身,稍有不满和动作,恐怕也会招致危险。
就算只是猜疑,昌荣叔也不能姑息,他必须对邵美意有所防范。
丁凝和昌荣叔约在郊外茶座再次见面时,手上多了一份邵美意经年以来在外遥控邵氏部分运作的备份记录。
她把这份能够摧毁邵美意的证据收回挎包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对着面前的人说:“放心,昌荣叔,你跟我都不会有事。”
昌荣叔眸内闪过一次迟疑,望住她:“这笔备份证据,你我各持一份,以防邵美意继续拒绝我的要求或者对我和我家人有什么举动,你要打击她,我管不了,可是基于你我互相保护这层关系,我免不了提醒你,这些年,有人为她掩护,并不是那么好扳倒的,你可别太自信。就算她垮了,幕后还有另一名。依邵美意跟那人的关系,她就算是倒台,也不会把那人供出来。”
丁凝脱口而出:“江一进?”
昌荣叔十分惊讶:“你知道?”
丁凝勾勾嘴角:“猜的。”
昌荣叔当然不认为她真是猜的,嗤声一笑,并没说话,这女孩,显然比自己认为的,对邵美意更加了解,倒也好,心思一动:“你既然知道就好。你想对付邵美意,最好是连江一进,一起给拔了。”
丁凝捕捉到他脸上的复杂,如果没看错,是不满和嫌恶。
她不明白为什么杜昌荣提到江一进时,会有这种表情,并且还在撺掇自己去对付江一进,可来不及多想:“昌荣叔,怎么揭露江一进?”
果然,昌荣叔比起对付邵美意,明显对打垮江一进更加有兴趣,呵呵一笑,竟主动支招:“姓江那小子说白了,不过是邵家的上门女婿,邵老大招进来为自己顶梁看门的一条狗,事事都得听从自己老婆,没有邵家姑爷这个身份,失去了老婆的信任,他还能做什么?”
丁凝明白:“邵宝意要是跟他分开,他的一切,都没了。”
昌荣叔赞许地看着眼前女孩,拿起餐桌上的一沓便签纸,掏